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花镇09斩龙台 作者:蛾非-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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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黑雲九龙寨差人来请秦灿,说是万老二可能不行了,让大家去山上陪陪他。
秦灿听闻,心里「咯噔]了一下。
这个结果是在预料中的,那个时候颜璟的屋子被那种黑色的液体像藤蔓一样攀附包围其中,万老二救颜璟出来的时候,手上不慎沾到了那种东西……
阿大他们本来并不想让秦灿上山,那等于是将他心里的伤口再生生的撕裂开,但留他一个在县衙他们又不放心,现在外面的百姓都当县衙是个妖窝,谁知道什么时候就又暴乱了。
秦灿看他们一个一个神色慌张,每次跑到自己面前却都欲言又止,话到了嘴边又岔了开来,那样子要多可疑就有多可疑,任是再迟钝的人都猜得出他们的用意。
但秦灿还是决定和他们一起上山见万老二最后一面,不仅仅因为自己和万老二他们的交情,更因为有些事情他总要去面对的……
就算云龙山那是一个伤心之地,在那里埋葬了两个他生平最为重要的人,只要回到那里,就不得不想起过去的种种,但争执也好,欢笑也罢,那都是自己生命里最重要的部分,他不该舍弃,也不能舍弃……
万老二的情况确实不太好。
以前可以把一对「雷公锤]舞得虎虎生风的双手,现今烂得几乎能看见下面的骨头,人也瘦了一大圈,眼窝凹陷着,但万老二性子里的那份爽朗还是没有变。
见到他们来,明知道他们是来见自己最后一面的,万老二却表现得像是有些时日没见到朋友那样招呼着,只是说话的中气早己不如之前,还连连咳出带着黑色的鲜血。
没说上两句,虞老大就来赶人,让他们不要打扰万老二休息,其实秦灿明白,虞老大是担心传染到其他人。
这疫病已有些时日了,大家也被折腾得从最初的不安与惊恐,到现在已是见怪不怪。
起初镇上还到处弥漫着一片悲戚,他派了不少衙役出去,规劝那些家人将尸体火化,阻止疫症蔓延的时候,很多人吵闹不休,不肯理解,等到真的同意接受了,在火堆旁那种生离死别、悲痛哀恸的情形,令闻者也不由潸然泪下。
可到了后来,都不用衙役出面,失去家人的一个个神情麻木地堆柴、点火,仿佛只是烧去一些没用的衣物一样。
没有医治的方法,也看不到任何的希望,有能力的人早就举家迁走,而没有办法离开的,就只能留在那里听天由命。也许在他们心里,早晚不过都要死,死了说不定还能和家人团聚。
这种濒临绝望的气氛,让另一部分人几乎陷入崩溃的情绪中,继而失控,便起了暴乱。
秦灿是少数在朱府就见识到这种黑色液体的可怕的人,也是知道二十多年前那场疫情的人,但他和二十多年前一样,依然什么事情都做不了,除了教人防范,尽力阻止,别无他法。
他觉得章殊一定和这件事有关,但他却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哪里都找不到,而秦灿也有预感,现在这发生的一切其实不过是个开端,只是刚探出水面的一个触角,更多的都还埋藏在底下,但到底是什么,未尝可知。……轉載必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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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的时候留宿在云龙山上,秦灿教小酒酿他们练了一会儿字。
亲眼看着颜璟死在暴乱的百姓手下,对小酒酿的影响也不小,据唐冬兰说,本来爱玩爱笑又皮又闹的,现在整个都沉默了很多,时常一个人躲在角落,晚上又总是哭喊着惊醒。
秦灿看了一眼坐在角落里拿着笔划来划去的小家伙,原本白白胖胖的,现在小脸的下巴都尖了,以前一见自己就像块年糕一样,恨不得整个人巴在自己身上,但这会儿从头到尾都没抬起头来看自己一眼。
于是秦灿走了过去,伸头想看看小酒酿都在写什么,却发现他的纸上一个字都没写,只是横七竖八地画了一道又一道的墨痕,每一笔都锋利笔直,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有些重叠在一起,有些彼此交叉,满目都是这样刀刻一样的痕迹,颇为触目惊心。
秦灿虽然感觉心里毛毛的,但还是放柔了语气:「你这是在画什么?我怎么看不懂?]
小酒酿停下笔来,抬头看向秦灿,那视线自下而上落在他的脸上,秦灿原本就心里发毛,被他这么一看,却是整个背脊都凉透了。
那根本就不是一个孩子该有的眼神。小酒酿那么可爱,胖嘟嘟、圆墩墩的,天真无邪,眼神纯澈,但眼前这个孩子,眼底赤裸裸地流露出憎恨和厌恶。
「『灿灿』为什么不杀了那些人给三当家报仇?]
秦灿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那双本该清澈澄浮的眼眸,就这样瞪着他,然后有点激动地叫道:「三当家和『灿灿』关系这么好,为什么『灿灿』不帮三当家报仇?!]
