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士无双-第5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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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子锟在沙发上坐下,点了支烟猛抽起來,到底是五十几岁的人了,这些年疏于锻炼体质下降,再加上心情郁闷悲伤,揍了郑泽如一顿,体力就有些不支了。
郑泽如道:“你打够了么,要是不够歇歇再打,你就是把我打死,我也不会有怨言。”
陈子锟道:“如果打死你能换來陈南的生命,我一进门就会开枪。”
郑泽如道:“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刘婷,更对不起孩子,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但我确实洠氚阉扑腊 !
男儿有泪不轻弹,何况是党的高级干部,郑泽如哭了,哭的很伤心,哭的毫无掩饰,他长期从事地下工作,喜怒不形于色,见惯了生离死别,肝脑涂地,早已心硬如铁,解放后担任高级领导,在群众面前高大伟岸,在妻儿亲属面前公正无私,在下属面前大义凛然,在更高级的官员面前谨小慎微,从不暴露内心的真实想法,唯有这个时候,在多年老友陈子锟面前,他真正敞开心扉,将几十年压抑在心底的重重痛苦全都释放出來。
看到郑泽如哭的鼻涕眼泪横流,陈子锟一点也不同情,他知道对方只是借机宣泄情绪而已,别说是死了一个早年丢弃的儿子,就是他现在的妻儿横死,恐怕这种人都不会落泪的。
哭了一会儿,郑泽如的情绪终于稳定下來,他说:“我是想保护这孩子,却洠Э悸堑剿母惺芎统惺苣芰Γ沙勺痉闯汕Ч乓藕蓿怂啦荒芨瓷宜凳裁匆矝'有用了,只能尽量将其他右派的生活和工作照顾好,杜绝此类事件发生。”
陈子锟掏出一封信丢过去:“陈南给你的遗书,你看看吧。”
郑泽如看了两遍,道:“小南至死也不愿认我,这也在情理之中……”
陈子锟道:“他唯一的要求是摘掉右派帽子,你打算怎么处理?”
郑泽如苦笑道:“我洠в邪旆ò锼缭福挠遗擅弊邮侵醒攵ǖ模仪┳种皇亲叱绦蚨眩阌Ω弥溃衷谡欠缈诶思猓幢隳阄乙采聿挥杉骸!
陈子锟*丢下一句话:“你看着办吧。”
说罢摔门而去。
外面走廊里站着许多带枪的警卫,但他们不敢阻拦陈子锟,这位昔日江东王依然保持着强大的气场,凌厉的眼神和满身的霸气压制着这些蠢蠢欲动的年轻人。
徐庭戈站在了陈子锟面前。
“打算抓我?”陈子锟鄙夷的问道。
徐庭戈摇摇头。
“那就起开。”
徐庭戈侧身,目送陈子锟离开,忽然开口道:“老陈,我就是想给你提个醒,你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做事留点余地。”
陈子锟头也不回。
徐庭戈这才进了办公室,帮第一书记收拾被砸坏的办公用具,捡起满地的文件。
郑泽如道:“今天的事情不要外传,影响不好。”
徐庭戈道:“我已经安排下去了,谁也不会泄露半个字。”
郑泽如叹口气,拍拍徐庭戈的肩膀,到洗手间洗脸去了,洗出一池子的血水來,抬头看看镜子里的自己,摸摸牙齿,有几颗松动了。
虽说徐庭戈下了封口令,但郑书记的爱人潘欣还是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匆匆赶到,见丈夫被打得鼻青脸肿,夫人的眼泪就下來了,责怪道:“怎么这么不注意,凶手抓到洠в校俊
郑泽如摆摆手:“洠愕氖隆!
潘欣大怒:“谁愿意关心你!”
两人吵了起來,徐庭戈见状悄悄退出,回到一条街外的省公安厅,拿起桌上的红色保密电话道:“给我接北京。”
不大工夫电话通了,徐庭戈拉上窗帘,拿起话筒压低声音道:“首长,有件事我觉得需要汇报一下……”
……
陈子锟去了江东大学,他不是微服私访,而是开着专车带着警卫去的,目的是探望林文龙,这一手弄的江大党委很尴尬,接待不是,不接待也不是,只好装不知道。
林文龙已经得知陈南的死讯,整个人都呆滞了,坐在茶炉房里喃喃自语:“是我害了他,是我害了他。”
他从系领导变成茶炉工,身份差距极大,心理落差更大,即便工友们都很尊敬他,这个面子也丢不起。
见姐夫來找自己,林文龙急忙抓住他急呼:“我洠в蟹吹常沂窍煊耪俨盘嵋饧模也皇怯遗桑以┩鳌!
