伐-第3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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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卫骑被留在面外戒备,张季只和董超进了大帐。坐定之后,孙方见有陌生人一起来,心知有异,便挥手命令左右退下去回避。然后探询地问:“姑丈此来是……”
“来救你的命!”张季直言不讳地给出了答案。
孙方一惊,诧异道:“姑丈,这是怎么回事?”
因为担心孙方会有疑虑,董超和张季决定不告诉泄密实情,在路上重新商量了一套说辞。当下张季便用新的说辞道:“民军将领之中有燕国刺奸,你父亲偷离水寨,回返北平襄助民军一事已传到慕容恪耳中。估计明早燕王慕容俊的禁卫就会赶到,来拿汝等北平旧人了。”
孙方脸色一白,颤声问道:“这可如何是好?姑丈此来准备如何救我?”
张季双目一咪,凶狠地说道:“一不做二不休,事到如今北平孙氏没有退路了,干脆趁此机会夺下水寨,以为归顺民军之晋身之阶。”
孙方脸颊一抖,没有说话。
孙氏打得是如意算盘,欲在胜者之中做出最终选择。孙兴临走时一再交待孙方,小心应付两方来人,不要轻易上当。待他探知蓟城实情后,会星夜遣人赶来通报取舍。没想到孙兴才走一天,通传使者还没到,这边就火烧眉毛,逼着让人选择了。
董超冷冷扫了孙方一眼,截然说道:“少将军好糊涂,这般时辰已经没有少将军选择的余地了,孙太守不在,慕容俊、慕容恪那边无论如何瞒不过去了,继续留在此地,等待北平孙氏的要么是只诛首恶,要么是满门抄斩。民军如今可谓孙氏唯一的出路,少将军若是迟疑不决,不怕石大将军得知后心中不快么?”
孙方霍然一醒,急忙道:“这位将军言重了,孙方并非迟疑不决,而是在思虑如何夺取渡口水寨,以报石大将军知遇之恩。”
董超满意一笑,揖手道:“实在对不住,董某鲁莽无知,错怪少将军了,还请恕罪则个。”顿了一顿,他又说道:“不瞒少将军说,此时正有一万民军混编骑悄悄潜行过来,寅末卯初必到左近候命。只要少将军发动亲信旧部,到时率先在水寨内掩杀接应,有一万混编骑相助,渡口水寨还不是顷刻易手?”
“哦?是吗?”孙方精神一振,思虑道:“有一万骑兵接应自然是手到擒拿,只是南北两寨相隔还有一段距离,为了稳妥其间,孙方该当将大半旧部留在北岸才是。嗯,蛇无头不走,为了民军突袭南寨顺利,到时孙兴会以紧急军情为由,将南寨守将传唤过来……”
人急生智,为了博取石大将军的好感,孙方片刻间想出好几条应急举措,董超喜笑颜开,张季则是连声道好。
距离寅末卯初还有一个时辰,时间并不宽裕;孙方说做就做,将亲信心腹唤进大帐,一一叮咛嘱咐;随即四五条人影出了大帐,悄然融入到月色中……。
与此同时——
远离博陵郡的冀州城城门打开,一支人马鱼贯而出,无声无息地向北边的武邑开拔。石青归来之后,冀州城主力与之会合赶赴鲁口前沿去了,城内仅留三千守军和千余伤残士卒。昨日石青一纸将令传到,城防交到了伤残士卒和征北大将军府组织的民众手中,三千守军倾巢而出,由守将韦伯阳的统带北上武邑配合王午、丁析,准备强行策反李绩,以防万一战事失利,武邑燕军成为民军回撤的拦路虎。这个时候,丁析、王午正快马加鞭,接着月色从鲁口南下武邑。
