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承运-第18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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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自成还在犹豫,这京师的龙椅上坐着,才像个皇帝的样子,他自然是不愿意让的,只是牛金星等人的建议很有道理,只有和李定国联手,先打败最强大的对手,然后再与李定国决一雌雄,这样才有机会。
刘宗敏情知可能又要离开乐土,更加变本加厉,恨不得要将几辈子没享受过的东西,都玩个遍。时有京师商贾被逼纳银“买罪”,交了两万两,但刘宗敏要的是五万,实在拿不出来这么多银子,便被刘宗敏捉了全家。
刘宗敏当着那商人的面,奸淫其妻,并调笑曰:肉缝儿太阔,没有意思。命人将其妻牙齿敲落,绑于柱子之上,刘宗敏手握长物,捅入其妻口中,那妇人疼痛几次昏厥,泪流满面,口中剧痛,羞耻难耐,血泪齐流。
商人全家被“比较”之后,皆尽伤残。刘宗敏迫害无数百姓,渐入魔境。
那商人难以咽下如此耻辱噩运,变卖所有家产,雇佣了死士,夜袭刘宗敏。但不幸被刘宗敏侍卫所破,皆尽杀死。
刘宗敏不知道是谁在幕后主使,听闻了牛金星要杀自己的传言,带着甲士上门问罪。牛金星破口大骂,刘宗敏被骂之后怒火难抑,一帮武夫冲将上去,将牛金星一顿殴打。
事罢,牛金星吐血不治而死。李自成最重要的谋士,最有见识的宰相就这样窝囊地死了。
李自成听罢大怒,命人拿了刘宗敏下狱。京师的腥风血雨,李自成自然早有耳闻,实际上刘宗敏敢这么干,也是李自成纵容的原因。大顺军需要军饷,手下的人跟着李自成这么久,不分点银子是不行的。
现在刘宗敏竟把牛金星殴打致死,李自成一方面痛失人才,心痛不已,一方面也在心里盘算,正好以此抓住刘宗敏的罪名,杀之以快人心。
在京师抢劫那么多人,自然无数的人恨之入骨,李自成将刘宗敏作为替罪羊,以免造成不必要的反抗。
不几日,宫里传来消息,将刘宗敏凌迟处死。
刘宗敏行刑那天,万人空巷,京师官民都赶去了刑场,众人争相购买从刘宗敏身上的割下来的肉,一块肉竟然拍到了十几两的高价(折合人民币一万余元),得肉者一手提酒壶,吃得满嘴是血,大呼快意。
刘宗敏被割得血肉模糊,见着众人抢购自己的肉的疯狂景象,犹自大笑:“老子也算是赚了!”
事后,有刘宗敏死党者,暗里派人跟踪食肉者的地方,由于吃过肉的人太多难以统计,刘宗敏党羽明杀暗杀,死者成千上万。李自成趁机又剿灭了刘宗敏部下各将领,皆满门抄斩,家产充公。那些大将府上的奴婢许多是临时抢来的,都被诛连。
大顺军入京不出几月,京师如遭瘟疫,人口降了十万计。
抢劫榨干之后,大顺军依照前宰相牛金星的建议,与李定国议和,退出京师,退守山西,与李定国成左右之势。
弘光二年秋,李定国在京师正式拥立朱由榔为帝,年号永历,以明年为永历元年。
消息传到南京,赵谦等人想看二李相争的好戏是看不成了,开始准备北伐事宜。
时有锦衣卫千户告诉高启潜,宫里可能有细作。高启潜大惊,问道:“可有凭据?”
千户道:“在宫门外查到内外联系的据点,抓住了两个人,其中一个当场自杀身亡,另一个是敬事房的太监。”
高启潜命人秘密将那个太监带来,用刑拷问,太监吃痛不过,高升讨饶,“奴婢知错了,奴婢知错了……”
高启潜问道:“同党还有哪些?”
太监哭道:“奴婢与上峰都是单线联系,实在不知。”
“你这个吃里扒外的狗东西,给我往死里打!”
