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医-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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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丑伸手打断墨玄的话:“我诊脉便知。”说着走到床边坐下。
丫鬟拿出薄被中女子的玉腕,轻轻放好,让阿丑诊脉。
脉似虚细,而沉分略形弦滑。
“你家姑娘,汛期可准?”收回诊脉的手,阿丑抬头询问丫鬟。
“准,”丫鬟点头,“但是颜色紫淡,看着不太正常。”
“还有其他不适吗?”阿丑追问。
丫鬟回应:“小腿后面总是发热,别的倒没有了。”
“行,我知道了,”阿丑言罢转向墨玄,“墨公子,可以开方子了。”
墨玄将她带回原本的客房,笔墨都是现成的。
阿丑一边书写一边说:“这姑娘不是虚寒,是阴虚热病。饮食如常则气分无病;肌肤消瘦,血为热伤则血不充肌华色;汛事如期,气能生血可知;气亦失常,气不充血则色淡。血中伏热,紫则郁热之象;小腿后面为足阳明部位,是胃热;面隐黑气,热郁甚则不能以自达;切脉以沉分为主,热邪阻滞气机,脉情反不能宣达于浮分。”
墨玄静静听着,深邃的双眸看不出情绪,也不知是否听明白。不过阿丑知道,古代凡是有些身份地位的人,都会读一点医理。知道一些药材。这是有文化的象征。
写完方子。阿丑递给墨玄,墨玄接过,只见药方如下:
生石膏先煎八钱.西洋参三钱.酒炒知母二钱.黑栀皮三钱.赤苓皮三钱.南花粉三钱.花麦冬四钱.细木通一钱.'1'
“此病由来已久,也不是一帖药能治好的。好在饮食如常,先按这方子服用,”阿丑嘱咐完,便担心起后续治疗的问题,“就不知这位姑娘何时离开谯郡?”
“不妨事,我虽待不了多长时日,但她可以长住。阿丑姑娘尽管诊治便可。”墨玄示意她放心。
阿丑颔首:“也不需要长住,我每逢集日便来为她诊脉,这方子服用一段时间需要调整。此后只需一直用药,月余便可痊愈。”
“如此甚好,”墨玄由衷感谢,“墨某替表妹先谢过阿丑姑娘了。”
表妹?她方才只顾着看病,也没想过那姑娘的身份。年纪上看不过十四五岁,既是血亲,也难怪墨玄远道而来为她求医。
“墨公子客气。”阿丑淡笑回应。
“诊金我已封好,阿丑姑娘不要推辞。”墨玄亲自递上一封。
阿丑摆手拒绝:“公子之前帮了我这么多,我还不曾有机会答谢,今日不过举手之劳,何须让公子破费?而且,阿丑不才,和薛家订立过协议,不能在谯郡收诊金。”
墨玄神色依旧平淡,嘴角却微动,语气讶然:“不能在谯郡收诊金?”
“是,不过我也不亏,为这个条件,薛家要支付赔偿金。因此,墨公子就不必客气了。”阿丑心知寻常拒绝墨玄定会不答应,如今也算是拿这个当做挡箭牌,谢绝墨玄的诊金吧。
墨玄沉默片刻,还是把诊金放在一旁,不作理会了:“既如此,我也不为难阿丑姑娘。只是说到薛家,方才又说到永和堂,我有些话,想要提醒姑娘。”
阿丑面纱下清澈的双眸微微低垂:有话提醒她?这是什么意思?“墨公子但说无妨,阿丑洗耳恭听。”
墨玄坐在圆桌边,为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口才放下:“阿丑姑娘为人良善耿直,才智过人,怕是以后志向,不只是做一个药农这么简单吧?”
“人的本心,和日后走的路,很多时候真是千差万别,”阿丑有些感慨,“初到谯郡之时,我不过想讨个生活,只是后面的事情,再非我所能控制。”
“这个世间,对大多数人而言,都不是他们所能控制。说句不太恰当的话,即便最高那个位子上的人,也有许多身不由己的时候。”墨玄阖上双眸,语气依旧平淡,只是嘴角似乎有些难以抑制的轻颤。
阿丑双眸流露一丝怅然:“那么,我再接一句不恰当的话,有时候,站得越高,身不由己的时候,失去会越多。”
“这便是姑娘一直蛰伏的原因吗?”墨玄倏地睁开乌黑深邃的星眸,在一刹那间,平淡中浮现半分锐利,却在接触到明亮的日光之时,都黯淡平静下去。
阿丑并未回答,因为她自己也在纠结。这些日子以来,她遇事无数,除了被动缓解问题,她何曾有过别的选择?她清楚地知道,若是想要自在一些,只能让自己崛起,崛起到没有人敢恣意挑衅的境地。只是到了那一重境地,一旦有人找麻烦,那会是多大的麻烦?
墨玄没有等待她的回答:“墨某人不才,只想谈谈自己的见解。依我所见,阿丑姑娘并非怕事,只是害怕失去最本真的生活。然而,这般蛰伏下去,就能保证不会失去?如果没有办法保全自己保全自己身边的人,最终还是会失去一切。更何况,姑娘是否想过,让更多的人保全最本真的生活?”
