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香(三部) 卫风(水遥、卫风无月)-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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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答应一声,接过药来闻闻汤里的气息,慢慢喝了一口。
倒不是太苦,似酸非酸,似甜非甜的,有些补品的味道总是不那么好。
清早我推门出来,庭院里晨雾未散,春鸟早啼,是个十分安静的大院子。信步走过回廊,迎面一人走来,神清气爽,眉飞眼展的,居然十分好心情的招呼了我一声:「宁公子,夜来睡得可好?」
我点个头,「文长老起的倒早。」
他嗯了一声,春风满面的走了。
这人怎么回事?我原地呆了一呆,忽然心里叫糟。
我又不是三岁小孩,他那副滋润得意,肯定是……
看准他是从一间厢房推门出来的,我大步走过去便把门推了开来。
果然不出所料……一屋子里情欲的残味,帘幕低垂,银钩空坠,帐子里隐隐伏着一人,一动也不动。我犹豫了一下,过去撩起帐子。
庄天虹伏在榻上,头发散在枕上,睡得很沉,眉宇间全是疲惫和痛楚。
文苍别个混蛋!居然……心里说不来有多窝火。我的信已经递了出去,想必今天日落之前必有响应。本来觉得一切都没什么要紧,可是想不到文苍别竟然……
庄天虹在昏睡中始终皱着眉头,我坐在床边,心头觉得满当当全是烦恼,又觉得空落落的很是寂寞。他和明宇长得实在很像。神韵也有五分像了。所以看到文苍别竟然这么对待他,心情上好像竟然觉得是明宇受了伤害一般,心里像是打翻五味罐,什么滋味都有,乱成了一窝粥。
庄天虹幽幽醒转,睁眼看到我皱着眉头,倦倦一笑:「你来了?」
虽然和他还是陌生人,心里却觉得说不出的熟悉。「你身上怎么样?」
他重又闭上眼,声音很低:「我没什么……他也不算是强迫我。」
「你为什么……对他诸般忍让?我虽然对你们当年的事情不太清楚,可你受的伤害却远大于他,他又凭什么向你索讨旧债?」
庄天虹睁开眼来,清亮的眼睛有些晦暗,「他也是受了很重的伤……和我不一样,他的伤……眼睛看不到……」
「可你的伤眼睛就能看到,难道他不长脑子不辨是非?」
庄天虹嘴角微微一弯,「小竟……呵,明宇跟我提起你时,总是这么称呼你,所以我也就跟着喊……」
「你别说话了。要喝水么?」我从桌上端来茶水,幸好是温热的。
他点一下头,就着我的手喝了两口水。他神情并没有特别不自在,但是锦被向下滑时露出光裸的肩膀、手臂,他还是有些难堪。
我放回杯子,在屋里看了看,竟然没看到他的衣衫。文苍别这大变态!
忽然窗格轻轻一响,接着是三长两短几下清脆的敲击。
我心中一喜,低声道:「我在屋里呢。」
窗扇哗一声被推开,两条人影闪身跳了进来一起拜倒,「属下来迟请千岁恕罪。」
我长话短说:「你叫何名?隶属何部?我们的人到了多少?」
「属下贱名吴勇,先行赶到保护千岁,杨统领已经得到消息,人手正在调集。」他重重叩首,「属下护卫不周,请千岁重重降罪。」
回头看一眼庄天虹,他的眼睛又闭了起来,似乎对身外的一切毫无所觉。
我怕他觉得尴尬,压低声音道:「你们先去找一套衣裳来。」
吴勇一愣,立即应道:「是。」
看那两人又跳出窗去,我的心事已经放下了大半,走到床前,俯下头说:「庄先生还能走动么?等下我们便能离开此地了。」
庄天虹睁开眼睛,淡然说:「小竟自行离去便是,我和文兄还有些旧事未了。」
我头痛的说:「先离他的地头再说,不然话讲不清,反倒被他仗势欺人。」
庄天虹动作轻微,但眼神坚定,「我是了解他的,他绝不会伤我性命,你不用担心,速速离去为上。」
我张口欲言,忽然眼角白影一闪,都未看清是什么人接近,身体已经被紧紧抱住。
手刚举起来,鼻端就嗅到清香淡淡的气息,身体一下僵住。明、明宇?