太监被打得血肉模糊,但还是说不出同党,高启潜心道,这奴婢说的恐怕是实话。情报组织,为了安全保密,很多就是单线联系。
高启潜情知不妙,在宫里这些小动作,说不定已经被赵谦知道了。眼下北伐在即,赵谦定然会倾巢调出兵力争夺天下,这偌大的京城武备空虚,赵谦肯定会在此之前就清理隐患。
看来已经到了最后关头了,高启潜准备趁早溜之。
李定国拥立的朱由榔,是个不错的人选,高启潜有大量南京方面的情报,投靠李定国肯定能被接受。高启潜早就想到了这一步棋。
高启潜便招来心腹数人,秘密准备逃跑事宜。走之前,高启潜见了长平公主朱徽娖。
宫门口的奴婢太监都被屏退,现在高启潜怀疑宫女太监中有细作,不敢轻易相信。
高启潜伏拜在朱徽娖面前,说道:“奴婢今日来,是有大事告知殿下。”
朱徽娖惊道:“何事?”
高启潜沉声道:“锦衣卫有密报,赵谦欲谋朝篡位,殿下不可不防。”
之前高启潜也多次暗示朱徽娖赵谦欲自立的意思,却从未像今天这样说得直接,朱徽娖听罢吃了一惊,指着高启潜道:“休得信口胡说。”
朱徽娖指着高启潜的手指在颤抖。
“殿下……”高启潜哭道,“赵谦手下私自逾制制作龙袍,千真万确!请殿下想想,现在我大明军政大权集于赵谦一身,其靡下谋士将领,多欲封王封侯,有朝一日将龙袍加于赵谦之身,还能脱下来就完了吗?”
朱徽娖脸色苍白。高启潜说的很有道理,这种事根本就不需要证据。历史上就曾经有过先例,赵匡胤夺周权,其靡下将领将龙袍批在他的身上,就建立了宋朝。
历史惊人的巧合,赵匡胤姓赵,赵谦也姓赵,难不准又要重演一次。
高启潜说完便告退而出,收拾了细软,带着心腹数人便急冲冲地出城,宫门城门无人阻挡,司礼监掌印出城当然没人敢阻拦。虽然现在的司礼监和崇祯以前的司礼监没法比,不过名号在那里,一般人也惹不得的。
几个人策马狂奔,一直出了中都,前面就是徐州,徐州眼下已是李定国的地盘,高启潜长嘘了一口气,终于要逃脱升天了。
狂奔了一天一夜,已是人困马乏,正巧路边有家客栈,高启潜手下道:“高公,咱们进去给马喂些草料,不然恐支持不下。”
高启潜道:“还是坚持一下,到了徐州再说。”
手下笑道:“我们快马而来,赵谦的人就是传消息,也不会这么快能传到这里来。”
高启潜听罢觉得有道理。他们一路狂奔,就算八百里加急急报通缉他们,也没这么快到这里。这个时候,人虽然能咬牙坚持下去,就怕马匹遭受不住倒下了,却是个麻烦事。
几人便走进客栈,高启潜手下一个化妆为平民的太监将一锭银子当地放到桌子上,囔道:“把咱们的马喂好了。”
“好勒,几位爷,要吃点什么?”小二娴熟地将褡裢甩到肩膀上,满脸堆笑地走了过来。
高启潜对属下做了个眼色,手下道:“把马喂了,东西咱们就不吃了。”
小二热情地说道:“客官是要赶着上路么?要不吃两个咱们小店的包子,充饥又省事。”
高启潜手下不耐烦道:“罗嗦什么,没听见爷的话……”
那手下突然脑子发晕,面前小二的笑脸变得模糊,高启潜也感觉到了异样,情知不妙,摇摇晃晃的眼前便一片白雾。
晕倒之前,高启潜听到小二的声音道:“这老的做包子不行,肉太粗,直接扔枯井里……”
一会儿,店后帘内就走出几个男女人等,将高启潜几人拖了进去,便开始搜索他们身上的财物。
