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承运-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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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滚!谁让你来烦老子?”
碧月没见过李貌发过这么大脾气,吓得腿一软,跌倒在地上。李貌也没管她,径直走进书房,反锁了房门,仔细看了看那盛放文卷的空盒子,抓起桌子上的砚台,“啪”地一声摔得粉碎。
管家仆人们已经退出内院,听得里面的动静,没有召唤也不敢擅入,都战战兢兢地呆在那里。
李貌在书房里团团转了许久,终于坐了下来,深吸了一口气,胸口“扑腾扑腾”直响。他心道:是什么人干的?
他现在更愿意是闯王之类靡下的叛贼所为,如果是这样,事情还有挽救,因为文卷是总督府的穆师爷抄录的,到时候寻了穆师爷的墨宝,叫人仿制一份就完了,谁也不会留意这种文卷的真伪。
如果是长安同僚在下拌,故意这般,那自己如果仿制就会弄巧成拙,自投罗网。但是不仿制,那怎么向总督府交代,难道说弄丢了就能完事?
谁可能给自己下拌呢?心神不定的李貌不知怎么想到那赵谦在黑树林一战中的神机妙算,心道难道是他?不会这么神吧,就算诸葛再世怕也算不到这件事,思量许久,他才排除了赵谦,因为像赵谦这种小吏根本就不可能接触到总督决策层,更别说知道自己家里藏着军需文卷了。
李貌想了半天,最后决定铤而走险,仿制一份。他已经没有选择了,如果总督府知道自己泄漏军机大事,自己以后还能有什么前途?
然后他又想到了对付赵谦上面来,突然发生的偶然事件并没有搅乱他的计划,相反,这件事情更加坚定了李貌的决心,官场上面,千万不能手软,不然死得就是自己!
李貌想起碧月在计谋中要扮演一个相当重要的角色,刚才这样对她,她一定很生气,女人很小心眼,这一点李貌是充分了解的,不过女人也好哄,特别是碧月这种已经被收服的女人。
他想罢打开房门,向碧月的房间走了过去。
果然,碧月正蒙头躺在床上哭,听见李貌开门的声音,反倒哭得更厉害了。李貌见罢心里笑了。
他走到床边上,柔声道:“刚才吓着你了吧?”
碧月止住哭声,听着他说话,却佯装不理。李貌继续道:“刚才我是生气,这夜贼居然能进入我李貌的内院,万一我们刚才在床上的事被他……”
“死鬼!”碧月翻了起来,用粉拳打在李貌的胸口上,“人家不活了……”
李貌心道女人实在好哄,如果那些同僚也如女人一般好对付就好了。
“好了好了,别使性子了。我不也是在乎你才生这么大气么?”
碧月擦了一把眼泪:“夫君说的真的么?你真的那么在乎我吗?”
“我什么时候骗你了?”李貌见已经应付过去,站起身道,“我还有点重要的事情要处理,明天的事你要小心应对,别办砸了。”
“这么晚了,夫君去哪里?就在妾身这里歇了吧。”
李貌不耐烦地说道:“你先睡,男人的事少管!”
段四五 张岱催军饷
总督府有些官员很是清闲,比如赵谦这个副断事,并不负责任何具体事务。不过赵谦秉承了现代机关单位的优良传统,仍然坚持每天到指挥使司报道,然后喝茶聊天。他的良好态度很快得到了上司指挥使冯佐琳的好感。
长安指挥使冯佐琳字梁栋,是洪承畴那边的人,身材矮胖,胜在一张脸长得好,就像弥勒佛那张脸,让人感觉他无时无刻不在对着你善意地微笑。
冯佐琳今天主动找了赵谦,拿出一封信说道:“廷益啊,你的那个老兄弟张岱在同开写信哭穷来了,你看看这封信。”
赵谦不紧不慢地撩了撩长袖,躬身接过那封信件。他一个年轻人的动作能练得如此沉稳,不由得让冯佐琳欣赏地点了点头。
赵谦抽出信纸浏览了一遍。张岱在信上据实奏报了同开朝邑守备的军需数目,不仅军饷拖欠严重,连粮草弹药都即将告急。
赵谦双手将信送还冯佐琳道:“下官曾受命监军朝邑,并不见军需有困难,怎么此时未有战事,反倒拮据成这样了?”
