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春秋-第2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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庖丁刀拿了一百六十金给他,这一金为一缢,每缢合有二十两,相当重了。其实八十金至少可买寻常铜镜数百面,这八十金一镜算是极贵的了,不过伍封府中富豪,人人都不在意。
那老板叹道:“其实这透光镜极其珍贵,每镜价值千金以上,不过送镜那人只要八十金,买得甚贱,小人百思不得其解。”
楚月儿奇道:“你八十金买给我们,岂非丝毫无赚?”
老板道:“各位想必是贵人,小人怎敢有赚?何况千金之物只卖八十金,只怕来路有些不正,小人一时贪心接了下来,颇为后悔,自然急于脱手。”
伍封心中一动,问道:“拿镜给你的是什么人?可知他住何处?”
老板道:“小人也不认识,不过听他的口音应当是齐人或卫人,虽然齐人与卫人口音相若,这人的齐语浓些,但小人觉得他多半是卫人,这些天有不少卫人跑来王畿之内,说是国内有变。小人猜想他或者也是从卫国来,不知道他住在何处。”
伍封心想:“卫人逃难而来,眼下是大寒之天,定会到处觅地而居,南郭先生的旧宅空无一人,只怕会被人占住,万一九师父这些天赶到赴父丧,见旧宅被人占用,有些不像样子,须得派些人手看住才行。”问那老板道:“那人还拿了什么?”
老板道:“那人除了拿两面镜来,还拿了一口剑,但小人不能收。”
伍封问道:“你为何不能收?”
老板道:“那剑的剑刃赤红,虽然只索五百金,但小人没那么多金在手。”
秋风道:“龙伯的天照宝剑微带红色以是少见,想不到世上居然还有赤红之剑。”
老板道:“小人也觉得甚异,此剑锋利异常,切玉如泥,理应是无价之宝,那剑柄上有‘昆吾’二字。”
伍封大吃一惊,道:“‘昆吾’?!”
众人不知道他为何吃惊,伍封小声道:“‘昆吾’是天子的佩剑,当年周穆王伐西戎,戎人献此剑给天子,此后‘昆吾’便成了天子之剑。”
那老板吓得变了脸色,伍封小声对他道:“此事与你不相干,你勿须害怕。不过下次你见到这人,设法问一问他的姓名,若能查知他住在何处,速到齐舍报讯,你便立了大功,日后天子对你也定有赏赐。”
老板听说天子赏赐,立刻精神大振,点头道:“小人理会得。原来贵人是齐使,莫非便是龙伯?”
伍封点头道:“是我,你怎知道?”
老板忙跪地施礼,道:“龙伯到成周许久,城中人人皆知。只是这市肆之中除了有些贵人子侄偶来走走,向来没有什么贵人亲自来,否则小人早就从龙伯口音中猜出来了。”
伍封道:“此事不可泄露出去,免得招来大祸。”
那老板不住点头:“小人理会得。”
众人出了这铜坊,又在市肆中走了一回,买了若干物什,见天色已晚,这才徒步回去。
晚间伍封叫了十名倭人勇士,让他们带上铜炉、床褥、酒肴及必用什物到城郊的南郭旧宅守住,别让流民进去。倭人勇士走后,伍封又命鲍兴到王宫将姬仁请来,鲍兴在宫门传话进去,不一会儿姬仁便出宫,随鲍兴到了齐舍。
伍封向他说起日间之事,问道:“‘昆吾’是天子佩剑,怎会落到他人之手?”
姬仁满脸惊异之色,道:“当年王子朝之乱时,此剑遗失宫中,被王子朝所得。后来王子朝事败,携了大量典籍和宫中珍宝逃往楚国。王子朝死后,老子在楚国觅到典籍,带回成周,但那些珍宝却不知所踪。后来才从王子朝余党口中得知,王子朝逃时,那些宫中珍宝却没有带走,被他掩埋于某处,多半是在王城。舍弟这些年在王城中四处寻觅,一直未能找到。想来这‘昆吾’剑和透光镜都在其中,不知如何被人找到了。”
伍封道:“原来如此,那么这两面透光镜便请王子带回宫去。”
姬仁摇头道:“透光镜是王子朝之物,非宫中所有,师父既然买了来,自然是师父的,弟子有何道理拿走?”
