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孽神仙一念间 作者:张迷经-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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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阳正冲破云层,蒸蒸而上。光芒洒在草坪上跪着的一群魔人身上,给他们的脊背镀上一层金光,冲淡了他们周身积年的屠戮之气。
魔昂没去理会他们的叩拜。在城中时,他入乡随俗遵从城中礼数,但如今罢了城中的猎手身份,他便疏于应对,兀自拿起了昨天未画完的一幅画继续描摹。那画是我昨日先画了一匹云鬓良驹上去,而魔昂打算把一匹变成一群。
魔藏与部下们叩首过后,回过身来,看到魔昂在作画,旁边还有几幅画就的木板,目光不由好奇地探看一番。有魔人嘀咕道:“这是画的白日梦吗?怎么可能有这么多羊在一起?”
“不是梦啊。”我随口说,“这是牧仙放羊,在仙人国的山坡上常见到的。”
嘎达和我熟悉,走过来问我:“什么是牧仙放羊?”
我给他解释说:“就是专门养羊的仙人,在草地上放养羊群啊。”
“养的?像养娃娃一样?”嘎达瞪大了眼睛,“这么多羊都不用去抓吗?它们自己不会跑?”
“不跑才怪!”苍耳踱过来,睥睨着画说:“一边放羊一边吃羊,哪只羊不被吓死?要杀自己养的牲畜,一定要避开它的同类,以免惊了千万年来驯化的性情,这是仙人都知道的。我在仙人国见过那么多次牧仙,就从没见过这么贪食的。不过你们生在海里,出错也是难免呐。”
“可是还是有这么多羊的是吗?”有魔人口齿不清地问,似乎嘴里生了满满津液。苍耳现出一脸嫌弃,没再回答。
魔藏自是沉着脸把那几幅画都看了,却没发问,只是叫魔昂带他去看魔君的葬身之处。
魔昂本来不在城中做事,已经抛下了君臣间的使唤关系,但魔藏的一干部下都在,却也没驳了魔藏的面子,只是叫他等自己把画做好。
魔昂斜靠着土墙,一手握着木板,一手捏着黑炭,全然不顾房前屋后走动谈论的一众魔人。明明在魔人眼中,魔昂是犯了海之大忌的罪徒,可此时,他却如南风般安然。
魔藏哪曾受过这等怠慢,有限的耐性一点点耗尽,正要发火之时,魔昂却恰好画就了最后一只马,把木板撂在地上,引来许多魔人的目光。也许在他们眼中,那驰骋的马群只是一具具翩翩起舞的肉干,但看在我的眼里,简单勾画间却俨然一股奔腾之势,就连魔藏也不禁留连一眼,而魔昂已经迈出了脚步。
魔昂和我走在前面,魔藏领着一众魔人跟在身后。从泉水边到吾妻墓地,要走上一个上午。魔昂和我可以默契无语,魔藏却冷落不得,走一段就要问魔昂一些问题,诸如他在海里的遭遇、如何回到魔人国、双火他们是生是死之类。
魔昂回答得简练,却也没有遮掩。
老抻揣度魔藏的心思,试探着问魔藏是不是想去开拓仙人国。魔藏没有回答。倒是苍耳先驳了老抻,笑他是被那些羊肉勾了心去。
然而,被羊肉吸引的可不止老抻一个,有魔人嘀咕为啥不试试。苍耳便大喇喇地说:“仙人都是异恋,你们看得惯才怪?”