他叫嚷着,将面前的桌子一掀,砚台飞到秦灿身上,墨汁溅了他一身,桌上那些纸也飞了起来,凌乱落下。
小酒酿吼完,眼眸里泛起了水气,水汪汪的,倒是去了一些先前的仇恨与厌恶,嘴里还喃喃着:「为什么……『灿灿』明明和三当家这么好……,为什么……?]
秦灿心里五味杂陈。确实,他应该把那些刁民都抓起来,然后——发配边疆,但当时闹事的人差不多都死了,没死的也就只差一口气,像老镇长那样苟延残喘着。到了这个时候,抓不抓、定不定罪都不重要了,就算把他们处决了,颜璟也回不来了。
秦灿蹲了下来,想用袖子帮小酒酿擦一擦脸上的眼泪,但被小酒酿躲了开来:「三当家很难过……『灿灿』都不帮着三当家……]
「你见到颜璟了?]
小酒酿点点头。
「梦里?]
小酒酿又点了点头。
「那你知道……颜璟为什么难过?]
小酒酿用手摸了摸脸,狠狠瞪着秦灿:「因为『灿灿』你不帮三当家报仇,三当家一个人坐在云龙山上,好可怜、好孤单,整个山头上的云,黑压压的,树木都枯死了,他就一个人坐在那里,但是『灿灿』你都不帮着他!]
秦灿用手在小酒酿的脑袋上摸了摸:「其实那些人都已经受到了惩罚,有一些也为他们的举动付出了生命,但很多时候,死不是解决的方法。他们恐惧那种怪病,害怕死亡,用了错误的方法杀了颜璟,但我们不能和他们犯同样的错误,颜璟武功这么好,那些人其实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只因当时他并不想伤害那些人……]
「所以三当家就必须死吗?]
秦灿自己心里泛起一阵酸,涌上鼻端,于是连忙撇开头去,不让小酒酿看到自己的失态。
唐冬兰连忙过来,将小酒酿拉到一旁:「天色不早了,你们大家都去睡吧。]
遣散了孩子们,唐冬兰将秦灿从地上扶了起来:「小酒酿还小,你和他说这些,他不一定能懂。]
秦灿摇了摇头,推开唐冬兰的手,自己一个人脚步踉跄地走了出去。
***
不知道要去哪里,双脚自动把他带到了颜璟的墓前。
待到回神过来发现自己身处之地,秦灿不由惊愣了一下。
颜璟下葬的时候他也在场,但当时他整个脑袋里面都是一片空白,不知道是怎么来,也忘了自己是怎么离开的。而现在,他却是神思清醒着的。
夜色里两座黑黝黝的坟包,静静地堆在那里。
平时行事张扬、性子随意的人,一下子要他这么安静,不知道会不会不习惯……也不知道会不会感觉寂寞……
秦灿盯着远处的坟包,嘴里喃喃出声:「颜璟,你要是感觉寂寞了,就来找我……我陪你喝酒,我陪你玩骰子,我陪你……]
秦灿叙下眼眸,抿了下嘴唇,将后面的话咽了下去,嘴里的苦涩一直蔓延到心里。
就在秦灿转身要往回走的时候,蓦地看见坟包那里有人影一晃,眉头一皱,连忙走了上去,大声喝问:「什么人?!]
对方似乎被他吓了一跳,就听到「哎哟]一声,似乎是摔在了地上。
秦灿掏出火摺子一照,发现对方是邹叢筠,不由诧异:「你这么晚了,到这里来做什么?]
然后眼睛瞥到坟前的一堆纸灰,便猜到了原因,于是语气里带着不好意思:「抱歉,我误以为是其他什么可疑的人了……]
邹叢筠还是那副凡事都不放在心上、脾气随和的样子,从地上站起身,拍了拍袍子上的灰。
「没事,我的火摺子掉雪地上不能用了,乌漆抹黑的难怪会吓到你。]然后转向他身后的两座坟包,问道:「有个疑问不知道该不该问……]
秦灿点了下头:「你问吧。]
邹叢筠指着葬了颜璟身体的那座坟包的墓碑道:「那天我看到颜璟兄弟是被葬在这里的,为什么却是旁边这座坟的墓碑上刻着颜璟兄弟的名字,而这座碑……]
秦灿蹙眉忖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该把颜璟受了重伤、借岑熙身体活过来的事情解释给他听,担心他以为是自己胡诌出的乡野怪志来糊弄他,但转念一想,其实只要向山寨里其他兄弟打听一下,听到的也都是一样的回答。况且他自己就是个江湖术士,这种事就算没遇到过,也该听说过的。
秦灿便道:「你看到的没有错,那个墓里葬的才是颜璟,而这个坟里葬着的……是我的挚友岑熙,当今大理寺卿岑大人的儿子。]
「但是……]
邹叢筠大约是想说那天明明下葬在这个坟里的是颜璟,怎么一会儿就成了他的好友岑熙,而且那天下葬的时候,旁边这个坟就已经在了,只不过没有名字。
秦灿在他把肚子里的疑问都倒出前,就先打断了他,说道:「事情要从大半年前说起,那个时候我、岑熙和颜璟因为一些事情进到云龙山深处,却出了状况,等找到他们的时候,他们一个死,一个伤。虞老大请来了那个章殊先生,他懂得一些上古流传下来的玄门秘术,他说颜璟的伤太重,救不活了,但如果移魂到岑熙身体里的话,或许还有一救……]
「所以你就同意了,让他用你好友的身体……?]