他一手环住我,简洁明快的说:「庄兄能否起身?」
庄天虹轻轻摇头,「我留在此处还有事情,你们先走吧。」
明宇点一下头,一个字也不多讲,我被他半抱半夹着走,不放心的回头,「庄先生……」
明宇袍袖一拂,我胸口几处要穴同时被封,一个字也讲不出来,他将我斜斜抱着,纵身便上了房,身法轻捷无伦,别说好像我的重量不算一回事,就是他自己,还是飘忽如燕的。
红日东升,光芒四射。两耳中灌满了风声,身体不由自主,随他的身势上下起伏跌荡,却一点不劳累,只觉得轻飘飘安稳异常。
不知道在空中停留了多久,当然也不清楚已经离开了多远,他放我下地,一手解开我穴道,我张口便说:「怎么能把庄先生一个人留在那里,那个姓文的……」
声音全被噎在了自己嗓子里。我睁大了眼,却只看到明宇纤长细密的睫毛,与我的眼睛,只有毫厘之距;脑中一片空白,却觉出他的拥抱越来越紧,几乎要把我勒作两半,嵌进他的身体里去一样。
等到唇舌终于得回自由,我深吸一口气,结结巴巴,刚才要说什么差点忘记。「明、明宇……庄先生他在那处恐怕会有危险,得将他一并救出来才行。」
明宇的手指蹭过我的唇角,像是不经意,我刚放松一点点的身体又立即僵了起来。
「不用担心……」他只说了这么一句,转了话头,「你受了什么伤没有?」
「伤是没有,」我苦笑,「可是被他们下了点迷药,现在内力使不上。」我停了一下,又问:「你怎么会来?」
他负手前行,闲适从容的说:「你希望谁来?」
我愣了一下,急忙追上他脚步,「明宇……」话开了个头,却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龙成天差不多快把方圆五百里的地皮全翻过来了,不过正是古话说的好,强龙难压地头蛇。文苍别这处地方经营许久,哪有这么容易被找出来。」
我现在和他出来了,等杨简的人手回去,还不得扑个空么?
若是他们和文苍别动起手来,殃及庄天虹怎办?
偷眼看明宇的脸色,他好像毫不挂怀此事,一点没有担心的样子。
朝阳初升,林间的晨雾还没有散尽,远远望去,一片苍莽。
「你这些年……都在做些什么?」
明宇轻轻嗯了一声,鼻音甚重,似乎心不在焉。
「现在离最近的驿馆城镇有多远?」
他并不答话,我也就不再发问。脚步踏在草叶上簌簌轻响,山间露水大,不多时便浸湿了鞋面,隐隐的凉意一直蔓上来。
明宇并没有用轻功,就是这样不急不慢的缓缓漫步。我没有他那样好整以暇,头上已经出了一层薄汗。
昨天似乎还是满天雪飘的寒冬,今天却已经暖煦融融,已经到了暮春。
时光真是一样奇妙的东西,忽快忽慢,忽响忽沉。
「小竟?」
「呃?」猛然回过神来,有些不安的应一声。
「你在宫中日子过得快活么?」
第六章
万万没想到他问出这个问题来,愣了一下还是没有答。
我快活么?我不知道,我也一直在寻找答案,可是从未找到过。
他似乎也不是非要得到一个答案,并没有再问,依旧前行。
「明宇,来日分别之后,你时常捎个信儿来。像这三年一样音讯全无,总让人放心不下。」
他轻轻的一声笑,似真似幻。不知道他笑什么?笑我么?想起很久之前的事。
那时候我们在碧桐宫,有一天我吵着无聊,从早上一迭声叫到掌灯。明宇被吵得无法,说只要我不吵,他讲一个极精采的故事给我听。
从前有个剑客,独步天下。后来遇到一个美丽女子……我随即兴奋插言,那么一定是英雄美人,名花倾国两相欢了?
明宇一笑,是啊,没有错,两人历经波折最终结为夫妻。
我一愣,他一笑。
完啦,他说。
啊?我反应不过来,这怎么就完了?
他笑不可抑,这故事这么完整了,怎么不算完?
那中间呢,中间那些精采呢?
明宇指着头,这里面,要多精采有多精采,自己想去吧。
后来看我实在气忿,他半安慰半调侃,一个故事,知道结局才是最重要的,过程其实总是吃苦多而快乐少,既然结局美满,不如淡忘了过程。
只要记得结果,最好忘记过程。
功夫只是想起来才练几手,很不扎实,现在就看得出来水平了,和尽欢偶尔动动手,拉那样的好看架式并不费力,可是长途行路,就有点吃不消。况且赖以支撑的内力还被药物消化掉,更觉得吃力。
明宇回过手来扶我一把,轻声道:「你脸色不大好,歇一会儿?」
我摇摇头,「要是不麻烦的话,你送我去最近的驿馆……或是章记商行,都行。」
明宇的手慢慢松开,「你急着回去?」
我迎着他的目光,不闪不避,清晰的说:「是。」
他点了点头,说:「好。」
眼前景物一花,身体腾空而起,被他夹着前行。
密林如海,浓绿无边。
眼睛有些痛……风太大,阳光也太强。闭上眼睛,眼角的湿意瞬间就被风吹干了。
三个人,不能都死在一个局里。最起码,活得一个是一个吧。
或许这个结打开后,就是光风霁月,海阔天空了。
明宇在城门口放下我,一指城内,「东街口便有驿馆,你也可以对城守说明身分。」
我点个头,「有劳相送。」
他一眼都没有多看我,转头便走。
白影只是一闪,大道上空空如也,好像刚才那人,只是出现在我的幻觉臆想中。胸口闷痛起来。在山上便痛了一阵,停步不走便觉得好些,一动就喘得停不住。竭力压制着咳嗽,现在憋得自己眼睛发涨,能咳了却又咳不出来,胸口难受之极。闷闷咳了一声,喉头发甜,舌根腥滑。捂着嘴的手放下,我掌心里一片殷红,胸腹间却已经舒缓许多。
我愣了一下……最近已经有过两次,但也没什么别的不适,拿巾帕擦去指缝里的血,远远听到呼啸之声,我回过头来,不用我去找他们,他们已经找到了我。
我从容的站直身体,迎上前去。原来预计的行程还有大半,还要去探望龙成天的儿子,却被这么凭空扰断,一行人打道回京。我翻着手里的帐目,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心浮气躁。撩开车帘,暮春的微风吹在脸上,却吹不散身上浓浓的倦意。
龙成天的手拂过我鬓边的一绺头发,低声问:「要不要停车你休息一会儿?」
我轻轻摇头,忽然说:「又是四月了?」
他轻声一笑:「怎么叫又是?年年不都有四月?」
他一个字也没有问过,像是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也不是,我就是想,四月里要做的事情太多。」
龙成天吁了口气,把折子一扔,「谁说不是!一样一样都得办。」
松松往锦褥中靠过去,虽然天气一天比一天热起来,我却有点畏寒。龙成天笑我把日子又过回去了,可是一面也紧着让太医来请脉,只是说气虚脾弱,用汤药。我不爱喝,送一碗上来就倒一碗。龙成天没法子,让人改奉丸药。
宫里一切照旧,不过也有点不同。我们不在宫里头的时候,太后搬回宫来,说是想念太御池的荷花,回来赏一赏。天知道荷叶都还没有露角,荷花从哪里观起?
