伐-第2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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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就算赢了。石青这般作为,不仅对敌人狠,对自己也够狠,等于彻底放弃了南皮、乐陵、平原等地。
阁子里静默下来。
过来好一阵,权翼斟酌着说道:“石帅这一着应对的非常精妙,虽然不一定能扳回先手,至少能挽回不少颓势。权翼担心的是,卢奴外的悦绾与南皮外的慕容评。这两人麾下兵马合起来将近十万,且与清梁、河间近在咫尺,一旦回援与幽州南部守军会合,只怕有十二三万,我军呢,匆忙之间能够调动多少人马北上?有把握与燕军决战并且胜之?”
“子良顾虑的很有道理。所以,若想打赢这一仗,我军必须阻止对方会合,并在局部对其中一股敌军形成兵力优势,设法给予重创;如此则全盘皆活。当然,做到这一点很艰难,但并非不可能……”
石青双手在空中比划,详细解说道:“……悦绾部在西,慕容评部在东,两军之间约有三百里的距离,三百里说远不远,说近却也不近;怎么也得数万大军走上好几天。并且我军横亘在中间,先就将他们分隔开了,两支燕军若想会合,首先要问我军答不答应。更重要的是,他们尽皆处身战场之上,有卢奴守军和南皮守军盯着,撤走时未必遂心顺意。我军的机会就在于此。”
权翼眼光一闪,若有所悟道:“石帅迁移民众,烧毁幽州南部,四处攻击原来都是虚,目的是为了引诱悦绾、慕容评回援,然后重创之。”
“不!没有意外的话,攻略幽州南部甚至一直打到蓟城,消耗燕国实力是我军此番作战第一目标。只有悦绾、慕容评回援之后,第一目标才会发生变化,更改为尽可能多地诛杀对手士卒。因为,一旦我方展开攻击,悦绾、慕容评的联系将会中断,他们未必敢轻易回援。”
说到这里,石青顿了一顿,沉郁地向座下五人一一注目。“这场是一场充满变数,非常艰难,无法把握后果的大战,诸位,努力吧——”
下首五人同时站立,在席位上抱拳躬身道:“属下不敢懈怠,但有所命,必全力一赴。”
石青向五位手下一一赞许示意,点头说道:“好!诸位请听本帅将令——权翼、祖凤、李崇。汝三人明日白天一切如常,向悦绾显示存在,夜间悄悄离开卢奴,经博陵郡安国县(今河北安国市)向清梁城迂回过去,务必于三月二十六日凌晨前赶至清梁城南,到时本帅另有任用。”
权翼、祖凤、李崇齐声应诺。
石青颌首,转向童图道:“童图。本帅打算让汝留下来牵制悦绾大军,不知汝敢应否?”
“嘎嘎嘎——石帅直管下令就是,童图何时有过不敢的啦。”童图桀桀笑了两声。他素来沉默寡言,声带锻炼的少,无论发出什么声音,听起来都怪怪的。其他人习以为常,早已见怪不怪了。
“经过适才一番虚言恫吓,本帅估计,清梁有变的消息传来之前,悦绾不敢轻举妄动,只会小心戒备,准备应付本帅大军的攻击。是以,这两天,汝只需时不时露露面,监视对方并显示存在,不让燕军出营骚扰中山民众夏收就是了。三月二十六以后,清梁有变的消息会很快传到悦绾耳中,他应该能推算出,我军主力骑兵已离开卢奴。到那时,他要么是放弃攻打卢奴,回师救援清梁;要么趁机猛攻卢奴……”
说到这里,石青看了一眼侯龛,继续说道:“……有侯太守坐镇卢奴,石某不相信悦绾能攻下卢奴,所以,悦绾攻击卢奴之时不需要汝拼命。但是,悦绾如果不攻击卢奴而是选择回师救援,无论他是全师而回,或是分头而归。本帅命汝不惜一切代价,骚扰袭击甚或是正面截击,务必将其行程拖延下来,为我本帅调集主力大军争取时间。童图,危急时刻汝能为本帅效死一搏么!”
“嘿嘿——”
童图怪腔怪调地哼了两声,阴狠地说道:“童图忠不忠,勇不勇,到时石帅自然知道。”
“好!本帅信得过你童图。”
石青甚是欣慰,颌首赞许不已,随后他将目光转向侯龛,说道:“太守!卢奴现有六千守城兵丁吧?”
侯龛答道:“禀石帅,侯龛麾下原有四千余卢奴儿郎,燕军来犯,四乡八邻好汉听闻后纷纷来援,来援好汉共计有一千八百多位。故此,侯龛麾下现有六千人马。”
“算上常山李犊大哥,侯太守麾下将有八千五百士卒,防守卢奴应该绰绰有余……”
沉吟片刻,石青又道:“今夜本帅会离开卢奴,前往博陵去拜访一位朋友,此行不便携带帅旗;因此,本帅有意把帅旗留在卢奴,想来有这面帅旗在,悦绾会安分许多。侯太守当趁此时机,组织人手尽快抢收田间夏粮,千万延误不得。”
侯龛应了一声。
祖凤插话进来问:“石青哥哥。你…这就要走啊?到博陵拜访哪个朋友?”
