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王-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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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铺开始,叶汉注意到荷官不曾换骰子,下注时,又在原来的基础上增加一倍,押10000元。这一回,山佐等人没有下注。叶汉又赢10000元。
这时,荷官开始紧张了,把骰盅用力往台上一摔,盖和骰子全部弹出来,装成很生气的样子。
杰克·拉莱宣布第四铺开始。
荷官从右边捡了三枚骰子盖入骰盅内,宣泄似的猛摇几下,以致骰盅放稳后,骰子还响了很久才停止,因此跌落声十分响亮。叶汉听出是“滋——”的一声响,但这回荷官用的是塑料骰子,买“小”才可以赢。本来他想慢慢赌下去,但一抬头看到梁培那副不怀好意的嘴脸,长期积压在心底的仇恨一齐涌上,心一横,把10万元筹码全部押“小”……
荷官与梁培面面相觑,山佐和几位要人愣在那里,花花公子等记者及全场观众一起伸长脖子睁大眼睛……
叶汉向山佐眨了眨眼,山佐等人明白过来,都跟着在“小”上下了50000元筹码。
“买定离手又拭开……”荷官的声音明显没有前几次自然,掀盅时,手法也不再利落。
“二、三、四,九点开小……”
全场一片雷鸣般的掌声响起。花花公子兴奋地对着叶汉左右拍照。梁培脸上的肌肉明显挤成堆。荷官额上急出豆大的汗水。山佐捧过庄家赔来的50000元筹码,喜得合不拢嘴。
“静一静,静一静!”杰克·拉莱先用中国话后用英语喊叫,直到他宣布第五铺开始,偌大的赌厅才安静下来。
平时傲气十足的荷官这时摔骰盅的手开始发抖,眼睛直直地望着梁培。
输了一百多万,就像割肉一样,梁培很心痛,但考虑到自己的身份,另外还有日本人在场,表面上仍然保持绅士风度,向荷官挥了挥手,表示可以继续开铺赌博。
接下来叶汉不再孤注一掷,一次五万往下押,不到一个小时,他身边的筹码已超过250万元。
山佐及另几位要人也跟着大发其财。
到了这种时候,梁培再也坐不住了,像热锅上的蚂蚁,在骰宝台前来回走动。
赌场保镖见状,走近来,用眼色询问什么,梁培还了一个暗号,一把将荷官推到一边,夺过骰盅对叶汉说:“叶先生,我从来不曾亲自参加赌博,肯赏脸跟我玩几铺么?”
叶汉点点头,表示同意。
梁培眼睛望着叶汉,手悄悄将骰盅内的三枚骰子倒出,顺手一扫,将左右两边的骰子和在一起……叶汉只用眼睛的余光看着下面,表情却一派从容。
梁培做完手脚,脸上的表情变得自如起来,并露出一丝冷笑来:“叶先生不愧拥有一对神耳,不过梁某是不信神的,这一铺还敢孤注一掷么?”
叶汉明白梁培想用激将法逼他吐回全部筹码,在这种情形下,为了面子,他不能回绝,很认真地点了点头。
梁培又道:“有志气,请听准了!”
骰子在盅内滚动,叶汉听出塑料骰子与象牙骰子混乱发出的响声果然不一样,难度陡增一倍,若要想完全把握住,一两次根本不行。这一铺,叶汉犹豫片刻,下注5000元,结果输给庄家。
梁培轻蔑地看了叶汉一眼,似乎对他的下注数目十分不满。到了第28铺,梁培再也忍不住了,说道:“叶先生,我对你的性别表示怀疑。”
叶汉说:“我乃堂堂须眉,站着撒尿,有什么值得怀疑的?梁先生的意思是不是要验明正身?”
梁培冷笑着摇头:“没这必要。你若是男人,说好孤注一掷,干吗像羊拉屎似的?你的血性哪里去了?”
叶汉从容答道:“凡人之躯再有血性也不可能总处在亢奋阶段,在征服一个目标之后需要一个休整过程,才能重振雄风。梁先生难道连这么浅显的道理都不懂吗?”
“你现在休整够了没有?”
叶汉点头。
梁培拉下脸道:“如果再像羊拉屎一般,大家都会笑话你!”
梁培说完,狠瞪了叶汉一眼,摇起骰来,骰子的碰击声清脆悦耳……
通过数次现场观摩,叶汉的耳朵已分辨出其中有两枚塑料骰子,一枚象牙骰子。
两种原料的骰子所发出的声音在刹那间要进行分门别类,必须有一段适应过程。叶汉利用下小赌注的机会,一个个熟悉、把握,宁愿输小,不到百分之百准确,绝不妄动。
骰子跌落……两枚塑料骰子发出沉闷的响声,另一枚象牙骰子发出悦耳的脆响。这时押“大”能赢,但另一种可怕的可能性也不能排除——万一是三个“六”的“全骰”怎么办?
梁培从叶汉紧皱眉头的表现已看出他的顾虑,他虽不会“听骰”,但从叶汉当年在《澳门日报》上公开的听骰术得知,只要能混搅听骰者的听觉,庄家就能稳操胜券。他干咳一声说:“站着撒尿的男子汉,这次怎么下注?”
