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百合-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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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是说……”
“麒麟终究是要死的,所以一切都在他手里结束。我似乎可以想象峯麟当时的心情,虽然痛苦,却了无遗憾。”
“等一下!”
“是的,我就是这个意思,月溪从一开始就没想过利国利民,这一点冢宰说对了。但他也不是为了什么龌龊的小心思这么做,他在峯麟和国家之间选择了峯麟……所以,永远以国家为先的峯麟,心情一定会很矛盾吧。”
“您、您是说……”
“月溪对峯麟抱有私人的感情,而峯麟……至少是在最后一刻理解了这种感情,所以她的反应才会是那样。”
景麒无言以对地看着青辛。
“麒麟为人类所爱……我以为您,曾经被人类深爱过的您,不至于难以置信。”
“我不懂,人类的爱,我不懂。”
“我和月溪不一样,对月溪来说新王是个未知数,而主上却活生生地在我面前。人们常说她最大的缺点是谦虚,但我认为,也许她不是最聪明、最能干、最英勇的,但她大概是一个能够创建永恒王朝的人。人不怕犯错,不怕犯傻,只要这人够谦虚,错误和愚行就能补救。我甚至可以断言,一个勇于改过的有点平凡的王,要比一个文韬武略傲视天下的王好得多。多少年来,人们对名君的期待走入了误区。上天一连给庆三任‘不够强势’的女王,无视接二连三的短命王朝,第四任又是如此……您认为是天意存心弄人,还是天意有心无力,还是……为了指引我们走出误区?”
“青将军……”
“我不会让阳子堕落到十恶不赦的地步,您放心。”
“阳、阳子?”当着阳子的面叫主上,背地里却反而叫得这么亲热。景麒诧异地扬起了眉。
“她是我的朋友,我会帮助我的朋友,不遗余力。”
承诺执行死刑,是贤臣为了名君;决心鞭策和监督,是挚友为了挚友。
景麒垂下了眼帘,心中无比惋惜。
看来青辛损失的不只是阳子的信赖,还有……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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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事重重的景麒在青辛的“监督”下回到仁重殿后,不无惊讶地发现吕御医没有来,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面生的胖老头。
餐厅的桌上还留着那些漂亮的餐具和菜,但景麒已经完全没有胃口去吃了。阳子在了解一切之后选择与他亲近,和在青辛的蒙蔽下选择与他亲近——这完全是两码事。空欢喜一场的景麒只觉得两腿发软,心里发虚,浑身都没有力气。
他不想欺骗阳子的感情,又不敢对她道破自己的真面目。
上天故意含糊其辞,自然是知道人心脆弱,经不起考验。就像青辛举的那个奇怪的例子一样,你我都知道这桩婚姻是个交易,两人各取所需,但赤稞裸地说出来,日子就没法过了。所以我姑且说我爱你,让你我的日子都好过一点。
最初,窥破了这个可怕秘密的他情绪十分不安,虽然没有立刻昭告天下,揭破上天的骗局,但还是返回蓬山,对当时的蓬山公进行了点拨。然而巧国新政没多少年就垮了台,开窍的麒麟和不开窍的麒麟对国政的意义似乎没有区别,他的心也就渐渐麻木了下来。
如果毫无助益,又何需为麒麟开窍徒增痛苦,就让痛苦的真相伴随着他永远沉默吧。
假如阳子知道他留在她身边不离左右的真正意义,并且还是愿意和他相亲相爱耳鬓厮磨,那该多好啊。
她是真正的英雄,她是他真正的英雄,但是逞一时的英雄意气容易,时时刻刻永生永世就难了。不管怎么说,第二山还没过,过了,还有第三百年的那个坎。他不能冒险。只能独自把苦果咽下。青辛牺牲了那么多,才帮他重新赢回了阳子的心,他不能辜负他。但是……强颜欢笑、佯作云开雾散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老朽樊阿。”
胖老头作了个揖,打破了厅内莫名的沉寂。
“樊先生,有劳了。”
景麒心神不宁地点点头。他习惯性地向对方伸出手去,但樊老头只是笑,却不搭脉。不是异性也得悬丝么?景麒不解地看着他。
“您吃了老吕的方子,效果怎么样?”
樊老头轻轻握住他的手,把他拉到长榻边,示意他躺下。
“……说不清。”
一躺下来,才发现浑身就像散了架一样,才知道自己的身体衰弱到了何种地步。
“滋养的方子看来无效,不过,不服用也许会更糟,毕竟安眠的方子一点用也没有,是吗?”
“是。”
“寝食难安,自然体力衰竭,气色不佳,药补是补不回来的。老朽不才,献药香一支,助台辅小睡。”
“有劳了。”景麒看着他帷幕拉上,燃起一支儿臂粗的大香,“我昨夜又是通宵不成眠,睡意汹涌,疲倦之极,却偏偏不成眠。”
“台辅可有烦心事?”