“是一个素未谋面的朋友,也许这次能成为我们的盟友。呵呵…他手下人马可不少哦。”石青虽然没有明说,众人却都猜出他指得是谁了。博陵兵马不少的,除了原石赵征东将军邓恒还能有谁?
“侯太守。如果不介意的话,石某希望悦绾退走之时,卢奴将士能够配合童图部给予截击骚扰。”尽管有些不好意思,石青依然面不改色地提出了自己的要求。侯龛乃新降之士,正常情况是多安抚,不宜任意调遣听用,除非对对方具有极强的信心。石青正是这样,他对侯龛、李犊即有信心,希望和这二人推诚置腹。
第六集 第四十一章 博陵的幽州军
自西向东流淌的滹沱河不仅挡住了北方人南下道路,也将博陵郡从中分为南北两部分。当初幽州军退到滹沱河南岸的鲁口,依河坚守的同时,邓恒还打着反攻幽州的主意,并未完全放弃滹沱河北岸区域,特别是在燕军占据清梁之后,更是加强了滹沱河北岸一带的防御,在鲁口西北的安国和正北的南安(今河北蠡县)两个城池驻扎重兵,作为防范燕军南下的前突部。
三月二十四日深夜,石青和六百骑亲卫悄悄离开卢奴,为了防止被燕军斥候探知此行目的,石青把旗号标识尽皆留在城内。经过两个多时辰的夜行,于二十五凌晨到达安国西十里的滹沱河北岸。
一行人刚刚站定歇息,芦苇丛中一声响,戴施领着四个水手驾着小舟钻了出来。
为了应付一年后邓恒猝死鲁口的变局,石青命戴施以流民之身投入鲁口,暗中行事。同时命逢约以求援的借口,以一种说不清是结盟还是归附的名义不清不白地投到邓恒麾下。也许是因为逢约在渤海的声名,也许是因为逢约身后人物石青的缘故,邓恒很给面子,待逢约如友如宾。
有逢约暗中照应,不过两旬,戴施也在幽州军里捞了个都伯的官衔。然而,此时的戴施却没有半点都伯的威风,蓬散着头发,腰间系得是草带,环刀斜斜背在背上,一副流民打扮,上来见礼的时候,他的声音压得很低。“石帅!戴施奉命前来接应。”
石青端坐战马之上点头和戴施打了个招呼,随即抬起头就着晨曦向滹沱河打量。
滹沱河是道季节性河流,秋冬之际,源头干涸,湖床裸露河水窄浅;一到春夏雨季到来,便成一片汪洋。这时正值春汛下来,河面上浊浪翻滚,暗流密布,不仅水面比平日宽阔了一两倍,而且水流又急又猛,看起来十分凶险,这将给大军渡河增添了不少难度。
石青郁郁打量了一阵,正准备开口问些什么,却见戴施突然间翻身扑倒在黑雪之前,俯首顿身道:“听闻石帅欲举中原以归朝廷,此真乃忠义之士也。戴施鲁钝愚昧,一直不能明了石帅心胸,往日私下多有腹谤,思之甚愧,恳请石帅降罪。”
戴施一反平日精明模样,说得庄重严肃,乍然听闻,石青先是愣了一下;稍稍一咀嚼其中意味,他不由得凝重起来。
自古以来,在这片土地上生活的就是一群世间最淳朴的人类。他们任劳任怨,埋头忍受着一切苦难,哪怕大晋朝廷早将他们遗忘,偏安江东数十年来毫无作为,他们之中依然有很大一部分无怨无悔地追思朝廷,追思天子。若是听闻归晋的消息,这些人必定如戴施一般欣喜若狂了。
这可不是好事啊。日后和大晋翻脸甚至兵戎相见,这种心思只怕会扰乱军心……
“行义啊…”
石青感叹着,缓缓说道:“在你看来,先皇率悍民军杀胡复汉,石某率新义军尽诛羯胡石氏,这些都算不得忠义,只有归顺大晋才算真的忠义。是吗?”
这个问题问的比较尖刻,无论私下如何想,一般下属绝不敢随意答‘是’;换作平常时候,戴施必定嬉笑着予以否认,今日似乎受到石青降晋消息的鼓舞,想了一想,他正容答道:“不错。以戴施看来,先皇杀胡复汉,石帅剿平胡虏,所作所为,当得个‘勇’字,也当得个‘义’字,却当不得‘忠’字,唯有抛弃私心权欲,归顺大晋正溯,才算是真正的忠诚。”
“忠诚应该这样解释吗?”
石青反问一句,随后怅怅地说道:“行义你错了。我们忠诚的应该是这片土地和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群体,不是一家一姓,也不应该是一家一姓。”
戴施双眉一立,忽地竖了起来,义正言辞地驳斥道:“石帅此言大谬。须知四海之内莫非王臣,率土之滨莫非王土。天下和生民尽归于天子,石帅怎能舍本逐末,不向天子输诚反倒说什么土地、群体?实在好笑!”
