伐-第1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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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蒲雄鼻翼扇动,冷笑一声。使力连撑了三篙,这才斜睨着段勤,讥笑道:“建义将军心志很大啊。不知汝以后有何打算?”
段勤闻言一愕,霍然醒悟到自己的处境。自从幽州部落叛逃南下以来,自己从来没有如此凄惨过。兄弟、族人死的死,散的散,身边除了二十多亲卫和二十多把刀,战马没一匹,粮食没一粒,可谓潦倒之极。
想到这里,段勤不由得悲从中来,眼睛一酸,泪水差一点就滚落下来。他急忙头一低,遮掩住自己的心思。
蒲雄没有注意段勤的神色。一边撑着长篙,一边沉声说道:“建义将军没有明白自己的处境,蒲雄却明白。建义将军以为摆脱了追兵万事大吉,蒲雄却知道,我等距离摆脱困境还早着呢…”
段勤抬起头,不解地看着蒲雄,只听蒲雄继续说道:“…蒲某腿伤痊愈已有半个多月,何以仍在此流连?不是蒲某不想走,而是根本走不脱。蒲某打算回返氐人部落,可是怎么回呢?从水上走?官渡河段有新义军浮桥阻拦,肯定无法通过。从陆路经枋头向西去?那里是新义军前哨,防范严密,枋头认识蒲某的人也多,走枋头就是自投罗网。哼…新义军没有占据平原郡时,尚有蒲某一处安身之地。他们此番踏足平原郡,只怕就不会走了,此处再也留不得了;留不能留,走无路可走。这便是蒲某当前的处境,也是建义将军的处境。”
蒲雄这番话,如一盆冷水浇到段勤头上。是的,一旦新义军把平原郡拓展为根基,他们这二三十人便无路可去。四面八方不是新义军就是邺城冉闵的势力范围。
天色昏黄的时候,渔船在两座群山垭口泊下。段勤和亲卫上了岸,蒲雄将船只在草丛里藏起,然后引着段勤等人向山里走去。“走吧。先好生歇息一晚,有事待明日再说。”
转过一个山坡,来到一个狭窄的山谷。山谷外沿渠沟交错,开辟了几块田畦,露出收割后的夏粟茬子。山谷叫身之处座落着四间茅屋,其中有三间一排像是正房,另有一间打横侧着。侧屋里透着火光,屋顶炊烟凫凫,有人正在烧饭。
听见脚步声响,侧屋亮堂堂的檐门一闪,现出一个朴实壮妇的身形。壮妇眉眼粗大,长相很普通,看到段勤一行人,她惊得一愣,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眼光落到蒲雄身上,随即倏地一亮,嚅嗫道:“阿雄。怎地去了两天才回?哦,来客人啦…我这就去多煮些粥。”说着,慌慌张张进屋忙乎去了。
从商河浅滩将蒲雄救回来的人家有父女两人,老父亲五六十岁,年老多病。女儿就是这个壮妇,唤作大丫。大丫男人征募从军,几年前死在战场上,大丫自此寡居,照料老父亲。蒲雄腿折,生活无法自理,照料他的担子就落到大丫身上。大丫日日为蒲雄擦洗服侍,端屎倒尿,做得尽是贴身隐私之事,时日长了,竟因此生情,和蒲雄搅到一块去了。
蒲雄为了西归,伤势刚一好转便开始向大丫学着操舟划水;学会以后,时常独自驾舟出去,打探西归路径。冉闵破张贺度四方联军之苍亭之战,新义军渡黄河在绎幕包抄段勤等等他都在躲在河道里瞧得清清楚楚;因此才得以在卫水河畔及时现身救援段勤。
其中的因由,段勤隐隐约约听蒲雄说过一些。随蒲雄进了正中的茅屋后,听见隔壁房间里的咳嗽声,他便知道是这户人家的老头。
茅屋狭窄,容不下许多人。段勤亲卫在外席地坐了。蒲雄为段勤斟了一碗水,两人在正堂坐定叙话。
段勤思虑了一阵道:“元才。段某因为冉闵和石青之故而走投无路,氐王(蒲洪)吃这两人之亏也是甚多,说起来,我和氐王可谓同仇敌忾。段某有意投奔氐王,不知氐王会不会记恨段某以前冒犯之处?”
