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瞳之大容天下 媚媚猫-第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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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余各地诏书也基本如此,将苑室皇子皇女们和比较有势力的宗亲藩王都囊括了,甚至连已经嫁人的新城公主苑清婉也没有放过。只除了九皇子自己,别人都是谋逆,都已占据皇权,都对他十分不好,只有九皇子是传位对象,要这个儿子快来救他。
这种一个皇帝一生之中只能在登基祭天和死前留书才能用到两次的诏书,是高祖末年召来巧匠特别赶制的。染黄绢的染料掺入一种扈州特产的植物九花藤,国画颜料中的藤黄便是从特定的山藤中提取出的,有些微毒性,所以画国画里有一句话叫做“藤黄不入口,胭脂不上手”。而这种九藤提取的藤黄,不但颜色比一般的藤黄要深邃很多,毒性也大很多,让这黄绢不光颜色与众不同,还能防虫防蛀,不腐不坏。制作完这一批空白诏书以后,便将这种植物全部挖出根脉来烧光,让它彻底绝了种,以防后人仿制。
诏书用的玉轴虽然只是普通的昆仑青玉山料,但刻纹里填画的朱砂却是特殊材料所制,开始还没什么特殊,但随着时间推移,却可以渗进玉石。如今经过两百年岁月,朱砂的颜色已经渗透整条玉轴,水洗不落,刀刮不去,如同是从玉轴内部生出的红色飞龙一般,更不是临时可以做出来的。
这也是楚惜才、霍庆阳等人看到遗诏立即就知道是真的缘故,就是为这个原因,所以王庶拿出景帝遗诏的时候,给了那么多人一下子当头棒喝,却没有人敢说遗诏是假的。
既然他的遗诏不假,那么现在济州到处冒出来的遗诏就应该是假的,不知哪个不知死活的人开了这样的玩笑。新登基的显宗陛下最初听到第一封遗诏的时候龙颜大怒,吩咐彻查!然而彻查的结果居然表时这封遗诏是真的!
九皇子做了个所有政客面对不利于已的事物都会做的事——隐瞒。谁知一封遗诏还没有平息,第二三四五封便争先恐后地出现了。最后越来越多,无法隐瞒。
所有人都忽略了一个问题,这个东西虽然无法伪造,但它在库房之中的存量却比其余任何空白诏书都多。因为当日英雄暮年的高祖皇帝,吩咐朝中大臣监制此物时说过:“朕的子孙传承都用这种诏书昭告天地祖先,让朕也知道,朕的大苑一共能传承多少代!”
这里面就有一个微妙的暗示作用了,一个王朝能传承多少代,这是谁也说不清的问题,那监制大臣没有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的本事,怎么能知道大苑会传承多少代?这种诏书一个皇帝一生中要用两份,如果大苑能传承五十代皇帝,那么做一百个足够用了。五十代皇帝,如果不是每个人都太短命,也至少能传上千年了。
实际上,中原王朝还没有一个能传承上千年之久,按说做一百个都是多余。但是事实虽然如此,做的时候却不能真的只做一百个,否则就等于再说,他认为大苑最多传承五十代皇帝。这件事完全可以让他抄家灭族,那大臣担了这么个倒霉差事,有没有办法去和高祖说,只能闷头苦作,不管是做了一百个皇帝还是一千个皇帝,只要有具体数目,都是莫大隐患,所以他就一直做,玉石不够了就大量开采,只是不停不停地做下去。
直到高祖把他想起来,再一看,他做的诏书已经数不清有多少了,几个屋子都堆不下,从上古三皇五帝之下都是大苑皇帝都已经够用了。
高祖连忙停止了这项浩大的工程,吩咐只留下一屋子。虽然他心中也明白一屋子肯定是用不完的,但是高祖也是人,他也希望大苑真的能像歌功颂德人说的那样千秋万代传承下去,至少为了讨个彩头,也不愿意留得太少了,于是就有了这么多诏书流传下来。
其余为了防止流入用心不轨之人手中,便分拆试用,明黄色布料不能流出宫外,便自己内部消化了。该做鞋做鞋,该做靠垫做靠垫,一时间皇宫中到处闪烁着这种饱和厚重的黄色。玉石轴两头粗些能改的都雕成了别的物件,中间又直又细的破成四瓣,做了筷子,所以那时候几乎每个大臣家里豆油高祖赏赐的整套玉石筷子。
这世间糗事,传过几代之后就没有人再提了,后世的皇帝们要用,自然有人从库房中帮他们拿空诏,不需要他们自己去清点,哪里会知道此诏居然会有那么多!