叶汉感觉到全场所有的眼睛都在看着他,脸上一阵发热。
凡在赌场上混的人,面子上最要紧的,更何况是叶汉!他狠狠地瞪了梁培一眼,把二百多万元的筹码全部押上……很快他又后悔了,最起码也该留下一点本钱,万一是“全骰”,梁国天追起债来,自己的性命是小事,最要紧连累了杰克·拉莱及谭通他们。
“有没有再下注的?或需临时改动的?”梁培重复着这句赌场常用话,山佐他们自然已经不敢再跟着下注。
叶汉本欲再拿回100万元,但他的手好像有数百斤重,说什么也不听自已使唤,更要命的是喉咙仿佛也堵了什么似的,说不出一个字来……到了这紧张非常的关头,最活跃的是花花公子等报社记者,所有的镜头或对准叶汉或对准将要揭开的骰盅……
梁培见叶汉果真孤注一掷,想到万一被押中……所以,他迟迟不愿掀盅,再重复一遍,希望叶汉能拿回大部分赌注……
于无声处听惊雷,恰在这时,叶汉的老毛病忽发,痰涌上喉咙,一句话也跟着说出来——但出口时却变成了另一种意思:“梁先生,还犹豫什么,掀盅呀!”
叶汉声音刚落,全场立即响起催促的附和声:“掀盅,快掀盅呀!”
梁培一双手抖颤得十分厉害,艰难地移向骰盅,方寸之隔,他感到比万水千山更难逾越,额上汗珠如豆,大颗大颗滚落下来……
叶汉在说完那句话之后,自己亦大吃一惊,冥冥中的鬼使神差,只能听任命运安排,他艰难地闭上了眼睛……
“买定……离手又……拭……”
骰盅总算掀开了,三枚骰子赫然入目:双六单五……叶汉总算松了口气,但全身像虚脱一般,此刻的心情几乎全无喜悦可言。
梁培在唱完骰后便气倒在骰宝台前,几名随身保镖慌忙将他扶出大厅。
山佐等人正赢在兴头上,用半通不通的中国话喊叫:“赌博的,再继续的!”
全厅的观众也正在兴头上,叫嚷着还要看叶汉赌钱。
百乐门舞厅情知不妙,数十名早已化装成赌客的保镖有计划地挤入赌场,故意大吵大闹,以达到叶汉无法“听骰”之目的。
记者们见不能再赌下去也趁机将叶汉团团围住,频频向他提出各种问题。
这时候,叶汉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听骰”是最费精神的,这种耗费比任何繁重体力劳动更甚。
在记者的一再追问下,很久他才缓过气来,双手抱拳作揖:“谢谢各位先生捧场……今天我很累,等休息一天之后,你们提出的各种问题,都会一一答复。谢谢!”
此时,谭通担心时间一长有变,派陈子牛、狗仔把筹码换成支票和现钞,自己和留下的弟兄拥簇叶汉离开百乐门。
第二天,上海数家报纸都在头版头条报道了叶汉大赢百乐门的新闻。
数日内,叶汉成了全上海家喻户晓的人物。《京报》及数家大报派出精干的记者对叶汉进行跟踪采访。
因马上就是年关,叶汉觉得弟兄们跟着他吃了不少苦,该让他们痛痛快快过个好年,遂谢绝采访,许诺过完年再给予满意答复。
挡住了记者,第二件事乃是通过杰克·拉莱还了梁天国的钱及高利贷利息,然后开始过大鱼大肉、夜夜床上美人换新的快活日子。
不知不觉中,日子过得飞快。
1939年春节眨眼就过去了,直至一帮记者找上门来,叶汉才记起自己的诺言。
这天,叶汉在虹口大酒店369室举行记者招待会。
“叶先生,去年底,你一夜间成为千万富翁,请问你是如何支配这些钱的?”
首先发问的是一位不认识的小报记者。
叶汉望了一眼人群中的花花公子,回答道:“这件事可以向花先生问明,当时他也在场,知道我具体赢了多少钱。”
“叶先生别误会。”小报记者连忙解释,“并不是敝人说你赢了1000万,而是社会上普遍这样流传。”
叶汉说:“正因如此,你们更应该了解真相,以免以讹传讹,歪曲事实。当时我赢了400万,3天时间还高利贷利息9万,具体赢了390多万,与千万元相去甚远。至于这些钱如何支配——本人喜爱赌博,自幼都梦想成为老板,拥有自己的赌场,这些钱,我当然要用作开赌场。另外,跟随我的一帮弟兄,想远走高飞的也不能强留,该打发一笔钱做盘缠。”
“请问打发的这笔钱具体是多少?是按比例还是仅给一点点路费?”
