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春秋-第7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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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猎拿着竹简又让大家看了一遍,众人觉得这两个字与先前伍封拿出竹简上的字也略有些像。
竹简到伍封面前时,伍封笑道:“田政,你的记性倒不错哩!居然还写得有一点像,不过,有一件事你却不知道,小笛这人善用左手,用膳写字都是用左手。是以常人写字时,笔划是从左到右,小笛写字时,笔划是从右到左。其中的分别,当然是行家才能看出来。不过,正因为小笛的笔划从右倒左,是以先横后竖相连时,便只得作两笔来写,你用右手,自然是一笔带过。嘿嘿,你仿写得再象,这一点终是露出破绽来。”
蒙猎又将备案的那份与竹简放在一齐,给众人看过,众人便看出其中的分别来。
那张平见事情败露,忙叩头道:“启禀大司寇,那两份原契确是鲍笛少爷的。”
晏缺喝道:“你先前如何要说是田政的呢?”
张平早已吓得魂不附体,道:“不干小人的事,政大夫早就吩咐,若是有人问起,便说是他的。小人是他的手下……”。
晏缺喝道:“慢慢再同你算帐。恒善!”
恒善虽得过子剑与恒素的吩咐,仍然吓得脸色发青,走到堂中跪下。
晏缺道:“恒善,你与田政在一起,此事究竟是如何呢?”
恒善忙道:“其实小将并未与他常在一起,只是偶尔饮酒说话而已。”
晏缺道:“迟迟之事,你是否知道?”
恒善道:“小人也知道一点,只是不知道迟迟是大将军的人,否则,定会设法将迟迟送到大将军府上。”
晏缺冷笑道:“是么?”
恒善道:“其实大将军以前与小将有些仇隙,小将因行事不慎,犯了军令,曾被大将军责打。本来,人或以为小将会因此而计仇,实则不然。小将常想,若非大将军责打,小将恐怕会闯出大祸来。何况向来无人敢责打小将,大将军却敢打我,小将反而觉得大将军与众不同。”
众人人尽皆愕然,却见子剑和恒素含笑点头。
晏缺道:“你能这样想,自然是最好不过了。那你今日为何和出手打人呢?”
恒善满脸惭愧之色,道:“本来,今日田政约了小将到迟迟家去饮酒,快到那宅子时,远远便见有两人在责骂迟迟,迟迟却未敢说话,小将心中,不免有些怜香惜玉的心思。”
堂人众人哄然而笑。
恒善又道:“当时围观者甚众,小将又听旁边的人说这二人想强占他人之宅,欺侮弱小女子。只因两位鲍少爷与迟迟对面站着,小将只看到迟迟,也看不见鲍少爷的脸,是以没能认出来。那时田政刚好也赶了来,上去打了一人一个嘴巴子,那两人想回手打人。小将与田政是亲戚,看在姊姊份上,又真以为这二人不堪,再加小将知道田政文弱,怕他吃亏,便上前帮手,从后面将二人打倒了。那时他们转过脸来,小将才认得是两位鲍少爷,便知闯了祸。当时田政让身边的家人上前打人,还是小将和迟迟姑娘喝止的。”
众人向迟迟看过去,见迟迟点了点头,显然当时实情是如此了。
晏缺道:“怪不得,本大司寇心中早就奇怪,你胆子再大,怎就敢去打鲍家的两位少爷呢?原来是未认出人来。”
恒善道:“小将见闯了祸,便问田政,田政也不说原由。迟迟姑娘却恼了上来,将我们尽数轰出了门。”
晏缺笑道:“迟迟连田政的面子也不给么?”
恒善叹了口气,道:“小将和二位鲍少爷的面子不给,自也不会给田政面子了。那日田政对小人说,迟迟姑娘软硬不吃,甚难措手,就算给她买了个宅子,却连他也难以进门,令他好生烦恼。不过他说,他身上有莱夷夫余族人给他的灵药,可迷人心智,改日寻个机会,放在迟迟的酒中,骗她饮下,便大局已定了。”
众人瞠目道:“什么?”
恒善又道:“田政还说,以迟迟姑娘的性格,若是失身于他,自然会从一而终。等他玩腻了,还可以便宜他身边的那些下人。”
迟迟在一旁“哇”地一声哭了起来,鲍夫人最是心软,忙走了过去,牵着迟迟的手将她带到自己身边,小声安慰。
众人知道鲍夫人见迟迟是伍封的人,不免爱屋及乌,虽则二子是因此女而被田政打了,却毫不责怪,反而怜惜。
妙公主大怒,娇叱道:“田政,你还算个人么?”
田政见事情已是无法挽回,强道:“哼,这女人若非是大将军的人,本大夫怎会想到拿她来出气?”
田恒怒极,猛拍案面,喝道:“这个畜生,给本相滚下来!”
田政吓了一哆嗦,跪在了田恒面前。
田恒问晏缺道:“大司寇,依我齐律,这么强占他人宅第,打人致伤,诱骗弱女,该如何处置呢?”
