伐-第30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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猝然离世的哀伤都没能压住这股气息的传播。
同一种现象,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解读。麻姑首倡石青称帝的消息固然让人振奋,但还是有不少人在暗自揣摩其中蕴含的深意。
“夫人以前一向低调,这次……难道是因为民王去世少了忌讳的缘故?”伍慈眼光闪烁,探询似的看向对面的皇甫真。
夜已入更,祖府梧桐阁内灯火通明,采风司主事伍慈和皇甫真相对而坐,帘幕外只有他们两人,祖凤躺在帘幕后的榻上倾听二人叙话。
“这个…不好说。不过,夫人身后有高人相助这是无疑的。”皇甫真斟酌着回答。
“高人?”
伍慈目光向帘幕方向一闪,阴阴说道:“嘿嘿!必是那个王猛王景略。当年在肥子王猛一心想让大将军早早迎娶夫人,后来他去了长安一段时间,和民王的关系想来走得更近了。”
“行云大哥,采风司需要注意谨严审慎。王景略颇得石青哥哥信用,他也不负所托,这次坐镇冀州城独自挡住了三十万燕军,功勋之卓,中原士人皆知,实不该枉受猜疑。”
祖凤的声音从帘幕后传出来,带着明显的不悦;伍慈有些丧气,迟疑了一下,老老实实说了声是。
这时一个亲卫进来禀报道:“回禀夫人,麻夫人探望夫人来了。”
“哦?麻姑姐姐怎么这时来了?快请——替我给麻姑姐姐陪罪,我这身子暂时还动不得。”
祖凤惊咦一声,吩咐亲卫相请,伍慈和皇甫真慌忙站起,匆匆赶到阁外迎接。
麻姑是从刘征寓所过来的;刘征没有子嗣,去世后的丧事由政务部掾属官吏负责打理,麻姑跟着过去支应了好一阵,一直弄到现在。
在梧桐阁外看到伍慈,麻姑稍稍一愣,继而目光落到准备上来见礼的皇甫真身上,问道:“这位先生是?”她不认识皇甫真。
“皇甫真见过夫人。”
皇甫真揖手行了一礼,他没在邺城公开露面,也没有职衔,算得上是白衣。尽管如此,麻姑对他却比对伍慈客气的多,潋滟还了一礼道:“哦?原来你是皇甫真先生,久闻大名。皇甫先生勿须客气。”
麻姑随口应酬着,一边踏足迈进梧桐阁。
“哎呀!麻姑姐姐你可来了,想死妹妹啦,可惜我这身子不能动,要不早就去接姐姐了。”
帘幕后传来祖凤欢喜的声音,麻姑脸上浮出几分笑容,向帘幕走过去,口中应道:“祖凤妹妹,麻姑也想你呢。”
走到帘幕前,伸手去掀帘幕的时候,麻姑似乎想到什么,右手抓住幔布没有急着掀,她回过身对跟进阁内的伍慈说道:“伍主事,采风司平时挺闲么?还是伍主事把梧桐阁当作采风司公署了?祖凤妹妹临盆没几天,是需要静心休养的人;天都这般时辰了,你还要拿采风司的琐碎公事来烦她,你真的忍心么?”