冯佐琳端起茶杯吹了吹道:“去岁田贼破华阴,朝邑同开形势紧张,总督府就是再困难,也得从牙缝里挤出粮来支援你们不是?不过其他地方却没有如此待遇,都要自己想一些办法……”
赵谦心道张岱也是久居行伍之人,别人能想到办法,他为何想不到?
冯佐琳见了赵谦思索的脸色,猜到他的想法,又说道:“不仅张岱不好筹粮,现在其他地方也出现了类似的情况。”
“此时与往日有何不同,下官愚钝,请大人赐教。”
“孙督师携皇银百万赴长安,现在已经路人皆知,更有甚者,以讹传讹,已经说成了五百万之巨,地方财主百姓听得总督府有钱,如何再肯拿钱粮出来?”
“五百万是讹传,那百万总不会假,那孙督师……”赵谦刚说到这里,立即感觉中套,因为整个衙门都知道自己就是孙传庭的人,现在连孙传庭的人都如此说,那他不更是理亏?
赵谦看着冯佐琳的笑脸,顿觉身上犯冷。
钱在孙传庭手里,他不拿出来,定然有他的谋划。
冯佐琳笑道:“咱们的官饷都未见分毫,可见总督府是真没有银子了,张岱这封信如何回复,本官就交给廷益去办吧。”
赵谦僵了片刻,上司交代的任务,没有拒绝的道理,只得将信接了过来。冯佐琳见他接了信,拍着他的肩膀呵呵笑道:“本官一直看好你,相信你不会让本官失望。”
“下官尽力而为吧。”
赵谦告退,走进自己的书案前面,唤人准备文房四宝,提起毛笔,却真不知如何下笔。
告诉张岱长安没钱了,你自己想办法?张岱见到自己的亲笔信一定会纳闷,他会想:我能想办法还会向总督府要钱吗?而且张岱也知道孙传庭新携百万银子,怎地赵谦也不帮忙要点?
赵谦放下笔,回绝张岱的要求显然不妥,自己写信回绝更加不妥。他站起身踱了几步,不知觉地将手拢进了袖子,这明朝的天气可比现代冷多了,房间的炭火似燃非燃的样子,完全感觉不到它的温度。
他忍住没有发颤,这样影响不太好,只得踱来踱去,运动发热。
不回绝张岱,那这银子赵谦就得自己想办法,且不说发放饷银,就是五千多人吃饭的问题,也不是一个小数目。
赵谦苦思不得其解,这时他想到了李貌,因为李貌长期负责筹集军饷。当然,要李貌帮忙是不太可能。不过既然李貌向自己示好,赵谦正想着去拜访一下他,贸然而去又显得唐突,正巧借这件军饷的事去找他,也有一个由头,免得有无事献殷勤之嫌,授人以钻营结私的口实。
想罢赵谦暂且放下手中的纸笔,走出衙门,准备回家接秦湘一起去李府。他的交通工具是一辆马车,本来一般文官是坐娇,但是赵谦被人这样用肩膀抬着走,老是觉得心里有些不舒坦,于是换作了马车。
作为一个官员,有些排场还是必须讲究的,不是你爱不爱好的问题,只有和大伙一样,别人才能认同你。
马车要配马夫,你不能像现代自己开车一般自己赶马。家里的厨娘,园丁,杂役,丫鬟,也是多少要养两个的,这些都要钱,赵谦还没在衙门拿到过一分官饷,如果不是秦湘还有一些积蓄,赵谦还真是有点犯难。
赵谦心道,当然不能坐吃山空,怎么弄外快也是件需要解决的问题。
秦湘收拾得很漂亮,穿着淡红甲子,绣花儒裙,嘴唇上也用红纸捻上了“口红”。因为家里只有一辆马车,便和赵谦共乘一车,车帘放下以后,她很乖巧地依偎在赵谦的肩膀上,脸上带着幸福的笑容。
“衙门里冷吗?”秦湘握住赵谦冰冷的大手说道。
“别说,那衙门里确实冻人,我还等着穿你亲手缝制的那件棉袄呢,穿上就一定不会冷了。”
秦湘笑道:“都是一样的棉花的做的,怎么我做的就不一样了?”
