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滴血-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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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小队必须各就各位、各司其职,恍惚中,提瑟仿佛看见警察和国民卫队的士兵排成一行沿着田野和林地搜寻,他们有的在践踏脚下的香烟灰,有的在给步枪装填子弹。每一区域有五十个士兵、一架野外无线电接收机。六点整,出发的命令将通过无线电插出。届时他们将搜索每一片田野、每一处树林,然后向罗盘上的中心地带聚集。如此规模的大区域搜索将需要数天时间,但最终的结果是将逃犯缉获。假如一队人马不慎在崎岖不平的山道受困,其报务员应及时通告其他小队放慢速度等待他们同步搜寻。这将防止落后的小队远远掉在后面,无意中改变了方位,不仅会造成重复搜索,而且有可能会留下漏洞。按计划应疏而不漏地进行搜索,除了刻意设下的陷阱,一组士兵躺倒在地等待他穿越林中的空旷地带时出其不意将他活擒,不允许留下任何空白之处。哼,那个年轻人,尽管提瑟知道了兰博的名字,可仍不习惯这么称呼,天网恢恢,他这次肯定是在劫难遇,必死无疑。
拂晓前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湿气,提瑟把一床军用毛毯盖在特劳特曼身上,然后在自己身上也裹了一件。他总感到忐忑不安,任何计划都有美中不足的瑕疵:他回想起朝鲜战场上的训练,特劳特曼也曾说过。于是,他埋头重新审视整个计划,唯恐百密必有一疏。
特劳特曼提出要直升机把巡逻队空降到山上的最高峰,以便能及时发现兰博的行踪。但在漆黑如墨的夜里从直升机上用滑索把巡逻队员空降到岩石上非常危险,幸运的是,他们安然无恙地着陆了。
特劳特曼还提出让直升机来回飞翔并播放假情报诱导兰博,这个建议被采纳了。
特劳特曼猜测兰博将向南部突围:因为那是他在战争中曾逃脱的方向,很可能他会重蹈覆辙,因此南部的防线得到了加强,除了国际盲点。
提瑟的眼睛因缺乏睡眠布满了血丝,但他还是不能入睡。在确信没有任何遗漏之后,他开始沉思试图忘却的事情。他已经把那些事情置于脑后,可现在他感到头脑发痛时,亡魂便翩然而至。
他们是奥尔和夏力顿。年复一年每周五在奥尔家中的晚宴。“欢度周末的好方式”,这是奥尔的妻子比阿特丽丝的口头禅。她总在星期四给警察局打电话,询问提瑟第二天想吃些什么。按照老习惯,她今天应该打电话,明天他们就会在一起共享盛宴——吃什么?不,他无法忍受食物在口中的感觉。他从未喊过比阿特丽丝,而是彬彬有礼地称她科勒曼太太。当父亲在打猎中不幸丧生后,他俩收养他的时候决定了这个称呼。提瑟无法启口唤她“母亲”,而“比阿特丽丝婶婶”又令他感到别扭,所以他一直称她科勒曼夫人,奥尔也赞赏这种叫法,因为他自小也毕恭毕敬地称自己的父母为“先生”和“夫人”。提瑟与奥尔的感情非同寻常。奥尔是他父亲的密友,经常出入他的家,提瑟从小就亲昵地对他直呼其名,这个习惯一时很难改去。每个星期五的晚上,比阿特丽丝在厨房里操持着饭菜,提瑟与奥尔在户外和猎狗在一起,晚餐前他俩会进屋喝上一杯。不过,奥尔已经戒酒多时,提瑟便和比阿特丽丝一起小酌,奥尔则在一边品尝咸番茄汁和塔巴斯科辣椒沙司。想到这里,提瑟的口中馋涎欲滴,他试图不去考虑食物,只想他与奥尔之间的争执是怎样开始的,周五的晚宴是怎样结束的。他谴责自己为何不向奥尔作出一些让步?难道为了挂枪的方法和训练狗的方式真的值得发生争执吗?奥尔会不会担心自己上了年纪,想以此表明他仍和年轻人一样出色呢?也许两人的关系太亲密了,容不下对方的半点异议,所以才会争执不休。提瑟痛心疾首地反省。他意识到自己极力想证明已不再是个孩子,或奥尔无法忍受养子对他说话的口吻,而他从不敢用那种大逆不道的语气冒犯自己的父亲。比阿特丽丝已有六十八岁,她和奥尔相濡以沫地生活了四十个年头。她的一生都与奥尔维系在一起,离开奥尔她将如何面对生活?今后她将为谁准备饭菜?为谁收拾虏间熨洗衣服呢?
