崩原乱-第17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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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映川见方梳碧不出声,便微微一笑,认真却又轻声说道:“梳碧你要知道,在有些时候,在我权力所在的地方和领域,我就是言出法随,我的个人意志,就是法律,就是行事标准,就要得到贯彻,任何人都不能够违背。”如此说着这番话的时候,师映川的表情显得理所当然,此时他虽然在微笑,但他的身上却隐隐有着一种难以描述的威严与自信,这种气势令少年原本清美绝俗的容颜也变得与其他人远远拉开距离,也让他变得陌生,与方梳碧印象中的那种形象有着鲜明的格格不入之感,这令方梳碧心头微滞,让一切话语都无法再从口中说出,她看着师映川浮现着淡淡冷意与自信的面孔,忽然就觉得自己好象从来都没有真正地了解这个人……她怔怔地看着师映川意气风发的面容,不知道为什么就脱口问了出来:“那么,如果是我呢?如果是我违背了你的意志,甚至带来阻碍,你又会怎么样呢?”
如此说着,方梳碧已是面色莫名地微白,师映川一愣,语气就轻柔了许多,道:“为什么会问出这样的傻话?你是我的女人,无论你做了什么事情,我当然都不会怪你。”
方梳碧沉默不语,师映川见状,也并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轻轻摸了摸对方的头发,这时方梳碧深深吸了一口气,道:“我明白,我并没有指责你的意思,可能是因为我这个人太软弱了罢,我不太习惯这些事情,也不具备这种思维。”师映川听了,忽然就觉得有些莫名地担心,此时此刻,他真切地体会到自己与面前的这个女孩,也许真的是两个世界的人……
师映川又安慰了方梳碧几句,这才骑马赶回前方,这时坐在马背上全程目睹了这场分歧的宝相龙树见到他回来,脸上便露出了一丝古怪的笑意,说道:“看来她以前和你在一起的时候对你了解很少,所以现在很惊讶,她没想到你实际上是心肠这么冷酷的人,是罢?”
师映川一顿,摇头道:“很冷酷么?我只是觉得无论是什么人,只要自己做了事,或者处于某个地位,就应该有承担相应责任的觉悟……作为我的女人,梳碧她应该习惯这些,其实这些事情她根本不必做,只要能够接受和面对就可以。”说到这里,想到方梳碧的禀性为人,想到当初香雪海的性情,一时间不禁暗暗轻叹,宝相龙树微微一笑,似是不经意地道:“如果她没有这种觉悟呢,莫非你就不要她?还是说,你就会按照她所希望的那样,有所改变?”
这个问题相当尖锐,师映川的眉头也被刺得跳了几下,他轻声叹息:“我当然不可能改变,如今我处于这个位置,又怎么可能像她所希望的那样?除非我带她隐居世外,但那样的生活,我不喜欢,也忍受不了。”宝相龙树在他身旁微笑着说道:“当然,你不是甘于做那种无名老死于野地的人,事实上在我看来,你冷酷一些才是好事,因为冷酷这个特质,是上位者所必备的条件之一,方梳碧不喜欢,但我却很欣赏,这世上有着自己的道,自己的坚持,明确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人,并不是很多,而能够由此坚定前行,坚定自我,这就更不容易了,我喜欢你的性格,也理解你。”
这些话说出来,落到师映川耳中,又是另一番滋味,两人这样边赶路边说着话,而在车厢中,方梳碧抱膝坐着,有些出神,此时此刻,她忽然有些想家,想念四季如春的桃花谷。
又过了些时日,终于来到断法宗所在的地界,距离常云山脉已经不远。
此时队伍经过城门,这里行人车辆往来不绝,忙碌非常,有公差在此收税,行人倒是无碍,主要是征收进城的商队税款,师映川等人来到城门前,那些差人一个个都是有眼力的,见着队伍当中的这些的马车行驶时的样子,就知道车子里面装的东西十分沉重,重量惊人,有经验的人一看就知道车里装的应该是金属一类的东西,很可能是金银,如此一来,不禁咽了一下口水,这些人互相使了个眼色,有人低声道:“不如……”领头之人也是喉结微微滚动,但这时马上的骑士有一个却拿了酒囊仰头喝一口烈酒,暖着身子,不经意间便露出了里面的一角衣袖,显出上面一朵淡淡的莲花,这领头的公差顿时浑身一个激灵,立刻照着说话那人就重重敲了一下脑壳,压低了声音斥道:“蠢材,也不放亮了招子看看,这是断法宗的人,也想打主意?不知道怎么死的!其余人一听,齐齐一颤,如此一来,哪里还敢有半点心思,赶紧放行,连通行的税银也不敢收了,心中一阵后怕,目送着一行近三百人缓缓通过城门,见着队伍远去,这才有人低声感慨,面上满是羡慕之色:“头儿,若是咱们也能拜进这样的大宗门……”那领头的差人叹了一声,笑骂着:“怪也只怪娘老子没给咱们生个好根骨,没那个天资,哪里进得了人家那种地方?好了,少想这些有的没的,先弄点油水,晚上找个馆子喝酒才是正经。”虽是这样说,脸上也流露出深深的羡慕之意。
队伍进到城中,补充了一下食物和饮水等物,找了一家足够大的客栈,包下几个院子住下,把人安置了,师映川一路上虽然不是风餐露宿,但旅途当中自然条件不能与平时相比,因此赶紧叫人去烧了热水,痛痛快快地洗个澡,换了衣裳,这才觉得一身轻松,这一路他也无聊得很了,现在进了城,就想到街上逛逛,原本去唤方梳碧一起去,但方梳碧却说有些乏,想要休息,师映川见状,便让她歇着,自己跟宝相龙树两人上了街。
两人没有什么目的,只是随意走走,买了点小玩意儿,两个人穿得都不华丽,打扮普通,倒像是一对小富之家出来的情侣,师映川买了两个香喷喷刚出锅的肉末烧饼,分给宝相龙树一个,两人相视一笑,很是温馨的样子,宝相龙树捏了捏师映川的鼻子,道:“怎么想起买这种东西吃了?前面就有酒楼,你若饿了,我们就去叫一桌上好的酒席,不比啃烧饼要好?”
