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春秋-第37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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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识,这便罢了,唯有这闾申有点不同。”条桑问道:“有何不同?”颜不疑道:“这闾申本是齐人,是齐国司空闾邱明的儿子,不知何故被迫离开了齐国,最近才到无翳府上做客。在无翳府上诸人中,以他最为面生,但总是有几个人认识,可为线索。到时候众人认出他来,便以为这行刺之事定是无翳主使,才会故意将些生面孔派出来。谁知道这闾申去了伯嚭府上,只好另找一人。”伍封心道:“果然是闾邱明的儿子!哼,这闾申跑来越国,田豹和闾邱明却说是小琴派人所杀,凭此来对付鲍家。”
颜不疑道:“无翳府上还有个人,曾是卫国的一个官儿,随石圃谋反不成,跑来投靠了无翳,隐姓埋名常在府中。这人剑术不弱,为无翳掌管侍卫。我正好杀了他,将他的尸体放在林中,如此一来,无翳是怎么也脱不单干系了。”
条桑愕然良久,叹道:“如此计谋,当真是神鬼难测。”颜不疑笑道:“正是,这都是鹿郢想出来的,想不到这孩儿智虑之深沉连我不远远不及。”条桑奇道:“王孙竟然厉害至此?是他师父龙伯教出来的么?”颜不疑笑道:“或是吧,龙伯也是天下智士,若不是为情所扰,要他入这笼子只怕比登天还难,哈哈!”这人想是见陷害王子无翳之事得逞,心情极佳,一口气与条桑说了这许多话,也由此可见他对条桑的确是十分信任。
伍封听见小鹿竟然能想出如此周密而狠辣的计谋来,心中百感交集,不知是何想法,既赞小鹿足智多谋,又忽然发现小鹿身上可怕的另一面来,这是以往从未见过的。所谓“近珠者赤、近墨者黑”,难道小鹿与支离益、颜不疑甚或勾践在一起久了,也受其影响,将他们身上的阴狠学了个十足十?
仔细想想,说不定以往小鹿身上便有这种阴狠的特质,只不过因他平时寡言少语,大家未曾留意而已,怪不得自己向来不大喜欢小鹿,或者正是不喜欢他的阴沉,若不是叶柔软语相求,自己绝不会收他为徒。
又想起东郭子华来,此女行事独特,爱恨鲜明,临死前将鹿郢托付给自己,自己是否要依约助他?若要助小鹿,便得先助颜不疑当上太子,这岂非是助纣为虐?
正这么想时,又听户外人声嘈杂,颜不疑道:“师祖与孩儿来了,桑儿收了迷香,我们出去看看。”他与条桑出去,伍封隐约感到支离益的那一种独特的杀气,心中凛然,知道支离益又来了。过了一会见,便听脚步声响,数人再走进来。便听支离益道:“条桑,有没有法子让龙伯醒来?”条桑道:“计先生这迷香桑儿可没法子解。”颜不疑问道:“师祖想干什么?”支离益叹道:“我想现在与龙伯比试剑术,晚了恐来不及。”颜不疑道:“这是为何?”便听鹿郢在一旁道:“因为老先生知道父亲想杀了龙伯。”颜不疑沉吟片刻,道:“是,我的确想杀了他。平心而论,就算我们有天大所求,以龙伯为胁也是不妥,何况一旦被他脱身而去,结此大仇,日后的祸患比天还大。”支离益笑道:“小鹿果然猜到了王子的想法。”颜不疑愕然道:“孩儿也猜出父亲的心思?”鹿郢道:“只是妄猜而已。”颜不疑笑道:“孩儿能猜得出为父的心事,想必也与为父是同样的想法。”鹿郢道:“是。”
伍封听见鹿郢这句话,只觉一缕凉意寒透到心里去,想不到鹿郢会无情无义至此,竟然会赞同颜不疑杀了自己!
