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钞票-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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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我在那家食品厂没干几天,就被解雇了。
我被解顾那天回家后,顾玉莲对我叹了口气,她说郭阿姨己经来过了,我的事情已经通过郭阿姨的嘴巴传到了顾玉莲的耳里。我没说什么,上楼进了自己的卧房,我等待着顾玉莲的离开,她终于出了门。她一出门,我就下了楼,进入了她的卧房。顾玉莲的房间里有种阴湿的潮气。我在那种让我极不舒服的潮气中翻箱倒柜寻找那把钥匙。我不知找了多久,徒劳无功让我十分憋气,我真想放一把火把这房子烧了,那样或许我可以在灰烬中找到那把让我着迷的钥匙。我坐在潮湿的地板上,一股凉气从我的屁股直透我的颅顶。我抬起头,目光落在了顾玉莲的梳妆台上,那上面放着一个小盒子,小盒子有些古老,上面贴着花,上着金粉。我眼睛一亮,我怎么就没有注意这个小盒子呢?
6
我从顾玉莲梳妆台上的那个小盒子里找出了一把钥匙,那是一把黄铜钥匙,磨得光滑的黄铜钥匙,我不知道钥匙上面有过谁的指纹。我不能完全确定这把钥匙就是开哪扇门的钥匙,我藏起了它.伺机打开那扇门。
郭阿姨是个热心肠的人,她并没有因为我的过错被食品厂扫地出门后放弃对我的帮助,她还是不余余力地四处为我找合适的工作,可是,在她还没有为我找到第二份工作的时候,她就住进了医院。不到一个月,她就死了。她得的是肝癌,查出来己经晚期并且扩散了。她住院后,顾玉莲带我去探视过她,她躺在病床上,肥胖的脸蜡黄,我不相信她会很快死去。郭阿姨笑着望着我,还拉住我的手。她的手冰凉。我像是被一块冰冰冻着。我抽出了手。她微笑地对我说:“要有信心,你一定会找到工作的。”我没说什么,我只是想离开她,很快地离开她,她床头有一束白色的花。我知道人们都称这种花为白合。那一朵朵白合花是一张张苍白的脸,透着冰凉。我闻不到花香,我整个身体沉浸在药水的气味中。
离开医院后,顾玉莲说我是白眼狼,没良心,郭阿姨为我的工作操尽了心,我在她的病床前没有一句感激的话。我听不清顾玉莲在唠叨什么,大街上人来人住,车水马龙,我满脑袋都是百合花苍白的脸。有人说,郭阿姨的死和我有关,我是个不祥的人。谁沾染了我,谁就会倒霉。我想,如果我是个不祥的人,那么顾玉莲为什么还活得那么旺盛,快七十多的人了还没病没灾。
在郭阿姨死后没几天,雨季,我20岁的雨季就来到了赤板市。
7
我终于决定进入那对我关闭了20年的房间,是在这个雨季来临的前一天。
我在顾玉莲出门后就取出了那把铜钥匙。
我一直不能确定这把钥匙是否能打开房间的门。我忐忑不安地把铜钥匙插进了弹簧锁的锁孔,此时,我希望在深夜中的那种声音能够出现。我转动钥匙,我听到“咔嚓“一声,锁开了,我怔了一会,我没有马上推开这扇门,我得缓一口气,这一切让我觉得窒息。
我推开了那扇门。
房间里很暗,纵使在这白天里,我也不能看清房间里的东西。我的确不知道房灯的开关在哪里,我甚至怀疑这房间里没有灯。我闻到了浓郁的灰尘的味道,我找来了一把手电,借着手电的亮光,找到了房间电灯的开关。我把灯打开了,一道白光撕开了黑暗,房间里刹那间光明起来,白光把房间照得耀眼。我像在梦境一样开始浏览这个房间。就像我在梦中见到的一样,房间里的陈设十分简单,一张大床,床上铺着白绸布的床罩;一张书桌,桌面上有一个小镜框,我看清了照片上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的合影。房间里还有一块白布蒙着的东西。我揭开了那块白布,是一架钢琴。我把上面落满了灰尘的白布盖了回去,一抬头,看到墙上有一个挂钟,挂钟的指针停留在十二点整上。我想起了梦中的那股幽香,我来到了床头,看到了那个双人枕头,我的手颤抖了,一咬牙,我伸手掀开了双人枕头,我看到了一朵鲜艳的玫瑰花,不一会,那朵玫瑰花就枯萎了,标本一样安静地躺在枕头下面。突然,一阵鸟鸣声让我的手震动了一下,枕头再一次把玫瑰花盖住了。那种清脆的鸟鸣声是从窗外传来的。我来不及去理会床底下的那个箱子,就拉开了厚厚的灯蕊绒窗帘,是这窗帘把光明挡在了房间的外面。
我看到了一张钞票,一张百元大钞正贴在窗玻璃的外面。
那张钞票上沾着血迹,淋漓的血迹,在阳光下闪着一种红色的诡异。窗外有风,可是那张血钞票紧紧地贴着窗玻璃,纹丝不动。越过血钞票看出去,可以看到作家肖爱红的楼房的窗口。我必须推开窗,才能取到那张沾着血迹的钞票。血钞票怎么会如此奇怪地贴在窗玻璃上?我的梦中没有这个情景。我推开窗;一碰到那张钞票,它如同有生命一般贴在了我的掌心。
就在这时,我听到了脚步声,上楼的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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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玉莲站在我面前,脸色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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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顾玉莲站在我面前,脸色苍白。她冷冷地问我:“你看到了什么?”