“有烧饼吃,这已经很好了。”师映川笑着,想起以前的事情,一时间不由得生出些感慨:“我年幼的时候在大宛镇,整天吃不饱穿不暖,还要不停地做事,有一次我饿得厉害,又冷又饿地躺在灶下,正好董老七领着他的儿子柱儿从街上回来,柱儿手里拿着一个肉末烧饼,那味道真香啊,馋得我暗暗咽口水,可是我知道他们是不会给我吃的,当时我就想,等我以后有了钱,一定要买很多很多的肉末烧饼……”
“别说了。”宝相龙树忽然打断了师映川的话,他以前从师映川嘴里听说过对方小时候在寄养的人家里受苦,但并没有听过多少具体的事情,眼下听少年这样回忆,只觉得又是心痛又是愤怒,他摸了摸师映川冰凉的脸蛋,道:“那家人算他们走运,早已经死了,否则我定然叫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师映川笑道:“都是过去的事情了,莫非还要去鞭尸不成。”
宝相龙树笑了起来,二人继续逛着,宝相龙树见路上行人纷纷看着师映川,不禁皱眉,伸手替师映川罩上了兜帽,多多少少遮挡一下那秀丽的容颜,道:“川儿,我不喜欢旁人看你,若要让我来选,我宁可你还是当年最初时的普通相貌。”师映川呵呵一笑,道:“你这人,可真是小气到家了。”又翘了翘嘴角,手指一戳宝相龙树的眉心,倒有了几分他这个年纪的少年应该有的调皮样子:“对了,你见过我小时候的样子,我却没见过你的,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你都已经是大人了,真不公平。”
宝相龙树有些好笑,道:“我小时候有什么好看的?你是男大十八变,越来越美貌,我却是小时候生得不错,越长大了就越发寻常了。”说着,见路旁正好有卖字画的摊子,便丢下一点碎银,问那摊主借了纸笔,在纸上画了起来,他在书画方面倒也有几分造诣,不一会儿就完成了,拿给师映川看:“你瞧,这是我年少时的样子,和你现在差不多的年纪。”师映川笑道:“是么?我看看。”说着,就将目光聚在了纸上。
哪知师映川不看则已,此时一见之下,顿时心中大震,惊异莫名,竟是生生怔在当场!