鹿郢又道:“眼下得知龙伯落在我们手上的人,除了我们之外,便只有大王和范蠡文种二人,此刻杀了龙伯,列国无人知道。一旦消息传到列国,这便不妙了。不过此刻却杀不得师父,只因大王已经知道了,这事儿得由大王作主。”颜不疑道:“就算我们杀了龙伯,父王也未必十分责怪。”支离益道:“这也说得是。”鹿郢道:“不然。大王的性子多疑,或者他也想杀师父以绝后患,但我们若擅杀了师父,大王必会不悦。”颜不疑叹道:“可大王每事必与范蠡文种商议,若要杀龙伯,必会告知二人,文种早想除此大患,多番瞒着大王和范蠡派人杀龙伯,定必赞成。但范蠡与龙伯交好,必会反对。大王对范蠡言听计从,只怕会放了龙伯。”鹿郢道:“大王对范蠡和文种十分佩服,可能是因为范蠡曾陪大王在吴国为奴,是以对范蠡更多了一番患难与共的敬意,范蠡和文种二人意见如有不同,大王必会依范蠡之议。”
支离益道:“那么依小鹿儿之见,当如何是好?”鹿郢道:“其实杀不杀师父,对我们都无太多好处。只可惜父亲已经将师父擒下,这仇已经结下了。小鹿儿以为,最好是将师父放走,权当此事并未发生,只是将西施扣下来,我们有西施在手,就不怕师父有何异动。”颜不疑叹了口气,道:“孩儿这是一己之私,看来还是念及师徒之情。西施在我们手上,难保龙伯日后不会来劫夺,岂非平添祸乱?”支离益笑道:“这却无妨,西施便将给我便是,龙伯要想救人,必来找我,也免得我去找他比剑,这是一举两得。”
伍封听了这好一阵,才明白鹿郢必不是真的想杀他,只不过迫于形势,不得不这么计较。心道:“小鹿儿原来并非毫无情义。咦,他怎么变得如此地口才便结?”又听颜不疑道:“师祖,你老人家若与龙伯比剑,胜算如何?”支离益笑道:“我与龙伯数番交手,所获甚多,相信他也是如此。不过我新练的‘诛心之剑’远胜以往,若是龙伯还是大漠比剑时的本事,决计挡不过我二十招,就算这一年多来他剑术大进,只怕也敌不过我五十招去,除非他比以往长进了两倍,方能敌得过我这口剑。”
伍封心内大惊,寻思支离益决非口出大言之人,他对新练的剑术如此推许,这剑术自然是非同小可。自己在扶桑时虽然练成了无剑之剑,但习之不久,自然不可能比在大漠时长进两倍,看来自己此刻绝非支离益的对手!他这么想着,心中略有沮丧之意,本来他练成无剑之剑之后,心中十分得意,口上虽不说,心里却总是暗中与支离益相比,自以为就算支离益剑术也有所精进,恐怕也难敌自己的无剑之剑。可那日在吴宫之中初遇支离益,便知道此人几入了魔,非同小可,决不在自己之下,此刻听支离益亲口说出来,才知道自己仍然小看了支离益。这人浸淫剑术数十年,在剑道上的天赋无人能及,怪不得世人称他为“剑中圣人”,的确是盛名无虚!那“诛心之剑”又是何名堂?
颜不疑喜道:“师祖也将这套‘诛心之剑’教给了徒孙,以徒孙今日的本事,能否敌得过龙伯?”支离益沉吟道:“决计敌不过。嗯,如果月公主那丫头这一年多毫无寸进,你当可以敌她百招。”颜不疑叹了口气,支离益笑道:“你也无需沮丧,龙伯与月公主二人都是武道奇才,你能有今日之造诣,天下间大抵可排在第四位了。不过在我与龙伯比剑之前,你不可将此剑术在龙伯面前使出来,千万记住,如果你预先让龙伯知道了这套剑术,我决不饶你!”