为我。提瑟猜测。
还有可怜的夏力顿。他俩曾代表警察局参加过射击锦标赛。夏力顿也有妻子及三个嗷嗷待哺的孩子,她该怎么办?找一份工作?或把房子卖了,用工作的钱支付照看孩子的费用?我如何对她们解释她们的丈夫是怎样死于非命的呢?提瑟默默地沉思,他知道自己本该在几小时之前给她们打电话的,可他没有勇气面对她们。
盛咖啡的纸杯里蓄满了湿漉漉的烟蒂,他从压皱的烟盒里抽出了最后一根,悬崖上的那一幕浮现在眼前,夏力顿的叫喊声,“当心,警长!他抓住我了!”接着是枪声,而后是自己的仓皇逃离。如果当时留下的话,或许能将那小子击毙,也许能摸索到夏力顿的身旁,发现他还活着把他救起。想到自己歇斯底里的狂奔,提瑟厌恶地摇了摇头。你是个冷酷无情的人,他低声咒骂自己。如果类似的情况再次发生,你还会故态复萌。
不,在逃跑之前我就会行将就木。
悬崖上的尸体。提瑟回想起州警察曾试图用直升机跟随他们,但从空中俯视,陡峭嶙峋的悬崖和沟壑如出一辙,直升机没有找到正确的山脉,他们便与提瑟一行失去了联系。雨水和树叶是否已经淹没了他们的尸体?出没无常的野兽是否嗅到了他们的气味?他们的脸颊上是否爬满了昆虫?而奥尔从悬崖上坠落之后会是什么模样,提瑟知道盖特的葬礼昨天早上已经举行,当时自己正跌跌撞撞地穿越田野。他庆幸自己未能参加他的葬礼,并希望等死于兰博枪下的尸体都被找到之后自己也能够回避出席葬礼。不难想象这些人尸横遍野数天之后的结果。一场大规模的葬礼。一副副棺木摆放在肃穆的祭坛前,棺盖已关闭,镇里的人倾巢而出。届时,人们探询的目光将在他和棺木之间轮流扫射。他怎样向人们解释所发生的一切,解释自己为何要固执己见把兰博赶出城外,兰博为何公然无视他的命令,在事件发生之初双方为何都失去了理智?