伍封道:“这也说得是,只盼那卖剑之人仍能到市肆去,只要觅到这人,必能找到宫中遗宝。”
姬仁道:“宫中遗宝能否找到并不要紧,最要紧的是那九座宝鼎务要找到。”
鲍兴在一旁好奇道:“什么宝鼎?”
姬仁道:“当年禹王收荆、梁、雍、豫、徐、扬、青、兖、冀九州贡金,各铸成一鼎,每鼎重千钧以上,大者据说有六千钧许,载其本州山川人物及贡赋田土之数,以九鼎象征天下各地。夏传于商,为镇国重器。武王克商之后,置于镐京。后来平王东迁,随迁往雒邑。因为鼎重,迁移时徒卒牵挽、舟车负载,如同九座铜山似的,十分不容易。不料王子朝之乱后,九鼎不知所踪。这九鼎是天下之象征,周失宝鼎,震动天下之心,这些年遍寻不得,如能找到则是天下的最大的喜事。有人说王室益弱,便因九鼎之失。”
伍封道:“王室渐弱并不在于九鼎,不过这九鼎干系重大,王室无鼎,不免让列国有些人以为周室天命已尽,另打主意,生不臣之心,如能找到,则可振奋人心,利于天下百姓重生尊王之意。”
姬仁叹道:“当年楚灵王灭陈蔡二国,迁许民于东夷,又迁弦、黄、胡、沈、黄、申六个小国之民于荆山之地,其势之强,天下莫能当之。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后来这位好细腰的楚灵王使人到周索要九鼎被拒。其实在此之前,楚庄王伐陆浑之戎,观兵周郊,曾问九鼎之大小重量,天下为之震动。”
楚月儿吐了吐舌头,格格笑道:“本来月儿也想问这九鼎有多重,听王子这么一说,却是不敢问了。”
姬仁失声笑道:“楚庄王问鼎,是轻忽王室;楚灵王索鼎,实则有代周之意。幸好其子伐之,楚灵王自杀,楚平王立,陈蔡才能复国,可惜上年陈国仍被楚国所灭。月公主问鼎,那是好奇,与楚庄王大不相同。不过这九鼎向来无人能移动,只知道每鼎在千钧以上,每钧三十斤,即每鼎在三万斤以上,而且每一鼎的重量又有不同,委实不知其实重几何。只知道禹王铸鼎时,鼎的大小相同,但重量不一。每鼎代表一州,州大则鼎重,故而以豫鼎最重,雍鼎最轻。”
楚月儿问道:“豫州比荆州要小,雍州比豫州、兖州、青州大,为何豫鼎最重,雍鼎会最轻?”
姬仁道:“禹王时的九州与眼下不同,其时的荆州主要在江北,不算江南之地,是以不大,而原来的雍州本来只是镐京一带,其地甚小,平王东迁,将其地赐给了秦,秦人逐群戎,开地上千里,雍州才会这么大。”
伍封点了点头,想起一事,问道:“听说明日是梦王姬寿诞,为何王子未曾见告?”
姬仁笑道:“此事怪不得弟子。只因父王与舍妹在同一月寿辰,故舍妹之寿诞向来是淡而化之,不敢盛贺。这次舍妹见列国使节渐来,特地叮嘱不要外传,本想只在府上家宴便罢,不料此事被智伯知道了,传扬开去。”
伍封道:“想必是王子厚告诉他的罢,智伯既要讨好王姬,怎会放过这机会?”