“因为是你亲手做的嘛,穿上那是从心里面泛出来的暖和。”
“就会说好听的!”秦湘娇嗔道,心里却是爱听赵谦说的话,过得一会,她又说道:“今天我已经做好了,本来等明天元宵节的时候拿给你穿的,看你这么期待,一会回去就给你换上,看看合身不。”
赵谦把嘴凑到秦湘耳边小声道:“晚上好好慰劳你。”
秦湘听罢小脸一红,低着头不敢看赵谦。赵谦笑道:“都成亲那么些天了,怎地还这般模样?”
两人有说有笑,不知觉间已经到达城东太平街李府门口。赵谦撩开车帘,回头对秦湘说道:“你等一下我,我去递拜帖。”
秦湘道:“相公应该再有个长随。”
赵谦笑了笑,心道那不又是钱么?
李府的红漆大门上有两个铜质扣环,作用相当于今天的门铃,赵谦扣了几下,便“吱呀”一声,只开了一个缝,门房见赵谦身上的七品官服,又是生面孔,冷冷说道:“大人来得真是不巧,我家老爷公干出去了,一时还未归来。”
赵谦见着门房的表情,已然猜到他这是托词,官小了就是这样,人情冷暖啊!那门房正要关门,赵谦忙厚颜无耻地伸进一只脚道:“你家老爷现在正等着见我,要是不信你将帖子送进去,看李大人是见我不见我。”
门房犹豫了片刻,心道这两天老爷心情好似不大好,小事烦他固然不明智,但是万一这小官所说属实,耽搁了老爷的事,在这风头上自己非得吃不完兜着走。想罢接了拜帖:“大人稍等,老爷回没回来其实小的也不甚知晓,小的这就将这拜帖递进去,再回复大人。”
赵谦笑道:“那本官就静候佳音。”
在等待的当口,赵谦见马夫何二轻轻叹了口气,便说道:“何二,你说说,他们家谁会出来迎接咱们。”
何二见赵谦遭了冷眼,却没有一点生气的模样,心下倒是有些敬佩,说道:“老奴又不认识李大人家的人,怎么能猜到呢,老爷说谁会出来呀?”
“考虑到李大人自持身份,应该不会亲自出来,我猜必定是他们的大管家。”
何二摇摇头心道,别人差点连通报都省了,怎么会派大管家来接你们?正在这时,李府大门“嘎吱”一声大开了,正中一个身体微胖的中年人拱手笑道:“原来是赵大人登门,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哦,老奴是李府的管家曾荥,赵大人里面请,我家老爷正在书房检查账簿,未能亲自迎接,不一会就能和赵大人相见。”
“贸然造访,李大人百忙中能够接见赵某,赵某不胜荣幸。”赵谦说完,走到车前掀开帘子,伸手要扶秦湘下车。秦湘见罢心里一甜,又心道怎可让夫君这般下作,惹旁人耻笑,忙说:“相公且先过去,湘儿自己下来。”
这时,门里又走出了几个女子,前面那少妇正是碧月,她见着车帘里面的秦湘,一脸高兴道:“呀,妹妹真的来了呀。”又对旁边的丫鬟说道:“还不快去扶夫人下车?”
