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耶之歌-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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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点微小的错误,已经足够威胁我们的生活。即使这个废墟,也许不知什么时候会有试胆的笨蛋前来,也许不知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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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时候会成为新住宅地段的开发对象。
我为了与沙耶一起活下去,选择与人类不同的生存方式。那样的我们要找到安稳的居住地——在这个充塞满人
类的世界中,大概不可能有。除了逃至地球外就别无他法。
〃——只要想成是长途旅行就好了。〃我抱住沙耶,两臂紧拥她纤细的身体,在她耳边轻语:〃反正人生就像
一场旅行。没有什么地方会永远不变。目送时间流逝,或自己跃进时间之流中,只是这点有分别。〃
〃是那样没错……〃沙耶微笑。笑容安详而宁静。那或许是由於觉悟,或许是由於怜悯,但总之她正安宁而满
足地笑著。〃即使如此,我也不是孤独一人,所以沙耶不会寂寞啊。郁纪也是这样吗?〃
〃嗯。〃
我,没有後悔。只要能继续抱拥沙耶——为此我会不惜任何代价。
〃有一天,我们不必再东躲西藏来生活的日子,一定会来的。与郁纪你约好啊。〃那句如海市蜃楼般的梦想话
语,为何她可以充满自信地道来?〃那可能就在明天,亦可能会在很久很久之後也说不定。徵兆何时会来,连我也
不知道。毕竟那是我的第一次——说真的,其实有点害怕呢。〃
已经不是第一次,我未能理解沙耶的预言。直至现时,她多次引发了我无法想像的奇迹。
〃我们……也会有希望?〃
〃嗯!〃沙那爽朗的颔首。〃那一定是,沙耶能送给郁纪最後的礼物。沙耶最初、同时也是最後的义务。〃
* * * * * *
在霉臭闷焗的空气中,耕司一声不响等待郁纪前来。独处在微暗无人的房间中,楼下毫无动静,四周鸦雀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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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过了接近半天。耕司对现在所做的、需非凡忍耐力的行为,并不怎么厌恶——与其说是不痛苦,不如说是产
生不了痛苦。
神经敏锐得像自虐般挑动五感。现在自己的体力发挥至极致的情形,毫无疑问与偏执狂病态的集中力无异。耕
司亦察觉到这点。自虐的感觉真不错。一直信任他,认为他是挚友的男人,把一切都毁灭了。现在耕司真想把那个
愚蠢至极、被背叛的自己破坏殆尽。从自虐而来的行动力,比起崇高的信念与决心蕴藏更强烈的力量。
最初耕司,以为郁纪把据点转移到这里,必定会设下机关准备奇袭,所以他有所觉悟慎重地接近潜入。进入到
室内,方知这里依然如旧,即使那样,耕司仍确信郁纪会为了作伏击的准备,而比约定的时间更早现身。窗外的阳
光从亮白逐渐染成朱色,不久黑暗降临,谁也没来这里的事实开始把耕司的忍耐力逐少逐少轧碎。
下午七时。
在耕司的烦躁达到顶点时,设定成静音模式的电话亮起来。
郁纪的来电。
本人没有现身,只有连络来——耕司察觉到被摆了一道後咬牙切齿,不过依然保持声音如冰般冷静,与他通话。
〃你打算怎样了,郁纪。〃
〃不,我担心你不知会不会做出浪费精力来伏击我这种徒劳无功的蠢事啊。〃以皮笑肉不笑的嘲弄语调,郁纪
在电话对面嗤嗤窃笑。〃虽然迟了一点,但我想也差不多是时候把见面的地点告诉你。还是你要继续在那里待下去?〃
〃别给我开玩笑……〃
