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春秋-第2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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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王姬眼中一亮,道:“龙伯这法子大有新意,且较易推行,是确是妙策。”
众人心中也十分佩服,心忖这人年纪轻轻,居然在政事上颇有见识,他只以励战为话头,实际上涉及了国政大事。虽然说不上极为高明,却十分符合实际。
此刻众人已经饮了不少酒,智瑶见人人的注意力都在伍封身上,暗暗不悦,打岔道:“王姬今日是否会抚琴呢?”
梦王姬道:“今日宾客甚众,诸位使者远来不易,梦梦准备了《鹿鸣》一曲。”她身边一个侍女抱了一具琴上来,梦王姬轻理琴弦,便听“叮咚叮咚”数声,极为悦耳,伍封心道:“这琴声极美,定是那一具‘凤鸣’。”
堂上众人都知道梦王姬的琴声天下无双,极难听到,无不屏气息声,堂上忽地变得极静。
这时,梦王姬身边的十二个美婢走到了堂中,便听琴声悠然鸣响,美婢翩然起舞。
这琴声与众不同,伍封初听时,恍如一个亲厚的老者在向人娓娓说话,过了一阵,又像一个顽皮的少女在身边跳跃轻笑,至于琴声中的美妙之处却是无言可以说出来、无物可以比拟出来,只觉得一颗心活泼泼地跳动,如同大寒天有和暖的春风吹拂一样,浑身暖洋洋地充满了喜悦之感。
琴声响了一阵,堂下丝竹齐声相和,众婢妙曼旋动,环佩声声,香风阵阵,便听众婢唱道:“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吹笙鼓簧,承筐是将,人之好我,示我周行。呦呦鹿鸣,食野之蒿,我有嘉宾,德音孔昭。视民不恌,君子是则是效,我有旨酒,嘉宾示燕以敖。呦呦鹿鸣,食野之芩,我有嘉宾,鼓瑟鼓琴。鼓瑟鼓琴,和乐且湛。我有旨酒,以燕乐嘉宾之心。”
待唱到第三遍时,姬厚忍不住走在堂上,舞着大袖,随琴声歌声同舞,片刻之后,单骄也上前去同舞。此时众婢渐渐跳到堂上众人之身后,在四周盘旋。
伍封见姬厚和单骄如此,微感愕然,想起姬仁曾对他说过,周人喜欢歌舞,每每和歌而舞,看来不像其它地方的人,自重身份,以为歌舞是姬人女优的所为。
这时姬仁忍不住击案唱起来:“呦呦鹿鸣,食野之苹……”,连刘卷这老头儿也举声唱和起来。
这么一来,堂上众人情绪激昂,那鲁使、郑使都上前随舞,在座的也不禁摇头晃脑,连智瑶也笑吟吟地随着歌舞摇晃着头,神情甚欢。
伍封暗道:“怪不得人人都喜欢往王姬府上来,如此绝妙的歌舞谁能抵御?再加上众情激动,怎不热闹欢畅?”心中大悦,仔细看着堂上歌舞,忽见美婢从众人身后舞上来,纤足惊弹,飘素回风,其中有些动作似曾相似,立时让他想起迟迟来。
如果迟迟未故,只怕自己时时守着她妙绝的歌舞,如今却是人鬼殊途,梦魂牵引处也难见到。由迟迟又想起叶柔来,此女精明干练,善解人意,可惜一生甚苦,嫁叶公之子还未入门,夫君就病死,后来好不容易许嫁自己,又因孔子之丧以至好事不谐,她在吴国之时助自己甚多,尤其是那日中了越王勾践的诡计,若非她引府内之卒突出奇兵,自己与楚月儿便大有危险了,想起她临死前终于忍不住叫了自己两声夫君,眼下想听一声也不可得。再想起赵飞羽远嫁时的笛声,田燕儿香车上的哭泣,西施的寂寞,蝉衣的热血,渐觉伤心起来,眼眶也渐渐湿润,忍不住狂饮了几爵酒,不觉酒中醇厚的浓香,只觉此中的苦涩,黯然销魂。
也不知何时歌舞已毕,在众人的赞叹之声中,梦王姬问道:“龙伯神情落寞,是否应歌舞不好?”
