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士无双-第3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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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八月,中苏签订了《互不侵犯条约》后,苏联空军陆续来华助战,并向中国提供大批飞机和航空器材,短短几个月内,出售飞机二百三十二架,战斗机轰炸机俱全,反观欧美,订购三百多架,只到货八十五架,其中还有十三架没安装好。
蒋委员长一贯反苏亲英美,可关键时刻,雪中送炭的竟然是苏联,英美却态度暧昧,不敢招惹日本,当然这事儿大家都不提,以免伤了委座自尊。
空军建设迫在眉睫,陈子锟将中央航空学校改为空军军官学校,增设空军参谋学校、幼年学校和通信、机械学校,大规模培养空军人才,但物资奇缺,人员匮乏,事情繁杂,他本来就不擅长处理文案,一时间头都大了。
好在可以经常飞回老家换换脑子,现在中国上空已经变成日本飞机的地盘,乘坐运输机很不安全,陈子锟来往各地都是亲自驾驶一架苏式伊16战斗机,遇到没有战斗机护航的日本轰炸机,还能抽冷子敲两架下来。
回到省城,径直到省政府找阎肃商讨防守江东事宜,阎肃说我现在是文官,打仗的事儿还得找陈寿。
陈子锟和阎肃走到陈寿屋门口,正听见陈寿和薛斌痛骂唐生智该死,嘴上说什么破釜沉舟背水一战,谁敢渡江逃走就地枪毙,自己却偷偷预备一艘小火轮,日军一开始进攻,当官的就全跑了,南京这一仗打得实在窝囊。
阎肃咳嗽一声,屋里立刻不吭声了,陈子锟走了进去,两人站起来立正:“陈主任好。”
陈子锟披着黑色斗篷,上下打量着两人,看的他俩毛骨悚然。
“大帅,弟兄们已经尽力了……”陈寿低头道。
“我不怪你们,错在大本营,错在委座,错在唐生智,指挥失误,连累了无辜百姓,南京已失,江东危急,我想听听你们俩什么意见?”陈子锟摘下大氅,坐到了桌旁。
陈寿道:“江东的兵已经打光了,现在只剩下各地的保安团和警冇察,还有陆军学校的学员,临时征募也来不及,凭这些兵,根本没办法和小日本干仗。”
薛斌也直摇头:“税警总团是全国最精锐的兵了,和日本鬼子也就打个平手,让保安团和警冇察上阵,那不是送死么。”
陈子锟问阎肃:“你怎么看?”
阎肃苦笑:“就算打,也没有武器了,重装备全都丢在南京了,淞沪会战,消耗的可都是咱们的家底子,现在军火库里只剩下几千条老旧步冇枪,型号口径混杂,子弹都找不齐,炮一门都没有,只有轻武器的军队,难以和日军正面抗衡。”
陈子锟沉默半晌,道:“不战而退,怎么向百姓们交代,山东韩复榘放弃济南,已被委座拿问,枪毙于汉口,你们谁想做下一个韩复榘。”
众人都不说话,低头抽烟。
陈寿道:“和小日本打阵地战,那不是咱的强项,拿鸡蛋往石头上磕,那不叫有种,叫蠢。”
陈子锟心中一动,江东军的老底子是土匪,擅长打游击,不如以游击战来对付日军,能不能守住江东另说,起码能尽到军人的本分。
把这个想法一说,大家都觉得不错,正在讨论,省府秘书长柳优晋来了:“阎主席,英国代办找您有事。”
省城设有一个英国外交代办处,代办正是当年的南京总领馆二等秘书约翰。沃克,当年的外交场菜鸟,现在已经是八面玲珑的外交老手了。
阎肃道:“让他候着,我们正在商量对敌策略。”
柳优晋道:“他已经到门口了。”
约翰。沃克穿着三件套的藏青色呢子西装,胳膊上搭着大衣,满脸忧色走了进来,见到陈子锟也在,略有吃惊,道:“陈将军在,真是太好了,我想知道,贵军准备如何应对当前的局面。”
陈子锟道:“我军如何抵御日军,难道也要向大英帝国报备?”
