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春秋-第2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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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月儿见他在府中打了一个转便出来,时间短得出人意料之外,笑道:“夫君莫不是被王姬赶了出来?”
伍封笑道:“我怕月儿在车上冻坏了,不敢久留。”
楚月儿笑道:“我本来就不会怕冻,何况身上穿着这么厚的狐裘哩!不信哪天与夫君到水下比一比,看看谁怕冻些。”
伍封想起在吴国与展如斗水之事,笑道:“我怎斗得过你?”
众人一路出了南门,到了南郭子綦的旧宅之中。那十名看守的倭人勇士迎了上来。
伍封道:“大寒天的要你们在这旧舍中守着,多半有些气闷。昨日你们立了个功劳,今日我带了些酒肉来,大家一起饮几爵,驱除寒气。”又对圉公阳道:“你与小刀眼力不错,最能辨识物什,你各室去走走,看看有无甚么异物。”
当下众人坐在最大的那间室中,生好铜炉,庖丁刀带人去宰羊制肴,生火温酒不提。
伍封与众人说些闲话,又四下看看室内,叹道:“南郭先生在成周十分有名,这家里却很是简陋,以他的本事,若要富贵也不难。”
过了好一会儿,圉公阳回来道:“龙伯,也不见什么异物。”伍封点头道:“没有就行了,此事不必理会。”
又过了一阵,庖丁刀带人将羊肉热酒拿了上来,众人围坐饮酒。众勇士见伍封毫无架子,居然与他们在一起胡混,也不论大小规矩,自然是开怀畅饮。
伍封饮了几爵酒,见楚月儿笑嘻嘻坐在身边,眼前的酒却没怎么饮过,他虽然知道楚月儿不爱饮酒,此刻高兴起来,道:“月儿,饮一爵酒是无妨的,何况你也曾饮过。”
楚月儿笑着点头,饮了这爵酒,道:“与夫君在一起,想不饮酒也难。咦,小刀要去哪里?”
原来此刻庖丁刀摇摇晃晃走出门去,商壶大呼小叫道:“小刀醉了,老商扶你去。”追了出去。
圉公阳笑道:“大家都夸小刀制肴手段极好,灌了他不少酒,此刻想是要去方便。”
伍封道:“小刀的钺法大有长进,今日早间吓唬刘始的那一钺,委实不错。”
圉公阳道:“龙伯,其实这还不算好的,上次有一点草灰掉到小人鼻尖上,小刀高兴起来,非要拿大钺替我劈了去。”
楚月儿吃了一惊:“哎唷,这可危险得紧,万一手劲差了,岂非连鼻子也削掉?”
圉公阳笑道:“小人对他了解得很,他若没什么把握,怎会让小人冒险?当时小人便由得他去,只见他钺光闪处,小人还无甚感觉,鼻尖上的那一点草灰便被他劈去了。”
楚月儿赞道:“想不到小刀的钺法高明至此!”
圉公阳道:“后来小人与他试过多次,他的大钺从未落空,小人的鼻子也从未伤过。”
伍封点头道:“小刀的钺法好,小阳的胆识也甚高,若不是因你对他极其信任,怎可能配合得如此默契?你们二人都了不起!”
正说话时,庖丁刀匆匆跑了进来,道:“龙伯,那菜地后面的竹林里有些古怪。”
伍封忙问:“有什么古怪?”
庖丁刀道:“先前小人和老商方便回来,老商见到后面那一大片竹林,忽想到要吃笋,缠着小人到林中觅些冬笋来制肴。小人和他入到林中,找到了一些青笋,老商便去掘挖,谁知道才入地尺余,便觉得内有硬物,小人看似是青铜器皿,不敢深挖,让老商守着,跑来报讯。”
伍封心中一动,隐隐觉得这地底所埋之物或与南郭子綦一家之死有些关联,起身道:“我们去瞧瞧。”
圉公阳从侧面室中抱了大堆铜锄木掘,道:“这些锄掘多半是南郭先生种菜所用。”
众人都随了庖丁刀走到竹林,便见商壶正一处新挖的小坑前。
伍封让众铁勇和勇士小心挖掘,他们数十人七手八脚之下,挖出了个大坑,只见那中间赫然有一件巨大的物什立着,圉公阳和庖丁刀用竹叶将物什上的土拨扫干净,原来是一座巨鼎。
商壶惊呼:“哇,好大个鼎!是否可烹下整只牛?”