伍封暗赞此女的细心,叹道:“歌舞甚妙,正因为歌舞太好,令在下想起了一些往事,心情抑郁难解。”他将爵中的酒一口饮尽,起身告辞,道:“在下有些心思不属,这便告辞,日后有暇再来拜访。”
众人尽感愕然,此刻尚早,眼见人人兴致才起来,这人却要回去,不知何故。
姬仁也起身道:“弟子送师父回府。”
伍封摇头道:“王子请留下欢饮,在下自行回去便了。”出了府中,上了鲍兴的铜车回齐舍。辚辚车声中似乎仍能听到梦王姬府中的丝竹,不过他眼前晃动的却是迟迟、叶柔、西施、赵飞羽、田燕儿和蝉衣的身影。
这几日周敬王又病势稍重,姬仁天天在宫中陪伴照顾,无暇来练剑,伍封与楚月儿便往大典之府阅籍。
这日午饭之后,楚月儿见伍封心情不好,知道他记挂着妙公主,便道:“夫君,听说这成周与各地不同,我们不如出去走一走,也不用车马,看看此地风俗。”
伍封道:“眼下大雪纷飞,你们怕不怕冷?”他知道楚月儿与自己一样不惧寒冷,是以向春雨等人询问。
春夏秋冬四女见他有意也带自己出去,十分高兴,甜笑道:“我们穿着这么厚的熊裘,怎会怕冷?”
伍封点头道:“熊裘不如狐裘,莱夷家中的狐裘有十多件,可惜未曾带来。既然你们不觉得冻,这就好了。要看风物,非得到市肆去瞧瞧。若有何好玩的东西,我们便买些来。”
鲍兴在一旁道:“龙伯,虽然不用车马,仍当由小人带些人手侍候保护吧?”本来府中人一直称伍封为“公子”,眼下伍封年纪渐长,完完全全已经是一家之主,是以府内人都改了口,称他为“龙伯”,就象智瑶的人称智瑶为智伯一样。伍封这“龙伯”这是天子赐爵,叫起来更是名正言顺。
伍封笑道:“这些天你留在府中哪儿都不要去,多陪一陪小红,顺便盯着老商,勿使他乱跑。哼,你们成亲这许久,也不见小红有孕,是否你不甚争气?”
鲍兴呵呵笑道:“龙伯说得有理,这些天小人便多使些力,勿让龙伯失望。”
小红在一旁满脸绯红,狠狠瞪了鲍兴一眼。
伍封笑吟吟又向展如和旋波看了一眼,旋波立时脸红起来,展如也嘿嘿地有些不好意思。伍封口中虽然未说什么,但他的眼神谁都瞧得出来,自然是希望展如也多多努力。
鲍兴又道:“小夫人她们都的天下少见的美人儿,听说周人又纵情声色,万一有些市井小人觑觎美色,不知好歹上来找便宜,总不成由龙伯亲自出手吧?”
伍封笑道:“就让小刀和小阳跟着便成,以他们的身手又怕了谁?何况要买卖物什的话,还非得他们出面不可。若换了月儿去买,只怕人人都会争着免费相送,就算太贵重了送不得,多半也会大打折头,我们岂非搞坏了天子脚下的市肆规矩?”