晏缺道:“理应按十倍之偿归还宅第,重责八十,再施以劓刑。”
田政脸色灰白,其余便罢了,若是处以劓刑,割了鼻后,这一辈子还怎么见人?
伍封见田恒眉头一耸,田盘也露出不忍之色,心知以他们父子、兄弟之情,难以目睹在田政身行此惨刑,便道:“唉,按律是如此,只是天子定下了规矩,礼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这田政好丑也是临淄城的都大夫,劓刑恐怕还不好施于田政身上。”
众人见伍封反为田政求情,尽皆愕然。虽然说刑不上大夫,但列国之中,谁会真的这么做,岂非坏了律法?不过又想,就算伍封不说话,田恒父子怎也下不了这个狠心,自然会设法挽救,也纷纷说话,求情自然是不会,只不过劓刑一施,不免累得田氏一族也面上无光,怕会生乱。
晏缺点头道:“律是如此,但田政毕竟是都大夫,不好与庶人等同,请相国自决。”
田恒道:“既然齐律不好罚他,我田氏家法还在。盘儿,依田氏家法,该当如何处置?”
田盘道:“侵人田宅,二十倍偿之;殴人致伤,视伤之度,棒责三十到二百。触犯田氏家法,不论原由,皆逐出宗族。”
众人见他们田氏家法,竟然还严过齐律,无不心生敬意。
田恒点头道:“盘儿,你是我田氏之嗣,便由你来决断吧!”
众人大是诧异,不知田恒何时立了田盘为嗣,既未宣示出来,多半是先前才有决断,又见伍封脸色自若,显是早知此事,心中无不纳闷,心道:“莫非先前三人入内,议的是田恒立嗣之事?但此乃田氏家事,为何会让大将军参与呢?”
子剑与恒素对望了一眼,向伍封看去,伍封向他们微微一笑,子剑和恒素自然知道这是伍封的功劳了。
田盘叹了口气,对田恒道:“以孩儿之见,不如重责百棍,逐出宗族罢!”
田政叫道:“父亲!兄长!”
田恒却不理他,叹道:“盘儿还是念着手足之情,处罚虽轻了些,便依你的罢!”
田盘将身后那几个家将叫出来,道:“你们去执行家法。”
那几个家将答应,将田政当众揪倒在地,蒙猎早恨田政胡说八道,败坏封府的名声,此刻不知从何处觅了十数根硬木杖来,交给这些家将。
这些家将见田恒与田盘吩咐下来,知道田政在田氏一族中已经彻底完了,如狼似虎地将田政按在地上,扯落田政套在外御寒的丝绔,掀开其裙,露出白腿来,有两人手执大棍,不由分说便打了下去。
只听“噼哩啪啦”脆声不绝,田政自小养尊处优,那吃过这般苦头,自是“哇哇”乱叫,只是那两人落手极快,他叫一声的功夫,以被打了两三棍,片刻间便见皮开肉损,鲜血四溅。
妙公主和楚月儿面露不忍之色,鲍夫人将迟迟搂在怀中,迟迟将头扎在鲍夫人怀中,连耳也掩上了。
只听得田政叫了十数声,声音便弱了,渐渐地无甚声息,田盘眼中淌下泪来。田恒脸上肌肉微微抽动,显是心疼之极。连恒素脸上也露出了不忍之色。
伍封见已打得够了,忙走上前,劈手从田府家将手中夺走了大棍,见田政已是出气多入气少,道:“相国,田政身弱,再打下去怕会送了性命。大凡处罚,只不过是为了让人改过自新,若真是打死了,想改过也不得,便饶了他吧?”
鲍夫人不知田政的劣事,心道这处置够重了,也心中不忍,道:“相国,看在妾身薄面上,饶了小政吧?”她算起来是田恒的表弟妇,身份自然不同。
田恒点头道:“便饶了他。自今日开始,田政已非我田氏族人,日后的生死善恶,全看他自己了,一阵本相便会入宫,请国君罢了他的都大夫之职。”
田盘让家将们将田政用马车送到别处,请医士为他治伤。
田政被抬走后,田恒又道:“适才本相已立了盘儿为我田氏之嗣,大将军便是见证,日后田氏族人有对盘儿不敬者,按家法处置。若有他人插手干预,大将军既是见证,盘儿便请大将军相助,相信大将军不会袖手。”
众人这才知道伍封先前将二人请到后面不知说了些什么,以致田恒立了田盘为嗣,还让伍封见证,以防日后生乱时可加以援手。
连晏缺也大为愕然,不知伍封如何会与田氏父子建立了这样的交情。
那一众医士几曾见过这种场面,他们不知内情,倍觉刺激之余,对田氏父子的铁面无私也佩服不已,田氏父子在百姓中的声誉一向颇好,众医士不禁跪下,欢呼“相国英明”等语。
田恒心中虽疼,却也知道这此更在百姓中大增美誉,足以一洗齐简公之死给田氏一族带来的恶名了。
晏缺道:“迟迟不知内情,被田政所骗,而且事中并无错失,是以不加追究,送到大将军府上。大将军,你便带她回府罢。”
迟迟虽听堂上人不断说起这位“大将军”,却不知是谁,偷偷向堂上众人看去。
妙公主笑道:“迟迟,你是否当大将军是个老头儿呢?眼光只往胡须长长的人脸上瞧?”