“有……也没有。”
“此话何解?”
“反正是死结,多想无益,便不再想。”
“那么,您知道无法安心入睡的缘由么?”
“……噩梦。一直做噩梦。”
“怎样的噩梦?”
“噩梦的内容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梦境令我痛苦不堪,所以我想入睡又怕入睡。因为入睡就有可能做梦。”
“说出来,由老朽开导一番,兴许就好了。”
“嗯……在梦里,我被妖魔撕咬,血肉模糊,痛彻心扉。这个梦,最早是在前朝末年……先生不必惊慌,前朝末年我确实患了失道之症,也常做这个梦,但这个梦并不属于失道之症。这两年,每隔十天半月,我就会重复一次梦境,所以到了后来,做梦时也能进行小小的思考。我总是对自己说,这是梦,不是真的,醒过来就没事了,我每一次都会在极度的痛苦中惊醒……”
“极度的痛苦?”
“极度的痛苦就是没有痛苦,撕咬到最后,总有面目模糊的妖魔一口咬破我的心脏,一瞬间,所有的痛苦都消失了,只有胸口冰凉……就像我被水刀砍了的感觉一样。我死了。我醒了。一边想着我死了,一边想着我醒了,梦醒时分,我的思绪总是如此混乱。那次受伤我并没有剧痛的回忆,因为我几乎立刻在血腥中昏迷了。但是我醒过来的时候,却觉得胸口真的在痛,总是要过很久,思绪才能渐渐清晰,才能确认伤口愈合得很好,疼痛只是幻觉。但是,醒过来以后,也常常痛得像真的一样。也许是我没醒透……”
“请恕我失礼,台辅。”
樊阿从药囊中取出了一盒银针,随即解开了景麒的衣襟。
一个不断地询问着感觉如何,一个不断地回答说没有感觉,转眼十二支金针走毕,樊阿宣布伤口痊愈,毫无问题,表面的伤疤虽然可怖,但只是皮肤的问题。事实上皮肤本身也没什么不健康。
“吕先生说过,要设法让皮肤复原如初,也不是没有办法,但似乎并无必要……”
“台辅,您听说了主上布衣荆钗进行祭祀的原因么?据说她噩梦缠身,梦见百姓泣血诉苦。但冢宰和太傅调查的初步结果显示,那纯属空穴来风。也许您夜里痛苦不堪,感受也传递给了主上,您的处境某种意义上说,也可以影射百姓的处境……”
“嗯。”
“您是否仍对主上当年的失手耿耿于怀?”
“……”
良久,没有回音。
景麒已经在药力作用下坠入了久违的黑甜乡。
(待续)
、荆棘的王冠005
“我辛辛苦苦一番好意做的菜,你给我全吃掉,听见没有?”
这样的话在普通情侣之间很常见,说的人盛气凌人,听的人满心欢喜。可惜具体到王和麒麟这里,性质就不一样了。
即使阳子的心态和普通女人没什么两样,景麒也不能像普通男人那样打情骂俏讨价还价。他必须严格执行王的命令。理论上说,阳子的随便一句话,即为景王口谕。
更何况阳子今夜公干回来,看到厨房里的剩菜大发雷霆。她这句话,说得很严厉,很认真,一点也不随便。
新做的几个菜已经摆上了餐桌。在阳子虎视眈眈的注视下,清淡可口的菜肴变得非常难以下咽;在他强颜欢笑的使命感强压之下,非常非常难以下咽。
他想努力对她笑一笑,又突然想起青辛说过,表情应该自然而然地浮现出来,而不是由理性判断或指挥。假如阳子像青辛一样把他的笑容正确地看成了哭相,他该怎么解释呢?
“快吃。”想笑又笑不出来的景麒让阳子深受打击。
“我,我……”
景麒试图尽职地说上几句甜言蜜语,但一开口就被阳子打断了。
“这是诏命。”阳子说。
大概是不想听到他的抗议吧,她总是在他犹豫着开口时用“这是诏命”打断他。
这句话几乎成了她的口头禅,不过为期并不长,因为原本就是勉强开口又确实毫无反抗之意的景麒,很快就变得沉默而顺从了。
她每天都坚持过来做饭,发誓不把他养胖誓不罢休。然而无论景麒多听话多合作,都不见效。他显得越来越憔悴,而且越来越麻木。这种麻木和他以前那种可爱又可气的木讷很不一样,让人忧心忡忡。
“这么吃都吃不胖,如果人人都像台辅这样,庆国要被吃垮了。”
“那是因为台辅他很……”
“因为什么?”
骤然响起的问话声极其严厉,把两个窃窃私语的女奚吓了一跳。
“因为台辅什么?”
“玉叶大人……”
“说!”
“奴婢不敢。”
“为什么?”