蒲雄喟然叹道:“建义将军怎会做此想?自来父子心意相通,父王若是怪罪建义将军,蒲某自不会有今日之举了。只是,唉——我等想回转枋头却是千难万难。”
“这倒未必。”段勤插口道:“元才。段某知道有一条路径十有八九能走得通。段某想请元才回转野王后,在氐王面前,多多美言。”
“咦!建义将军此言是否当真?”蒲雄得闻喜讯,惊得忽地站了起来,伸手篡住段勤,道:“建义将军放心,蒲雄若能回转定会竭力推荐将军,让父王不仅不记以往恩怨,还要重用建义将军才是。”
“段某在此先多谢元才了。”
段勤逊谢一声,然后思忖着说道:“元才。因为官渡浮桥的缘故,想回转野王,从水上走是不可能的。若是走河北经枋头,新义军戒备森严显然也不可能。如此,就只剩下一条路了——从河南走。从兖州和豫州、司州的夹缝中穿过去,到邙山后,再想法渡河。”
因为河南是新义军腹心,是以蒲雄从来没想到从河南走,这时候听段勤一说,心里霍然一亮。豫州和兖州接壤的高平郡、梁国等乃是著名的荒僻之地,无论是新义军或者是豫州军都没有将触手延伸到这,从此向西确实非常安全。只是,想到高平郡必须先渡过黄河、横穿新义军下辖的兖州东郡,这段路程很有些凶险。
听了蒲雄的顾虑,段勤不在意地回道:“元才放心。段某经常随先皇在河南狩猎,其中有一次到过猎场核心的巨野泽,知道巨野泽有一条叫做廖儿洼的水路直通东平湖,而东平湖通过大清河与黄河相接…”
“竟有此事!”蒲雄身子一振,兴奋地叫道。“若是船能由此驶进巨野泽。呵呵,就可随意在高平郡登岸了。如此…”
段勤凑兴致地接口道:“如此便可经高平、梁国、陈留而至荥阳邙山。再想法渡河回转野王…”
“阿雄。请客人吃——”大丫端着一簸箕窝盔走进来,请蒲雄请客人吃饭,话说到一半,她似乎听明白段勤和蒲雄的谈话内容,顿时闭上了嘴。过了一阵,她目光转到蒲雄身上,怯怯地问:“阿雄。你要走了?”
“嗯。”蒲雄嗯了一声,接过簸箕,道:“蒲某有仇未报,有志未抒,怎能安心躲在这里?时候一到,自然是要走的。”
大丫闻言身子无声地一抖,一低头转身奔进了里面的房间。
蒲雄动了一下,似乎想追进去解释,只动了一动他又止住了,继续和段勤商定行程,最后约定明晨乘船出发。当晚,蒲雄也未进房睡觉,而是和段勤等人在外露宿。
第二天,天色蒙蒙之际。蒲雄被一阵压抑的缀泣声惊醒。常年养成的警觉让他还未明白是怎么回事时,就已经抓起身边的菜刀,翻身站了起来。
声音是从大丫睡的屋里传出来的,声音不仅有大丫的哭泣,还有男人的喘息和暗笑。蒲雄诧异地瞅了一眼四周,只见段勤的亲卫都醒了过来,一个个意味深长地侧耳倾听着屋里的动静,只是不见了段勤。
这一瞬间,蒲雄立即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一股无名火忽地从心里窜起来,他拎着菜刀就向茅屋冲去。
刚到茅屋外面,人影一闪,段勤敞胸露腹,施施然走了出来,脖子下面鲜血淋漓,挂着一个首级。蒲雄一眼认出,那是大丫老父的人头。
“建义将军!”蒲雄怒声大喝。“汝敢欺辱蒲某!”