有冲动的魔人不服气:“看不惯就把他们都撵走。”
苍耳嗤笑一声,“仙人都懂法术,厉害的如我,能喷出火来,你怕是连怎么点火烤羊都不会,怎么敌得过。”
老抻歪嘴一笑,明知故问道:“那咋不见你喷火出来呢?”苍耳自是又把自己的法术尚未恢复之言赘述了一遍,听过太多次的魔人们不免去掏掏耳朵。
太阳悬在头顶时,我们终于赶到了吾妻墓地,前几日垒起的坟包尚清晰可见,四周的浮草与菜藤长势正好。
魔藏说:“你倒是选了个好地方。”
魔昂只是点下头,并未把魔君与妻子合葬的事情说出来。
如今坟也见了,因由也清了,魔藏没有再追究细节,毕竟魔君与他没有血缘,而他也倾向接受天意让他当王这样的结果,便带着众魔人在坟前深深鞠躬行全了礼数。
魔昂见他们行礼,自觉事已经了了,就带我打算离开。然而走出几步之外,听到老抻大着嗓子唤了一声,我和魔昂停住脚转过身去。
老抻笑着说:“按照规矩,又到了比力气的时节,你要不要来城中一试?”
魔藏反问道:“不怕我给城里带去海的邪气?”
“不怕不怕,”老抻摇摇头,远远能看到他脸上的横肉在晃,一字一顿地说:“比力气就是要震震邪气。”
魔昂自是听明白了老抻的意思,没再做无谓推脱,只是问他什么时候。
老抻回说:“你什么时候来,咱们就什么时候搭台子。”
“好。”魔昂留下淡淡一个字,便转过身继续前行了。
明明是他要去拼命,我却反而不能如他潇洒。看着他的背影,阔步一如往昔,但身形却瘦得空荡荡的。再看看老抻他们,一个个肉如从前。在这瞬间,我真希望魔人国的鸟兽就此绝种,让他们断了吃食,最好能让他们那粗犷的骨架也瘦下来一圈。
回到泉水边,太阳已经沉到地面以下。我和魔昂站在房前,相距四五步的距离,在模糊暮色中我却看不清他的脸。他朝我迈近一步,再迈近一步,我看得见他蒙着一层暗光的眼眸,好像黑夜里亮起的第一对星星。
他又走近一步,伸出手握住我的一缕头发,轻声说:“你还记得前生的债没有还清吧。”
我不明白他为何无缘无故说这样的话。
“明天我们就要离开泉水,你如果还欠着泉主,肚子仍旧会生冰。”
哦,我明白过来,“那该怎么办?”
“你要为泉主多做一点儿。”
“多做什么——”
话未说尽,我就听到耳边一声裂帛之响,竟是魔昂扯断了我的一小缕头发。我未曾感受到疼,因为他一手握着发根,一手掐着发梢,用力一抻,就把头发从中崩断了。
魔昂把断发拿到自己眼前看了看,又跟我说:“把它留在泉水边,说不定泉主就会以为你还在这里。我在仙都问一个老道士得来的方法。”
他说完,就捏着我那细微的一缕断发走去了泉水边,一直走到那块石碑前面,似乎要把断发埋起来。
看着他蹲在石碑前黑乎乎的身影,我的心里先生出的是感激,其次是怀疑,最后我竟然少有主见地意识到:如果这次离开泉水不会再发病的话,那到底是因为这缕头发,还是因为我把魔昂等了回来,圆了泉主苦等的夙愿呢?我似乎永远也不能知道自己有没有还清前生的债了。
魔昂埋好头发,从石碑前站起身,朝我走回来。我赶紧晃晃脑袋,把里面层层叠叠的混乱想法赶走,只剩下心中油然而生的感激。
第二天,魔昂和我把两间土房子稍稍整理,就动身踏上了黑土辽原。
魔昂一开始就走得很快,我跟得很费劲,渐渐就落后了他很远。他停下来等我,我才气喘吁吁地赶上。
他说:“不如我背你。”
我摇摇头,我只背过竹筐、扛过椰子,还在他昏迷时背过他,却从来没反被背过,怕不适应。
魔昂眨眨眼,“我很长时间没使力气了,如果不历练一下,比力气时也许就使不出来。”说着他已经背对我扎起了马步。