颜不疑忙道:“徒孙不敢。其实处置龙伯还有一个最好的法子,便是师祖待龙伯醒后逼他比剑,将他杀了。我们传消息出去,便说龙伯欲夺师祖‘剑中圣人’的名号,乃与师祖堂堂正正地比试剑术,结果剑术不敌,败在师祖剑下,伤重而死。如此一来,这纯是二人间的公平决斗,不干国事。”支离益笑道:“这主意倒不错,我在北地追杀龙伯的事很多人都知道的,便说龙伯找我报仇,因而比剑,世人不得不信。”鹿郢忙道:“老先生、父亲,这……,这事……”,支离益叹道:“王孙还是心软,大丈夫处世,当以大局为重,决不可纵虎归山。此事便这么做,我必在外等着,待龙伯醒来,给他酒肉吃饱,再一决生死。万一我败了,你们仍可杀了他,就说与我两败俱伤。”
说了好一阵,众人又出去。伍封知道这一战必难避免,既然避不得,唯有慨然面对才是道理,只是想到自己万一不敌,死在支离益剑下,西施又如何是好?这么想着,心神大为不安,虽然他明知道与支离益这样的绝世高手大战在即,心神不宁乃是第一大忌,可心思所虑,无以抑制。不知不觉中,冷汗沁了满身。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忽听户外脚步急响,一人大声道:“老先生、老先生,大王在阳山未回,王后急召入宫!”便听支离益的声音道:“王后有何急事?”那人道:“宫中闹鬼,王后说非老先生不能镇之。”却听颜不疑道:“闹鬼?”那人道:“那鬼可凶着哩!在宫中又放火,又拆瓦,打昏的数十人,神出鬼没,宫中一夜十惊,都说是夫差的鬼魂前来报仇。”又听鹿郢的声音道:“闹什么鬼,此人必是月公主无疑,唯有此女才有如许本事!”
支离益叹了口气,道:“若是月公主,便只有我去才能对付。你们好好看着龙伯,别再用迷香对付他,让他吃饱了,等我解决了月公主回来,再与他一战。不过这事不能让他知道,最好是将西施也带来让他瞧瞧,免得他乱了心神,胜之不武。”鹿郢道:“老先生,我陪你去。”支离益道:“你怕我杀了月公主?”鹿郢道:“此女是楚国公主,万万杀不得,否则必引楚越战事。此女心思单纯,要劝月公主收手回去非得我出面不可。”颜不疑道:“言之有理,这月公主美貌动人,身手又是一等一的,杀了实在可惜。日后龙伯死了,凭孩儿与她的旧谊,大可以将她接到越国来住,岂非平白多了一个高手护卫?”
伍封心道:“这颜不疑好生狡诈,居然连这都想到了。”听到户外一阵脚步乱响,过一会儿又安静下来,伍封寻思没理由在此等着支离益回来,再不想法子脱困,只怕一辈子也别想走了。连忙坐起身来,正想仔细看看先前发现的铁枝松动处,这时条桑却走了进来,手上拿着托盘,盘上有美酒佳肴。
伍封装出刚刚苏醒的样子,道:“好睡!”条桑笑道:“龙伯总算醒了,正好用饭。”伍封故意道:“睡梦之中隐隐觉得有人说话,是何人来过?”条桑道:“是王子不疑、王孙鹿郢和剑圣老先生来过,都吩咐桑儿好生照看龙伯,免得日后龙伯记仇。”伍封“哦”了一声,道:“支离益是否想与我比剑呢?”条桑道:“这是自然。王子说过了,只要龙伯答应与老先生比剑,不论胜败,等大事一成,便请大王放了龙伯和西施夫人走,决不食言。”
伍封故作高兴之状,道:“真的?”条桑笑道:“这话老先生和王孙也听见,哪有假的。老先生一心想与龙伯比剑,就怕你硬着性子不愿意,又伤害龙伯不得,王子才会这么说。有他们三人向大王说项,大王自然会放了龙伯走。若非为了比剑,王子又怎会让桑儿拿酒肴来?这是怕龙伯饿得无力比剑,老先生会责怪。”伍封心道:“你这说谎本事当真了得,若非我并未听见你们的说话,只怕真会信了你!”