第170章 一百七、却是旧相识
师映川见宝相龙树示意自己来看,心中也不觉生出几分好奇,想看看宝相龙树年少之际是个什么样子,便也仔细去看,第一眼看去,就忽然生出感觉,似乎这画上的人于自己而言是非常熟悉的,正疑惑时,突然间一个激灵,一瞬间,他的脑海中有尘封已久的记忆仿佛潮水一般在这一刻汹涌而出,由模糊而迅速变得清晰起来,此时师映川站在当地一动不动,那画上的东西却是分明让他心头猛然一震,眼睛眨也不眨地落在了面前的纸上,此刻师映川脑海之中好似有闷雷滚过,瞬间一片空白,紧接着,却是心中翻来覆去只有四个字:“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心中想着,顿时不自觉地伸手捏住了画纸的一角,仔细地审视着,只见那画的是一个十四五岁模样的少年,嘴角微微轻挑,却是有一丝笑意,少年的样子与宝相龙树现在只有眉眼间略略一点相似,鼻高额宽,生得非常讨人喜欢,颇有几分俊秀。
师映川似乎被震得有些失神,心中巨浪滔天,某种复杂的感觉充斥了他的大脑,一个久违了的影子与眼前画上的少年逐渐地重合,有关于此人的那一份记忆也在徐徐升起那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那个俊秀的少年,放学之后会一起回家的少年,说过‘我喜欢你’的那个少年,被自己拒绝之后露出落寞神情的少年,第二天便因意外而变成一具冰冷尸体的少年……
师映川心中突然间仿佛打了一个响雷,眼前的这一幕就如同最锋利的刀子一样,将心中一直以来的迷惑劈了个通透,为什么宝相龙树这样的天之骄子当年却对丝毫不起眼的自己一见钟情,为什么对方总觉得自己于他而言很熟悉,原来竟是这样,竟是这样吗……
“……川儿,你怎么了?”一个颇具磁性的男声忽然在耳边响起,宝相龙树的发问令师映川蓦然一震,随之从某种情绪当中抽离了出来,师映川似乎微微愣了一下,他抬头看着宝相龙树,眼神有些不易发觉的恍惚,心中波澜微微起伏,也借此空隙将心神从一种难以剥析明白的模糊回忆当中重新拉了回来,从那个已经永远一去不复返的、就好象一场梦境一般的世界幽幽回到了眼下这个真实的世界,宝相龙树见师映川从一开始看到这张画的时候就不太对劲,直到现在还是有点发呆的样子,不禁有些奇怪,便摸了摸师映川的额头,关心地道:“川儿,怎么了?”师映川精神一凛,终于彻底回过神来,嘴里本能地应道:“哦,没什么……”
他这样说着,手里却拿着那张画,不由得下意识又重复了一遍:“没什么……”说到这里,忽然貌似不经意地说道:“宝相,你小时候原来长得挺不错啊,和现在不太像。”宝相龙树笑道:“是啊,小时候相貌比现在要好许多。”师映川眼神深邃,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然后他便忽然笑了一下,轻声道:“对了,我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我们认识这么久了,我只看得出来你应该比我大上十岁八岁的,但具体究竟大多少,我倒是真的不知道,从来没有问过你的确切年纪。”师映川顿一顿,语气十分轻松的样子,一脸淡然:“你今年到底有多大了?”
“你不问起,我还真没注意过原来我从来没有告诉你,我的年纪究竟是多大。”宝相龙树也笑了,有点恍然大悟的样子,他认真道:“我今年二十四了,正好比你大十岁。”
“二十四岁吗?比我早生了十年啊……”师映川平静地应了一声,看起来没有什么,心中却是颤了一颤,百感交集十年,十年,没有错,真的就是那个人!
师映川不想把自己的真实情绪暴露出来,他眼神有些复杂地盯着宝相龙树,似有无穷的深意,宝相龙树被他看得有些莫名其妙,不由得开玩笑道:“怎么这样看我?莫非是嫌我年纪比你大太多了?傻瓜,难道你不明白,找男人就是要找年纪大一点的,才会知道怎么疼你。”
此时师映川心中却是五味俱全,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自己究竟应该如何回答,很久以前在自己出口拒绝那人的那一刻,其实都已错过,并非是一个‘惋惜’之词就可以完全参透……师映川顿了顿,然后脸上就忽然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宛若鲜花开放,美不胜收,他不理宝相龙树的玩笑之语,只轻轻拧起眉毛,又看了一眼画上的少年,然后笑了一声,对青年道:“宝相,我忽然发现,这个世上的事情真的是很奇妙,很让人意想不到……”
师映川突然间哈哈一笑。并不向对方解释什么,只在心中暗暗感慨,他笑着再看宝相龙树一眼,当年那个人年纪轻轻就离开了人世,自己根本没有机会知道对方长大之后的模样,现在想想,原来那人成年以后是这个相貌,倒是有些出乎意料啊。
当下又仔细看了一眼青年,不过转眼之间,心情就渐渐平静了下来,虽然有着千言万语,此时却说不出来了,也不知从何说起……前世这人想必有着许多不甘,那么这一世就不离不弃罢,谁又能说得准呢?师映川如此想着,却牵起宝相龙树的手,微微笑道:“原来你小时候那么好看……不过现在也一样很好。”宝相龙树亦笑,不过他有些疑惑,便道:“我怎么觉得你刚才好象很奇怪,在发什么呆?”师映川自然不会告诉他实话,只笑道:“我只是在想,你年少时候的样子好象很熟悉,就好象上辈子见过一样……我记得你也曾经说过你第一眼看见我的时候,就觉得对我很熟悉,仿佛是曾经认识我,你说,这算不算是一种巧合?”
“是吗?”宝相龙树拍了拍师映川的肩膀,心情十分愉快的样子,他很少会从师映川口中听到这样贴心亲密的话语,自然很是喜欢,师映川拉着他的手,淡笑着应道:“……是的。”
两人说着话,在街上随意走着,师映川已经被宝相龙树用兜帽扣在了头上,略遮住一部分面容,但即使如此,效果也似乎不算很好,那秀丽的轮廓仍然很是醒目,行人被师映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