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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部分

流水迢迢-第2部分

小说: 流水迢迢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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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慈坐于枝桠间,取下口中竹笼,放于膝上,望着一览无遗的戏台,得意地笑了笑。她从怀中掏出酒壶,一边喝酒,一边吃着点心,不时随着台上的花旦轻唱上两句,倒也悠然自得。

    正看到得意时,秋风吹过,将她右边的一丛树叶吹得在眼前摇晃。她皱了皱眉,四顾一番,见上方还有一处枝桠,似是视野更为开阔,又将竹笼咬于嘴中,攀住树枝,身子向上一翻。

    堪堪在那处落定,一个黑影突现于眼前,江慈猛然一惊,口中咬着的竹笼眼见就要掉落,忙伸手接住,身形未免有些不稳,向坐于枝桠间的那人倒去。

    那人见她倒过来,左袖一拂,她身子又向另一边倒去,头正好撞在树干上,“啊”声尚未出口,一股劲风让她呼吸一窒,晕头转向,半晌后才发觉自己竟被那人点了穴道,放于枝桠间。

    江慈气极,无奈哑穴被点,骂不出声,不由狠狠地瞪向那人。

    月色下,她侬丽的双眸泛着点水光,衬着白玉般的脸庞,如一朵滚动着晶莹露珠的芍药,那人目光为之一凝。

    江慈再狠狠地瞪向他,他见她瞪得有趣,又觉若是此刻杀她灭口有些不妥,便凑近她耳边,以极轻的声音冷声道:“我先来的,这处便是我的地盘,少不得委屈你一下了。”

    江慈气得一噎,怒极后忽然平静下来,冲那人盈盈一笑,不再理他,转头专心看戏。

    她哑穴和四肢穴道被点,只头颈能自由转动。看着台上花旦正如泣如诉,哀婉万状,想起师姐,刹那间忘却了穴道被点,随着月琴和管弦之声摇头晃脑,颇具韵律。

    身后那人看得片刻,正待凑到她耳边说话。她早有准备,用力将头向后一撞,那人怕躲闪间弄出声响,犹豫了一下,便被她撞到鼻子,不由伸手将她往树下一推。

    江慈一时气恼,用头撞他,未料他竟将自己往树下推去。这树极高,自己穴道被点,跌落下去,不死也得残废,眼见已落下树叉,不由闭上眼睛,哀叹小命不保。

    正哀叹间,忽然腰间一紧,竟又被那人拎住裙带,提上树梢,重又坐回枝桠间。

    江慈离家出走,一人在江湖上游荡,仗着轻功不错,人又机灵,未曾遇到过真正的惊险。不料今日为看戏曲,爬到这高树上,竟遭人暗算,还被他这般戏弄,实是生平奇耻大辱,不由将头凑到这人面前,死死地看了他几眼。

    月光似水,透过树梢,洒于那人面上。江慈朦胧间只见他面上神情僵硬,五官模糊,显是戴了人皮面具。整个面容,只见那双眼眸,如黑宝石般熠熠生辉。

    她再上下扫了几眼,觉他即使是坐在树杈间,也仍让人觉其身形修长挺秀、柔韧有力,又有一种迷蒙清冷之意。那些碎落的月光洒在他的肩头,整个人如清俊出尘的壁月,又似寒冷孤寂的流霜。