既然如此,我就跳到了他的后背上,一开始只是扶着他的肩膀,但他越跑越快,呼呼风声让我不得不搂紧他的脖子,双腿早已经紧紧勾住了他的双肋。
正所谓瘦死的翠峰骆驼也比云鬓良驹大。魔昂单单是一身骨头也比我雄厚,我贴在他宽阔的脊背上,如同一只包袱,而我的背后还有一只装着菜的小包袱。
他背着我,出了黑土,又过了草原,在天黑的时候已经来到了浓密的森林之中。我身上带着明子,寻了枯树枝来,拢起一堆火。
魔昂走开了,想是去寻找猎物。
我一边烤火一边等他,直等得昏昏欲睡,也不见他回来。连连打了几声哈欠,正要歪在落叶中睡上一觉时,忽然听到嗖的一声响,似有有一根箭射来。我登时清醒了,睁大眼睛一看,几步之外竟然倒着一头狼獾,它的身上本来就生满了厉刺一般的硬毛,而此时又多出一根,却是贯穿它短颈的树枝。
“咚”一声,是魔昂从不远处一棵树上跳下来,正好落到那头狼獾旁边,拎起它的一只腿拖走了。
我坐在火堆旁,听着不远处传来利落的撕扯之声,不多时,魔昂扛着一根串着鲜肉的长树干走到火堆旁,把肉架在上面烤,蹲下来坐在我对面。
火光映在魔昂生硬的面庞上,狼獾的油滴落进火苗里,响起吱吱的声音。
我问魔昂:“肉这么香,会不会引来更多野兽?”
他把那厚重的肉串转了转,无所谓地说:“十里之内估计不再有大物了。这狼獾也是饿了许久,寻着你的味道才来的。”
“嗯?”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魔昂看我犯傻的样子,不禁笑出声来,红彤彤的面颊,不似往日沉着,倒有了些年少之态。他正坐在我对面,长长的腿脚微微伸过来,抵住我的脚底推了推,像在用脚与我击掌一般。
“怎么了?”我问他。
他止住笑容,但声音里还有些轻快之意,“我刚刚就是把你当做饵,引了半夜,才引来这么一头狼獾。”
“……”我不知该作何反应,顿了顿才回他说:“我确实没有做饵的天分,做了一百年,才把你引来。”
火光在魔昂的眼睛里闪烁,他似乎有意引我说出这样一番话。难道他是在记恨我以前犯下的错误,如今逮到机会在调侃我吗?
他撕下一层微微烤焦的肉递给我,眼睛里却有些哥哥的调皮与温柔。
我接过肉来,放到嘴里,味道比肉干好吃一些,只是腥膻与油腻还是让我很不习惯。我从小包袱里拿出黑瓜掰成小块串到细枝条上,放到火苗上方。
魔昂把我的黑瓜串子拿过去在狼獾肉上蹭了蹭又递给我接着烤,味道果然好了一点儿。
吃饱肚子,火也熄了。以防万一,魔昂和我还是爬到树上去睡。我们在同一棵树,我睡在比他更高一层的枝桠上,很快入了梦。
第二天清早,魔昂与我继续赶路,这次他走得不快,我们并肩而行,在天刚刚黑时走出森林,来到魔人城外的木桥边。
没被谁注意到,我们顺利回到了双火的屋院,得以睡上一夜好觉。再次醒来时,已然听到窗外不断的脚步声。魔人们都知道魔昂回来了,有小娃娃兴奋地奔走欢叫说城中央正在搭比力气的木台。
魔昂盘坐在床上,他说他要在头脑中先跟对手比试一番。于是,我走到门外,留给他一份清静去独处。
院子中常有小娃娃跑来跑去,不时有年长的异恋魔人要来探望魔昂,我都给挡了回去。中午时,有魔人来告知说比试就要开始了。不多时,城中就传出惊天动地的鼓声,犹记去年并没有这份欢腾。
到处跑跳的小娃娃们都已经去城中看热闹了,四周越来越肃清,唯有远处的鼓点越擂越响,我的心也跟着鼓点上上下下。不知道去年因魔昂那一脚几乎毙命的魔人会不会来寻仇?