陈子锟见他精神已经恍惚了,叹口气离开,找到江大校长提出给林文龙换个清闲的工作。
校长马上答应将林文龙调去图书馆做管理工作。
随即陈子锟又去了阮铭川家里,虽然老阮被打成右派,但毕竟是淮江日报的创始人,待遇还在,家里住着大房子,有保姆有电话,见到陈子锟登门拜访,阮铭川诚惶诚恐,拿出厚厚一摞稿纸说:“这是我写的检查,请帮我转交省宣传部。”
陈子锟道:“老阮,你被错打成右派的事情……”
阮铭川急忙道:“我不是被错打成右派的,我是咎由自取,完全活该,这段时间我在家闭门思过,越想越觉得自己罪孽深重,辜负了党和人民的期望,对不起组织的培养。”
陈子锟道:“好了,我來不是听你说这个的,咱们多年老朋友,我就是來看看你,有什么需要尽管提。”
阮铭川道:“我只有一个要求,加入伟大光荣正确的党。”
陈子锟道:“你是民主党派啊。”
阮铭川道:“我要退出民主党派,和他们划清界线。”
陈子锟看着这位多年老友,觉得很陌生。
阮铭川眼中闪着卑微、惶恐、怯懦,又有些许的期待。
陈子锟叹口气,说我帮你转交材料,说完起身离去。
回到枫林路的家里,陈子锟觉得浑身疲惫,坐在书房椅子上闭目养神,傍晚时分,黄昏晚霞斜射进书房,忽然听到门口有人低声喊爸爸,扭头一看,是少年时期的陈南,穿着背带裤和回力鞋,戴着眼镜,怯生生的望着自己。
“儿子……”陈子锟哽咽了。
十年前,自己还是国民政府高官的时候,日理万机奔走各处,每次回到家里,儿子都会來请安,小南性格内向,很害羞,也很惧怕父亲,陈子锟一直以來都不太喜欢这个养子,但确是真真切切把他当成亲儿子來抚养的。
眼前一阵昏花,少年陈南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思念。
……
过了一周,郑书记脸上的伤痕不太明显了,肿胀淤青也消退了,便启程前往江北视察,先到江北地委例行公事的开个会,谈个话,然后寻了个由头到第一中学去调研。
江北第一中学是省内重点中学之一,不过也就是在教育系统内部有些名气,省委第一书记前來视察可是惊天动地的大事,而且这事儿事先洠в型ㄆ愕醚A斓疾愫鼙欢偈贝蛏ㄎ郎橹恐ǚ哿卸踊队餐砹耍荒苄3ち熳乓话镏胁阍谛C趴谟印
省属第一书记是乘坐一辆苏联进口的“金鹿”轿车,闪闪发亮,气派十足,前面有公安处的三轮摩托开道,后面跟着地委的嘎斯吉普车,來到一中校门口,郑书记笑容满面的下了车,热烈的掌声响起來。
“不请自來,给你们添麻烦了。”郑泽如风度翩翩,主动和校长握手,然后又和教导处孙主任握手。
孙主任一张脸笑成了菊花,她自认为和郑书记是有些交集的,起码写过检举信,搞不好郑书记就是为这事儿來的哩。
一群人众星捧月一般簇拥着郑泽如往校园里走,迎面就是学校的宣传栏,白纸黑字大字报上写着毛笔字:特大号外!!!反党反社会主义的右派分子陈南抗拒改造,畏罪自杀,死的好,死的妙,死的呱呱叫!!!
郑泽如停下脚步,和颜悦色问校长:“大字报是哪位同志写的?”
校长还洠Щ卮穑镏魅尉图飞蟻淼溃骸氨ǜ嬷J榧牵俏倚吹摹!
郑泽如点点头:“嗯,不错。”
第十一卷 新国 第四十二章 大跃进
郑泽如在一中的视察行程很短,几乎是浮光掠影,洠в腥魏问抵市缘氖虑椋幢闳绱艘补蝗靡恢辛斓济切老餐蚍至耍菟凳焙蚪逃址矫嬉埠苤厥樱饲耙恢猩昵胛扌I岬淖式鹨恢毖棺艣'批,这回立刻就批准了。
最得意的是孙主任,就因为郑书记那句“不错。”让她飘飘然好几天,觉得自己的仕途忽然光明起來,校长、教育局长这些位子都不远了。
不过一个月后孙主任就倒了霉,她先是被打成了历史反革命,隐藏在人民内部的右派份子,后來又被公安机关逮捕,判了十五年徒刑,发到盐湖农场改造去了,孙主任熬了洠Ъ改昃退懒耍偎狼盎乖诓煌5匦瓷晁咝牛底约菏窃┩鞯模鞘芄J榧墙蛹挠判闳嗣窠淌υ圃疲比徽舛际呛蠡傲恕
……
淮江岸边起了一座新坟,墓碑上刻着主人的名字“陈南。”以及生卒年月。
红玉几乎每天都來上坟,她欠这个儿子太多太多了,生前不能弥补,死后总要补偿,这个可怜的母亲带着自己包的饺子,一瓶酒來到坟地,摆上一饭盒的饺子,一双筷子,一个酒杯,柔声道:“孩子,娘今天包了饺子,你弟弟吃了二十个,你能吃几个?放开吃,娘下回再包。”
忽然红玉察觉身后有人,回头看去,是个二十多岁的姑娘,马尾辫,列宁装,长的很漂亮,胸前红校徽上写着江东大学四个字。
“你是小南的朋友?”红玉问道。
姑娘手里拿着一束白菊花,摇摇头道:“我……我是他的同事,特地來看看他。”
红玉道:“孩子,同事來看你了。”
江风呜咽,似乎是陈南的回答。
远处公路上,一辆伏尔加轿车静静停着,省委第一书记郑泽如坐在车内看着坟地里的一老一少,心情很复杂,他很想去坟前上一炷香,但自己的身份却不允许这样做。
“走吧。”郑泽如道。
伏尔加驶离了江边,秋风又起,一片萧瑟。
……
陈南不在了,日子还要继续,陈子锟本想告老还乡,但陈家最小的女儿陈姣高中毕业了,考入北京大学中文系,为了女儿在京生活方便,他还是去了北京,自从儿子死后,刘婷精神接近崩溃,在疗养院恢复了很长时间才稍有好转。
夏小青去了江北和儿孙住在一起,林文静陪女儿去了北京,鉴冰依旧生活在上海,她皈依佛教,每日吃斋念佛,日子过的素净的很。
这样以來,偌大一个枫林路十号官邸就只剩下陈嫣一个人了,而且她也不经产回家住,经常留宿在医学院实验室,或者在医院的单人宿舍里凑乎一晚,以免影响工作。
终于有一天,省机关事务管理局的干部登门了,要求收回枫林路十号的使用权,正好这天陈嫣回家拿衣服,她很惊讶的问道:“这房子是我家自己建的,你们凭什么收回?”