对燕军、民军来说,七月十七日的深夜注定是忙碌而又不平凡的一夜。不仅民军一方人员消息来往穿梭,燕军方面同样如此。
从惊恐中勉强收摄些许心神的慕容恪第一时间派出快马信使,将蓟城可能有变、孙兴、李产暗中投敌这一猜测通报给蠡县慕容俊,请慕容俊即刻查实蓟城情况,分遣王室禁卫前往渡口水寨、武邑两地颁布王谕,撤换李产、孙兴守将之职,重整两地防卫。
两名信使受慕容恪重托,不顾夜晚路途不明,一出鲁口大营便拼命地催促战马,经寨后浮桥渡过滹沱河向着蠡县方向狂奔。在这两名信使尚未抵达蠡县之时,另有一队信使日夜兼程从北方先行赶到了蠡县北门。
“开门!快开门——蓟城世子军情急报——”
战马尚未抵近壕沟,马上信使已经声嘶力竭地大喊大叫起来。只是城头守军并不买账,天塌下来也要按规制核实查验,以免中了敌方诈计。“诸位稍等——吊桥放下去以后,着一人先过来,把勘合凭证放进吊篮,查验清楚了才能开城。”
城头不紧不慢的话语急坏了城下信使,有人扬声吼道:“你奶奶的!蓟城都已经被民军攻占了,汝等还这般磨蹭。耽误了大事看燕王斩不斩汝等脑袋。”
再没有比蓟城被民军攻占了这句话更有效了。城头上轰地一声响,守军士卒加快手脚的同时,七嘴八舌地追问起来。
“蓟城被攻占了!开玩笑吧?”
“怎么回事?哪来的民军?”
“有多少民军?是不是幽州哪股盗匪冒充民军旗号作乱?”
城下信使心情原本沮丧之极,加之日夜赶路,精力透支过甚;早就疲累不堪,此时被这些乱七八糟的问题一搅,顿时个个头晕眼花,在战马上摇摇欲坠。其中有人忍不住找到了发泄的地方,仰头大骂道:“他奶奶的——几万民军横扫蓟城,家都没了,你们还有闲心问东问西。懂事的就赶快去唤醒燕王,早一刻回兵,就多一份夺回蓟城的希望。否则,都去死吧——”
气急败坏的咒骂如黑夜一般悄悄扩散,不等慕容俊从睡梦中惊醒,噩梦一样的消息就浸润到蠡县大大小小每一个角落。
“什么!两万民军从渔阳郡突然出现,奇袭了蓟城?”匆忙起身的慕容俊彻底懵了,只是听到皇甫真这个名字时,他没再怀疑事情是否属实了,尽管他想不明白民军怎么到的渔阳。
“快!传令下去,蠡县所有人马即刻整束收拾,准备启程回援。”
慕容俊及时做出了反应;蓟城失守虽然糟糕透顶,但只要救援及时,局面还不致彻底靡乱。奇袭民军毕竟只有两万,客地作战,短时间内未必能稳住局面。蠡县有三万燕军,代郡还有慕容厉、慕容晔等一万多人马,再加上范阳、北平一带士民支持,只要反击及时,重夺蓟城还是很有胜算的。并且蠡县三万人马只是博陵战事的后备军,作用并不彰显,只要应对妥当,少这三万人马并不妨碍大局。
“来人——即刻快马赶赴鲁口,将蓟城之变以及蠡县兵马回援之事通告辅国将军,请辅国将军安心统筹博陵战事,重夺蓟城就交由本王了。”
慕容俊渐渐镇定下来,开始筹划重夺蓟城之策,随之颁下一道道王谕:“来人,即刻赶赴武邑、渡口水寨,命令李产、孙兴两位太守将防务交给副将,然后即刻北上追赶本王主力大军,襄助本王重夺蓟城,安定幽州。”
通传信使刚刚离去,慕容俊正在思忖是否还有遗漏之时,王帐禁卫匆匆进来禀道:“回禀燕王,辅国将军遣来信使,要求即刻面见燕王禀报紧急军情。”
“紧急军情!!!”