楚月儿听他口中说得甚甜,格格轻笑,心忖这位夫君许久未这么口花花地讨大家开心了,看来此刻真的是有了兴趣要逛市肆,才会忘了不快之事。
伍封带着五女出府,圉公阳与庖丁刀背着盛了金贝的大盒在前面引路,众人一路踏着雪说话,只觉在飞扬的大雪中另有一番情趣。
虽然大雪,但成周城中仍然十分热闹,道旁闾里时有丝竹之声,途人也是笑语不断,似乎人人都透着精神。
楚月儿道:“我们去过许多地方,似乎以成周的人看起来最为开心。”
伍封点头道:“王畿少有兵祸,良田一年两熟,民较富庶,况且往来商旅甚多,物货丰盈,民用足而自然快乐。”他忽地想起一事,问道:“小雨儿,你们四人来自燕国,听说燕世子十分仁厚,你们是否见过他?”
春雨点头道:“我们到齐国之前在宫女当宫女,时时见到。燕世子为人十分和气,对我们甚好,叫得出我们的名字。有一次春祭之时,还亲自教我们弓箭。”
伍封道:“你们在燕国叫什么名字?”
春雨道:“便叫小春、小夏、小阳、小冬,到齐国后四小姐才给我们的名字添了一字。”
楚月儿问道:“燕国的雪也这么大么?”
冬雪道:“雪看起来差不多,不过时日甚长,且十分寒冷。若在燕国时,这么大雪便不能出门,否则很容易冻坏人。”
秋风道:“是啊,尤其是燕北之地,多是风沙之地,林木极少,一到雪天便白茫茫一大片,不说冻死,在雪地走得久了还会目盲。”
楚月儿咂舌道:“那岂非无法住人?”
夏阳笑道:“人倒是可住,只不过雪天不出门便了。阳儿的老家便在燕北,一年仿佛只有两季,夏天倒好,野草旺盛,牧养是最好不过,但天开始转寒时,便要积草存粮,雪天人畜皆不能出外,不过也较轻闲。”
众人说话之间,便来到了市肆,只见市中十分热闹,商人极多。
众人一坊一肆随意看着,众女买了不少丝帛玉饰,信步到了一家铜坊之地,众女见铜器甚多,叽叽喳喳东拿一件,西看一件,坊中那老板见这些人气度不凡,衣饰华贵,知道是贵人,不敢怠慢,细心向众女解说诸般物什。
这时,冬雪拿了个黄灿灿的薄铜面具在脸上比了比,只见这面具是个狰狞的虎面模样,眼睛处留了两个大孔,鼻尖处也有两个小孔。
众人见冬雪一双漆黑的眼珠子在面具后面转动,虽然面具造型狰狞,众人反觉得她十分可爱,无不失笑。
春雨等人也各拿一个来玩,楚月儿道:“这面具老商定很喜欢。”
伍封见她们喜欢,心忖:“这面具买多几个,日后在府中捉迷藏只怕有趣。”圉公阳问明价钱,十个才值一金,伍封让他给了五金买下五十个。
庖丁刀和圉公阳是市井之人出身,到这市肆之中如鱼得水,这时圉公阳顺嘴问道:“有没有什么较特异的东西?”
那老板点头道:“有倒是有,不过甚是贵重。”
庖丁刀在一旁道:“有便拿出来瞧瞧。”
老板从室后抱了个小木盒出来,打开时,只见里面黄灿灿的有两面铜镜。
楚月儿顺手拿了一面铜镜,觉得镜甚明亮,照时十分清晰,不像寻常的铜镜有些模糊,又看镜背的纹饰,道:“这铜镜甚好,尤其是纹饰古怪,与众不同。”
老板赞道:“夫人甚有眼力,此镜可是件宝物,名曰透光之镜。”
楚月儿好奇道:“为什么叫透光之镜?”