“您要是亲眼见了,就明白了。”
“台辅不是凡人……”玉叶沉吟良久,才换上了温和的语气,“你们应该知道,进食的状况和他的体重没多大关系。”
“奴婢以为……主上比我们更应该了解这一点。”
总觉得这话里透着暗示,玉叶决定立刻去仁重殿走一遭。
虽然经过了阳子的大力改革,手续已经简化了许多,但金波宫的各个建筑之间确实是不能不办手续就走动的。换言之,玉叶只有正式拜访才能见到景麒。而正式拜访,就见不到服侍宰辅用餐的仆从见到过的景象了。
玉叶倒也听说过青辛直闯内寝的壮举,青辛事后只受到了形式上的处罚。不过她和青辛没法比,因为还有性别之嫌。
因为应酬很多,阳子不太有机会和景麒共进晚餐,但她不容置疑地掌管了仁重殿的厨房,一心要当杰出主妇。玉叶常常看到她在繁忙的政务中见缝插针钻研营养学的身影,常常因为睡眠不足而倦容满面。无论出发点是什么,光从目前的成效(就是毫无成效)来看,这种行为也该画上终止符了。
最后,玉叶还是通过行贿,在晚餐时间进入了仁重殿。
仆从们井然有序地上菜,下碟,宽大的餐桌边,景麒默默地一个人坐着。厨房和餐厅中各有一名手持流程表的指挥,保证菜肴能以正确的顺序正确的热度端到景麒面前。连如此细枝末节的地方都考虑到了,饭菜的量当然无可挑剔,既不多也不少,还精心计算过糖分和卡……卡什么来着?卡路里。
但是景麒的情形……糟透了。
玉叶相信在场的每个人都看得出来。
她年轻时正逢乱世,曾经流落在社会底层生活过,在菜场上常常可以见到那种填鸭子的小贩。景麒的样子让她想起那些小贩,只是他毫不留情地填的是他自己。
玉叶这天还没吃晚饭,面对一桌精美菜肴甚至有点食指大动的感觉,想到阳子一番苦心又颇为艳羡,遗憾的是,看着景麒木着脸以完美无缺的优雅仪态进食,看着他生硬地吞咽着,喉结在那里艰难地滚动着,食欲顿时烟消云散,只觉得堵得慌。可想而知,景麒本人是什么感受。
“台辅,晚上好。”
“……看来仁重殿真该换些人了。”
景麒看着从帷幕后现身的玉叶,皱起眉头。
“这就是主上为台辅而做的饭菜吗?真令人羡慕。”玉叶无视他的谴责,在桌边落座,“下官若是可以尝到主上的手艺,那就三生有幸了。”
“唔……”
“台辅不会这么吝啬吧?”
“啊?”
玉叶从一脸错愕的景麒手中夺过筷子,不紧不慢地吃了起来。
“……”
“果然美味,可惜淡了些。”
“……”
景麒无言以对地看着她把全部饭菜吃完。
“我可以每天都来陪您用餐吗?”
“啊?”
“我是真心想吃主上亲手做的饭菜呀。”
“嗯……”
“虽然主上说过,请台辅您每天吃完她做的饭菜。不过您也知道她是一个多么和善的人,即使她知道我做出了这种事,也不会降罪,顶多就是数落我几句罢了。”玉叶放下碗筷,凝视着景麒,意味深长地说,“即使违反诏命,主上……也不会降罪下来。”
“太傅!”景麒的神色严厉了起来,“公然违反诏命,散播抗命也无所谓的言论,您可知罪?您是负责金波宫的要员,若是宫内下仆纷纷仿效,与主上一味亲昵,却不知敬畏,该如何是好?”
“下官……知罪了。”
“您,请回吧。”
“是。”玉叶深深地低下头去,转身要走,却又回身,“台辅,您可以笑一笑吗?”
“嗯?”
“请您多笑笑,至少对主上多笑笑。”
“青将军指点我说,表情是随着内心的变化而自然变化的,不该用大脑指挥。”
“原来是这样……”玉叶微笑起来,“青将军真是害人不浅。”
“哈?”
“青将军勇冠三军,韬略过人,可下官还是想说,他错了。”
“错……了?”
“前朝末年,下官曾被免职。当时国破山河碎,只觉前途一片渺茫,每天在辛苦的劳役中煎熬,即便如此,下官仍然坚持面带微笑。不管心里多么凄苦,摆出笑容有多难,下官仍然坚信微笑着生活是很有意义。台辅,生活就是一面镜子,您对它笑,它就会对您笑,您满面愁苦,您的生活也会充满愁苦。”
“太傅……”眼前的女性有着碧霞玄君一样的名字,所以景麒面对她时,总有一种微妙的亲切感。
“台辅,请您努力笑一笑!”
景麒没有作声,却认真地点了点头。
(待续)
、荆棘的王冠006
他这算是什么意思!
——最初只是喃喃自语,渐渐化为了不忿的喝问。
据说有那么一种名曰起床气的心理活动,症状是起床时人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