麻姑话一出口,梧桐阁的气氛忽地一滞,转眼间沉凝起来。在场的人都是人中龙凤,听话听音,哪里会听不出这番话背后蕴含的意味?麻姑这是明明白白地告诉伍慈,以后不要来向祖凤回事,特别是采风司“琐碎”的公事,这番话当着祖凤的面说出来,难免让人想到麻姑其实是明着敲打伍慈、暗中告诫祖凤的意思。
伍慈、皇甫真一僵,帘幕后的祖凤也没了声响,阁内显得极为尴尬;麻姑似乎没有感觉,顿了一顿,对伍慈冷冷说道:“燕军南下伊始,民军抵抗得非常被动,之所以会出现这种状况,听王景略说,是因为蠡县守将戴施反叛、滹沱河浮桥失守的原因。之前征北大将军府和邺城没有受到一点风声,不知道采风司平时都在采什么风?蠡县远在边陲还有理由可说,邺城呢?张遇这种严加监控之人,一旦做起乱来,就把邺城闹得天翻地覆,连民王都不能幸免于难;事前采风司为何没有应急制措?伍慈你身为主事,只怕难辞其咎……”
听到这里,阁内另外三人都有些明白了,麻姑是把父亲的遇刺归罪于采风司了。伍慈心中一个抖索,麻姑现在是他主母,过段时间可能就是皇后,无论如何他都得罪不起;当下将腰躬成了一个虾米,连声赔罪道:“采风司做事不力,都是伍慈无能,请夫人责罚。”
麻姑冷笑道:“我一女流之辈,政务民事都不该插嘴过问,更不能轻易施加责罚。说这许多是因为在祖凤妹妹的私宅遇上你,我这位苦主免不得私下唠叨几句,你愿意听则听,不愿听则罢,过后我不会再提了。既然开口了,我就再多唠叨两句,采风司自成立以来,做出的两件事除了侥幸之外,实在让人看不到高明之处,作为主事,伍主事不要只顾着窜门子拉关系,是不是应该在公事多用些心思。”
轻轻一带,麻姑话中再次暗指伍慈不务正业,只顾攀附祖凤。伍慈听得汗流浃背,弯着腰捣蒜般地不住点头应是。
“哼——你去吧。我要和祖凤妹妹说话。”发泄了一通,麻姑面色稍霁,掀帘进到帘幕后面。
麻姑适才的一番话让祖凤脸色也有些不自然,见麻姑进来,她上身在榻上抬起一些勉强笑了笑,招呼道:“麻姑姐姐——”
麻姑无声一笑,脚步轻快地跑到祖凤身边,盯着榻上襁褓中睡熟的小人两眼放光,惊惊诧诧地低声嚷道:“哎哟,好可爱的小子,祖凤妹妹——你真有福。”说着她伸手想去抱,只是手伸到一半又吓得倏地缩了回来,一边甩着一边悄声叫嚷:“罢了罢了,我没抱过这么小的人儿,只怕不知轻重,弄疼了他。”
瞧见麻姑恢复到以前天真烂漫的样子,祖凤脸上的笑容多了一些,接口说道:“没事的,姐姐别担心,想抱就抱一抱吧。”
“我可想呢,还想以后天天有的抱。祖凤妹妹,要不我俩儿一起照料这孩子吧。”麻姑坐到榻上,搂住祖凤亲热地说道:“妹妹,我这辈子可能不会生养了,你把孩子分我一半吧,我想有人喊娘呢。”
“姐姐别乱说,你以后肯定会生养的,不定能生养十个八个呢。”祖凤笑着安慰,又道:“姐姐愿意给这孩子当娘,是这孩子的福气,祖凤巴望不得,以后这孩子就偏劳姐姐了。”
“我倒是真心想偏劳,只是这样岂不太便宜妹妹了。呵呵,那可不行,这孩子啊,非得我们姐妹一起带才行。”麻姑笑了两声,口音一转道:“祖凤妹妹,待石青回来后,咱俩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操心,只安心待在宫里带孩子,你看如何?”
祖凤心里咯噔一下,联想到麻姑适才说伍慈的话,不由得有些别样的想法。顿了一顿,她婉转着说道:“姐姐想得真好,只是很难做到呢。就算石青哥哥回来了,中原所处形势并不是很好,对大晋、燕国之战、政务民生等等千头万绪,他就是有三头六臂也忙不过来,姐姐忍心自己逍遥,让他独自焦头烂额?”