戴施似乎较上劲了,说话毫不客气,直斥石青之非。
石青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天子就是一切,这是无数年来人们形成的根深蒂固的观点,不是轻易能够改变的。默想了一阵,他只好转移话题,问道:“行义。朝廷偏安江东,对中原生民不管不顾,你就没生一点怨艾?”
戴施没有丝毫犹豫便做出了回答。“不可避免,私下的怨艾总归是有一些的;但是,再是不满,戴施不敢忘了忠义二字。朝廷、天子如同父母,我等如同子女,无论子女再怎么受委屈,却不能不孝。否则,天地不容。”
戴施的声音不高,但却异常坚定,斩钉截铁,掷地有声。
石青霍然动容,尽管戴施的想法并不全面也不客观,他还是忍不住为之动容;对方这份坚持无论放在在什么时代都难能可贵。
戴施偷觑一眼,瞧出石青似有认可自己言语的意思,心中暗喜,当下嘴唇一动,意欲继续进言以巩固对方降晋之心。没想到石青手腕一抬,及时止住了他。“当前首要之事是击败鲜卑人。这些留待以后再论。行义,邓恒到渡口了吗?鲁口当前是何情况?”
戴施神色一转,肃然回道:“禀石帅。邓恒没有来。他派王午来滹沱河渡口见石帅,看样子是不打算联手出兵的了。”
“王午?”石青点点头,断然道:“走!会会他去。行义跟石某在身边,把鲁口情形说出来听听。”
滹沱河渡口在安国城正南,距离戴施接应的地方还有十好几里;六百骑沿着河堤向东逶迤而下,戴施迈开大步跟在石青身边娓娓叙说着鲁口幽州军的情况。
以戴施这段时间的观察来看,鲁口幽州军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事实上,像幽州军这样没有出路,没有希望,没有随军家小,终日忙碌却不知为何拼命的军队,早晚有一天都会崩溃。
之所以还能勉强维系,一个原因是邓恒的存在;在邓恒多年积威之下,七八万人马还能勉强凑合在一起;出乎意料的是,前段时间邓恒突然病倒了,随后卧床不起,无法理事,惶急的幽州军因此更加无助,离散之兆越来越明显。
另一个原因也是最主要的原因就是燕军的威胁。咄咄逼人的燕军让这支军队不敢轻易崩溃,崩溃意味着鲁口失守,意味着接受战败的命运——要么被杀,要么如流民一样逃亡。没有人愿意接受这种命运,因此,尽管邓恒不能理事,幽州军各位将领依旧保持着一定的自制。
“这么说,逢太守在鲁口很受欢迎了?”石青插口问了一句。
“这可不好说。”戴施的回答令石青有些诧异。如果幽州军上下真的惶惶不可终日,逢约这个有邺城背景的人士应该会受到幽州军将领追捧才是。
“是这样的…”
戴施解释道:“幽州军眼下分为四方,一方是驻扎在鲁口的邓恒嫡系人马,他们对邓恒忠心耿耿,对逢太守不很在意;一方是驻扎在安国,以大将秦兴为首的幽州军,听说秦兴野心不小,连邓恒都不怎么放在眼里,早有自立之心,因此他也没在意逢太守;另一方是暂代邓恒理事的原石赵幽州刺史王午,邓恒若是不幸,按道理该由这人接掌鲁口,逢太守此时出现,对他来说很有威胁,是以,他不仅不理睬逢太守而且处处戒备;最后一方是随邓恒南下的幽州各地驻军,这一方人马没有其他心思,只想保住性命,因此对逢太守很上心,不时派人暗中联系,希翼留条后路。不过,这一方势力不大,没有带头之人,分散驻扎在博陵各地,用起来很不方便。”
石青微微颌首,一个个熟悉的人物冲戴施口中道出,让他不由回想起历史上关于鲁口幽州军结局的记载。
据史载,永和七年秋,慕容评攻南安,王午遣其将郑生出兵对战,慕容评阵斩郑生,幽州军惶恐,坚守不出。慕容评攻城未遂,随即撤兵。一年后,慕容恪亲自领兵来攻,王午把逃亡来的冉闵之子冉操献给慕容恪,请求退兵。慕容恪收取博陵秋粮后退走。接着邓恒死,王午正式执掌幽州军,自封安国王。三个月后,慕容恪去而复返,挟带无数攻城器具准备强攻鲁口。出乎意外的是,双方刚刚开战,中山国豪强苏林反燕,并占据无极县登基称帝。慕容恪放弃攻打鲁口,转而赶往中山平叛。燕军甫一退走,幽州军大将秦兴就杀了王午,将幽州军控制在自己手中;谁知道好景不长,没几天,从乐陵仓投奔来得吕护突然发难,斩杀了秦兴,将安国王的尊号加到自己头上。幽州军不服吕护,随之星散。吕护无奈,裹挟了一部分人马离开鲁口,逃亡到河内野王,随后在大晋和大燕之间玩着叛叛降降的游戏,直至被慕容恪率兵剿平。从石虎时代起就作为中原抵抗东北燕国的主力——幽州征东军就此彻底湮灭。
石青一边想着史料中对幽州军中人物的描述,一边考虑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