慕容俊心头一跳,是什么紧急军情?这个时候可万万不能再出岔子了。
第七集 第九十七章 猛虎脱笼
渡口水寨北岸燕军大帐。
帐外黑压压站满了甲士,长枪前指,钢刀出鞘;一片肃杀之中,有十人被按倒在地,正在惶恐地挣扎。
“啊!你——”
短促的惨号从帐内传出,旋即没了声息。这声惨呼像是信号,甫一响起,帐外甲士忽然动手,刀枪起处,十名跪倒的士卒只来得及发出四声哀嚎,便被捅翻在地。
呼地一声,大帐帐幔掀开;孙方一手提刀,一手拎着南岸水寨守将头颅大步而出。
来到帐外站定,孙方环顾四方,低沉着声音说道:“记住!骑兵和持有火把者是自己人,其他的先砍了再说。”顿了一顿,他决绝地喝道:“点火!”
两个亲卫手持烛台点燃了大帐布幔,火舌嗤喇喇冒了起来。四周拥簇的甲士默默上前,将火把凑上去点燃。
随着点燃的火把越来越多,火势越来越大,寂静幽暗的北岸水寨忽地亮堂起来。似乎与之相呼应,南岸水寨跟着燃起了火头和一点点火光。
“动手——”孙方长刀向天一举,一支支火把应声而动,在南北两寨扩散开来。
“什么人!怎么回事——”
静夜中响起诧异的喝问,突然冒出的火光引起了巡夜燕军的注意。喝问得到的回答是刀枪和喊杀。“杀!幽州父老兄弟——杀鲜卑人啊——把鲜卑人赶到塞外——”
滹沱河两岸纷扰嘈杂,随着中军大帐火光冒起,喊杀声几乎同时爆发,匆忙集结千余北平郡守兵分为两部,在南北两寨分别动起手来。
“民军已经攻克蓟城、渔阳!燕军败局已定!北平、范阳两郡决定襄助民军,将鲜卑人赶回塞外去。幽州的父老乡亲,请听从孙某号令,即刻点燃火把,拿起刀枪,诛杀身边的鲜卑人吧——”
在亲卫扈从之下,孙方站在浮桥北端冲纷乱的大寨扬声大呼。乱砍乱烧的北平郡守兵和梦中惊醒过来四处乱窜的燕军士卒为他的话语增添了许多威势。
在南寨动手的北平郡守兵突击的重点是寨门。三四百北平郡守兵呼啸来去,见人砍人,见帐烧帐,到处制造混乱;张季督帅五十名士卒守住浮桥南端,保护浮桥;董超亲率十名亲卫以及五十名北平士卒掩杀至寨门。燕军群龙无首,惊变之下慌乱无措,两百名值守寨门士卒转眼被冲散。
“砍断缆绳放吊桥!打开寨门——”董超对四散的燕军看也不看,一俟亲卫打开寨门,便疾步冲了出去,向西方遥望。
月光之下,一道黑潮蠕动着从西方卷了过来,不用多想,董超也知道那是看见火光后赶过来的民军混编骑。只是因为路途难辨,大队人马不能快速突击,混编骑接近的速度不是很快。
眼光在铺天盖地的混编骑和狭窄的吊桥、寨门上扫过,董超立即吩咐道:“快!放铺板——点火!烧寨栅——”
十几支火把触上了寨栅,一块块铺板安放上了壕沟;一切刚刚就绪,以李崇为首的混编骑先锋就出现在寨门外。
“李将军!持火把者是自己人——”董超提醒的声音刚落下,李崇已经旋风般冲进大寨,有四处照亮的火头,混编骑冲进大寨后速度反而加快了。
“向后传——持火把者是自己人,小心误伤。”
李崇匆忙交代一声,旋即厉声大喝:“杀——”驱马冲向浮桥。
如同慕容恪所料,鲁口是双方佯攻牵制之处,决定胜负的主战场是无极、安国以及与之对峙的渡口水寨、蠡县组成的三角地带。这片三角地带糜集的四五万民军仿佛受困的猛虎一般,被两万燕军精骑、滹沱河、渡口水寨、蠡县慕容俊王帐等等重重围困,进不能进,退无路可退;已经到了生死存亡之时刻。