“好体贴的妹妹,石青真有福气。”麻姑笑着,一手抚着祖凤鬓边,一边缓缓说道:“妹妹的心我是知道的,妹妹一心想帮石青厘定天下,只是如何相帮才合适呢?”似乎担心刺激到祖凤,麻姑的声音越来越是柔和。“天下英雄豪杰多的是,若是都能一心为石青所用,何需妹妹去操这个心。”
祖凤迟疑片刻,然后幽幽说道:“话是这个理,不过多一人相帮,石青哥哥不就好过一些么。”
“妹妹啊,看来你到现在还不清楚自己真正的身份……”麻姑无奈地叹了口气。“妹妹是石青的妻子、是这孩子的母亲,不再是监察部的主事、混编骑的将军;妹妹做的该是妻子、母亲应做之事,而不是主事、将军应做之事。”
祖凤神色一僵,不自觉地辩解道:“就算只是妻子,相帮夫婿不也是应该的么?”
麻姑先是颌首赞同,继而淳淳解说道:“妻子相帮夫婿乃天经地义,没人会说有错。只是妹妹的夫婿不是一般人,称帝之后石青是要成为天下之主的,天下之主用得是天下人,为的是天下事,行得就不是普通人家的夫妻之道。妹子相帮石青的心思是好的,但需谨记,我们和石青之间的私情不能参杂到公益之中,否则,就不是相帮而是添乱了。”
“不过是帮忙打理一些琐事罢了,怎么会添乱?”祖凤有些不服气。
麻姑索然一笑道:“妹妹想得太简单了。石青称帝以后,凭我们姐妹的身份,只要稍稍露出些对政事感兴趣的意思,就不知有多少投机之士会聚拢过来,希图谋一幸进捷径。时日久了,我们不知不觉得就会成为他人的旗号,用来党同伐异、争权夺利,内斗个不休;没人有心政务民生,没人有心征战杀伐。若是到了这般境况,妹妹以为自己是帮还是在害石青?”
祖凤瞿然一惊,猛然忆起刚才伍慈言道麻姑背后有高人的言语,这种言语颇为暧昧,很有自以为心腹出谋划策的意思;同时不知不觉地将自己引到了麻姑的对立面。
按这种事态发展下去,日后的邺城必定会分为两派,一个是以自己为首的三义连环坞和青兖旧人;一个是以麻姑为首的屠军旧部和关中人士;自己有出身新义军、在军中威望卓著的优势;麻姑有身为大妇和民王之女的优势,斗下去的话可谓势均力敌难分上下;最终糟糕的只能是政务民生混乱和石青天下一统大业的迟滞。
想到这里,祖凤急出一身冷汗。
旁边的麻姑一直在仔细打量祖凤的神色,见此情景,她轻嘘一口气,柔声说道:“这次邺城大乱,妹妹居中调度应对的很好,可谓是中流砥柱。只是妹妹的表现已经引起了一些人的忧虑,有人促请我出面推举石青称帝,用意就是为了平衡妹妹的影响。对此我心知肚明,却不好反驳,只能勉为其难,大张旗鼓地回转邺城。其实我只想过清静日子,在一旁看石青如何一统天下,让黎庶生民过上安稳的日子。哪知身不由己,还是被人推了出来。说实话,我不高兴,非常不高兴。我不想被人当作旗号石,也不想妹妹被人当作旗号使,所以,就过来和妹妹商量,待石青回来后,我们姐妹俩就彻底隐退,在宫里种花植草哄孩子,再不见一个外人,天下的事,由着他们折腾去。妹妹你看这样可好?”