小二什么都没要,只将高启潜拇指上的玉戒指摘了下来。众人都在收刮高启潜等人时,那小二走到后院,找到一个扫地的妇人,将戒指递给她,低声道:“速报上峰,前月叫咱们注意的人已经做了包子。”
高启潜死得确实很冤,但是他如果知道赵谦在一个月前指示就布置好了罗网,就算没进这个店,在前面也会遇到阻拦,高启潜就不会觉得冤了。成王败寇,愿赌服输。
“砰!”地一声闷响,被剥了个精光的高启潜被人扔进了深深的枯井,那里面陪伴他的,只有许多肉已做了包子的人骨。
事到最后,都只剩寂寞罢了。
段五一 记我一辈子
高启潜悄无声息地消失,紫禁城中换了很多人。一月之间,各地巡抚、总兵守备也换了很多人,朝廷中马士英等人经韩佐信举检意图曾有不轨之心,也因贪墨被锦衣卫逮捕进了诏狱。
有嫌疑很重者,满门抄斩不计其数。剪除异己与不臣,只要下得起狠手,没有压不住的道理。
朱徽娖在紫禁城中,看着朝廷里不断发生的事,想起高启潜临行前的话,现在她终于明白,高启潜说的没有错。
赵谦能克服自己的欲望,也无法阻止赵氏一党的愿望。赵谦之所以强大,不是他自己有多聪明多好的武功,而是手下培养的这帮子利益集团,将天下的权柄掌控在手,哪里还有甘愿交出去的。
朱徽娖每日按部就班地过着宫里的生活,连一个可以说心事的奴婢都找不到。以前宫里上下全是高启潜的人,现在全是赵谦的人,她感觉自己就像个囚徒。
她想着自己这辈子的悲剧,悲从中来,不觉泪如雨下。本来以为赵谦是一个大大的忠臣,现在看来,想要依靠别人,到最后谁也靠不住。朱徽娖想着这些,心里对赵谦产生了一股恨意。
有时候她寂寞得厉害,怨天尤人过后,又想着祖宗的江山凭什么让她朱徽娖一人担当?不必管如许多,这辈子能过得好不就行了么。
但她转念一想,如果赵谦登基,自己这个前朝姓朱的人,一定会引起诸多猜忌,没有地位,在后宫怎么混下去,朱徽娖在皇宫中长大,是明白的。一股子绝望又笼罩在她的心头。
赵谦将朝廷内部清理了一遍,称帝的时机已经成熟。心腹大臣等一齐去见赵谦,劝其登位。
时韩佐信劝道:“现在天下大势明朗,大人可举大事,以王师北伐,定鼎乾坤,给天下一个新气象。”
这会儿赵氏集团准备登基都准备了好几个月,扫除了所有可能的障碍,就差最后一步了,赵谦却不能直接就说好吧,而要推辞一番,这种事的形式,马虎不得,他便一脸真诚地说道:“先皇隆恩不敢弃,恐愧对先皇在天之灵。”
这种拥立之功大伙都要有个份,赵逸臣张岱等人纷纷劝进,赵谦一一委婉拒绝,但并没有责骂,这就是一个信号了。然后赵谦又说道:“前方大军战事急迫,我看还是以后再说吧。”
韩佐信当下明白,因为邹维涟还在卫辉府,赵谦这才多次拒绝。
韩佐信便道:“请大人率西虎营检阅前线布防。”
邹维涟现在不在卫辉府,大军是布置在卫辉府一线,但他本人坐镇开封府督军指挥。
近两月来,京城出了不小的动静,司礼监掌印高启潜失踪,朝廷地方换人频繁,因贪墨下狱者甚众。
有幕僚早就察觉到了玄妙,私下找邹维涟密谈,进言道:“京师发生的事,大人以为缘由何在?”
邹维涟见左右无人,低声道:“元辅莫不是要……”
幕僚急忙点点头,说道:“元辅现在还没有行动,恐怕就是因为大人还没有表态,不知大人是要站在哪一边?”
