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迢迢-第1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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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在西街走了一遭,崔亮问了一些货物的价格,天色便完全黑了下来。街铺相继点起灯火,还
来,虽都戴着憨娃面具,除一人身着士卒军服,其余二人服饰却颇精致,想是富家子弟来游夜市,问
清江慈要买发,便极热情地将各式发悉数摆于柜台上。
江慈挑了又挑,有些拿不定主意,崔亮在旁笑道:“你领军饷了?又买面具又买簪子。”
江慈微薄的军饷在买面具时便已用尽,听崔亮此言,脸便有些发烫。崔亮也是无心之言,转头又
去看旁边的首饰。江慈悄悄回头,向负手立于店铺门口的卫昭使了个眼色,又把右手背在身后。卫昭
慢悠悠走过来,悄无声息地塞了张银票在她手心。
江慈得意一笑,暗中收起银票,又拿起一根掐金丝花蝶簪和一根碧玉发簪,向崔亮笑道:“哪个
好些?”眼角余光却看着一边的卫昭。
崔亮看了看,有些犹豫。卫昭也不置可否,只是看上那根碧玉发簪时,视线停留了一下。
江慈收起那根碧玉发簪,将银票往柜台上一拍,向伙计笑道:“就是这根了。”
伙计看了看银票,咋舌道:“客官,您这银票太大,小店可找不开。”
江慈“啊”了声,低头一看,才见是张三千两的银票。见崔亮取下面具,略带惊讶地望着自己,
她强撑着向伙计道:“瞧你这店铺挺大的,怎么连三千两的银票都找不开?”
伙计苦笑:“客官,您去问问,这西街上的店铺,只怕哪家都找不开三千两的银票。再说,小店
要找回您二千九百九十七两银子,这么重,您也搬不回去,是不?”
江慈还待再说,卫昭从袖中取出几点碎银,丢在柜台上,转身出店。江慈暗暗一笑,崔亮忍不住
拍了一下她的头,二人跟了出去。
三人再在街上走了一阵,见一处店铺的屋下挂着数十盏宫灯,里外围满了人。江慈一时好奇,
可人群围得太密,挤不进去。她回头看了看卫昭,卫昭手拢袖中,暗自运力,带着江慈和崔亮挤了进
这处却是店铺掌柜的在举办猜灯谜,猜中者,由店里奖励一套文房四宝,猜错者,却需捐出一吊
铜钱,由掌柜的统一捐给长风骑,以作军饷。围观群众猜中亦喜,猜错也不沮丧,掏铜钱时也是笑容
满面。
江慈自幼便爱和师姐及柔姨玩猜谜,又见即使猜错,输出的铜钱也是作为军饷,便饶有兴趣地去
宫灯上的谜面。
崔亮看过数盏宫灯,但笑不语,江慈知他本事,摆了摆手:“崔大哥,你别说,让我来猜。”
左首起第一盏宫灯上的谜面是“踏花归来蝶绕膝”,打一药名。江慈想了一阵,便知答案,但见
掌柜的文房四宝甚是精美,他又是用自己店铺的货物为注,引众人捐饷,一时竟不忍心赢了他的。她
眼珠一转,取下宫灯,笑道:“这个我猜着了,是香草。”
店铺掌柜大笑:“香字对了,却不是草。”他揭开谜底,却是“香附”。围观之人哄笑:“小哥
快捐铜钱吧,反正也是捐到军中,小哥下个月就可领饷,领了饷,可得多杀几个桓贼。”
江慈笑了笑,欲待伸手入怀,这才想起自己身上除了一张卫昭给的三千两的银票,再无分文,一
时住。
她回头看了看,崔亮忍俊不禁,以拳掩鼻,卫昭面具后的眼也露出一丝笑意。江慈眨了下眼,
卫昭微不可察地点了下头。
江慈大喜,取下面具,掏出银票,向掌柜的道:“我身上没铜钱,就这张银票,这样吧,你让我
把所有灯谜都猜一遍,不管猜中多少,这银票都算、算我们捐的。”
粮草入城,裴琰松了口气,叔父随粮草而来的密信,更让他心情大好,在粮仓忙了个多时辰,这
才想起崔亮今日带江慈返城,他再调了些重兵过来守住粮仓,带着长风卫策马奔向郡守府。
刚行出两条大街,便见前方人潮如织。裴问了问,才知今日西街夜市重开;正自犹豫,道旁百
姓已纷纷欢呼“剑鼎侯”、“侯爷万安”。
裴琰索性下马,带着数十名长风卫,满面笑容,在西街体察民情。一路走来,见河西府渐渐恢复