    那人从未被年轻女子这般肆无忌惮地打量过,双眸微眯,冷笑一声,笑声充满残酷意味,仿如修罗神煞般凛冽。

    江慈一惊,先前喝的雕酒发作,竟打了个酒嗝。酒气冲得那人向后一仰,偏江慈的裙带还握于他手中,这一后仰,带得江慈直扑入他胸前。

    两人此时姿势可谓暖昧至极,江慈自是气恼,那人也有些愣怔,眼中闪过憎恶之色,猛然将江慈一推,正待下狠手,思忖一瞬,终觉不妥,万一这少女的师长找来,只会后患无穷。

    他将江慈放正,在她耳边轻声道:“你乖乖看戏,我就饶你小命,你若是不老实,惊动了别人,这药,世上可只我一人才有解药。”说着迅速塞了一粒药丸入江慈口中。

    那药丸入口即化,江慈不及吐出,药已入喉而下。一怔间,他已伸手解开了她的穴道。

    江慈瞪着他,愣了片刻,便再不理他,转过头看向戏台。

    “也曾想,你似青泥莲花,我如寒潭碧月,月照清莲,芳华永伴。却不料,韶华盛极,百花开残,年少还须老,人事更无常―――”

    台上花旦此时竟是清唱,兰花指掠过鬓边,眼波往台下一扫,数百江湖豪客鸦雀无声,就连那些坐得较远、收眉敛目的和尚道姑们也齐齐耸容。

    江慈撇了撇嘴,掏出怀中酒壶,饮了一口,轻声道:“她唱得没我师姐好。”

    那人一愣,他本以为喂她服下毒药,她会惊恐万分,不料她似未发生过任何事情一般,还这样轻松看戏,坦然与自己交谈,实是有些不同寻常。

    他冷笑一声,声音却极轻:“她是京城有名的素烟姑娘,等闲的官宦人家想请她唱上一出,还得看她心情。你说她唱得不如你师姐,可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了。”

    江慈侧头看了他一眼:“你又没听我师姐唱过,怎知她不胜过这素烟,你才是不知天高地厚。不过,我师姐也绝不会唱给你这种鬼鬼祟祟的小人听。”

    他冷笑道:“我哪里鬼鬼祟祟了?”

    江慈见他如宝石般的眼眸中煞气浓烈,也不惊慌,淡淡道:“你躲在这树上,戴着人皮面具,又怕我泄露你的行迹,不是鬼鬼祟祟是什么?只怕,是有什么阴谋诡计要对付剑鼎侯吧。”

    她想了想,又道:“我才不管你是谁,他剑鼎侯是生是死也与我无关。我看我的戏,你办你的事,咱们谁也不犯谁,你那假毒药,也吓不到我。”

    他愣住,不知这少女怎看出自己给她服下的不是毒药。她轻功不错,现下穴道得解,只怕自己再想施辣手,不能一击成功,反而会惊动他人。纵是能杀死她,但她师长若是寻了过来,可就有些不妙,这长风山庄前又无其他更好的隐身所在,正后悔犹豫间,忽听得台下人声鼎沸。

    “易寒到了!”

    “易寒到了!”

    “是秋水剑,他来了!”

    喧哗声中,数百江湖人士齐齐转头望向庄前黄土大道,树上的江慈不由也坐直了身躯。

    戏台上的素烟却仍浅摇碎步,伴着幽幽月琴柔媚婉转地唱着。

    “青衫寒,鬓微霜,流水年华春去渺,朱阁悲声余寂寥。词墨尽,弦曲终,簪花画眉鲛泪抛。问一声,负心郎,今日天涯当日桥,你拾我丝帕为哪遭?!”

    夜风忽劲,庄前庄内的灯笼,次第摇晃。一人一袭浅灰长袍,踏着琴声,踏破月色,从幽暗中缓缓走来。

    只见他衣衫半旧,在夜风中飘飘拂拂,他眉间鬓角,满是风尘落拓之色,清瘦的身影,似从千山万水间萧索行来。他似缓缓而行,却眨眼间便到了庄前。

    这名动天下的‘秋水剑’易寒,负手立于桂花树下,对投在他身上的数百道目光恍如未见,深邃的目光直望着戏台之上的那个哀婉女子。

    又一阵风吹来,琴声忽烈,箫音高拔。素烟一挥袖,抬头扬眉间,眼神凌厉投向台前易寒,月华与灯光映照下,她的笑容充满凄凉嘲讽之意。

    “人世伤,姻缘错,你执着英雄梦,我望断故园路,今日持杯赠君饮,他朝再见如陌路。长恨这功名利禄,白无数红颜鬓发,添多少寂寞香冢,今生误!”