赵如意当日想到这个办法,秘密去库房见到整屋子这玩意儿,也着实吓了一跳。他随手抱出一捧,就有三五十轴,剩下的还是一屋子,毫不见少。他想伪造多少都足够用了。
虽然有人怀疑是景帝临终时头脑糊涂了,以至于将遗诏写了无数遍,也有人怀疑王庶是被人故意栽赃,不是他的本意。但本着最大的受益人就是最大嫌疑人的原理,无论是官员还是百姓,一千个人中,九百九十九个人都认定了这是一场阴谋,只不过阴谋被揭穿,变成了闹剧而已。
于是继景帝遗诏、新皇登基之后,大苑朝臣又有了全国性的共同谈论话题——遗诏疑云。
刚刚继位几天,屁股还没把椅子坐热的显宗皇帝,毫无疑问面临着下台,而且是灰头土脸、身败名裂地下台,万劫不复,永世不得翻身。
只有参照他这个皇帝更迭的速度,大苑的特制诏书才有用完的可能。
新继位的显宗坐在太和殿的椅子上,正做着和他皇妹青瞳要登基前一天做过的同一件事——望着房顶一动不动!
太和殿足有三丈高的顶棚藻井精心描绘着细致花纹,一层层伸进去,仿佛无数个圈套将他一层层套住。藻井的最中心有一点亮光,那是一面四五十斤的铜镜——轩辕镜。
从大梁朝就有这个东西了,据说是仙人所赐的重宝,在轩辕镜笼罩下,皇帝坐在宝座上就能明辨是非,圣烛明照,而且什么邪祟也不能沾染。
但是如果坐在皇位上的人不是正常继位,而是篡位谋逆,那么轩辕镜就会掉下来砸死他。
王庶看着那高高在上的昏黄色一点,心中竟然涌起和当日青瞳一摸一样的念头。掉下来吧,赶快把我砸死!砸死我多好!
这一生中,再也没有一次挫折比这件事更巨大。哪怕是遭遇宁晏背叛,哪怕是母亲死去,他被作为军奴流放,哪怕是骁羁关上九死一生,哪怕是永春门前箭雨如飞,哪怕是武英殿上刀斧临身……
无论哪一件事,都未曾让他如此绝望,如此厌世。
他觉得自己不如死了,死了也远远比这更好!如果有一个仙人来到他身边,许他一个愿望,他就会说,希望自己拿出诏书之前,突然死了!哪怕是最窝囊的死法,睡觉睡死,喝口水呛死,被老鼠吓死……什么都好,别人最多会笑他倒霉,不会像现在这样看待他。
整个大苑、整个中原、整个天下,还有比他更是笑话的君王吗?
身败名裂的不光是他,凡是大力拥护他的人,楚惜才、霍庆阳、田泽、西北军同胞、白家……所有人都被他连累了。
门外内侍的窃窃私语声越来越大,王庶将他们都赶出去,不许进来。这些人都明白新皇帝心情肯定好不了,也不敢过来,只在门口嘟囔。可是他们说话的声音这么大,这对非常了解宫中规矩的苑宁瀣来说十分不习惯。他不由嘲讽一笑,看来连他们这些最低级的宫人,也知道他这个皇帝已经不需要尊重了。
也许三五日以后,也许个把月,也许还能拖个半年,他就会被人用最羞辱的方式轰下这个位置。时间取决于新的皇帝角逐,什么时候能有结果,等那个幸运儿确定,毫无意外地就会将这件事提出来作为让他下台的借口。他是怎么狠心在皇妹青瞳名誉上做文章,别人就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加倍还给他。到时候以给先帝正名的名义也好,驱逐败类的名义也好,对他结果都一样,最坏的结果一定会来,只是时间问题。在这期间,他成了最尴尬的缓冲物,人们需要这个位置上有他,但人们都兴致勃勃地等着看他的笑话。
早朝,新君继位的巡游,一切都免了,他恨不能有个乌龟壳给他缩进去,永远不问世事!
“陛下……”终于有一个内侍推门进来,轻轻地说,“白随云先生在宫外,拿着陛下给他的令牌,说是一定要见陛下。”
“他来做什么呢?我现在……还有什么好见的?”王庶垂下头,嘴角说不出的嘲讽。笑这个奇怪的世界,笑这个可笑的自己。
“陛下……见吗?”
“陛下……”
见他没有任何反应,内侍撇撇嘴,慢慢退下了。
第四章 人间所事堪惆怅 十五 破茧
天光渐渐亮起来,又渐渐暗下去,又渐渐亮起来。整整两夜一天,他没有吃任何东西,也没有说一句话。他整个人迅速沉默下来,不光是一言不发地沉默,而是连眼神、精力、气质、神态,所有构成一个活人的一切,都一切沉默下来。
“陛下……”到了第二天早上,内侍又推门进来,道:“陛下,白先生还是没走,他无论如何,也要见您一次。他有您的令牌,我们也没有办法。白先生说……他说……”他艰难地开口,“现在除了他,没有人能救陛下了。”
“哦?”王庶霍然抬起头,眼前因长时间没有进食而一片模糊,然而他的心却怦怦狂跳起来,“快让他进来!快让他进来!”
他扶着椅子把手站了起来,脑袋一阵发昏。他现在还哪里有心思考虑白随云语气是否不敬?白随云说能救他!真的能吗?真的能吗?