有些怔愣地抬头,阿丑被他的话打动:是呀,这样就能不失去吗?百济药铺还是没了,佟宁智的误会……而最后一句话,让更多的人保全最本真的生活……
“每个人都一样,若不曾尽力做到最好,失却自己的追求,隐于市,负的不仅是天下人,更是自己。站出来承担一切,是为自己,也是为他人铸造一座屏障。先贤旦公《启明》中有言如是:‘治者不任智者,乃天下第一过。智治天下,方得大安。可若智者不襄治者,天下之憾,百姓之苦也。’”
墨玄的语声虽然平淡,却敲击着她的心弦。治者不任智者,乃天下第一过。智治天下,方得大安。治理国家的人不任用有才干的人,是天下第一过错。用才智治理天下,才能得到太平盛世。可若智者不襄治者,天下之憾,百姓之苦也。但是如果有才能的人不襄助治理国家的人,那就是天下的遗憾,百姓的困苦了。
这句话用在她身上,立意的确过分大了。然道理却是不错的,隐于市,负的不仅是天下人,也是自己。
再世为人,她也只有这一辈子的机会。这一辈子,如果不实现自己的价值,重活一世又有什么意义?钱,她如今已经不缺,就算游手好闲,这辈子也能过小康生活。可是,她的志向仅止于此吗?进军医药业,为的又是什么?她清楚,不是为了钱而已。
“有些事,还是要自己决定,我不过说说自己的想法。别人如何相帮,都不如自己争取。”墨玄的语调再次回复平淡无波,波澜不惊,就如同从未开口说过这样一番话。
别人如何相帮,都不如自己争取。
自己争取,而不是坐以待毙。也许,她真的是时候出手了。
数月来,她早已看得万分清楚。看似寻常的一举一动,背后都有微妙的支撑或是缘由。从一开始,她就不可能置身事外,早已经深陷其中的她,也该利用手中的牌,好好打一场!
“墨公子,可知永和堂?”既决定出手,就必须利用手中所有线索人脉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永和堂,何家的生意做得不小,却和贵妃娘娘有些渊源。”
困扰她数月的永和堂身后势力的答案,今日总算在墨玄这得到了。贵妃,四王爷,徐泰,永和堂,何家。如此说来,四王爷的势力果真不小。而且,怕是因为谯郡大旱一事失利,才想借永和堂把手伸过来。从时间上看,这个解释倒是恰好。
墨玄补充道:“铁盐自不必说,从来都是朝廷把控。至于我所经营食宿一流,算是最不需要和官府打交道的。医药不分家,只因太医院的存在,向来少不了达官贵人为靠。薛家在谯郡虽是大族,但也是新晋贵族,根基不稳,便也只能以医行事,”墨玄解释罢,又添一句,“阿丑姑娘需要想清楚,这条路,并不好走。”
阿丑不禁笑了:“墨公子,你起初劝我自己争取,而今又让我三思后行,倒让我有些不明白。”
注:
'1'出自《王孟英医案绎注》,清?王士雄著。
082 好人
墨玄微微摇头,神色平淡中多了几分怅然:“此事于我本就矛盾,因见姑娘困于自己内心,才出言想把姑娘拉出来。可又不知道,把你拉出来,是对是错。我这个人,本就不是当机立断果决之人,遇事总要思索再三,自己也纠结,还请你见谅。”他言罢轻声一叹,平淡的一字眉,染上烟雨迷蒙的似愁非愁。
阿丑望向窗外的眸光渐次悠远:“世间种种,本就是复杂纠结的。但我既决定了,便不会回头。”她语气掷地有声,和墨玄不同,她并非犹豫自苦之人,却有一条路走到黑的潜质。也许墨玄这般劝一劝,对她是有好处的。
“今日多谢墨公子提点,我自不会贸然,但也不会再坐以待毙!”阿丑坚定地捏拳。
墨玄沉吟片刻,方淡淡开口:“姑娘给人的感觉很特别,并非惊才绝艳的亮烈华丽,但总有坚韧和勇敢,令人……”
“令人如何?”阿丑饶有兴致地问。
墨玄微微勾起唇角:“令人不忍旁观。”
“倒不如说无法直视来得好,”阿丑半开玩笑,随即认真道,“墨公子会这般说,也是人之常情。除了行尸走肉,没人会忍心旁观最努力最坚持的人。”她一直这样相信。
墨玄眸光深邃,似在思索什么,却再不言语。
被墨玄送出开安客栈,阿丑正要离去,继续寻找天麻买家,却见前方不远处围着一群人。
阿丑和墨玄对望一眼,眸中皆是疑问,便一同上前。
初七早就出现在墨玄身侧,阿丑也不知他什么时候冒出来的,察觉到的时候,初七已经不动声色分开人群,让阿丑和墨玄走进去。
一位大叔模样的人躺在中心,打扮朴素,甚至有些破旧。衣肘膝盖处的衣衫尤其褴褛。而这位大叔躺在地上,眼睛微微睁开,却没有聚焦,似乎就快不行了。
阿丑连忙上前,一手探气,一手把脉。
墨玄也来到阿丑附近,一掀黑色衣袍蹲下:“怎样?”依旧平淡从容,只是一字眉有所缓和,微带关切。
“水!”阿丑急喊。
立即有人递了一瓢附近的井水,阿丑伸手接过时才发现是丁举文。不过显然如今不是打招呼寒暄的时候。
给大叔喂了水。阿丑见他有所醒转。才长舒一口气:“应该没事了,这位大叔是缺水饥饿,加上长途跋涉疲劳,最好再用些粥汤。好好休息。”
“长途跋涉?”墨玄说的虽是问句,但疑问的语气淡得可以忽略。
阿丑摇摇头一耸肩:“脉象只是过于疲劳,但我看他装束打扮,鞋底都快磨穿了,手里还紧拽着包裹,猜的!”