伍封道:“天下间哪有这么大的鼎,这必是天子遗失的九座宝鼎之一!”
楚月儿蹲下看那鼎腹上面,有一个大大的“青”字,点头道:“这是‘青’州之鼎。”
伍封忙道:“此乃天子之宝、天下之重器,我们先不要掘动。事关重大,小刀、小阳,你们速入城到王宫,禀告天子。”
伍封让众勇士在这竹林附近守着,自己与楚月儿细观这大鼎,只见这鼎是青铜所铸,鼎耳上有云纹,鼎身有许多铸字,一看便知年代极其久远,不过年代虽久,鼎上的纹饰文字丝毫未曾磨损,清晰可辨。
楚月儿赞叹道:“想不到禹王之时,所铸的铜鼎便如此精细。”
伍封道:“楚庄王是月儿的先祖,当年庄王未能看到这鼎,月儿今日正好代先人一观。”
二人一边说话,一边辨识鼎上的文字。过了许久,便听远处马鸣车辚,伍封与楚月儿跃出了大坑,见大道上人车雄壮,数百人马由城中赶来,中间有一车黄灿灿的十分巨大,车上覆着赤红的厚幄,以八马驾驭,天下唯天子可用八乘之车,一看便知道这是天子的王舆。
伍封想不到周敬王也亲自来,忙与楚月儿到道旁施礼相迎。
众车停下,姬仁由王舆内将周敬王搀了出来,周敬王满脸欣喜之色,问道:“龙伯,那宝鼎在哪里?”
伍封道:“便在竹林之内。”
周敬王看了看楚月儿,笑道:“月公主来成周数月,寡人却未能见过,这位想必便是月公主?”他裹着赤红大氅,缓缓下车。三个宫女拿着极大的锦扇在周敬王身边挡住寒风,唯留出其前面来。
这时,有士卒侍卫劈枝斩柴,片刻间在雪地上铺出了一条路,伍封、楚月儿、商壶、圉公阳和庖丁刀在前面引着,众人一起往竹林而去,到了林中,周敬王看着那座大鼎,喟然道:“寡人上次见此鼎时还是王子,如今已经数十年了,以为再难见到,不料今日重见此鼎,这真是天大的喜事了。”
伍封道:“微臣猜想剩余那八座大鼎也在林中,特派人四下守住,等天子派人来发掘。”
姬仁指挥士卒四下里小心挖掘,过不了多久,便听一阵欢呼,原来又发现了一鼎。
伍封见林中甚寒,对周敬王道:“此地甚寒,要掘出九鼎还有好些时间,天子不如先到前面南郭旧宅中稍坐,宅中铜炉正旺,可解寒气。”
周敬王本想在此看着,但自己身子不好,在寒地立得久了必会加重病情,遂点了点头,由伍封和楚月儿陪着回到室中。
圉公阳和庖丁刀早将宅内收拾干净,生旺了炉火,周敬王才坐片刻,庖丁刀与圉公阳便将热酒奉上。
这时,一个铁勇入来禀报,说是梦王姬听说了消息,也赶了来。
伍封让楚月儿陪着周敬王,自己出去相迎。只见梦王姬穿着黑色的狐裘站在雪地之中,一张脸被黑裘衬得雪白,面带喜悦,光采照人。
伍封道:“这里是南郭先生的旧宅,在下也不算主人,王姬请入内。”
梦王姬随他入内,与周敬王和楚月儿见过后,坐在炉旁,几个侍女立在其身后。
梦王姬看着楚月儿,笑道:“月公主到成周多日,为何不到梦梦府上去走一走?”