原来麻姑姐姐解散屠军就是为了向我表明心意啊……祖凤心有所悟,感慨之余,她带着一半决绝一半的恋恋不舍道:“姐姐说得是,祖凤听你的,以后不再想上阵厮杀、政务民生这等事了。”
第七集 第六十九章 出人意料的荆州军
五月上旬,宛城战事陷入僵持之中。
石青三千亲卫骑的出现给对手带来很多麻烦。长江以南湖港交汊,山丘起伏,难以彰显骑兵威力,荆州军就没有成建制的组建骑兵,军中不多的骑兵尽皆是将领私自组建的用于通信传令侦探的亲卫骑,最多的一股是桓温的三百亲卫骑,其余的将领或数十骑或百余骑不等,拢共合起来约有两三千骑。
桓温将各部亲卫骑临时凑成一支骑兵,尝试着和石青亲卫骑接触了一次,只是结果相当不堪,临时拼凑的荆州军骑兵临战指挥有问题不说,单单是石青亲卫骑的马镫和奔射优势就打得荆州军骑兵没有还手之力。甫一接触,荆州军就死伤数百骑,最后在步卒的接应逃回白河大营,从此再不敢战。
有敌军骑兵牵制,荆州军不敢分兵围攻宛城。可若是集兵一处进攻一面,不仅兵力很难铺展,而且城内守军的数量足够将一面城墙防守的严严实实。就在这种攻也不是不攻也不是的尴尬中,城内的守军加紧修补城池,堵缺补漏;宛城一天比一天地坚固结实了。
荆州军上下为此很是不安,桓温听说话一晒道:“宛城修补的再好,可比崤函乎,可比长安洛阳乎,天下无不陷之坚城险关,守土之固唯人心耳。大晋与燕国联手,三面夹击,中原危若累卵,崩溃在即,宛城再是坚固,在大势面前不过土鸡瓦狗耳,何须在意?”
闻言之后,众将心中稍安。就在这个时候,民军袭取淮阴、淮南、合肥的消息传了过来,荆州军刚刚落下的心再度提起。桓温不以为意,冷笑道:“石青此举是嫌死的慢了。夹击中原的三路军中,扬州军威胁最小进攻能力最弱,民军完全可以置之不理,专心应付我军和燕军,没想到石青如此意气用事,为了报复,竟将主要精力放在扬州方面,江淮之地,水港纵横,不利于北人作战,民军一旦陷进去就很难自拔,反倒成全了扬州军牵制对手的心思。哼哼——这样下去,民军将再无翻身之余地;诸位安心稍待,过不了几日必定有好消息传来,到时就是我等北伐中原之好时机。”
世事难测,过了两天,桓温的预言并没有得到印证,坏的消息反而接连传来。其中一个是宛城来了援军,司州魏统、河内左敬亭两人率五千人马南下救援宛城来了。
另一个是扬州战事急转直下,大晋水军数百战船被困宝应湖,褚衰、殷浩三万余扬州军被困广陵孤城,除此之外,扬州长江以北之地尽归民军所有,天气晴和的时候,站在石头城城头或是白鹭洲大营,甚至可以看到在对岸活动的民军身影,江东震动不已,建康上下慌做一团;大晋南渡以来,从未出现过如此恶劣的局面,当年匈奴刘汉、羯胡石氏武功威震天下,可也没有机会在建康对面饮马的机会啊。
“笨蛋!一群废物!”桓温忍不住低声咒骂,稍倾,转过脸色安抚众将道:“无妨。即便扬州丢了,还有长江天险在,民军水师草创,不是建康水师对手,威胁不了江东,只要我军和燕军能够杀进中原,进入扬州的民军只是一时之患,并无根本威胁。”
“禀报兄长,约有五千民军出宛城南门向我军靠近,石青部骑兵从东边靠过来,似乎有联手攻打我军大营的模样。”负责大营守备的桓豁进来禀报。
“好猖狂!”桓冲一拍案几,怒声喝道:“八千人马也敢来攻打我军,哼!我就不信他们能啃得动我荆州军大营!”
桓温目光闪烁,思索着说道:“幼子说得对,八千人马对我军根本不可能有任何威胁,石青用兵老道,不该有如此作为。这么看来,民军也许另有用意。”
“另有用意?是什么?”桓豁一愕。
“具体是什么为兄也不清楚,只有试一试才知道。”
桓温顿了一顿,目光一闪,截然下令道:“二弟不要理会对手如何,只管好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