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来之夏-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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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记得,当大姐若鸿听到怪叫跑进来的时候,他正抱着浴巾蹲在厕所冰凉的地砖上,哭得撕心裂肺。若鸿没有说什么,只是替他关上了门。
只是,他没有来得及看到,自己说出那句话时汪濯沸的震惊和慌乱。也不会有机会听到,自己抬头一瞬间汪濯沸心里情感的决堤。他永远不会知道,在看到他漆黑的眸子里倒映出那漫天绚烂烟花的一刹那,汪濯沸是忍受着怎样的冲动,控制住自己没有把他拉进怀里紧紧的拥抱。以及,当看到他眼里一闪而过的泪光,汪濯沸的心里又是跳动着怎样的沸腾,埋葬了怎样的愧疚。
“你是我的好弟弟”——端木瞬在这句话里,翻来覆去地做了一个晚上的梦。
第二天他肿着眼泡去学校上最后一堂复习课,被隔壁班的小混混嘲笑眼睛像桃子是不是刚死了老妈。他抄起讲台上巨大的教学三角尺就朝人家头上砸下去。
后来那家伙脸上缝了十针。高考前一天带了一群人把他堵在学校后巷说是也要毁他的容。端木瞬心里的气恰巧没地方撒。那天他撂倒了十一个人,他们总共来了十一个,而他自己也进了医院。
高考自然是没有赶上,出院又挨了老爹一顿老拳。等他能下床的时候,汪濯沸早就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去了那个说着要分时态的鸟语的国度。
一年后,汪濯沸学成归国。端木瞬也通过复读考上了大学,他在家里呆不下去,看到汪濯沸就想到自己那次愚蠢得要死的告白,以及遭到拒绝之后更加愚蠢的种种行为。那种感觉让他无地自容,在家只敢沿着墙根走路,生怕一不小心抬头就就那张熟悉无比的脸,更怕看到那张脸之后的无言以对和想尽了办法的逃避。
没多久,他就找了个借口搬出来。
扛着行李走出家门的那天,是个该死的大冬天。那天没有下雪,光是下雨,又下得不利落,兮兮簌簌的好像春雨一样。端木瞬最讨厌这种优柔寡断的天气,能冷到骨头里去,感觉周身上下每个毛孔都在拼命地往里吸收凉气,四肢百骸无不战栗。
他听到妈妈在身后哭,四个姐姐轮番劝慰,爸爸烦躁的脚步声能从二楼房间一直传下来,轰隆隆砸进他的耳朵。
汪濯沸站在花园外面的铁门边,他面无表情地走过去的时候汪濯沸只说了一句话。
“有空回来坐坐。”
不像妈妈那样拼命挽留,也不像爸爸那样把他往死里的骂。
他就这样很平淡很事不关己地说:“有空回来坐坐”。好像他汪家是开饭店的,他汪濯沸是个拉门的服务员,而他端木瞬是个常来常往的客人一样。
有空回来坐坐。
端木瞬没有回去坐过。
他铁青着脸走过汪濯沸身前,听到汪濯沸在后面轻轻叹出一口气。
端木瞬觉得自己就像一条将死的鱼,翻白了肚子直沉缸底,吐出生命中最后几个王八蛋泡泡。
第七章·老板之死
“嗯,然后呢?”女人坐在电脑后面,专心致志地盯着屏幕,嘴里漫不经心地说着话。屏幕散发出来的白光把她的脸映得很亮。
这是一个很美丽的女人,优雅高贵得甚至有些咄咄逼人。
“然后,然后我就答应他留下来了呀。”端木瞬坐在女人面前的办公桌上,晃荡着两条腿,手里玩着一个魔方。他拧这个魔方已经拧了差不多半个小时了,那些颜色方块依然凌乱不堪。
“嗯,然后呢?”女人又问。
“然后,然后我说,我试用期还没过,这一千元等转正了再加吧。”
拧,接着拧……怎么老是拧不对?端木瞬很郁闷。
“嗯,然后呢?”女人还是那一句。
“然后,成利和周晓天分别找所有员工单独谈了,就没事了么,他们出来还说我造谣生事。让我请了一顿午饭,说是补偿他们碎了一地的玻璃心……哼!”
死命拧。端木瞬有点恼火了。
“嗯,然后呢?”
“然后……然后……费红你能不能换句别的来听听?”端木瞬怒了。
被叫作“费红”的美丽御姐从屏幕里抬起眼睛。
“换一句啊?……你打算把我的魔方拧散架了才安心是不是?”费红悠悠开口。
端木瞬把魔方“啪”的一摔,可怜本来就不太牢固的塑料魔方果然碎成了一块块。
“啊……”他愣住了。
“嗯……”费红处变不惊地,瞥了一眼地上的碎片,“乐高公司出的六十周年纪念版,内部发行,市面上没有,eBay上面差不多两百美金一个,你看着办。”说着又把注意力放回电脑上。
“一个破烂魔方要一千多,当我冤大头啊!”端木瞬嘴里说着,人却已经跳下了桌子,把那些碎片拾起来重新组合。
跟那个同样喜欢乐高玩具的人同居过他知道,这个贵得要死的玩具,它就是一块一块的碎片,再好看的模样也是拼出来的。
怎么会有人喜欢花那么多钱买一堆碎片回来,然后陪上老半天的时间,消耗几百亿个脑细胞,就为了自己动手拼个傻帽似的魔方出来。这种事情,端木瞬始终都没有想通——喜欢魔方的话,哪里用得着这么折腾,上街直接买一个不就行了?