丁举文在一旁不由得笑了:“阿丑,你实在精灵古怪!”
听了丁举文这般有点大哥哥对小妹妹的语气,阿丑偷偷起一身鸡皮疙瘩,也不愿搭理他。只顾与墨玄交谈:“墨公子,他躺在大街上,我有些担心他的安全。”
丁举文这才注意到一身黑衣气质淡得毫无存在感的墨玄,微微讶异他沉静平淡却如天人的气韵:这便是,墨公子?
墨玄颔首:“你的担忧不无道理。我会将他先安置在开安客栈,待他恢复。”
“多谢墨公子!”阿丑含笑道谢。
开安客栈的人就要将大叔背进去,却在想拿他包袱的时候,遭遇到反抗。
“别拿走!怎样都行,别拿走我的东西,不值钱的……这是,证据,要交到衙门,冤情……”声音虚弱却无比坚定,似乎将性命都豁出去了。
阿丑面纱下眉心蹙起:证据?衙门?冤情?再结合这人衣着打扮言行举止,这人,是来谯郡伸冤的?
自古伸冤之人,成者少败者多,而且多数没什么好下场。想到此,阿丑不免有些隐忧。
丁举文也不免诧异担忧:伸冤……
墨玄依旧一脸平静淡然,吩咐开安客栈的伙计:“将此人好生安置。”
围观诸人这才恍然大悟:敢情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谯郡恩人墨公子?开安客栈幕后老板?
“墨公子,是为谯郡送水的墨公子?”
“大善人墨公子?”
“果真是大善人呀!感谢大善人!”
……
一时间议论声感谢声不绝于耳,阿丑见机退开,从人群中钻出来。有初七在,那么好的武功,她完全不担心墨玄的安全问题。这等安保方面的事,本就不是她所能操心的。
丁举文一直关注阿丑,发觉她消失不见,也从人群中退出,看见米色面纱的她,快步跟上去。
“那位便是墨公子?”丁举文问。
阿丑颔首:“是,怎么,你不看热闹了?”
“本就不是为看热闹而去,你又怎么出来了?”丁举文反问。
“我也不是为了看热闹呀,我为救人而去,人救完了。如今围观是为瞧一眼素未谋面的大善人,我又不是第一天认识墨公子。”阿丑说得不以为意。
丁举文斟酌了一阵才接话:“阿丑,你和墨公子,很熟?”
阿丑有些犹豫:“我和墨公子,也算是奇遇。他给我的感觉,很认真,有善心,但其实不太会和人相处。所以,算不上很熟。你问这个干嘛?”她不解地看向丁举文。
“没什么,”丁举文摇头,“阿丑,有时候我看不懂你,所以,不知道你想要什么。但我希望,你能告诉我。”
阿丑停下脚步,没有言语。他这番话言辞恳切,却令她不安。
对于丁举文的心思,她不是毫无知觉。以往不曾考虑,所以一直在忽略。如今她既决定勇往直前,那么这样的心思,她没有理由忽略。
丁举文的路,早早便定下了。阿丑清楚他的才学,他写满批注的书也昭示了他的勤奋。就算这次秋闱不中,下次也会中,他这辈子最低的官职,就是正七品知县。更遑论日后的发展,若是机遇对上,三品以上也有可能。单从人品才华来看,他无疑是上佳潜力股,也难怪周灵巧一直属意于他。
然而阿丑想的不是这些,她一直没有忘记,她面纱下惨不忍睹的容颜。
见阿丑停下沉默,丁举文有些忐忑地补充:“我知你过往出身显贵,我不敢保证自己日后一定能出人头地,但我会尽力,不让你受委屈!”
阿丑清澈的双眸染上复杂的神色:“我想,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过去不是什么显贵,而且我想要什么,会自己争取,不需要别人帮我拿到。”
她在内心轻叹一声:丁举文怕是把她当落魄女神了,然而她不是。前世她看似什么都有,最后却全部化为黄粱一梦。如今,她只是一个容颜尽毁的普通百姓,谈什么身份,又谈什么富贵?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