段勤一愕,旋即笑道:“元才。这两人听我们说过行程,想来你不会留下他们的。段某想,在元才动手之前,让兄弟们乐和一下,也免得浪费了。呵呵,兄弟们这几天过得实在憋气,也该让他们放松放松了。”
蒲雄一滞,再也说不出话来。他昨晚不在屋里睡,就怕临走杀得时候会有羁绊。没想到段勤看破了他的心思,提前动手了。
阴沉地扫了段勤一眼,蒲雄踏步进了里屋,只见大丫一丝不挂地被段勤的两个亲卫摁在地上,另有一个亲卫褪了半截襦衣趴在她身上使力冲撞。大丫的嘴被她的衣服捂着,以至只能发出呜呜的缀泣。
蒲雄走进去的时候,大丫似乎有所感觉。哭泣声猛然止住,大丫扭过头向他看了过来。这一刻,大丫的眼泪没有了,悲伤没有了,什么表情都没有了,有的只是淡漠,那双眸子空空洞洞的,极深处飘着两点幽幽的火苗。
蒲雄心里一悸,看见大丫的眼神,他突然感觉很害怕,很恐惧。
“滚开!”极度的惶恐让蒲雄失去了理智,他疯狂地冲上去,一脚踹开运动的亲卫,右手一扬,一刀砍在大丫脸上,一刀过罢又是一刀,连着几十刀,直至将大丫整张脸砍得血肉模糊,再辨不清五官。
第五集 第二十五章 不会再有滠头人
黎阳骑兵四散奔逃,给阻截带了了很大麻烦。有战马相助的骑兵溃逃起来,新义军很难全面兼顾。好在石青早有所料,预先将猎场设在卫河、马颊河之间数千里方圆的平原上。
这一带地势极为简单,除了历年黄河泛滥留下的些许低浅洼地之外,尽是一览无余的广阔平原,黎阳逃兵连藏身之地都无处寻找。新义军需要做的,就是不停地追击猎杀。
五千黎阳骑兵近半被阻杀在绎幕之东的战场上,段勤金蝉脱壳之后,剩下的两三千失去建制,散作一绺绺一股股。石青命令新义军以百骑为一队,每队间隔一两里,几十个小队在两河之间密密铺开,在绎幕与厌次一带展开追杀。
追杀足足进行了三天。
八月十六,当四千六百多颗首级摞到厌次城外时,石青宣布狩猎行动结束,各部归队,全军。按首级计算,漏网之鱼最多还有三百余,危害性不足为虑。包括段勤在内,石青也没再将他当作威胁了。失去了爪牙的野兽,任它怎么凶残,也不可能再搅起多大的风浪。
不过,石青之所以急于收兵,还有另外一个因素。乐陵贾坚来报,慕容鲜卑南下了。忙完了春耕秋收,有了粮草辎重,慕容氏集结大军再次南下来了。
邓恒的七八万精兵让慕容俊颇为头痛。
说实话,慕容氏没将邓恒、王午当作对手,他们眼中的对手只有邺城的冉闵,以及襄国石祗、冀州石琨。没有击败正主之前,慕容氏担心损耗,因此不愿意和穷途陌路的邓、王对阵厮拼,由得他们在鲁口自生自灭。鲁口,弹丸之地,怎么能供养这么大一支军队呢?时日已久,没有了补给,阵脚自乱。
有鉴于此,慕容氏此次南下,决意绕开幽冀中路的鲁口,从侧翼打开大军南下通道。
八月初八。慕容俊在蓟城誓师,十几万大军滚滚南下,锋头直指幽冀东路的河间郡(今河间市)、章武郡(郡治在今河北大成)。
渤海郡北依章武,西邻河间,鲜卑人一旦攻取河间、章武两郡,渤海郡就需要承受来自西、北两个方向的攻击,更加难以坚守。因此,渤海太守逢约一边向贾坚告急求救,一边将家眷亲属送往乐陵,请贾坚代为照顾。
“快马通传。命令王亮、尹刺、薛瓒、姚益生、姚襄、姚益即刻赶往乐陵。”石青接到贾坚的传讯后,第一时间下达了命令。鲜卑人要来了,马颊河、卫河以北因此变得很不安全,他要利用这个危机,彻底解决滠头的问题。