想到这里,提瑟瞥了一眼身盖毛毯睡在地板上的特劳特曼。突然,他意识到自己开始以特劳特曼的视角看待兰博。尽管他还未能完全明白,但已逐渐理解了兰博的行动,甚至对他产生了一丝同情。
是吗?可是你从朝鲜战场上返回后并没有持枪滥杀任何人,你也同样经历了惨绝人寰的战火洗礼。
无济于事,即使如此也无法令奥尔、夏力顿他们死而复生。想到这里,提瑟对兰博更加恨之入骨。为了制订行动计划,他处心积虑地苦苦研究了几个小时,心力交瘁难以支撑。所以他无力想象一旦将兰博捕获,自己会用何种手段使他痛不欲生。
提瑟仍坐在长凳上,阵阵睡意袭来,他感到一阵晕眩。恍惚中,他蓦然意识到所有的事情都已失控,甚至在与兰博、安娜发生冲突之前。安娜,他吃惊地发现自枪战开始,自己压根儿就没有想过她。她在自己的心目中已渐渐淡出,似乎比加利福尼亚更为遥远。和星期一发生的悲剧相比,妻子的离去所带来的痛苦显得微不足道。尽管如此,提瑟仍旧感到心痛欲裂,他不愿再想下去。
他感到胃部一阵痉挛,急忙吞咽了两粒药片,残存在口中的药味更苦了,因为他已经领略过这种滋味。他透过卡车敞开的车尾向外望去,远处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道晨曦,苍白冰冷的朝阳正在缓缓升起。风餐露宿的士兵整装待发地排列在路边。报务员正逐一向各小队呼叫,查明他们是否已经准备就绪。
提瑟斜倚在卡车的壁板上,用胳膊推了推睡在地板上的特劳特曼。
“开始了。”
特劳特曼已经醒了。“我知道了。”
科恩驾车赶到,匆忙爬上了卡车。“我一直在沿线查看,看来一切都很顺利。国民卫队总部那边有没有消息?”
“他们的监控工作已经部属完毕。就等我们的行动了。”报务员道。
“是的。”
“你为什么要看着我?”提瑟不解地问科恩。
“既然此事是你一手造成,动身的命令也应由你下达才是。”
第七章
兰博伸开四肢趴在山脊上俯视着山下,他看见一队队士兵正朝山上攀登。起初远处的森林里只有一小队人在游动,然后,庞然有序的队伍出现在漫山遍野,密密麻麻的难以计数,兰博估计他们距自己约有一英里半的路程。直升机在天上呼啸飞过,他不再理会扬声器里播放的命令,谁知道这些命令是真还是假呢。
兰博猜测提瑟可能认为他会寻机从搜索队的空隙里撤退,向内地逃窜。然而,他却反其道而行之,利用一簇簇树丛作掩护疾奔下山。来到山下,他朝左边转去,一只手捂住腰部,不顾肋骨的疼痛。他们离他仅有五十分钟的路程,也许更少,如果他能抢在他们前面抵达那里,他就能够休息一会儿。想到这里,兰博吃力地向树木茂盛的山丘爬去。他喘息着登上了山丘,一眼看见了那条小溪。离开矿井之后他一直在寻找这条小溪。在提瑟逃进了刺藤之后,他就躺在这里休息。他估计这里离矿井很近。所以登上最高点的目的就是想看清小溪。不料,溪水太浅而树木太多,他无法在行走过的地上留下闪闪发亮的水珠或之字形的凹陷。就在他想放弃的时候.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苦苦寻找的痕迹实际上就在那儿。薄雾,清晨充满水气的雾霭。他不顾肋骨的疼痛,跌跌绊绊地穿过树林向前奔去。
徐缓流淌的溪水慢慢滴落在石头上,葱绿的草地隆起在溪的两岸。兰博来到一个很深的池塘,池塘的两边是陡峻的土堆,但到处都是荆棘。他继续向前移动直到又发现了一处沉淀着淤泥的池塘。他身边的一棵树的根部已经裸露在外,其赖以生存的土壤被流水侵蚀。如果他的脚踩上去肯定会留下一道道践踏过的痕迹。他只好抓住岸上的树和树叶,用腿探索着树根,然后轻轻跳进小溪,唯恐用力过猛,使溪底的淤泥被搅动之后残留在水面上暴露自己的踪迹。于是他顺着树根和溪岸往下滑,直到来到一处湿漉漉的洼地。他谨慎地抄起泥沙覆盖全身,像螃蟹一样扭动着把身体埋进污秽的淤泥里。须臾,他浑身涂满了冰冷的黑泥,压得他透不过气,空气仅能从窄小的空间流进。他只能躲藏在这里听天由命。这时,他突然想起一条古老的谚语:事情是你犯下的,后果必须由你承担。