〃别生气啦。那是理所当然的部署吧?〃看穿耕司意图,郁纪以露骨的恶意声音嗤之以鼻。〃在奥涯教授家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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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有一个步行可达的地方。我就在那里……首先你回车上看导航系统,之後才告诉你所在地。〃
〃今次保证可信吧?〃
〃怀疑的话可以不来。夹著尾巴逃走也没关系。〃留下一句挑衅,郁纪便结束通话。
无处发泄的愤怒,令耕司把椅子踢飞。不过没有选择余地。他自觉到身体已疲乏到极点。现在要是停步就会像
断线人偶般倒下。那样驱使耕司肉体至极限,把自己迫至尽头的,是他坚决的执念。如果容许自己稍为歇息的话,
他知道会无法再次迸出面对这事的勇气与意志力。
如果真的想干掉郁纪的话,错过了今夜就不会再有机会。对手当然早已准备好陷阱。郁纪不会堂堂正正与他交
锋。关於这点耕司绝对可以断言。以如梦游的脚步,他离开奥涯宅向自己的车走去。
* * * * * *
郁纪电话中所指示,现在耕司身处的住宅区外围——除了密林外就一无所有的未开发丘陵地段。在导航系统上
只有无法通行的山路,但按郁纪所说,继续前进就会发现一栋荒废的旧疗养院。的确,这里毫无疑问是不会有人接
近的地方。
终於到高潮了。
汽车爬上越发陡峭的斜坡,住宅开始逐渐稀疏消失。即使城市化慢慢迫近,但还未开辟的森林比想像中漆黑得
多。真是隐密的绝好场地。另外在这里把谁抹杀掉亦是上上之选。这片被遗忘的土地,虽然偏僻不过离市区不算太
远。在生活中,如刻意不惹人注目,要制造多少死角躲藏也可以。
在车头灯光中,快要腐朽的灯柱彷如幽灵地出现。看来应该是终点。慢驶至灯柱旁将车停下,耕司熄掉引擎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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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於森林的静寂中。这时,手提电话响起。对手已经确认到吧。
〃……我到了。〃
〃呀,我听到。欢迎来到我的新居。〃
郁纪已经在仅从排气声就可察知耕司到来的地方。战栗从耕司的背脊漫延至肩膀。
〃入来吧。瑶也在等你。〃丢下这句话,就马上挂断了。
从仪表板下取出新买的手电筒,确认袋中手枪的重量,耕司打开车门,站在外面。
不太宽阔的前院成为非法弃置的大型垃圾堆山,从另一方面来说是很好的障碍物。冰箱与电单车、混凝土瓦砾
及石膏板的碎块,很明显是业界人士弃置的废物大量堆积在这里。能让人肆意堆积到这地步,可见这里是多么的人
迹罕至。
月色比想像中明亮,在户外也能看清脚步四周。耕司不敢松懈,绕过废物山向建筑物前进。旁边的废物堆中到
底埋藏著什么?其中有一边散发出药剂般的不快刺激恶臭。这种地方即使流浪汉也不会接近。里面应该也不是什么
适合人居住的场所。如果仅为遮风挡雨,大可选择其他更舒适的地方。
独自伫立在这种脱离现实的不祥中,到底已经是第几次。踏入墓穴般的静寂家室,在那里调查超越常理的生活
痕迹,彷佛逐渐成为耕司日常生活中的一部分。
直至现在所进入过的家室,都是无人、空寂,徒具家的形式,如蝉褪下的壳那样既新却有遗骸感的家。
但这次不同。现在在夜晚的森林中,像鬼魅浮现的建筑物,人曾经在那里生活过的痕迹都已剥落掉,乃是完全
的废墟。用尸骸来比喻的话,是白骨。已彻底风化至无法辨识昔日面容,只有死亡凝聚的实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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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追寻的地方终於到达了。这里,定必是解决一切的舞台。郁纪会作出何种举动?他必定会千方百计要将耕
司拉到黄泉。但是,他会怎样做?