白随云只片刻就进来了,他神情同样憔悴,显然这个变故对已经在王庶身上投下重注的白家而言,也是极大的打击。
“白先生!”王庶一把握住他的手,“你有什么办法?”他的嘴唇因长时间没有进食而干枯,一张嘴扯动,就裂开无数细口,这一句话说得满嘴是血。
“陛下。”白随云咬牙道,“我家族长让我来,给您带一句话。我们只有一个主意,如果您答应,我们白家就倾尽全力,再帮您一次;如果您不答应,那么白家只好壮士解腕,离开大苑。西瞻东林北褐南诏,天下都有我们白家的产业,离开了大苑,我们死不了,但是陛下您,可就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白兄快说!”王庶急不可耐地道。
“再掘开河堤!重淹济州一次!”
“什么?”王庶惊呼出声。
“当然不是像上次一样!”白随云咬牙切齿地道,“我们就是以济州为目标,不打算水淹京都,那就不必从京都上游凿开堤坝,可以直接在济州北部紧邻沛江的开阳郡动手,效果肯定更好!此处本就是梁河固有河道,因为京都上游人工开凿了那一段,才将开阳这段河道堵住的,每年都要维修,不然就有河水重新回流的迹象。从这段堤坝动手,必定事半功倍。”
“白兄!”王庶断喝一声,打断他的话,“你这是什么意思?济州现在有三百万难民尚未安置!漕运甘冈接济上来,他们才刚刚吃饱饭,你要再次放水?”
“要不然怎样?”白随云脸上再也没有那种潇洒的气质,反而看上去杀气腾腾,“如果没有什么大事转移视线,这些遗诏现在虽然都还在济州,但很快就会传遍全国,白家就是有通天手段,也无法让整个大苑四万万人都闭嘴!”
王庶气极反笑,“遗诏虽然都还在济州范围,但是消息早就传出去了,就算现在北边还没有人知道,但是济州是南方九州之一,南方九州一直有他们自己的关系网,他们早就知道了!你这算什么主意?济州知道就放水淹了济州,那南方九州都知道了呢?别说沛江,你就是把整个东海倒在陆地上,能将南方九州的百姓都淹死吗?”
“这个不用陛下担心,我家族长当然也想到了这个问题!遗诏这样的大事,南方百姓就算知道消息,那也是道听途说,他们毕竟没有看到真的东西,现在还在瞎猜而已。只要我们把源头堵住,再散步更多的消息,百姓众说纷纭,也就不足引起大祸了!”
王庶连连摇头,“百姓没有准确消息,但是南方九州的官员世家,肯定已经有了准确消息。这些人个个都是宦海沉浮的油滑之人,等你的假消息散步开来,没有把握的官员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官员不用理会!”白随云脸上露出狰狞之色,“陛下手中握有西北军!还怕什么官员?此事既然不能遮掩,文官先不用管,陛下就用手中西北军震慑有兵的武将便可。当然,西北军不方便正面出击,如果有特别不识相的官员,我白家可以效劳。”他咬牙道,“我们白家有约一千人的死士,都是学过秘术的!正面上战场虽然不能以一当百,但是潜伏刺杀之术,却是精通之极!士兵没有了领头的人,想必也不能动摇陛下根基!”
王庶气息都粗了,“白兄,你这是要我挑起大苑内乱!”
“当然要乱!”白随云叫道,“不乱,你怎么摆脱眼前危机?你忘了你那皇妹占尽天时地利,想要革新,也一样要用战争转移人的注意!”他实在太急了,对这个由他白家扶持起来的皇帝语气里一点敬意也没有。“若是没有更大的事情出现,谁舍得把目光从这件笑死人的事情上转移?即便没有野心的人,谁会不幸灾乐祸要看你的热闹?等济州再遭一次大洪水,死的人再多上十倍,我看谁还笑得出来!”
王庶脸色铁青,“为了这个,你就是要我陷三百万人于死地?”
白随云听他声音阴沉,知道自己有些过分,便吸了一口气,才道:“陛下息怒,是我太无礼。我也是太为陛下着急,这次一时忘形,请陛下莫怪。”
“你是否无礼并不重要,可你要我杀死三百万人,这岂是有礼无礼的事情?”王庶干裂的嘴角留下血来,还没有完全康复的嗓子声音嘶哑,但是却突然扬起一股威势来。
白随云微微心惊,顿了一下,才道:“陛下莫惊,自古也没听过有洪水能将一个州的生灵全部淹死的事,济州的水再大,也最多是紧邻沛江那几个县乡全部遇难罢了。济州三百万难民,绝对不可能全部淹死。这水,只是将难民最后一点希望都淹掉了而已。只要让他们缺衣少食,生存都没有着落,谁还有心思考虑谁做皇帝的问题?”
“ 到时候只要陛下亲自出面,召集他们护堤抢险,给他们发放衣食,再将这些百姓放出。他们亲眼看见陛下的努力,亲自得到陛下的好处,定然会到处说您的好话。老百姓口口相传,这可比下几道圣旨都更让百姓信服!只是死的人越多,越容易转移天下人的视线!我们控制水量,至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