费红从电脑里腾出一只眼睛,瞧了端木瞬一眼,看到他正专心致志地和魔方的碎片奋斗,安静而温柔地笑了一下,又把目光移了回去。
端木瞬蹲在地上拼了老半天,碎片依旧是碎片。他有些丧气。费红和那家伙都喜欢玩乐高的玩具,为什么同样的东西到了他们手里,三下两下就可以拼出完整的样子出来,房子啊车子啊飞机怪兽什么的。自己弄了半天就是没有一点头绪呢?
“小瞬,”费红的声音从屏幕后面传出来,很静,又凉又润,犹如上好的绸缎。
端木瞬停手看她。
“你要是真的放不下,那就回去吧。”
被点穿了心事,端木瞬的脸蓦地红了。
“我……我没有……”他嗫嚅着为自己辩解。
费红看到他的样子,又笑了一下:“你上次来找我,坐在这里玩了一个下午的九曲连环,是什么时候?”
“啊?”端木瞬怔住,不理解为什么费红会突然问出这个问题,“我、我经常来找你啊。”
“你每次来,不是跟外面那些小护士打牌吹牛,就是趁我有病人的时候用我的电脑偷菜,我说的不是那些。我说的是,”费红顿了顿,望定端木瞬,“你每次面临选择而难以决定的时候,就会到我这里来,玩一些不符合你……你性格的事情。”
她差点脱口而出说“头脑”,话到嘴边转了一圈,生生打住,终于还是换了个比较顺耳的词。
端木瞬压根没注意到。
他有些语塞,脸仍是红着。
费红推开了键盘,替他回答:“是三年前,你犹豫着要不要把菜包子送回去。你在这里想了三个小时,把我的九曲连环拆成了一堆铁丝……”
“菜馒头……”端木瞬小声嘀咕。
“嗯?”费红不解。
“不是菜包子,是菜馒头啦!”端木瞬突然大声道。
费红笑了:“其实你心里早就有了答案,但是不敢一个人决定。你来这里,只是想让我推你一把,是吗?”
端木瞬很想反驳,但是所有的话憋到喉咙口就出不来了。他知道费红说的都是对的,实在是无可辩驳。况且,他清楚,以自己的口才,是无论如何也说不过费红的。
“小瞬,你要知道,我不是心理医生,”费红走到他面前,拨开他长长的碎留海,正视他点漆般清亮的眼睛,“我能帮你的,只有……”
费红又靠近了些,在五公分的距离内牢牢盯着端木瞬。
端木瞬被她盯得有些发毛,忍不住缩了一下脖子。
费红出手如闪电,一把将他推倒在沙发上,很利落的一套擒拿动作,三两下就把他的双手扣在头顶,膝盖和小腿横压住他的双腿。
端木瞬甚至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被制住了——他会的那些打架都是毫无章法的乱打,全凭一股蛮力和不怕死的劲头。费红在柔道和空手道方面都有很高的造诣,大学时代更是全省校际联赛的散打冠军,他自然不是对手。
费红右手控制住端木瞬的手腕,左手抬起他的下巴,仔仔细细打量着。
“嗯……睫毛拔了,重新植一副短的。双眼皮拉成单的。鼻梁削骨。颧骨和腮骨注射玻尿酸……很简单的手术,两个星期,就能上街见人。”
“哈?”端木瞬呆呆地瞧着费红。
费红难掩笑意:“你不是想躲着小汪吗?那就干脆彻底一点,整成个路人,包你站到他跟前,转三个圈翻十八个跟斗再打一套太极拳他都认不出你。相信红姐的水平,外面那些漂亮小护士都是红姐亲自动的刀子。把美人整丑可比把丑人整美简单多了。你这张脸蛋……”
话音未落,端木瞬就怪叫一声,猛地推开她,落荒似的逃了出去。
费红看着他一溜烟地逃走,轻笑着摇了摇头,回到办公桌前拿起了电话,拨了一个号码。
“喂,小汪……嗯……”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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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木瞬从费红的诊所逃出来,心有余悸地望了一眼那装修得无比夸张的未来型大门(费红非说这种高科技的形象能给客人带来安全感和信任感)。前台的Alice隔着玻璃朝他眨眨眼、挥了挥手。
想到Alice那双曾让他叹为观止的、堪比外星人的大圆眼也是费红妙手生花的杰作,端木瞬堪堪打了个冷战。
时间还早。今天公司正式交接,说是要进行财务盘点,普通职员放一个上午的假。下午一点还要上班的。
端木瞬看了看手机——他没有戴表的习惯——十二点整。从这里去公司坐四站地铁,然后到对面后马路的街边摊吃一碗葱油拌面加黄豆骨头汤。他算了算时间,差不多一点之前可以到公司了。
他实在不想太早到,生怕在那里又遇到汪濯沸,怕他又问自己什么时候搬。然后惺惺作态地说一些“到时候来接你”啊,“东西不用自己理,我会派人来收拾”啊之类老妈子一样罗哩八嗦的话。
端木瞬知道,自己那天没有一口回绝,汪濯沸就当他答应了的——他就是这么不讲理的一个人。