耕司对打开手电筒有点犹疑。手持照明的话,自己的举动与位置就会暴露。这样对大概早已埋伏好对付自己的
郁纪,相当的有利。左手紧握电筒,为了可马上打开电筒,手指轻按在开关上;右手手指亦同样轻扣在手枪板机,
紧握手枪。这样就能在一瞬间射击照射到的地方。保持枪与电筒同方向,小心翼翼地在黑暗中前进。
眼睛习惯漆黑需要一段时间,此时只能依赖从窗户射入的月光。四周的事物仅可勉强判断出浓淡轮廓。总算与
在这里埋伏的郁纪条件相同。
哪一方先发出声音、哪一方的气息就会被察知。现在完全演变成考验耐性、谨慎的危险耐力赛。走廊的左右分
别门户大开,并排著没有房门的房间。
耕司靠近其中一间的房口探察,确认过没人,慎重进入里面。步入废墟前呛鼻的恶臭,不知何时变了质。现在
扑鼻而来的是接近野兽的体臭,具有生命力、有机的污臭。的而且确,是存在於郁纪家的那种臭味——
咕吱
听到响声的耕司全身僵硬、凝视走廊深处。现在的声音——彷佛是某人满身泥泞地发出的湿滑脚步声——一直
从里面的房间传出来。
有某些东西在。
有某些发出声音的东西在。
注意脚步声,耕司紧握的手枪与电筒摆出备战姿势,潜行至声源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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咕吱、咕吱——像搓泥巴般的奇怪异声。稍为靠近,今次听到的是嗖嗖的野兽痛苦喘息。
是郁纪吧。不、不会是他。
那家伙现在也应在屏息静气地埋伏。没可能会制造出这么大意的声音。
随著步伐的前进,从混凝土与建筑材料的隙间传来的异声,不知不觉间清晰地传入耕司耳中。
〃……呜……呜……呜……〃
耕司站定在房间前。与之前所调查过的房间一样,混沌浓厚的黑暗充塞满这房间。不过这里的住客不只有黑暗。
明显地,还有什么别的在。
那东西彷如受了伤,仅呼吸已充满痛苦,又有点像在啜泣——
——啜泣——?
〃是谁?〃
压低声音,耕司把疑问抛向黑暗深处。要辨明发声来源是什么,只要打开电筒照过去就成了。但耕司不知为何,
对那般理所当所的行动有莫大的踌躇。
——啜泣——
没错,最後所听到她的声音——就是对著电话的——啜泣——
突然彷如窒息,喘息的呼吸沉默下来。
然後,
〃——耕、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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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绝非人类的异音语调,在黑暗中吐挤出冒犯的字句。
耕司的直觉告诉他恶梦成真了。
〃……津久叶?〃
那没可能。那个津久叶,不会发出这种声音,也不会发出这种臭味。
〃——耕、司——拜、托——杀、了、我——〃
不是瑶的话,为何会知道耕司的名字?为何会对耕司哭诉?