他慢慢地用着酒饭,条桑在一旁与他不住地说话,尽问伍封在列国的一些见闻,伍封虽然敷衍回答,条桑却听得兴致勃勃。伍封用过酒饭之后,条桑却不就走,仍留在室中与伍封闲聊。伍封心内焦躁,脸上却未显出来,耐心陪着。就这么过了快一个时辰,条桑打了个呵欠,道:“夜深了,龙伯睡了整日,精神自然是好,桑儿却不成了,这便去睡。”伍封笑道:“你走吧,不过在下的确无聊得紧,你睡醒之后,再来与在下说话。”
条桑走后,伍封跳起身来,寻到先前那铁枝松动处,细看良久,又用手扳弄,发觉接口处似乎比其它铁枝稍短,唯有这两根的熔口处仍是生铁,心中大喜:“这生铁易脆,铁枝又短些,若是奋力扳拉,说不定可以松脱。”又想:“莫非是制造这铁笼时未能尽善,才有此瑕?以陈音之艺,当不至如此。难得是陈兄猜知此笼是用来对付我,故意留下一点疏漏?否则这铁枝为何刚好是有他铸名的这根?”
他用力试了试,便觉这两根铁枝熔口虽然有瑕,但不使出八九分力气,也扳之不脱。只是要奋力扳动铁枝,必有异声,万一颜不疑匆匆赶来,自己一时还未脱困,只怕会被他所觉,眼下西施在他们手上,可不能轻举妄动。
寻思片刻,想出一个主意,坐了下来,解下宝剑,用剑鞘敲打着铁笼,唱道:“野有蔓草,零露潯狻S忻酪蝗耍逖锿褓狻e忮讼嘤觯饰以纲狻!闭馐撬裟耆战涛魇┙N枋保魇┛谥兴榉獾笔币惭Щ岽饲耸彼婵诔隼础
此时正是夜深人静之际,他这么一唱,再加上剑鞘与铁枝相敲的声响,不免将周围的人都惊动了。颜不疑匆匆入来,皱眉道:“这么晚了,龙伯怎有兴致唱曲?”伍封一边敲着铁笼,一边笑道:“在下闷得紧,无以开解,王子不如留在室中,与在下作彻夜之谈?”颜不疑苦笑道:“在下忙了整日,哪有这精神?”摇头出去。
伍封又敲着铁笼唱起来,过一会儿条桑又来,叹道:“看来都是桑儿不好,非要弄那‘温柔香’使龙伯睡着,眼下人人困倦,唯龙伯清醒,可否暂时不唱,明日桑儿再陪你唱曲可好?”伍封笑道:“长夜漫漫,若不唱曲,非闷坏不可。不过在下这嗓音不好,随口唱几句,一阵间无趣了,自会住口。”他敲一阵,唱一阵,弄得条桑不住苦笑摇头,这时便听远处也有女子和声唱道:“野有蔓草,零露瀼瀼。有美一人,婉如清扬。邂逅相遇,与子偕臧。”伍封听出是西施的声音,心中暗喜,想起数年前在吴国之事,在吴宫中教西施剑舞,刚开始是教,后来变成两人共研,口中唱的便是这曲。伍封与西施远远地一唱一和,倒是十分动听,条桑侧头听了一会儿,脸上露出羡慕之色,过了许久才叹气离开。
伍封口中一边唱着,一边敲着铁笼,敲几下,停几下,时唱时不唱,此刻又站起来,双手握着那条桑松动的铁枝,先试了试力,用足十成气力猛地里往两边崩扳,便听“砰砰”两声,铁枝上面那熔口处竟被扳得脱开。这两声颇为响亮,好在伍封时时敲打铁枝,虽然声音略有不同,但不留心也听不出来。
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