怪也怪他自己,重要关头看到眼前一双盛满关怀的真挚的眼睛,生生犹豫了一下,再想开口拒绝的时候汪濯沸便没有再给他机会。
犹豫了,便是输了。
刀子嘴豆腐心,汪濯沸早把他的脾气摸得一清二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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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葱油拌面,端木瞬又在隔壁街的书报摊消磨了十分钟,足足拖到十二点五十五,才慢吞吞地向公司走去。
才一转过街角,他就愣住了。公司大楼的门口被围得水泄不通,路边停着好几辆警车,还有一辆救护车,顶灯都在闪。
明显是出了什么事,端木瞬怔了一下之后就往人群走过去。走近了才发现,他们这幢写字楼被警察用黄色警戒线拦了起来。
这一带附近是办公楼的集中地,治安一向不错,来来去去的也基本都是些白领。大家似乎都被这样的阵势吓住了,有人小声讨论着,都是些窃窃私语,好像是死了人。
端木瞬看了一圈,没看到公司的同事,心里有些茫,也不知道是楼上哪家出了事。东张西望的时候看到大楼保安也被警察拦在人群外面。
“你是……七楼那家律师楼的吧?”保安看到他,问。
端木瞬点头:“出什么事了?”
“你不知道?”保安瞪大眼睛,压低了声音,“你们老板死了,好像是被人杀的。警察刚上去,人还没抬下来呢……”
端木瞬的脑袋“嗡”地一声,眼前蓦地就黑了,脚步趔趄了一下,差点没站稳。幸好保安在一边扶住了他。
他没顾上保安的嘘寒问暖,拨开人群就往里面闯。
警察拦住他。
“楼上发生凶案,整栋楼都封锁了,你不能进去。”维持秩序的年轻刑警冷冷说道。
“我认识他!我认识……那个,他不会……让我看看,我认识的……”端木瞬叫着,他整个人都乱了,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小警察瞧着他:“你认识死者?你是哪家单位的?”
“七楼……谷新……律师事务所……”
小警察点了一下头,举起对讲机:“甘队,又来了一个谷新的职员……嗯,嗯……你叫什么名字?”他问端木瞬。
“端木、端木瞬。”
小警察走开几步,背过身去,对着对讲机轻声说了几句话。
端木瞬心急如焚地看着他的背影,看着他点了几下头,每点一下他的心脏就漏跳一拍。
好像过了整整一个世纪之后,小警察终于回到他跟前。
“把你的家庭地址和联系电话留一下,我们会请你协助调查。今天先回去吧。”
端木瞬心急火燎地留了自己的信息,一边写一边手指不停地发抖,一串电话号码写得如同鬼画符。
小警察也不在意,看了一眼,拿了那张纸转身要走。
“等等,”端木瞬一把抓住他,“他……我们老板,他……他……”
——“他是怎么死的?”,“什么时候的事?”这些问题,他不敢问出口。
小警察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具体情况到时候我们会告诉你,你回去吧,别在这儿添乱。”
端木瞬不肯走。
“你这人怎么说不听呀。周晓天是你什么人,干嘛急成这样?”
端木瞬“啊”了一声就呆在那里,然后就这样被人群挤了出来。
原来……不是他。
他背靠着墙,大大松了一口气。
这时,一只手从旁边伸过来,搭在他的肩膀上,端木瞬才刚刚如释重负,又被激得一跳。转过头去的时候看到一张熟悉的没有表情的脸,以及一双沉静如深潭的黑眼睛。
第八章·对弈
一只手从旁边伸过来,搭在他的肩膀上,端木瞬才刚刚如释重负,又被激得一跳。转过头去的时候看到一张熟悉的没有表情的脸,以及一双沉静如深潭的黑眼睛。
“居群?”端木瞬脱口而出,“你怎么在这里?”
被称为“居群”的黑衣男子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不远处闹哄哄的人群和警察,开口说道:“这里不方便,借一步说话。”
端木瞬点点头,和居群一起走了开去。
阻挡着围观群众的小警察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觉得很奇怪。这个叫端木瞬的人,刚才还一副着急得找不着北、火烧眉毛的样子,一转眼就若无其事地跟着另一个人走了。而带他走的那个男人,看上去像是带着一股又黑又冷的气质,好像暗夜一般的存在。
小警察忽然觉得,那两个渐行渐远的背影,一个好像盛夏燃烧的骄阳,一个好像冬夜最深沉的寒风,异常强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