堂上众人都笑起来。
楚月儿笑吟吟将迟迟拉到伍封身边,道:“大将军,迟迟便交在你手上了,嘻嘻!”
迟迟其实早见伍封如鹤立鸡群般在堂上,只是他年纪极轻,怎也想不到他会是二位鲍少爷之叔。二鲍年纪都过了三十,他们的叔叔自然是近五十岁以上的人才对,怎料到是这雄壮少年?
伍封面色颇有些尴尬,对迟迟笑了笑,让她坐在身后。
伍封顾左右而言他,道:“大司寇,恒善虽然也曾出手打人,但他不知详情,未认出二侄来,还自以为仗义助人,事后也制止田政从人继续下手。是否不加追究,免他仗义之心受挫,日后反而作恶?”
晏缺点头道:“大将军是苦主的长辈,既然为他求情,便不加追究好了。不过,契约官张平伪造宅契,还与包庇田政,在堂上欺瞒众人。如此欺上瞒下,罪过不小,依律当黔面,责打五十,免去契约官之职,便由鲍府家人押给士师官处置。”士师官是大司寇辖下治狱的小官。
鲍府家人将那张平拖了下去,也不理会他如何叫得惊天动地。
晏缺又道:“长笑坊的老板许衡存心欺瞒弱女,险令迟迟遭到田政所害,也是有罪,拖下去责打二十棍。”
打完了许衡后,伍封插口道:“这个契约官吴舟直言相告,不畏强权,大司寇是否应予以嘉奖呢?”
田恒也道:“正是,此人官职虽小,却忠直无私,理应褒奖。”
晏缺也对吴舟大有好感,笑着对他道:“吴舟,你想要本大司寇如何嘉奖你呢?”
吴舟叩头道:“小人职责所在,论不上嘉奖。如果大司寇厚爱定要奖赏的话,便由小人辞去契约官一职好了。”
众人无不奇怪,晏缺欲要赏他,他反而要辞去职司,出人意料。
晏缺好奇道:“你为何要辞出职司呢?”
吴舟道:“不瞒大司寇说,小人其实是莱夷的乐浪族人,自小在族中长大,年前才到临淄。依照齐律,夷人事职,不得超出士师官之级。小人无甚前途,若是大将军愿意收留,小人宁愿在大将军府上做个家将。”
众人愕然,晏缺道:“你不说自己是夷人,岂非无人知道?”
吴舟摇头道:“他人可欺,自己也可欺,但天地不可欺。小人既是夷人,又何必欺瞒人?”
众人立时对他生出敬意来。
伍封笑道:“若是吴先生愿意,便到在下府上作客吧!”
吴舟大喜叩头。
晏缺点头,叹道:“如此人材,竟不能为国君所用,也是可惜。”
田恒道:“日后本相得与国君商议,改了对夷人为官的限制。”
至此全部审定。鲍府设下了酒宴,款待诸人,华神医和那一众医士也有席位。
用过饭后,伍封将众人一一送走,在晏缺耳边小声道:“晚间我送公主入宫,会向国君禀告此事详情,老大夫先回府休息。”本书由电。 。 提供下载
伍封命人给华神医送了一份大大的礼,命人将他送到田政的下处,也替那家伙治一下伤。
吴舟道:“小人先要交割手上职事,怕要有三四天才能到公子府上去。”
伍封道:“你自去忙,忙过后到府上来。”
待众人走后,伍封笑道:“将小琴和小笛这两个家伙叫起来吧,他们躺在床上这么久了,再躺一阵,只怕真会闷出病来哩!”
鲍琴和鲍笛虽然躺在床上,但堂中发生的事情早由家人飞报给他们。知道田政被当众责打,十分高兴,此刻鼻青脸肿地跑了出来。
众人见他们二人的模样,无不捧腹大笑。那平启身高嗓巨,哈哈大笑,声音格外地响亮,引得迟迟向这黑黝黝的大汉看了一眼。
迟迟见鲍琴鲍笛将脸上的灰粉擦落,才知二人其实无甚大碍,大是奇怪,又偷眼向伍封看过去。
鲍夫人也笑道:“这两个小子几乎坏了鲍府是名声,幸好二弟为他们出头,使鲍府不致受辱。田政因此小事而被责打,处罚也算够重了。”
伍封摇头道:“大嫂,若真是追究起来,田政就是杀一万次头也够了哩!”将平启叫过来,道:“公主,大嫂,若非这位平兄,今日之事还真难措手。”
众人见这人十分威武,几乎比得上伍封,妙公主睁大了妙目,好奇道:“平兄打了田恒父子,将他们吓住了么?”
平启笑着摇头,将田政的事略略说了一遍。除了楚月儿听伍封说过外,其余的人都大为吃惊。
迟迟听说田政竟然对父兄妹妹还下毒手,自己竟然对他还深信不疑,思之骇然,一张俏脸也变得雪白。
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