我摇了摇头,我告诉她,我什么也没看见。
顾玉莲收起了房间门的钥匙.她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她让我以后不要轻易的进这个房间。我迷惘地点了点头,而我内心却有种渴望,渴望再次进入这个房间。房间里的一切对我而言都是秘密,秘密无所不在,就像危险一样。尽管我祖母顾玉莲还是不让这扇门向我开启,但我知道了一件事,这个房间是我父亲顾帆远和母亲宋汀兰的卧室。虽然我对于父母的长相没有丝毫印象,但是我可以强烈地感觉到那张照片上的男女就是我的父亲和母亲。他们现在在哪里?我向顾玉莲指出这个问题后,她就不说话了,拿着那把铜钥匙下了楼。
幸好她没有发现那张血钞票,她还没进房间的时候,我就把它塞进了口袋里。
9
这个雨季的第一场雨是在夜晚来临的。
白天里有落雨的征兆。乌云从四面八方聚集到赤板市的上空。我在这个白天里无所事事,我不知道要干什么。我看着一张我小时候的照片出神。这是我几岁时的照片?照片是黑白的,有些泛黄了,它一直镶在那个小镜框里。我听到有人在敲击着什么,这个城市越来越多的敲击声让我不舒服。在这个时候,我想起了父母亲房间书桌上的那个镜框,镜框里一男一女的合影也许就是我一直期待突然出现在我面前的父母亲。照片上相依相偎幸福万分的那对男女如果真的是我父母,那么,他们现在在哪里?
我放下了手中的照片。
我趴在窗台上,往对面眺望,对面是丁小慧家的楼房。
丁小慧和我一样也没考上大学。她父亲丁大伟是赤板市公安局里的一个科长,也许是因为他父亲的关系,她在一家超市里工作。丁大伟一直是我惧怕的人物,他穿着制服戴着大盖帽从我身边经过时,我的两腿就会微微发抖。丁小慧如今长成一个大姑娘了,她的脸蛋并不十分好看,但那身材可是百里挑一,当然还有那一头乌黑的长发,同样会让我产生抚摸的欲望。但我无法接近她。她从小就拒我于千里之外,尽管我们的楼房是如此的靠近。我在上小学的时候曾经摸了她的头发一下;结果受到了她父亲的威胁。有时,我会躲在楼上,通过窗口,看着丁小慧在街上款款而行的样子,我就想像我是一只大鸟飞出了窗口,朝她飞掠而去。我没想到,在这个雨季,我会和丁小慧有短暂的接触,这是我做梦也不敢想的事情。
天气十分沉闷。
我想到外面走走。我出了门,就看到了肖爱红。肖爱红的脸很白,他个子高,起码比我高出一个头。每次和他相遇,我要仰起头才能看清他的脸。我们牡丹街的人对他尊敬极了,称他“肖先生”,肖先生有让人尊敬的理由,他总是带着一副笑脸对待每一个人,包括对待我。他朝我微笑地点点头,我竟然不知怎么回敬他。他从我身边走过去,他身上有种淡淡的香味,那种香味我好像在哪里闻到过。
10
这个夜晚起初十分沉闷。顾玉莲在楼下的客厅里看电视,她电视的声音开得很响,我一直以为顾玉莲的听力有了问题,其实不是这样的,她是借着电视的声响驱除寂寞。
我从口袋里拿出那张血钞票。我想,如果我再次进入那个房间,拉开窗帘,我还会不会再看到一张血钞票贴在玻璃外面?现在我无法进入那个房间,我不会再如此轻易地找到那个钥匙了,顾玉莲不是傻瓜,她一定会把钥匙藏在我找不到的地方。我看着钞票,我不知道这上面凝固的血迹是从谁的身上流下来的。抚摸着钞票上的血迹,我似乎可以感到血液的流动。我突然产生了把这张钞票放在舌尖上舔舔的念头,这个念头闪过之后,我就把钞票放在了嘴边。我伸出了舌头,这污血的味道如何?
一道闪电划过窗外的天空。我仿佛看到漆黑的夜空中有一张巨大的脸。紧接着雷声大作。我拉上了窗帘。不一会,大雨就落了下来。雨声很响,在这样的雨夜里,就是出现昨夜飘渺的声音,我恐怕也听不见。因为雨声,我连顾玉莲开得很大的电视的声音我也听不见了。我把血钞票藏在枕头底下,然后决定睡觉。我把日光灯关掉了,打开了桔红色的夜灯。我躺在床上,平静地睡去。
睡梦中,我听见血液流动的声音,缓慢而有节奏。
有人在我面前晃来晃去。
准确地说,那是一些人的影子。我看不清是几个人,一个,两个,三个…我也分辨不清这是些男人还是女人。他们在跳舞,在我面前跳舞,在桔红色的光线中跳舞,血液流动的声音在给他们伴奏。他们是谁?为什么要缠绕着我?