老板道:“让小人拿着给夫人瞧瞧。”他从楚月儿手上接过铜镜,将镜面对在外面的雪光,镜背移近木盒,道:“夫人请看这木盒上的影子。”
众人探过头去看,只见木盒上映着诸般图纹,清晰可辨。
楚月儿“咦”了一声,接过铜镜,看了看背面的图饰,然后又映在木盒,赞道:“这铜镜背面的纹饰怎能够映上去仿佛日影一般,况且还纤毫不失?夫君你瞧,这麒麟的鼻尖都看得十分清楚。”
伍封赞叹道:“铜镜居然能透光,这可意想不到。”接过铜镜,对着外面雪光看时,却不见丝毫缝隙。
老板道:“可惜没有日光,否则更能映得远些。”
秋风甚感兴趣,从伍封手上接过铜镜,也去映时,却要离木盒寸许方能见到,奇道:“这就怪了,为何在小夫人手上,离木盒近两尺也能照出来,到我手上却不行?”
楚月儿好奇道:“怎会如此?”探头看时,那影子立时清晰起来。
伍封忽想起来,笑道:“这是因为月儿颈上挂着的那颗夜明珠之故,只是这夜明珠晚间可比小小的火把,但日间并不见有光,想不到因这铜镜便看出来,原来日间也有光的!”
原来楚月儿颈上挂着的那颗大珠子甚是晶莹透亮,她探头弯腰时,珠子便垂下来到铜镜之前。她这颗夜明珠每到晚间便莹莹发光,虽不算极亮,却能照出近两丈远,只不过平日众人见惯这珠子,未曾想到此珠其实日间也有效用,只不过肉眼不见而已。
那老板叹道:“原来这便是夜明珠!听说夜明珠有蓄光之效,不分日夜,只要有光便可聚蓄起来,无光时再放出来,可谓天下至宝!不过更难得是小夫人雪肌如玉,更胜过此珠。”
庖丁刀叱道:“你是何身份,怎敢没大没小乱说?!”
那老板连忙请罪,便要跪下来。
伍封伸手拦住,对庖丁刀笑道:“无妨,他是市井之人,不懂得礼仪,何况他也没有说错。”他见楚月儿喜欢这透光镜,问那老板道:“这镜不错,拿十几面出来。”
老板苦笑道:“这种宝物哪里会有多的?天下仅有两面而已。”
伍封惋惜道:“只有两面?我还想给她们一人一面哩!”
冬雪笑道:“这倒用不着,铜镜是拿来照的,只要清晰便成,是否透光却不甚相干。”
楚月儿道:“为何只有两面?既做得一面出来,自然可以做十面百面。”
那老板道:“也难怪小夫人不知道,这透光镜只有一人识做,且是因淬火制镜时无意中做出两面来,这人数十年前就死了。这两面镜被王子朝得了去,后来王子朝之乱后便不知所踪,早间有个人拿来给小人,小人还甚是惊奇,不知道他从何处得来,这人也不肯说。小夫人要是明日来,只怕已经给人买了去。”
伍封也不在意,点头道:“既然有两面当然要买下来,给月儿和公主每人一面,拿来玩最好。”
楚月儿笑道:“我不用它,给公主便成了,另一面夫君大可以拿去送人。”
春雨点头道:“如果要送人,送给梦王姬便最好不过。”
伍封奇道:“为何定要送给梦王姬?”
春雨道:“早间小红从府外回来时说,梦王姬后日寿诞,眼下城中各国使者都寻思送什么礼物哩!”
伍封道:“原来王姬的寿诞与天子同月,不过早二十多天,也好,我们明日先送礼,免得后日与其他人赶在一时,备礼之时,将这铜镜也送给她罢。”
圉公阳问那老板道:“这铜镜价值几何?”
老板道:“每面本是百金,不过看在小夫人面上,只收八十金算了。”
众人“咦”了一声,想不到伍封大有先见之明,这人居然因楚月儿之故,自行打了折头。须知此时各地的市肆都讲究实价,货贸以信义至上,都是一口价,比不得后世奸商如潮,纷纷乱开价。
庖丁刀拿了一百六十金给他,这一金为一缢,每缢合有二十两,相当重了。其实八十金至少可买寻常铜镜数百面,这八十金一镜算是极贵的了,不过伍封府中富豪,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