命令中提到的几人,如今各有职务,其中王亮职务最显赫,担任军帅府主簿;薛瓒、尹刺、姚益生分别在锋锐营、跳荡营、中垒营担任军司马,各领一部滠头旧人;姚益转到义务兵中去了,任历城都尉,司扬就近镇制。至于姚襄,职位最低,现在禀丘担任治学司麾下的教授,教授学童读书认字。
骑兵在厌次集结完毕,逶迤东行,向乐陵而去。
石青命人唤来权翼,让他和自己并骑而行。“子良。鲜卑人正在南下;据可靠消息,鲜卑人兵分两路,一取章武,一取河间。我估计,取下两郡后,他们很可能会继续南下,攻击渤海郡、乐陵郡…”
权翼一听,霍然变色。滠头人定居在两河左右,其中大半在卫河之北。一旦鲜卑人进攻推进迅速,扶老携幼的滠头人甚至来不及渡河就会被追上。他咽了口唾沫,竭力稳住心神,问道:“石帅。你打算怎么办?”他知道,石青唤他过来,绝不是无意义地闲聊。以他对石青的了解,对方应该拿定主意了才是。
“迁移!只有迁移!”
石青重重地给出答案。“不仅卫河之北不安全,乐陵郡、平原郡在河北的郡县都不会很安全。所以,滠头人这次迁移,干脆迁移到黄河南岸去,一劳永逸。”
这个提议对于滠头人来说,无疑很好。但是权翼知道,石青这个举动背后必有深意。暗自思忖着,权翼下意识地问道:“石帅觉得应该将滠头人迁移到哪?”
石青在马背上侧过身子,直直凝视着权翼,一直盯得权翼有些心虚了,他才沉声说道:“子良。石某仁至义尽,该做的已经做了不少。此后,新义军不会再收留帮助滠头人了。”
权翼瞿然一惊,骇异地望向石青,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刚才石青不还说要把滠头人迁移到河南去吗?
太阳斜斜地挂在东方,直刺过来的阳光耀得石青半眯起眼,权翼清楚地瞅见,那双被耷拉的眼皮遮挡的眸子闪烁的是怎样犀利的光芒。权翼感觉心如擂鼓一般急剧地跳动着,紧张的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
“当初为了对抗枋头蒲洪,新义军和滠头军结为同盟。因为这个情分,新义军同意滠头人搬来,并为之划定了定居地。眼下,蒲洪已经退走,新义军和滠头军的盟约事实已经不存在,新义军有什么理由让滠头人搬迁到自己家里去,并给予照顾保护?”
石青斜睨了一眼权翼一眼。“子良。石某说得可有道理?”
权翼长出了一口气,彻底松弛下来,石青的意思他听明白了。以前石青遮遮掩掩的,眼下这是要公开兼并滠头了。兼并就兼并吧,反正滠头能用的人都在他麾下听用。
定了定神,权翼道:“石帅说得有理,只是——如今都是新义军人,哪里还有滠头人?”
石青嘴角绽出一丝微笑,反问道:“如今没有滠头人了?子良。你确信?”
“权翼确信如此。”
“只怕未必。”
石青摇了摇头,悠悠说道:“石某不会勉强别人,一切凭自愿吧。这几天,王亮、尹刺、薛瓒、姚益生都会赶到乐陵。愿意成为新义军人的,石某会将他们的家人眷属接到河南就近安置,不愿意的,随他们去吧,无论是会滠头,还是继续留在乐陵,都和新义军不相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