    易寒身定如松,脸上神情却似喜似悲,管弦交错间,他低低叹道:“长恨这功名利禄,白无数红颜鬓发,添多少寂寞香冢。唉,今生误,误今生!”

    台上,弦急管破,水袖旋舞,哀恨女子的眼神却始终胶着在易寒的身上。

    她的眉眼与那人是何其相似,一甩袖,一扬腕,皆是无尽的婉转痴缠,二十多年来让他梦中百转千回,醒来后却只有一柄寒剑,一盏孤灯。

    若是一切可以重来,是不是,自己就会兑现那双月桥头的誓言,带她远走天涯,不要这煊赫的声势,不要这名利场中的传奇呢?

    易寒涩然一笑,忽然拍上腰间剑鞘,寒光乍现,弦音暴断,台上琴师踉跄后退数步,手中月琴落地。

    易寒手中长剑,如一波秋水,映着月色,炫丽夺目。他望向长风山庄的黑金大匾,冷声道:“易寒已到,请裴盟主现身赐教!”

    古树之上,那人摇了摇头,叹道:“易寒十招之内必败。”

    江慈侧头望向他:“不可能。易寒心神虽乱,毕竟也是名震天下的秋水剑,怎可能十招就落败?!”

    他冷笑道:“裴琰其人,从不应没有把握之战,最擅攻心,又极好步步为营。他费尽心思找到易寒的弱点,将素烟请来此处,扰其心神,只怕还有后着。易寒性命能保,但十招内必败。”

    江慈正想问他为何说“易寒性命能保”,却见山庄中门大开,十余人鱼贯而出。

    皓月朗朗,秋风幽远。

    易寒望着鱼贯而出的十余人,淡淡道:“柳掌门,各位掌门,久违了。”

    苍山派掌门柳风盯着易寒看了片刻,暗叹一声,上前道:“易堂主,多年不见,堂主风采如昔,柳某有礼了。”

    易寒唇边掠过一抹苦涩的笑容,心中暗叹:师弟,你这又是何必!你我当年同门时情义虽深,但现如今,你为苍山掌门,我乃桓国一品堂堂主,各为其主。你若是能够避开,就避开吧。

    柳风似读懂了易寒苦笑之意,沉默一瞬,挣扎片刻,终从怀中掏出一封信笺,递至易寒眼前。

    易寒并不说话,只用眼神询问。

    “这是我从师父遗物中无意发现的,师父他,对当年将师兄逐出师门一事,也是颇为后悔。依此信之意,师父曾想让师兄重归师门,还请师兄三思。”柳风垂下眼,四周响起群雄惊讶之声。

    树上的江慈却不懂,侧头望向那人。

    他欲待不说,又怕这少女突然弄出声响,只得冷声道:“易寒本是我华朝苍山门下弟子,武学禀赋极高,十八岁时便被誉为苍山第一高手,本是接掌门户的不二人选。却不知为了何事,在他二十岁那年,上任掌门、他的师父传书武林同道,将他逐出师门,并言道,人人得而诛之。他远走桓国,在那里出人头地,执掌桓国最大的武士堂――一品堂,成为桓国将士顶礼膜拜的剑神。”

    江慈听他讲得清楚,侧头向他一笑,又转过头去。

    庄前,易寒长久地凝望着手中那封信笺,却始终没有展开细看。

    秋风荡荡吹过,庄前,数百人鸦雀无声,均默默地看着这位桓国将士心中的剑神,华朝苍山派的叛逆弟子。看他要做出何种选择,走向哪条道路。

    戏台上的素烟不知何时抱了琵琶在手中,秋风中,低眉凝眸,右手五指若有意、似无意的轻拨着琴弦,曲不成调,却自有一股苍凉激愤之意。

    易寒面色不改,秋水剑忽然一动,光华凛冽,托住那信笺平递至柳风面前。

    柳风长叹一声,伸手取回信笺,不再说话,后退两步。群雄或惋惜,或鄙夷,或兴奋,嗡声四起。

    易寒衣袂飘飞,面沉似水,朗声道:“裴盟主,请出府赐教!”