邹维涟沉思了许久,他作为前朝旧臣,但后来许多年里都是和赵谦是一个阵营,心里自然也是偏向赵谦的。其实邹维涟就算想反对赵谦,也是困难重重,首先要兵变的话,新军内部就不好收拾,下边还有许多赵氏的亲信。就算兵变成功,整支兵马没有给养,长江又有水师截断,后勤是个大问题。
邹维涟不是流寇,大凡干事的人,都有一个后方基地,所以要反抗绝非易事。
再说邹维涟也不愿意兵变,他为什么要兵变呢?邹维涟还没有动过自己也要当皇帝的打算。假设和赵谦为敌,虽然打着勤王的旗号,但是实际上就是要和赵谦争天下了,邹维涟的势力还没有到那个份上。李定国等人扶持个新皇帝,可以争上一把,邹维涟作为赵谦一党的人,没有必要冒险。
幕僚和邹维涟一般的看法,当下的局势,最明智最安全的莫过于支持赵谦,即可免去了风险,还有拥立之功,成为开国元勋,恩泽后代。
幕僚见邹维涟不语,自然是心照不宣,遂建议道:“卑职有一言,不知大人……”
“请讲。”邹维涟说道。
“时大军屯于卫辉府,大人可赶制龙袍,邀元辅到开封检阅布防。待元辅到时,召集诸将将龙袍加于元辅之身……”
邹维涟踱了几步,说道:“宋朝赵匡胤就是这样当上皇帝的,赵……”
“哈哈,好!此乃妙计。”邹维涟笑道。
邹维涟遂发书信送往京城,请赵谦到开封检阅军队。
赵谦接到邹维涟的书信后,知会了韩佐信赵逸臣和张岱等人。这个时候新军二三十万正屯于卫辉府,前方大军的一举一动军机处都在时刻注意。
而邹维涟在开封,离军队有些距离,请赵谦去开封府,而不是卫辉府,就免去了一些嫌疑。再说军中有锦衣卫和青帮的人卧底其中,邹维涟如果有什么动作赵谦都知道。
赵谦之所以在打败清军之后没有收回邹维涟的兵权,就是料定他不会有异心,这才放心。
这时候邹维涟要求赵谦检阅军队,大伙都预料,是邹维涟明确表态的时候了。
弘光二年秋末,赵谦便率西虎营,带着韩佐信赵逸臣张岱等心腹到去了开封“检阅布防”。
开封城外,象征性地驻扎了一支军队,新军诸大将都来了开封,迎接赵谦。西虎营官兵停在兵营前,赵谦自率随从侍卫向邹维涟兵营走去。
邹维涟身作戎装,诸将站于左右。
赵谦进入兵营,众将执军礼拜见。邹维涟位于赵谦身后,请赵谦到上方的椅子上坐。
赵谦刚坐到椅子上,邹维涟的随从就端着一个木箱走了上来,跪在旁边,邹维涟打开箱子,从里面取出一件紫黄相间的衣服来,一抖开竟是一件龙袍。
众将见罢都是吃了一惊。邹维涟拿着龙袍批到赵谦身上,赵谦作大惊状,说道:“德辉是要做什么?”
这时营中的人都先后伏拜于地,大呼万岁。
赵谦一脸无辜,跺脚道:“尔等陷我于不义也!”
众人争相劝进,劝进是什么意思呢?劝进就是劝说实际上已经掌握政权而有意做皇帝的人做皇帝。
邹维涟朗声道:“臣闻圣帝明王知天地不可以乏飨,故屈其身以奉之;知黎元不可以无主,故不得已而临之。所以弘振遐风,式固万世,三五以降,靡不由之……陛下德布四方,仁及万物,越古超今,虽唐、虞无以过此。群臣会议,皆言明祚已终。臣闻昏明迭用,否泰相济,天命未改,历数有归,或多难以固邦国,或殷忧以启圣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