楚月儿笑道:“其实月儿也想去瞧瞧王姬,不过月儿一去,夫君不免要陪着,他这人有些无事忙,每到一处,少有闲时,是以月儿也无暇前往。”
梦王姬愕然道:“莫非无龙伯陪着,月公主便不能外出?龙伯是否有些霸道呢?”
伍封道:“在下不是霸道,只因月儿生得甚美,每每外出,常有人贼眼巡巡,若不是在下这凶巴巴的家伙在一旁守住,怕有人色胆包天,意图偷香窃玉,是以在下有些不放心。”
周敬王呵呵笑道:“龙伯言之有理,月公主之美天下无双,龙伯的确要提防。”
梦王姬笑道:“听说月公主剑术高明,别人若有歹意,只怕讨不到好去。”
伍封点头道:“这也说得是,眼下就算董梧前来,也未必敌得过月儿,话虽如此,在下还是要耽心的。”
梦王姬微笑道:“龙伯平日与公主到大典之府阅籍,自然无暇,今日龙伯并没有骗我,果然是有要紧事办。”
伍封道:“其实在下也料不到,只是南郭先生的幼子列九是在下和月儿的姊夫。昨日听说有卫民流入王畿,怕有人擅入南郭先生的故居,才派人守府,不料当晚便擒了个人,在下寻思来瞧一瞧,想不到被月儿的小徒发现了林中的大鼎。”
周敬王道:“午饭前仁儿对寡人说起刘始的事情,寡人甚是纳闷,寻思南郭先生是个庶人,淡泊无为,家无藏金,怎会有人打他的主意?现在想起来,定与宝鼎有关。后来宫中侍卫禀报说,南郭先生被害的当日,先生曾到宫外求见寡人,却被厚儿带走了。这厚儿太过不成样子。”
伍封惊道:“原来还有这事!”
梦王姬一路赶来,自是早问明了事情的由来,沉吟道:“南郭先生不求富贵,若早知道宝鼎埋在附近,肯定不会隐而不报,想必是他也刚刚发现了宝鼎,便去求见父王禀告。只是厚哥哥知道了这事,又为何不说出来,反而支使梁婴父派人鬼鬼祟祟窥探?”
楚月儿道:“王子厚恐怕也不知道大鼎之事吧?否则刘始直接到林中去就行了,何必跑来宅中?”
伍封道:“我正是这么想。依我看来,南郭先生是个聪明人,这九鼎之事十分要紧,他不见到天子,恐怕不会说出去,否则定会惊搅王室,导致变故。”
他虽然说得含糊,周敬王和梦王姬都听出了他话中的含意。如今周敬王想立姬仁为太子,但又碍于姬厚势大,更有智瑶支持,故而将立太子的事拖了下来。南郭子綦若将宝鼎之事告诉了姬厚,姬厚立下这天大功劳,天子再不立他为太子也说不过去。南郭子綦久在成周,当然知道其中的关键,所以未将宝鼎的事告诉姬厚。姬厚自然心中生疑,才会派人到旧宅窥探。
周敬王哼了一声,道:“此事定要好生彻查才是,寡人……”,话未说完,便听竹林方向传来欢呼之声,其中夹杂着商壶大呼小叫之声,其声甚响。一人宫中侍卫飞跑而来禀告:“启禀天子,九座宝鼎都已经找到了!不仅是大鼎,还有无数珍宝器皿。”
周敬王大喜,道:“我们快去瞧瞧。”
众人赶到竹林,便见林中挖的数个大坑已经连在一起,成为一个巨大的土坑,坑中立着九座巨鼎,如同九座小山似的,觅到的珍宝器皿堆成几大堆放在一旁。
商壶正站在土坑中,将一只鼎抱了抱,却是丝毫未动,咋舌道:“这大鼎可重得!”
伍封叱道:“老商,这是天子宝鼎,动不得!”
商壶垂头道:“老商知道了。”走回坑上。
周敬王笑道:“九鼎重现,这真是天下幸事!”