尽管如此,那也不会是瑶。瑶是人类。绝不可能是这种在黑暗中蠢动、发出黏稠湿润声音的东西。
〃——很、痛——很、辛、苦——这个、身体、一直——救我——耕司——〃
蠢动的东西迫近耕司。
在为时已晚、无法挽回前,耕司的理性号令左手马上打开电筒,再不然就立刻逃跑。但他两样都无法做到,只
能向黑暗中不定形的轮廓,虚空地发问。
〃津久叶吗?喂……难道是,津久叶吗?〃
〃——不行了——已经——不要——求求你——杀了我——〃
黏稠柔软的触感,爬到耕司的脚上。与意志无关、反射地,他打开了电筒照向脚下。白光曝露了无法逃避且残
酷的真实,把耕司的理性捣溃。
因恐怖而陷入疯狂的意识,在〃枪〃与〃开枪〃这两个词间永远循环。右手无意识扣下扳机,之後发出了想像
之外的闪光与响声。四周在枪声过後又被黑暗吞噬。然後,被枪声余响麻痹了的双耳,再次听到从黑暗中传来细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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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痛……〃
〃呜哇、哇呀呀呀呀呀呀呀!〃
随著他恐怖的惨叫,指头被疯狂错乱支配,死命扣下扳机。黑暗与闪光、沉默与巨响三次交替。当然没能瞄准,
但要攻击的目标就在脚边。凉子说过关於弹数的忠告,早就不知丢到向处。沉默冰冷的黑暗再次包围耕司全身,他
被附了身般,不停扣动那把构造粗糙的手枪,咔嚓咔嚓地放空枪。
被惊恐冻结的下半身,双脚彷佛受到暗示发软脱力,失去平衡向後倒,屁股一下子跌坐在坚硬的地板上。即使
全身瘫软,耕司仍错乱地反覆放空枪。除此之外,他无法想到如何忘掉一瞬间电筒的光所捕捉到的东西。
从左手掉落的电筒,掉在地板上照著别的方向。四发的子弹,的确全数命中。耕司的指头,启动了足以令人类
死四次的破坏力。耕司的王牌已经用尽。也就是说,现在於黑暗中的自己,完全是赤手空拳——当耕司理解到这点
时,厚重冰冷的腐肉块团,像潮水般涌上耕司身上。
〃很痛很痛很痛很痛很痛很痛很痛很痛很痛很痛很痛很痛!〃
连惨叫声都无法发出。耕司被仰面推倒在地上,恐怖塞满喉头,拚命抵抗盖至胸部的东西。
〃哇……哇……哇……!〃
以左手遮面,右手在地板挣扎摸索可救命的东西。此时耕司的思考能力,已退化至受惊吓的野生动物程度。
在最後瞬间右手摸到坚硬的触感,直觉告诉他那大概是武器。全力灌注在手腕,耕司以摸到的救命符驱赶身上
的东西。发出像打在水枕上的声音,袭击者从耕司身上掉下来。身体重获自由的耕司站起来,双手紧紧握著新得来
的救命稻草。握著後才发觉,那东西其实是生锈的铁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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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依……依……〃
还在呻吟。还在啜泣。
〃啊呀呀呀呀呀呀!〃
发出交织惨叫与怒号的狂呼,耕司挥舞铁棒,狂殴匍伏在地上的那东西。厚重柔软的肉块吸收了冲击,令全身
颤栗的触感漫延至双腕,湿润的声音传播到耳中。那种声音那种触感,在他脑中引起生理的厌恶,更激发了耕司的
破坏欲。
〃混蛋!畜生!〃
与开空枪那时一样,耕司像被附了身、反射地挥动铁棒,死命殴打那东西。第十次的打击它再也没发声,第二
十次的打击令它停止蠕动,从第三十次的开始,打下去的声音变成敲水袋般。
耕司终於停下来,是他理解到正在打击的那个异形,已经成为没有生命的尸骸时——他的理解思考能力总算回
复了一点点。在手中的铁棒,沾上不知是体液还是血的污迹,变得相当沉重。
身为户尾耕司这二十年间累积的人生——如果认为那是值得尊重、美好的话,就不应该来这个地方。绝望的黑
炎把耕司的感情焚毁,无可发泄的热量令血液沸腾。他认识到那股热量的真面目是愤怒。
……没错,现在他的而且确在愤怒。憎恨著那个名为真实的解答,把他灵魂中无垢的部分完全破坏的东西。尔
後被憎恨支配的他,察觉到潜伏至他背後的某人气息。耕司充满杀意把铁棒回身一砍。
被突袭的对手没有如预期般进行反击,相反畏缩地向後一跃。在落在地板上的电筒光线中,歪曲的影子在舞动。
攻击落空,重新紧握铁棒,耕司与第二个来袭者对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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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勾坂郁纪……〃
耕司自己也没想到会以这么怨毒的声音来叫这个前好友的名字。
〃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