元气,他面上笑容更是温雅俊秀。
灯光溢彩,俊面生辉。闲逛夜市而一睹“剑鼎侯”风采的年轻姑娘们,于这一夜后,度过了无数
不眠之夜。
裴琰带着长风卫微笑而行,不时压手,百姓们知他平易近人,也便不再围观欢呼,各自逛街寻
乐,只是看向这一行人的目光皆充满了崇敬之意。
见街旁有一处卖胭脂盒的,做工甚是精美,裴心中一动,拿起胭脂盒细看,却于漫天喧闹中听
到一个无比熟悉、娇嫩清脆的声音:“我身上没铜钱,就这张银票,这样吧,你让我把所有灯谜都猜
一遍,不管猜中多少,这银票都算、算我们捐的。”
一百、灯火阑珊
裴琰猛然抬头,街对面,宫灯流彩,她娇俏的身影立于店铺前的石阶上,笑靥如花,翦瞳似水,
和着华美的灯光,闪亮了他的双眸。
裴琰缓缓放下胭脂盒,正待走过去,只听那掌柜的发出一声惊呼,将银票展开示众,围观人群大
哗,又纷纷鼓掌叫好。
江慈眉如新月,笑眼弯弯,她的面容比患病前瘦削了许多,但双眸却如以前一般清澈明亮。裴琰
慢慢走近,又在街心的牌坊下停住脚步。
灯光下,卫昭与崔亮踏上石阶,卫昭戴着面具,修臂舒展,一一取下宫灯。崔亮接过,含笑托于
江慈面前。江慈或垂眸沉思,或开心而呼,十个灯谜倒有七八个被她猜中。
围观人群见这位小兵哥才思敏捷,纷纷叫好,纵是猜错几个,江慈面上郝然,人们也仍报以热烈
的掌声。不多时,又有人认出从疫魔手中拯救了全城百姓的崔军师,欢呼声更是一阵高过一阵。
裴琰默立于牌坊下,长风卫过来,他摆了摆手,静静地看着江慈巧笑嫣然,看着她与卫昭、崔亮
或笑望、或欢呼、或击掌。
江慈猜中最后一个灯谜,得意地向围观鼓掌的群众拱了拱手,崔亮过来敲了一下她的头顶:“玩
够了,走吧。”三人踏下石阶,挤出人群,说袖卫昭脚步顿住,淡淡道:“少君也来了。”
裴琰从牌坊下的阴影中走出,微笑道:“过来看一看,倒是巧,和你们撞上了。”
江慈犹有些兴奋,面颊两侧还有些酡红,裴琰凝目注视她:“小慈玩得很开心嘛。”
江慈一笑:“玩得差不多了,咱们回去吧,我可有些肚饿了。”说着当先往郡守府方向走去。裴琰
与卫昭、崔亮井肩而行,间或说上几句,目光却始终望着前方那个灵动的身影。
江慈大病初愈,又兴奋了这么久,渐感体力不支,回到郡守府草草扒拉了几口饭,便到房中睡下。
次日晴空如碧,江慈早早醒转,想起离开多日的义诊堂,她忙下床,看了看沙漏,见时辰还早,
便打来井水入内室,美美地洗了个澡,换过干净衣裳,想了想,又将昨日买的碧玉发簪小心地收入怀
她刚戴上军帽,敲门声响起。江慈拉开房门,见外面站着两名十五六岁、丫鬟装扮的少女,不由
一愣,二人齐齐向她行礼:“江小姐。”
江慈“啊”了声,两名丫鬟捧着几件衣裙和一些首饰走进房中,一人过来行礼道:“江小姐,奴婢
伺候您梳妆”
江慈知定是裴琰的命令,急忙摆手:“不用不用,我还有事。”说完一溜烟往门外跑去。刚一转
过回廊,裴琰一袭蓝衫,从月洞门过来,正挡在她的面前。
江慈急忙收步,在距裴琰极近处停住身形,裴琰本是笑意浓浓看着她撞过来,见她竟收住脚步,
面上笑容微微一僵。
“相爷早。”江慈行礼,又提步欲从裴琰身边走过。
“站住。”裴琰眉头微微皱了一下。
“相爷,不早了,我得去义诊堂。”
“你随我来。”裴琰负手往屋内走去,听到江慈并未跟上,回过头,面容沉肃:“这是军令。`
江慈无奈,只得随他回到屋内,两名丫鬟行礼退出,轻轻带上了房门。
裴琰负手在屋内看了一圈,在桌边坐下,过了片刻,用手拍了拍桌面。江慈犹豫了一下,仍站在
门边,道:“相爷,我离开了这么些日子,义诊堂一一”
“你先坐下。”裴琰轻声道,竟似有些柔软的意味。江慈只得走近,将木凳稍稍移开些,坐了下
裴琰盯着她看了片刻,将桌上的衣物和首饰慢慢推至她面前。江慈静静回望他,也不出言相询。
裴琰微笑道:“朝中听闻河西疫症行,从太医院派了几名大夫过朵,人手已够,你又本是女子
之身,就不要再做军医了。”
江慈一惊,急道:“不行。”
裴琰听她说得斩钉截铁,有些不悦,但仍耐心道:“我当初允你留下做军医,是一时权宜之举,
哪有女子长期留在军中的道理。”
江慈不服,道:“为何不行?我华朝不比桓国,开朝时的圣武德敏皇后,就曾亲自带领娘子军上