叶汉望了一眼他的手下说:“既然是‘盘缠’,就不会按比例分配,若是这样,谁都愿意走,就会失去聚合力。留下大部分钱,并非叶某自恃功高,而是为了一个事业。今后,弟兄们若混不下去或出现什么意外,叶某仍欢迎他们回来。”
“叶先生,如今你已经是公众人物,《京报》广大读者最最关心的是你的隐私和个人喜好。请问环肥燕瘦,叶先生喜欢哪种类型的女人?做爱时有何不同于一般人的嗜好?”叶汉刚刚答完一个话题,花花公子立即提出这样一个古怪问题,并引起哄堂大笑。
叶汉严肃道:“叶汉谢谢花先生的恭维,既是‘公众人物’,就得注意公众形象,因此我拒绝回答牵涉到个人隐私的各类问题。”
“回答得非常好!”花花公子立即拍起巴掌,“叶先生果然是一位正统的名人。《京报》读者虽然喜爱公众人物的风流轶事、花边新闻,但更敬重维护人格和个人尊严的名人——叶先生正属此类!我代表《京报》及《京报》读者向叶先生致以崇高敬意!叶先生乃一代当之无愧的赌圣,人们敬佩的不仅仅是你卓尔不凡的赌技,对你的坦率尤为推崇。当年叶先生在澳门公开听骰术成为佳话,那么现在可否向上海大众公开你在百乐门大赢梁培的秘诀?”
花花公子口齿伶俐,思维敏捷,极善应变,叶汉对他的才气从内心折服,点头道:“叶某早有向上海骰宝爱好者公开此事的意思,谢谢花先生给我这次机会。
“我很早以前就说过,正常的赌博只能凭借运气,离开‘运气’二字,赌博毫无意义可言,无论什么‘赌圣’、‘赌王’,谁也不能违背这条真理。比如‘听骰’,自从我在澳门公开了其中奥秘之后,本来再无任何新意可言,令叶某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居然上海还有人袭用。所不同的是,过去我在骰盅上做手脚,梁培在骰子上做手脚——换汤不换药。
“由于‘听骰’的人很多,多年来,梁培以此为诱饵,引这些人上钩,然后利用塑料与象牙两种材料的骰子混淆赌客的听觉。由于骰盅底部的玻璃垫坚硬,塑料骰子质地较软,相撞摩擦之下,发出的声音刚好与象牙骰子相反。梁培的骰宝台备有这两种骰子,可针对不同赌客随时调换,永远立于不败之地。正因为如此,百乐门开业以来,骰宝部生意才逐渐衰退,不如其他部门——究其原因,就是他违背了赌博只能凭‘运气’这条千古不变的规律。
“我赢梁培不存在任何奥秘可言,掌握了他的底细,然后为广大赌客讨回公道,还‘骰宝’一个本来面目!这里顺带透个风,日后我仍将开赌场,且以骰宝为主要项目。我将改进赌具,骰盅底部垫一层绒布,打磨骰子的六个边角,保证来我赌场赌骰宝的朋友与庄家处在绝对平等的基础上,有运气,绝对赢一个满堂彩!”
叶汉的话音刚落,花花公子又鼓起掌来,赞道:“叶先生的回答十分精彩,令花某茅塞顿开。从此后,蒙罩在骰宝台上的‘听骰’阴影将烟消云散。我敢打赌,叶先生的赌场一旦开业,爱好骰宝的人将会与日俱增,呈现繁荣昌盛的景象!恭贺叶先生!”
接下来又有几位记者向叶汉提出各种问题,但都不及花花公子的才华,问得干巴巴的,叶汉都给予最准确巧妙的回答。
记者们将采访叶汉的文章在各自的报纸上发表,继去年底大赢梁培之后,又掀起了一股“叶汉热”。大家因对上海赌场作弊、霸气等状况不满,都盼望叶汉的赌场早日开办起来。
叶汉是极善利用新闻媒体的,如此一来,等于给他日后的赌场做了免费广告。
但是,有利必有弊,自己过于招摇,无形中得罪了另一批人。
一天,叶汉正在房内筹划将来的赌场如何开办,杰克·拉莱急匆匆找上门来,劈头就问:“叶先生,你赢了钱,当真准备开赌场?”
叶汉点头,不解地问:“怎么啦?”
杰克·拉莱跺脚道:“当初真不该借钱给你——不、不、不,真不该担保你借梁国天的钱。为此,梁培恨死了我,现在你又在报纸上说了一大通很难听的话,仿佛天下就你一个人最公道,别人都不配开赌场。说说倒也罢了,还真要开赌场!梁培对我直言了,说如果你真开赌场,他第一个就饶不了我。叶先生,求求你不要过河拆桥,真要开赌场,也得离开上海。”
叶汉把痰吐在地板上,一脚擦了:“杰克先生替我作担保,这好处叶某早已牢记于心,只是跟开赌场不能扯在一起,更不能把‘过河拆桥’也强加进来。他梁培找你是没有道理的,你大可不必怕他。”
杰克做痛苦之状说:“我也想对自己说不要怕他,可他要找上门来怎么办?好了,我也懒得多说,不光是我,你也得小心,赢了他400万,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谢谢杰克先生提醒,人在江湖,‘小心’是不可或缺的。”叶汉不冷不热道。
杰克·拉莱自觉没趣,说了几句就告辞了。他刚下了楼谭通便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