姬仁扯着伍封和梦王姬商议运鼎之事,这九座鼎十分沉重,要运起来当然十分艰难。
周敬王随便看了看那些珍宝,见都是王室故物,不甚在意。他在坑上看着大鼎,喜不自胜,由宫女扶住,沿着刚刚挖出的土阶走下土坑,缓缓走到一座巨鼎旁细观。看了好一阵,又弯腰看鼎腹的字,道:“这座‘雍’鼎是……”,他弯腰时,身旁的宫女七手八脚去扶,不免人多手杂。这是新挖的土坑,先前挖掘时底下的土松弱了,再加上雪水渗入,三个粗大的鼎足正陷入土中,又被商壶胡乱抱憾过,此刻众女在土上胡踏,本来靠着周敬王一侧鼎脚下的土忽地坍了下去,大鼎晃动,缓缓斜落,向周敬王压下来,众宫女大惊之下慌了手脚,一时想不到将周敬王拉扯开,齐声惊呼,竟一起用手扶鼎,但这鼎奇重无比,宫女们怎扶得住?恍如蚁憾大山一般,毫无所用。本来鼎倒得甚慢,鼎侧的人大有余暇跑开,但周敬王年纪高大,身子又弱,大惊之下,动作更是缓慢了。
眼看这大鼎正向周敬王倾过去,周围的人大惊失色。伍封和姬仁忙跳下坑去,但他们离周敬王甚远,赶之不及。
正在这时,楚月儿已经跃下了土坑,她所立之处正在周敬王左近,一闪便到了周敬王身边,情急之下不及思索,一手撑住大鼎,一手将周敬王扯开。
大鼎被楚月儿一手撑扶,略滞了滞,仍倾了下来,不过此时楚月儿已经将周敬王扯开了,此刻自己再要避开,恐怕已经来不及。她一扶之下,便觉大鼎沉重无比,忙将另一手扶住了鼎,双臂使力,竟然将大鼎硬生生撑住!楚月儿自从习吐纳之术以来,气力日长,前不久吐纳已入了“龙蛰神境”,气力倍增,此刻全力施为,居然能将巨鼎托住,连她自己也想不到。
伍封此刻已经闪身过来,双手托住了大鼎,道:“月儿退开。”楚月儿此刻正觉得双臂酸软,支撑不住,忙退了开去。
伍封的气力比楚月儿大了何止数倍,虽觉得大鼎甚重,但这么倾斜支撑,自己并非极为费力。
圉公阳和庖丁刀十分机灵,与商壶此刻各觅了些石块跑来,垫在鼎脚之下,伍封这才缓缓放手。
楚月儿在一旁赞道:“夫君这气力可不小。”
伍封忙到楚月儿身边,见她因为适才全力施为,一张小脸红通通的,问道:“月儿,有没有伤到筋骨?”
楚月儿笑着摇头,道:“没有伤着,不过手臂有些酸软。”
伍封赞道:“眼下你这气力不小,比得上我初练吐纳之时了。”
商壶道:“姑姑的力气比老商可大得多了。”
周围众人早已经目瞪口呆,伍封力大便罢了,想不到楚月儿这纤纤少女居然能有托鼎之力,委实是匪夷所思。
伍封见周敬王也是满脸惊佩之色,道:“天子可受惊了。”
周敬王叹道:“龙伯和月公主真是神人!”他见那些宫女吓得魂不附身,正跪在周围泥泞之中,便道:“你们起来吧。这事情是寡人莽撞了些,怪不得你们。”
伍封和楚月儿将他扶出坑外,梦王姬叹道:“今日幸亏了月公主和龙伯,否则父王定会受伤。”
周敬王呵呵笑道:“岂止是受伤,先前若非月公主将寡人扯开,只怕寡人已经被压成肉泥了。”
众人七嘴八舌称颂不已,伍封道:“天子与王姬可先回去,剩下这些粗重活儿由微臣与王子做就行了。”
梦王姬本想多看一阵,又怕周敬王冻着,点头道:“也好。梦梦与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