两城守军在民军中占得分量太重,可以说,他们是被困死或是脱困的结局直接左右整个博陵郡战事的胜败。脱困——燕军将因此压力大增,再没有击败民军的把握。困死——民军损失惨重,无力回天,只有祈求回退自保了。
慕容恪料定石青会不惜代价地拯救两城人马,但是他没料到石青想得不仅是两城人马的脱困,更想的是把这只笼中虎放出来并展开凶狠的反击。
黎明将至,圆月隐去,大地笼罩在最黑暗的一刻。比黑夜更加黑暗的是安国城内涌动的无数人头。
鹿勃早、诸葛羽并肩矗立在安国城头,望着东南方暗红的天空默默发呆。按照潜入安国的斥候的说法,今日凌晨四十里外的燕军渡口水寨将会被民军攻占,拂晓左右一万混编骑就会赶过来与安国守军会合。如今看来,这一切都是真的,东南方发红的天空不是日出的朝霞,而是民军攻取渡口水寨引燃的大火。
“二位将军!兄弟们都吃饱了,已经准备就绪。”从城下赶上来的亲卫低声禀报,生怕惊动了两位将军的沉思。
“都吃饱了?哦,知道了——”
鹿勃早含糊应了一声,然后突然想起什么,掂了掂右手一团黑糊糊的物事道:“诸葛将军,弟兄们都吃饱了,我俩儿还没吃呢。”
诸葛羽意识过来,跟着掂了掂右手道:“那……鹿将军请吧——”
鹿勃早嘿嘿一笑,将右手物事送到嘴边狠狠啃了一口,然后一边大声咀嚼,一边狠狠说道:“最后一顿,最后一顿……”
诸葛羽一笑,也啃了一口,道:“其实马肉并非特别难吃,鹿将军之所以难以下咽,一则是没有盐和香料佐理,一则是吃的太多有些腻了。日后有暇,羽亲自做一顿马肉宴邀请鹿将军前去品尝,担保又是一番滋味。”
诸葛羽话音未落,鹿勃早呕地一声将口中马肉吐了出来。旋即佯怒道:“诸葛将军,鹿某可未曾得罪过将军,将军何苦要让鹿某受罪。这顿筵席还是免了吧——”
两人说说笑笑下了城楼,随着两人的说笑声,一股轻松的气氛慢慢在安国城内滋生出来。因困守三个多月而僵硬的一万五千多张面孔渐渐活泛起来。
“诸位兄弟!苦日子熬到头了,以后不用再吃马肉、不用再坐守孤城;下一刻,当我等冲出安国之时,等候我等的将是一次次的胜利和无数的功勋!”诸葛羽语音微颤,情难自已。
鹿勃早欢畅大笑,扬声吼道;“兄弟们,我军有一支人马杀进了蓟城。渔阳、北平、范阳等近半幽州落入我军手中。博陵郡燕军已经成了瓮中之鳖。哈哈哈——过去的苦没有白熬,接下来就是我等报仇雪恨,建立功勋的时候了。”
两人一唱一和,渐渐把一万多将士的斗志从持久的麻木、无奈中唤醒过来。待天际出现一丝曙光之际,鹿勃早喝道;“开城!出发!杀向蠡县——”城门应声打开,一万多士卒无声地向东方冲去。
安国的民众早已撤走,无论此番结果是趁胜攻进幽州还是被迫回撤冀州城,这个城池都不再有留守的价值;半个时辰不到,近一万四千守军和送马而来的一千五百混编骑骑士尽皆从东城门出了城,只留下一座干干净净的空城。
民军甫一出城便被日夜监视的燕军精骑探到,飞马传报之后,慕舆根匆忙调集两个千骑队先行从左右骚扰堵截,等待后续大队人马支援。两万燕军精骑分散在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