其实老太太想赏荷,我是一点儿也不介意,不过跟老太太一起回来的几个女人,可不是回来赏花的吧?太后很是识趣,我没找她去算当年她一把火要把我烧死的帐,她也绝不求着我每天晨昏定省请安问好,大路朝天,各走半边。虽然目标只有一个,不过她已经年老力衰,抢不抢得过我真的很难说。
我翻翻看菜牌,「这都谁啊,给太后能上这么油荤的菜!人上了年纪得多多的保养,忌油荤。」
底下御膳监的头儿忙说:「小的该死,小的忒没有眼力,刚当差不晓事,多承皇后千岁教导小的。」
回头又呈的单子上,开出全是青菜豆腐、白菜豆芽、干笋酸菜丁儿,不知道太后老人家吃的是不是挺清心爽利的,我一笑:「就这个。」
那个太监点头哈腰,「是是,小的记下了。」
我喝了一口茶,水稍有些热,不留神倒了丝气儿,一下子呛起来。
我捂着嘴伏在案上咳嗽,手一松开,又见满掌殷红,还真是……三天两头缠上我了,不过既然最权威的太医都说没大碍,自然是没大碍。
我看看左右,拿起茶漱了一口,剩下的茶倒了洗手,可惜上好的新茶,全喂了高脚描金痰盂。小陈回来,默不作声又换上新茶。
可怜的皇帝,我还能偷个闲,他却没办法罢工,许是太累,也可能是天热起来,我常恍惚,做事的效率落下不少,时常睡午觉,怪不得都说春困夏乏秋打盹。
把笔扔下,我伸个懒腰,小陈机灵的凑上来,「千岁歇一会儿吧。」
我点个头,指指案上的一迭文书,「这些先发出去。剩下的我起来再看。」
他答应一声,先服侍我脱了外袍,就在西边偏殿的暖榻上躺下。虽然天已经热起来,但是因为我总觉得脚下冷,暖榻还是照旧的,没有停下。
头一挨上枕头,眼皮就像抹了胶一样黏在一起,扯都扯不开。地上铺着厚的毡毯,绵密的吸去了所有的声音,窗子关着,春风透不进来。
「千岁醒了么?」
我含糊不清唔一声:「怎么?」
「该用晚膳了,服侍您起身可好?」
已经这么晚了?我在枕上转头向窗上看,果然已经薄暮金红,答应了一声:「起吧。」身体依旧疲乏,漫长的午睡丝毫没有让我恢复体力。
晚膳用到一半时,龙成天才回来,外袍一脱,来不及换衣,过来端起我的汤,咕咚喝了一大口。汤浓香滑,他眉宇间有浓浓的疲倦,却不显得颓丧。
底下伺候的人,慌忙给他布好碗筷铺下座椅,他却对我这碗汤情有独钟,一斜身在我坐的梨木椅里,挤出点空子坐下,仰头把汤喝完。
一晚上我看他神情总有点不妥,平静的有点过头了。
「喂,你有什么事想说?」
他声音低下来:「你这两天精神很不好……」
我打断他:「太医都没说什么,许是太累了你到底说不说,不说我就睡了。」
他很困难的吁一口气,「小竟,后天又要选一批才侍入宫。」
我眨了好几下眼,才反应过来他说什么。
「哦,选呗。」
他停了一下说:「你也知道,多数时候不过是一种政治牵制……我不会喜欢他们中间任何一个。」
我打着精神说:「嘴别这么硬,说不定其中就有那惊才绝艳的,你现在把话说满了,回来后悔,我可要笑的。」
他咬牙切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