置身在泥潭里他感到度日如年。刚才他赶到小溪边的时候,他们仅在两座山丘之外的地方。兰博估计十五分钟左右他们就会抵达这里,便屏心静气地躺着。等了很久,没有听见任何响动。他思忖自己可能对时间已没有感觉,可除了等待别无他法,他安慰自己多等片刻算不了什么。重重的淤泥堆积在身上令他感到窒息,但又不敢把透气的空间弄大:外面的土兵或许会发现这个小孔引起怀疑。渐渐地,潮气像痰一样塞住了他的鼻孔。他合上了眼睛,睫毛上落满了厚厚的泥沙。
四周仍一片静寂。兰博想动弹一下身体,想使自己保持安静。泥沙的重置使他心慌意乱,他开始数秒迫使自己安静。当数到每分钟的结尾部分,总期待着能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可仍没有任何声响。他数到十五个六十的时候,他确信一定出了什么差错。淤泥。或许是涂满全身的淤泥隔断了搜索者发出的声音,或许他们早已经过了此地。
兰博感到不知所措。如果没有听见他们的声音,就说明他们还未到达这里。他不敢冒险挖个洞伸头探察;他们可能正朝这条小溪迈进,山脊上浓密的灌木遮掩了他们移动的身影。兰博继续等待,鼻子里的潮气仿佛要将他淹没。他拼命地喘息着。胸部和脸部的淤泥似乎越来越重,他绝望地想摆脱冲出去。这时,他回想起小时候在海边沙滩的峭壁玩耍时,挖掘一堆沙土筑起了一座洞穴,然后钻了进去,不知怎么一时冲动又爬了出来,就在这时整座峭壁骤然坍塌,他的头被埋住了。他狂乱地用手挖刨沙土,在更多的沙土即将倾泻在身上的时候奋力钻出了洞穴。那天夜里他辙转反侧难以入睡,他确信在沙洞里他突然有一种死亡的预感,正是这个预感促使他及时爬出了洞穴。此刻,深陷在硅藻的淤泥里,他惶惶不安地想到如果有人在他上面走过,溪岸的土块很可能会扑通扑通地坠落从而隔断气流,同样的预感又出现了:他将被活生生地埋葬在这里。弥漫在鼻孔里的潮气已经堵住了他的呼吸。他必须要拨开淤泥钻出去,上帝啊,他实在忍受不了窒息。
突然他惊呆了。单调沉重的脚步声在他头上响起。听上去人数不少,还掺杂着模模糊糊的说话声和溪水的飞溅声。脚步声越来越近,一些人驻足不动,然后又雷鸣般的响起,重重地践踏在淤泥上、踩在他的胸部及受伤的肋骨上。他既不能动弹也无法呼吸。他不知道时间是怎样流逝的,三分钟。如果他事先多做几次深呼吸的话,便可以坚持两分钟。可是他对时间的感觉已经不准确了,一分钟似乎长达两分钟,他必须多呼吸才能有足够的力气扭动身体,推开淤泥冲到外面。四、五。六、七……他默默地数着,二十、三十、四十……时间的跨度越拉越长,嘴里的数字和他的心跳一起跳动得越来越响、越夹越快,他感到脑口被碾碎了。突然,上面的淤泥微微在移动,胸部的压力缓轻了一些。那些人动身了,不过,他们的行动缓慢,喧闹嘈杂的声音渐渐消失。兰博心急如焚,可又不敢冒险现身。这些人中也许会有些落在后面的掉队者,说不定会回头向他这里瞥一眼。噢,上帝啊,让他们快点走开。他再次开始数秒,三十五、三十六、三十七……他感到喉咙扭曲,实在数不下去了,突然他想到由于缺乏足够的空气,自己根本没有力气掘开身上的淤泥。他用力地推搡头上的泥土,见鬼,压在身上的泥土仍一动不动。他挣扎着爬了起来,鼓足勇气猛然发力将淤泥掀开。谢天谰地,压在身上的泥土露出了一道裂缝。一股凉风拂面而过,他站在小溪中,尽管肋骨隐隐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