秦灿低下头:「我知道这么做对不起岑熙,他向来洁身自好,要是知道自己死后身体被个山贼占用,他一定会怨恨我的,但当时的情况……怎么说都是一条性命,我没办法救自己的好友,但也没办法眼睁睁看着一个明明可以救活的人,死在我的面前……]
秦灿说完,邹叢筠沉默着没有出声,皱起眉头像是在咀嚼消化秦灿说的这些话,半晌才声音很轻的喃了一声:「原来是这样……]
说的虽轻,但没有逃过秦灿的耳朵。
「你说什么?]
秦灿问得无心,只是因为听到邹叢筠说话,却没有听清楚他说什么,才这样问了一句,却没想到邹叢筠露出几分慌张:「我、我的意思是,原来、原来是因为这样……现在两人算是都恢复成了原本的自己……]
「是啊……]秦灿的语气里掩不住的低落,过了一会儿才像是强打起精神,对邹叢筠道:「时候不早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邹叢筠点头同意,跟着秦灿往回走,只是没走两步,又悄悄回过头来看向身后的那座坟包,目光落在其中一块碑上,留恋许久才收回视线。
把邹叢筠送回他住的客房之后,秦灿就往自己的房间去,经过万老二的房间时,秦灿蓦地瞥到万老二房前站了一个黑色的人影,但是下一刻再看过去,却发现那里什么都没有。
檐下的灯笼轻晃,秦灿走到刚才那个人影所站的地方,然后又看向四周,确实没有人离开的身影。
难道是自己眼花了?
这样想着正要转身,脚步却停了下来,接着蹲下身,借着灯笼的微光看向地面。只见地上有一小滩那种黑色的液体,正一点一点往地里回渗。
秦灿想起之前在县衙门口的那一幕,以及那天暴乱的百姓之后的下场,那些黑色的液体,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像是有生命一般,在地下游走,出现了之后,又会消失。
——「是山神……是山神……是小人愚钝,是小人被人蛊惑……那绝对是山神大人,他就盘坐在那山头之上,那么高大,那么肃严,但是他看起来很生气……很生气……他那样的生气,整个山头上的云都变成了黑色,整个山上的水也全都变成了黑色……他会把我们都杀了的……他会一个一个把我们都杀了的!]
——「三当家一个人坐在云龙山上,好可怜、好孤单,整个山头上的云黑压压的,树木都枯死了,他就一个人坐在那里,但是『灿灿』你都不帮着他!]
这些声音陆续回荡在耳边,同时脑海中划过那天在县衙前,那些黑水从地底喷涌而出、挡住要冲进县衙的百姓时的震撼画面,以及那天清晨在房间里发现的脚印。
秦灿突然站起身,心里有了一个旁人绝对无法相信的猜测,将手一捏,向着后山跑去。
***
一路沿着那条已经腥臭发黑的溪水往上游而去,前几日的那几场大雪,铺了厚厚一层,每一脚都深深地陷进去,这样的时候是最不宜进山的,谁也不知道这一脚下去,会踩到什么深坑还是猎户摆放的陷阱。
但是秦灿没管这么多,一口气走到深处,来到那棵巨大参天的三珠树前。
巨大的树冠上也覆满了积雪,但掩不住树根里的尸坑,也盖不住那令人作呕、腥臭扑鼻的味道。
秦灿抬头看了看那棵树,然后突然转身向着四周围高声喊道:「颜璟——!]
声音在山林里回荡,震落了一些树冠上的细雪,沙沙地落下来,秦灿将双手搁在嘴边,用尽全身的力气又喊了一声:「颜——璟!]
四周围回应他的只是一片安静,还有远处几声野狼拉长了嗓音的嚎叫。
秦灿知道自己这个念头不切实际,但之前发生的种种一切,又不得不令他朝着这个方向想。
其实之前在看虞老大和万老二帮颜璟换衣服准备下葬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一点——颜璟身上的刺青竟然不见了。
当时就觉得奇怪,但是失去颜璟的悲痛盖过了所有的神思。
一开始颜璟也说自己是妖,因为他不害怕那种黑色的液体,身上的刺青起了变化,九头蛇的眼睛都成了红色,手指可以摸到鳞片的纹路,甚至可以感受到皮肤之下另一个不属于他的脉动。到了后面,竟然像千宵和那只鸡妖一样,指甲能伸长变作锐利的武器。
但秦灿却不觉得那是颜璟变成了妖,而是猜测颜璟身上这奇怪的刺青才是妖。
因为颜璟说这刺青在他很小的时候就有了,但随着他年龄增长,这刺青也在长大,而且这么多年过去了,依然像是刚刚纹上去那样色泽艳丽、栩栩如生。
而在他换了岑熙的身体之后,更加不可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