沃克道:“您误会我的意思了,我只是想知道,你们的行为会不会触怒日军,遭致疯狂的报复,我想大家都不愿意看到南京的惨剧在江东重演,况且英国在江东还有很多的产业和侨民,我不希望他们受到波及。”
陈子锟怒极反笑:“可笑,日本人来打我们,我们还要担心不能触怒他们,你们英国人就是这么对付侵略者的么,哦,抱歉,我忘记了你们在欧洲一直扮演的是日本的角色。”
沃克讨了个没趣,只得悻悻离去。
阎肃道:“英美隔岸观火,难道他们不怕在华利益受损么?”
陈子锟道:“英美已经不是四十年前的英美了,日本也不是当初英国的小根班了,他们羽翼渐丰,牙尖爪厉……再说,英美一方面打着怂恿日本和苏联火并的主意,一边防范着德国重新崛起,毕竟欧洲才是他们的根本,中国打成一锅粥,只要没撕开脸,他们就不问。”
对国际形势的研判,陈子锟认识最深,阎肃等人都不及他,听他这样一说,不免露出失望之色:“英美不干预,这可怎么办。”
陈子锟道:“没有张屠夫,就吃带毛猪?英美又不是吃斋念佛的善人,凭什么帮咱们?别说他们了,就是苏联,又是卖飞机,又是派航空队,还不是怕小日本打下中国腾出手来对付他们,上个月孙科到莫斯科去谈判,斯大林推三托四,不愿意出兵,就是想让咱们先耗着,把日本人的兵力拖住,他们坐收渔利。”
陈寿恨恨道:“这帮洋人,没一个真心帮咱们的,这就叫养虎为患,早晚小日本坐大了,肯定咬他们一口。”
陈子锟道:“国际政治,唯有利益,中国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就只能自认倒霉了。”
忽然凄厉的防空警报响起,众人急忙出屋躲避,院子里有临时挖掘的防空洞,在里面躲了五分钟警报就解除了,原来是两架日本侦察机飞临省城上空,江东军的厄立康高射炮都损失殆尽,只能任由日机如入无人之境。
飞机走了,众人从防空洞出来,陈子锟沉吟片刻,道:“立刻召开军事会议,把陈启麟也抬来,老子要保卫淮江,保卫省城!”
一小时后,会议在省政府召开,老部下们汇聚一堂,陈子锟虽然已经不担任地方职务,但依然是江东省的主宰者,他毫不客气的坐在首位,开始调配部署。
“阎肃,把省城金库里的储备黄金白银外汇和钞票,全都运到武汉。”
“曾蛟,立刻组建水上别动队,水性不好的不要。”
“陈寿,把各地保安团组织起来,发枪,发子弹,发大洋。”
“薛斌,你带人把大伙儿的家眷送到北泰。”
轮椅上的陈启麟一直没听到自己的名字,急切道:“我呢,我做什么?”