战场杀敌。我做军医为何不行?相爷当初答应我的时候就说过,长风骑不介意多一名女军医的,难道
她情急下,一长串的话说得极为顺畅,裴琰望着她的红唇,淡却的记忆破空而来。
相府之中,她唇点胭红,嘟着嘴道:“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江湖游侠生活。从此你我,宦
海江湖,天涯海角,上天入地,黄泉碧落,青山隐隐,流水迢迢,生生世世,两两相忘一一’'
江慈说完,见裴琰并无反应,只是静静地看着自己,目光有些缥缈;,她心中隐有所感,慢慢站
起,后退了两步,轻声道:“相爷一一”
移动间,她浴后的清香带着一股特有的气息在室内流动,让裴琰呼吸为之一窒。他望向她秀丽
的面容,低沉道:“小慈,别做军医了,战场凶险,疫症难防,实在是危险。你就留在这郡守府,
我————”
江慈“啊”了声,似是想起了什么,急道:“唉呀,我忘了,崔大哥还让我药丸派给百姓。相
爷,我先去了。”不待裴说话,她打开房门,急速奔了出去。
裴琰下意识伸了伸手,又停住,望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回廊尽头,忽觉掌心空空。一阵轻风,自门
外吹进来,他手指微微而动,仿似想要努力抓住这清新柔软的风,但风,已悄然拂过指间一一
江慈直跑到前院,方才安心。她重回义诊堂,与小天忙到戌时,见天色全黑,堂内再无病人,收
拾妥当,便走向郡守府东院的正房。宋俊正在屋外值守,笑着向她点了点头,出了院门。
江慈轻轻敲门,良久,卫昭清冷的声音传出:“进来吧。”
江慈推开房门,探头笑道:“三爷。”
卫昭正坐在桌前,低头写着什么,江慈推开房门卷进来的风,吹得烛火摇了摇。他不由抬头看了
她片刻,又低头继续写着密信,口中淡淡道:“什么事?”
江慈一笑,轻步走近,凝望着卫昭的眉眼,轻声道:“多谢三爷。”
卫昭手中毛笔一滑,“奏”字最后一笔拉得稍长了些,他再急急写下几字,并不抬头,道:“谢
我做什么,早就答应过要赔给你。”
“不是谢这个。”
卫昭不再说话,将密信写完,折好放入袖中,这才抬头看向江慈:“你身子刚好,多歇着。”
江慈安静地看着他,柔声道:“您这些天也没睡好,也要多休息。`
卫昭急忙站起,走向屋外:“我还有要事。”
“三爷”江慈急唤。
卫昭在门口顿住脚步。
江慈望着他修挺的背影,轻声道:“是你吗?”
她慢慢走近,却不敢走到他面前,只是在他身后一步处停住。卫昭冷冷道:“我还有公务。”迈
过门槛,往外急速走去。
“是你。”江慈有些激动:“我认得你身上的气息。”
卫昭身躯僵住,短暂的一阵静默后,他低声道:“你回去歇着吧。”
“是你。”江慈慢慢走到他身后,鼓起全部勇气颤声道:“一定是你。三爷,你冒着危险夜夜来
照顾我,便是一一”
卫昭胸口气血上涌,不敢再听下去,他提身轻纵,瞬间便出了院门。夜风吹来,院中的修竹
作响,江慈绝望地后退几步,依上那几杆修竹,缓缓坐落,掩面而泣。
过得一阵,她哭泣声渐止,又低咳数声,似是腹内疼痛,靠着修竹缩成一团,再过片刻,一动
卫昭悄然闪入院落,缓步走近,默默地看着江慈,终俯身将她抱起。怀中的她,轻盈得就像一朵
桃花。他心头一痛,将她抱入屋内。
他在床边坐下,让她斜靠在自己胸前,握上她的手腕,真气卜|着手三阴经而入,片刻后,江慈睁
开双。
“怎么会这样?不是都好了吗?”卫昭语气有些急。
“崔大哥说,最开始给我试药的药方,药下得太猛,伤了我的内脏,只怕这个病症,要伴随我终
“有没有药可治?”
江慈犹豫了一下,道:“无药可治。”
卫昭抱着她的右手一紧,江慈已伸出右手,握住了他的左手:“三爷,我想求您件事。”
卫昭沉默,只是微微点头。
“我听人说,城外有处‘小月湖’,风景秀丽,听来有些像我的家乡,你带我去看看,好不
她绝病之身、央求之色都让他不忍拒绝,沉默片刻,他终揽上她的腰间,出了房门,攀上屋顶。
夜色下,卫昭揽着江慈,避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