说了一会儿话后,伍封将姬仁送出了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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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第四十章大启尔功,为周室辅
(更新时间:2005…8…1419:47:00本章字数:36388)
次日一大早,伍封与楚月儿刚刚盥洗后从房中出来,便见圉公阳守在门外,圉公阳向伍封禀报:“龙伯,昨日有人潜入南郭先生的旧宅,被守宅的倭人勇士擒住,已将他送了来,龙伯要不要瞧瞧?”
伍封想不到有这种巧事,昨日刚派了人去守府,居然就拿了人来,问道:“是否从卫国逃难来的人?如果是卫人便放了。”
圉公阳道:“不是卫人,是周人。”
伍封奇道:“南郭先生已经不在了,宅中又无贵重之物,这人去干什么?莫非与南郭先生一家被杀之事有关?”一起到前面的侧房,只见庖丁刀、商壶和一个倭人勇士正恶狠狠地守着一个人。
那人是个中年人,看起来颇为剽悍,满脸灰扑扑地跪在地上。倭人勇士道:“小人等奉命守南郭先生之宅,这人会些剑术,昨晚溜入府中,被我们拿住。”
伍封问那人道:“你是什么人?到南郭先生旧宅干什么?”
那人支支吾吾不肯说实话,庖丁刀在一旁叱道:“好好问你话,你竟敢不说?”拔出铁钺来,“唰”地一声向那人劈下去,青光一闪,伍封吃了一惊,忙道:“慢……”,才说出一个字,便见那人头上的黑发落了一地,中间露出青渗渗的头皮来,却没有伤到丝毫皮肉。
伍封不料他用钺如此巧妙,赞道:“好!”
商壶呵呵笑道:“小刀,你这钺法甚好。”
那人吓得面如土色,忙道:“小人是王子厚的家臣,名叫刘始。”恰好鲍兴这时走上来,愕然道:“天下还有人取名叫‘牛屎’?!”
商壶哈哈大笑道:“这人姓刘,可不是姓牛,小兴儿不会分辨口音。”
鲍兴笑道:“小兴儿不辨口音,莫非老商便懂各地口音了?”
商壶道:“那是自然,天下各国的说话口音老商都会。”
伍封奇道:“老商会哪些地方的说话口音?”
商壶道:“王畿、晋、齐、郑、卫、宋、楚、吴、越、燕各地的口音又的相差不多,有的差异颇大,吴越巴蜀简直是另外两种话,老商也会说,不过外族人的言语便难懂,只有胡人的话老商较会。”
楚月儿惊奇道:“老商可了不起啊!”
伍封心道:“想不到老商还有这本事!”笑道:“老商这本事日后定有用处,不过此事下次再说,先问这刘始的事。”
商壶向刘始瞪眼道:“你说!”
刘始吓得一哆嗦,道:“小人是奉了王子厚之命到南郭先生府上探查,不料有人看守在内,被人擒住。”
伍封问道:“王子厚派你去探查什么?”
刘始叩头道:“小人也不大清楚,早些时王子厚派小人到南郭先生的旧宅去窥探,看看有无异常之物,又让小人不可声张,只在晚间才去。小人这多日晚间都入宅中,不料昨日竟有人守宅,便被擒住。”
伍封皱起了眉头:“王子厚此举不大寻常,莫非他与南郭先生一家被杀之案有关?”沉吟了片刻,问道:“什么异常之物?”