11
雨下了整整一个晚上,到了第二天的上午,雨水才小了些,吃早餐时,我面对着油条豆浆没有一点食欲。顾玉莲关切地问我怎么啦。我告诉她我心里很闷。顾玉莲的目光在我脸上游动着,她一定是在查探我的心灵,她习惯这样做。不过我敢肯定,这次她不知道我内心在想什么。我突然预感到我父母亲已经不在人世了。这个想法来得突然,连我自己也吃了一惊。
我冒着微雨出了家门。
我又碰到了肖爱红,他撑着一把透明的塑料伞,塑料伞像一朵透明的蘑菇长在他的头顶。如果肖爱红头上真的长出一朵透明的蘑菇,那么,他应该顶着那朵蘑菇去申请吉尼斯记录。一个头上长蘑菇的人,会比他写小说要好玩得多。我承认我在某些方面有非凡的想像力。
肖爱红朝我笑笑:“你怎么不打伞?“
我也朝他笑笑:“蘑菇。”
他问我。“你说什么!
“
我还是说:“蘑菇。”
他哈哈大笑着走了。有那么好笑么?他穿着一条很长的灰色西裤,走起路来发飘。我不管肖爱红要去哪里,他似乎和我没有什么关系。
我走上街道,街道的水泥路面上积满了水。车辆经过,把积水溅起来,落在了路人的身上。有人在骂着什么。我想,如果水溅到肖爱红身上,他会不会骂?应许不会吧。我也不会,一辆车经过我身边,就溅了我一身的水,我不但没有骂,反而对着在水中游戈而去的小汽车笑了起来。
只要一下雨,我们牡丹街街道上就会积水。现在,我在路边人行道的一个下水道盖子面前蹲下来。下水道的盖子是生铁铸成的;看上去很沉重。我蹲在那里,看着有些生锈的下水道盖子,一些奇怪的想法就像盖子缝隙中的水一样冒出来。 牡丹街的下水道一直排水不畅,像一个便秘的人,肠道不好。这个城市的有关部门多次对牡丹街下水道的便秘进行治疗,但一直得不到好转。是什么东西把肠道一样的下水道堵塞了,是屎吗?但牡丹街居民每天制造的各种各样的屎根本无法阻塞下水道的。我见过工人埋过下水道的水管,那钢筋水泥制成的水管很粗,人都可以钻进去。是什么把下水道阻塞了?我蹲在下水道盖子旁边,久久地注视着那个盖子。突然间,那个盖子不见了,我看见了盖子下面黑沉沉的污水,污水上面漂浮着一层白色的油状泡沫,那层油状泡沫在沸腾着,如烧开的水般沸腾起来,然后,然后我看见一具裹着白布的尸体从黑色的污水下面缓缓浮了上来,然后是第二具,第三具。。。。。。我惊慌地猛然站了起来。
一种骨头碎裂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我听见刀子劈开骨头的刺耳的声音。声音是从离下水道盖子10米左右街旁的馄饨店发出来的。我看见王胡子,馄饨店的老板,正挥动着他肌肉发达的臂膀狠狠的剁着砧板上的骨头。我回头看向下水道盖子,盖子依然还在那里,没有污水,也没有尸体。
馄饨店的老板王胡子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看着我。他一边用力地剁着骨头,一边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看着我。这种目光让我感觉很不舒服,好象有一只蚂蚁在我的脑袋里爬来爬去。我想用钳子把他的胡子一根一根地拔光,就像拔光猪头上的老毛。馄饨店的门口放着一个大炉子,炉子上放着一口大铁锅,锅里正煮着骨头,香味就是骨头汤的香味。我吞了一口唾沫,我暂时不再想阻塞下水道的尸体,我的视线被骨头汤冒出的白汽所吸引。我吃过王胡子馄饨店的馄饨。他的大馅馄饨和小馄饨都是用骨头汤煮的,味道十分鲜美。我不止一次地吃顾玉莲打电话让他送上门来的馄饨,想到他好吃的馄饨,我暂且不想拔光他的胡子。
我走到他的店门口,
王胡子不搭理我,仍然专心致志地剁着他的骨头。在他眼中,我是这个春天里极易传染的某种病毒。他老婆范梅妹出来了,王胡子的老婆是个很普通的女人,满脸雀斑。我很奇怪,范梅妹满脸的雀斑怎么不会影响他的生意。范梅妹问我:“晨光,你想吃馄饨么?”她的声音柔软极了,一个脸上长满雀斑的女人有如此美好的声音不能不说是一件奇怪的事情。我没有理她,我只是看着翻滚的熬骨头的锅。看了一会,我就离开了。我隐隐约约地感他们好像和将要发生的某件事情有关。
我听到王胡子在背后骂了一声:“神经病。”
那是骂我的。
12
我从口袋里取出了那张血钞票,钞票被雨淋湿了,上面的血迹也湿了,闪动着流动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