正想着,苍耳与公主突然出现在院门口。
他们走近来,公主脸上带着愁云,而苍耳则是一面春风得意。
“公主找我来的,”苍耳说,“我本不愿插手。但一想,咱们也都算仙人国来的同乡,总算缘分不浅,我也不好袖手旁观。”
“快别说了。”公主蹙起眉头,“免得被谁听去。”
苍耳被打断,不高兴地耸耸肩,从口袋里掏出一粒药丸递到我面前:“认得吧?这是我用魔人国草本炼制的忘痛丹。”
我接过来,不自禁地放到鼻子下闻一闻,有种熟悉的甜味。
苍耳解释说:“里面有一味果子酿,帮助把感官蒙蔽掉。不过放心,吃下后不会立刻犯瞌睡。”
他们留下药刚走,魔昂就从屋子里出来了。我把忘痛丹递给他,他没有推却就攥在了手心里。
“放心。”魔昂对我说,“力气还在。”
他大步走出门,如一阵烈风一般。我赶在后面,只能看到他越走越远的脊背。待我追到城中央,远远看到密密麻麻的众魔人给魔昂让开一条道,让他走过去登上木台。而等我赶到近前,那条道已经合上,所见之处都是魔人挤在一起的脊背。我想往里面挤,他们却故意挡着我。
我绕着魔人群转了一周,也没能找到可以钻进去的豁口,却听到老抻的声音说比试已经开始。我跳起来,看到魔昂站在台上,另一个正是去年中招的魔人。
我心中着急,弓着身子退出十几步跑着冲进两个魔人之间,才算扎进了魔人群里。可是越往里面挤越艰难。只要能离木台更近一点儿,我也顾不上是推是搡是爬是拽,如同深陷在杂乱的海藻之中,只想着往前冲,连着呼吸都感觉混乱。
我好不容易钻进去一些,却又常常被哪只大手从后面拖回去。终于扒着魔人的肩膀能再瞟到一眼木台时,却发现上面已经换了对抗魔昂的魔人。
他们是轮番上阵吗?我的耳朵里充斥着魔人的叫喊声。我已经顾不上那么多,我能看到的魔人,我都以为是魔昂的敌人。我胡乱地挥舞着拳头,不论碰到谁的胳膊谁的腿,我都用出全身力气。可是,我哪里打得过那么多魔人,他们一边看着台上,一边随便回我一拳,就渐渐耗尽了我的力气。
慌乱中,我的脸被挤到了一个魔人的腰上,我张嘴就咬下一口。那个魔人疼得左右晃,拳头立刻砸到我的头顶,但我就是死死咬住不放。他终于耐不住拎起我把我扔进了魔人群的内围。
我已经红了眼,都没注意到头顶已然变了天,仍在无望地埋头硬挤时,忽然意识到不对劲,魔人们都开始往外退。他们本来也向外挤兑我,但此时的情况却不同,他们是真的想退出来。因为天上正落下冰雹来。
我身子小,又挤在群肉中,偶然被冰雹砸到,还以为是谁的拳头,等明白过来,才发现魔人们仓皇的步履间,落着琥珀一般的冰粒,大个的有如牛眼。
一颗冰雹砸到我的肩膀,险些叫我脱臼。魔人们都抱着脑袋慌乱地往外跑,而我逆着他们往里挤,身体被撞得生疼。
只一小会儿的功夫,魔人群就四散而逃,我终于爬到木台上,见魔昂正仰躺着,用一只手臂挡着脸。
我扶起他,赶紧一起躲到木台之下,窝在木台与泥土之间的空隙,听到冰雹砸在木台上“咚咚”直响,木台之外早已白茫一片。
我看着魔昂,他的额角凝着血,身上本就破烂的兽皮如今只剩几条仍挂在肩上,所见之处几乎都淤青着。
魔昂定定地看着我,眼睛里似有一丝丝惭愧。他的嘴角破了,有一小块皮正歪歪扭扭粘在血肉上。我想把它摆正,伸出手才碰到,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