刘始道:“小人也搞不清楚异常之物指的是什么,或是看不顺眼的物什吧。”
伍封见问不出什么来,命人将他解送到姬仁府上去。这成周城中关系颇为复集,姬厚、单骄、刘卷之间的关系有些古怪,多半还牵涉它国之人,值得伍封信赖的便只有王子姬仁,这人到了姬仁府上,说不定姬仁能从他口中问出些什么来。
伍封命那倭人勇士回南郭子綦的旧宅中去,继续看守。忙了好一阵才用早饭,春雨道:“龙伯,要送给梦王姬的礼物已经备好了,除了那面透光镜,还有些极美的海贝、珊瑚,玉饰、锦帛也不少。”
伍封点头道:“今日我和月儿到南郭先生的旧宅去,瞧瞧南郭先生府上究竟有什么异物,值得王子厚半夜派人去。路过王姬府时,将礼物送入府中。”
饭后,伍封、楚月儿、商壶、圉公阳、庖丁刀和三十铁勇出府,叫了十几个从人,除了带上要送给梦王姬的礼物外,还带了两只羊、数十壶酒和若干美食,拟去犒赏看守南郭旧宅的倭人勇士。他让鲍兴守在齐舍,便由圉公阳驾车充当御者。
途经梦王姬府时,伍封入府送礼,那管家庄城将伍封迎了进去,道:“龙伯请稍坐,小人请王姬来。”
伍封道:“不劳王姬芳驾,在下还有极紧要的事去办,若与王姬说话,只怕会心不在焉,反显得不恭。”
庄城有些不解,问道:“这倒是件奇事,到王姬府上来的人都是千方百计要求见王姬,龙伯独不愿意,前些天宴饮时还中途离去,是否我们有得罪之处呢?”
伍封叹道:“庄兄想得太多了,上次在下中途离席是因心情郁闷,这一次是身有要事,既不是故意扮清高,也不是想学鲁国的柳下跖。坐怀不乱,嘿,在下可没这本事。”
忽听堂后侧门外有人格格轻笑,伍封看时,原来梦王姬已经出来,正走到门边,恰好听到他这番说话。她慢慢走近来,身后拖着长长的裙尾,如同一片彩云般缓缓飘了过来,此时她穿了身淡红的衣服,头上盘着乌黑的斜云之髻,美目流盼,文秀逸如。
伍封怔了怔,施礼道:“王姬明日日寿诞,在下提早一日来礼贺,免得明日人多了,忘了向王姬道喜。”
梦王姬本来面带微笑,此刻却秀眉微蹙,轻叹了一声,道:“龙伯可知道女子最怕的便是寿诞?”
伍封愕然道:“这有甚可怕的?”
梦王姬道:“每过寿诞,梦梦便觉大了一岁,眼见年华渐失,早晚变得老了。”
伍封忍不住微笑,道:“王姬若还说老,天下人恐怕都算得上老态龙钟。王姬可不能这么想,否则在下见了王姬只好自称老夫了。”
梦王姬“噗嗤”一声轻笑,更显得美艳不可方物。
伍封心中一荡,心忖:“王姬与姊姊都生得极美,不过姊姊之美是妩媚入骨,令人暇思,王姬之美却是雅致文秀,见者难生冒犯之念。”当下道:“在下的确是身有要事,只好告辞,王姬休要见怪。”
梦王姬点了点头,淡淡地道:“既然如此,龙伯自去办事要紧,不过明日晚饭时梦梦的寿宴,龙伯有暇来吧?”
伍封点头道:“在下自然会来。”他知道自己刚来便要走,对主人略有些不恭,细细看着梦王姬,却不见她有何恼怒之意。
梦王姬见他说了走,偏又盯着自己不走,奇道:“咦,龙伯怎又不走了?”
伍封搔头道:“在下急匆匆地这么来来往往,自知有些不妥,恐怕王姬会见怪。虽然王姬脸上并无责怪之意,但在下又寻思王姬是否心里着恼,脸上却瞧不出来?”
梦王姬又好气又好笑,嗔道:“我才不会恼你呢!走吧走吧!”
就几句话之间,梦王姬这么忽笑忽嗔,忽而感喟忽而冷淡,颇令伍封有些摸不着头脑。他对付女子向来有些手段,但对此女却觉得难以捉摸,心忖还是不要招惹为妙,告辞出府。
楚月儿见他在府中打了一个转便出来,时间短得出人意料之外,笑道:“夫君莫不是被王姬赶了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