干部很尴尬,说:“新中国了,哪有什么你家我家,土地房产都是国家的,枫林路这些小楼都是省里的公共财产,登记在册的,你不信我拿文件给你看。”
陈嫣道:“可是房子是二十年代建的啊,那时候新中国还洠С闪⒛亍!
干部说:“这条街上的房子都是国民党敌产,洠粘涔模庋的阕苊靼琢税桑俊
陈嫣道:“那我更不明白了,这条街上住的都是起义将领,有功之臣,他们是敌人么?”
干部说不过陈嫣,只好悻悻离去。
此事汇报给省委第一书记郑泽如,他批示特事特办,照顾起义将领,陈家的房子可以保留,于是将隔壁枫林路八号原來阎肃一家人住的房子收回,分给了新來的省委副书记马云卿。
陈嫣在自己花园里看新邻居搬家,这家女主人很洋气,也很年轻漂亮,指挥工人搬东西,小保姆带着孩子在后院玩耍,小男孩长的挺可爱,跑到栅栏边,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看着陈嫣。
“喂,你是谁?”小男孩问。
“我是陈医生,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马京生。”
“你生在北京还是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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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主人忙得很,哪有时间理儿子。
马京生问陈嫣:“你爸爸是几级干部?凭什么住大房子?”
陈嫣道:“因为这本來就是我家的房子啊。”
“你骗人!你又不是高级干部!”马京生忽然发脾气,朝陈嫣吐口水,然后撒腿跑了,正好他妈妈从屋里出來看见这一幕,根本不向陈嫣道歉,抓住儿子进屋,关门的时候还狠狠朝这边瞪了一眼。
有这样的邻居,陈嫣更不想回家住了。
……
江北,南泰县苦水井公社,已经升任县委书记的杨树根乘坐嘎斯吉普车风尘仆仆來到这里,一进大门,公社书记李花子就迎了上去,热情洋溢的握住杨树根的手说:“杨书记,我们全体社员早就盼着您來指导工作了。”
杨树根穿一身蓝布中山装,带着鸭舌帽,兜里别着两杆钢笔,很矜持的和李花子握手,道:“咱们苦水井公社是全县农业生产的一面红旗啊,又是我的家乡,要不是县里工作忙,我上个月就來了。”
李花子道:“对对对,杨书记统领全县的各项工作,日理万机啊。”
杨树根倒背手说:“中央号召掀起农业生产的新*,咱们公社可不能落后啊,当然了,要比也是和其他县区比,在南泰咱们苦水井是这个。”
说着他伸出了大拇指。
干部群众们就都呵呵笑了,脸上洋溢着自豪的光辉。
李花子道:“时间还早,我陪杨书记下去走走。”
杨树根饶有兴致的说:“好,先去走走。”
公社驻地附近的农田长势喜人,农民头上缠着洁白的毛巾在田里耕作,见县里大领导來视察,都直起身子來打招呼。
杨树根很高兴地向大家挥手,问李花子:“高级社成立起來,群众的反应怎么样?”
李花子道:“那是绝对的拥护,绝对的赞成,各大队都开了大食堂,吃饭不要钱,跑步进入共产主义,老百姓的干劲那还不岗岗的,干活都比以前有劲了。”
杨树根频频点头:“很好,很好。”
李花子看看日头,道:“晌午了,杨书记,吃饭吧,尝尝咱大食堂的饭菜。”
杨树根抬起腕子來,看看手腕上的英纳格瑞士表,这还是分浮财的时候组织分配的工作用品,时针指向十二点,确实该吃饭了。
苦水井公社就是以前的苦水井乡,各大队就是以前的村子,各村都开了大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