段四六 虚情又假意
碧月与秦湘异常亲热,女人们便携手去了内堂,说她们的刺绣玩物去了。李府大管家自引赵谦向客厅而去。路过李貌书房时,李貌正巧走了出来,赵谦不敢怠慢,忙拱手道:“下官见过李大人,贸然叨扰,失礼失礼。”
李貌快步上前,笑道:“诶,你我不是外人,廷益不必客气,请。”
赵谦心道李貌虽与自己曾经有点过节,但那都是小事,当初看不起你穷秀才乃人之常情,现在人家不就主动示好了么?看来毕竟是做官的人,心胸还是有的。
如今自己既已投身孙传庭一边,还是以大局为重,不宜与之产生矛盾,遂躬身道:“李大人如此礼遇,赵谦不胜惶恐,大人请。”
“哈哈……算来你我还是同门呀。”
“这……”赵谦心道老子什么时候和你又成同门了?
李貌引赵谦步入厅堂,自己也不再虚套,自在屏风前面的上首坐了,说了句请坐,赵谦也在旁边坐了,立即有美婢端茶送水,李貌也是满脸和善的微笑,一时气氛便河蟹了起来。
李貌不紧不慢地说道:“鄙人曾师承杨阁老,对阁老执师生之礼。而目前督军西北的孙大人也是杨阁老的亲传门生,鄙人与孙大人算得上同门师兄弟,又听说廷益与孙大人情同师生,这样一来,你我不是同门么?”
他这样说实在是十分牵强,不过加上一个“情同”二字,也还说得过去。赵谦心道李貌意在暗示:大家自己人。因此说道:“李大人所言甚是。”
“哈哈……廷益不要往心里去,本官不是存心占廷益便宜,既然你我同僚,又是自己人,还是以自家兄弟的关系相处比较好。”
赵谦忙装作惶恐道:“虽然大人像兄长一般照顾赵谦,赵谦又怎敢与大人平起平坐?以大人的资历,做赵谦的长辈也并无不妥。”
李貌见罢心道:此人如此沉得住气,好似以前的种种不快根本就没有发生过一般,确实不可小窥,如果成了气候,必是我李貌的心腹大患。哼,你骗得过别人,能蒙住我李貌?
他拿眼睛瞟了一眼门外,果然一个年轻人恰巧出现在门外,手里还拿着两个精致的珀琥瓶子。李貌喊道:“李平延!你鬼鬼祟祟的,拿得是什么?给我进来!”
那年轻人吓了一大跳,差点没摔了那两个瓶子,弯着腰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道:“二叔,这回可不是我私自拿的,是二娘给我的……”
“哼!真是不打自招,瞧瞧你那副模样,成天无所事事不务正业……”李貌不好意思地对赵谦道,“让廷益见笑了,我这个侄儿,真是要气死老夫!”
赵谦忙好言相慰。
年轻人一脸无辜道:“二叔,真是二娘给的,二娘还在后堂,不信您亲自问她。”
这时,碧月走出了屏风,“吵吵闹闹的做什么呢?”见着赵谦,忙作了个万福,“妾身失礼了。”
赵谦起身道:“赵谦见过夫人。”他为了礼貌,不便正眼瞧她,但听声音年龄不大。
碧月道:“刚刚与湘儿认了干姐妹呢,赵相公不必拘礼。”
下边的年轻说道:“二娘,您说说,这两瓶葡萄酒不是二娘给我的吗?”
碧月忙对李貌道:“姐夫昨日送了一箱子美酒过来,说是西洋那边海运过来的,叫葡萄酒,精贵着呢。刚刚平延过来说他一个好友从江南远道而来,正想找些稀奇的美酒为朋友洗尘。妾身想这平延平日里也挺孝顺的,就做主送了他两瓶,反正一箱子,也不少了这两瓶。”
“好了好了,我正陪廷益说话,你们下去吧。”
赵谦道:“不妨不妨,今日赵谦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