    他的声音并不大,却压过了在场所有人的声音,朗朗澈澈,在长风山庄上空回荡。

    他的声音刚刚散去,一把更为清朗俊雅的声音响起:“裴某不才,让易堂主久候了!”

    

 三、盟主裴琰

    三、盟主裴琰《流水迢迢》箫楼ˇ三、盟主裴琰ˇ群雄一阵欢呼,齐齐转头望向庄前黄土大道。幽沉的夜色中,十余人稳步走来。

    江慈翘首望去,只见当先一人,蓝衫飘拂,腰间丝绦缀着碧玉琅环,身形挺拔修长,容颜清俊,目若朗星,举止间从容优雅,顾盼间神清气爽。

    他渐行渐近,微笑着望向众人,目光并不在某人身上停驻,众人却均觉他在与自己致礼,“盟主”、“侯爷”、“相爷”之声四起。

    他行至庄前,长袖轻拂,向易寒施礼道:“易堂主,裴某因有要事耽搁,迟来一步,还望易堂主见谅。”

    易寒本是面向庄门,裴琰出现时他稍稍侧身。此时裴琰上前行礼,他再一侧身,却觉裴琰一踏足,一揖手,让自己这侧身的动作显得有些拘束,无法从容舒展。

    他心头暗警,知眼前这人虽然年少,武学修为却胜过其父。他微微一笑,右足稍踏后一小步,借势拱手:“裴盟主客气了。”

    “易堂主客气。”裴琰笑道:“裴某俗务缠身,这几日正忙着与贵国使节商谈和约事宜。恰逢贵国使节金右郎要前来一观堂主与裴某一战,路上稍耽搁了,还望易堂主见谅。”

    易寒瞳孔猛一收缩。此时,裴琰身后数人走到光亮之下,其中一人轻袍绶带,面容清癯,与易寒目光相触,微微颔首,却不搭话。早有仆人搬过大椅,这几名桓国使节大喇喇坐下。

    树上,江慈微微坐开,侧头望向那人。

    那人无奈,只得又道:“易寒名为一品堂堂主,实是支持桓国二皇子的重要人物,而这金右郎乃桓国太子的亲信,他桓国内政,复杂多变,与我朝不相上下。”

    他轻哼一声:“裴琰果然心机深沉,步步为营。旧情、恩义、政敌,能扰乱易寒心神的,他全部用上,佩服,佩服!”

    江慈眼神凝在正亲切有礼与众掌门寒暄致意的裴琰身上,啧啧出声:“好一个剑鼎侯,倒是不枉他的名声!“

    他靠上树干,放松身躯,冷哼一声:“裴琰出了名的冷酷无情,不择手段,你可不要被他那副好皮相给迷惑了。”

    江慈摇头,讽道:“你也是一副好皮囊,一颗无情心,怎好意思说别人。”

    两人正斗嘴间,庄前纷扰已定,众人落座,场中仅余裴琰与易寒负手而立。

    裴琰仍是嘴角含笑,接过随从递上的长剑,悠然道:“易堂主,请赐教!”

    易寒也不答话,微一低头,恰逢一阵夜风卷起,他的长衫随风而鼓,猎猎作响。庄前数百人的心剧跳,人人目不转睛,等着看这场关系到两国局势的高手对决。

    “且慢!”如冰雪般冷冽的声音响起,易寒缓缓抬头,却见那素烟怀抱琵琶站于自己身前。

    素烟秋波沉沉,似悲似怒,看定易寒,凄然一笑:“别来多年,易爷无恙否?”

    易寒微一眯眼,轻叹一声,却不答话。

    素烟冷笑一声:“易爷当年何等风采,巧舌如簧,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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