陈子锟走过来,按着陈启麟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你去武汉,重新把咱们江东模范师拉起来。”
第八卷 国难 第二十三章 跑反
兵荒马乱的年月,部队打残了不要紧,编制一定不能丢,从统帅部序列中取消,那就没地方哭去了,陈子锟派陈启麟去武汉的用意很明显,那就是保住模范十七师的编制,先前留下的那些火种军官,此时就派上了用场。
刘骁勇等人护送师长西去武汉,重建十七师,陈启麟是黄埔嫡系,十七师又是为保卫南京拼干净的,想必蒋介石不会为难他。
其余人等留在江东部署御敌,曾蛟是水匪出身,当警齤察厅长是屈了他的才,在水上劫船杀人才是他的拿手绝活,陈子锟一声令下,他就把水上别动队拉了起来,全都是水性极好的弟兄,水警总队仓库里抬出来一枚枚黑黝黝的大家伙,这可不是江东兵工厂土造的玩意,而是正儿八经德国进口的水雷。
上次用水底龙王炮袭击了英国军舰后,陈子锟就关注起水雷来,这玩意性价比太高了,弄几颗就能把水面封死,阻滞敌人的军舰,组建水面舰艇部队的成本和时间都承受不起,只有用这玩意来进行被动防御。
进口的飘雷、锚雷、沉底雷布入淮江下游,封锁了水面,日本军舰想通过,起码要花上几个月的时间来扫雷。
阎肃将江东实业银行金库里的黄金白银外汇全都装箱贴上封条,派重兵押运,按照陈子锟的命令送往武汉,不过他又多了个心眼,按照目前的形势,武汉很快不保,不如直接运往陪都重庆。
薛斌护送着一大帮家眷,带着整整一船的行李前往北泰,那是江东的第二道防线,地处淮江以北,群山环抱,易守难攻,比省城强多了。
高官们的家眷都撤往北泰,等于释放出一个信号,省城即将沦陷,这年头谣言传的最快,一时间淮江上千金难求一船,家家户户都忙着跑反。
再不跑,南京大屠杀的惨剧就会上演到自己身上。
刘存仁一家也开始逃亡,老刘家别的不多,就两样多,书多,儿女多,老刘喜欢收集古书典籍,这些年来薪水一多半都拿来买书了,家里古书浩如烟海,其中不乏孤本善本;儿女也多,前前后后生了十二个孩子,夭折了四个,还剩八个,女儿就占了六个,其中最小的女儿小媖才十一岁,二女儿三女儿已经嫁人生子,一大家人,坛坛罐罐的,怎么走还是个难题。
好在刘家有个争气的女儿,刘婷帮着安排了几张船票,乘坐三日后的火轮船前往北泰,仅有三天时间收拾行李,根本来不及,刘存仁面对自己几千本藏书发了愁,这些书,他一本都不想扔,可全带走也不可能。
书还是小事,银行里的款子提不出来才是大事,江东实业银行前人山人海,挤兑严重,警察厅派了几百个察维持秩序,根本没用,血汗钱都在银行里提不出来,再老实的百姓也得发急。
还好,刘婷一个电话解决问题,刘存仁的存款全提了传来,换成一张张法币缝在衣服里,家里的书实在没法带,只能挑出最珍贵的用藤条箱子装着带走,等到开船那天,一家人拖着大包袱小行李,浩浩荡荡前往码头。
到了码头一看才傻眼,熙熙攘攘全是人,别说带着这么多行李了,就是空身都挤不过去。
栈桥边停着一艘火轮船,插着意大利旗,意大利和日本是友邦,飞机断不会轰炸这条船,所以这艘船的票子最紧俏。
码头上人声鼎沸,客轮汽笛长鸣,刘存仁一家望洋兴叹,忽然身后一阵喇叭响,刘婷从汽车上跳下:“怎么还没上船?”
刘存仁苦笑着指指前面:“走不动。”
刘婷皱眉想了一下,对身边的副官耳语几句,不大工夫,又是一辆卡车开来,车上下来八个膀大腰圆的士兵,二话不说,提起行李就往前挤,即便有他们帮忙,也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挤到船上,客舱里早挤满了,甲板上也全是人,轮船公司也不管那么多了,只要给钱就能上。
刘存仁一家人汗流浃背,气喘吁吁,刘婷将一张纸塞在父亲手里:“到北泰之后,去这个地方,我已经安排好了,好了,我走了。”
“婷儿。”刘存仁喊了一声,声音有些发干。
刘婷回头:“爹,没事。”
“小心。”千言万语到了嘴边,还是化作了两个字。
轮船终于开了,满载着逃难的人离开了省城码头,一家人终于松了口气,坐在后甲板行李堆上,拿出干粮和水壶吃饭。
昏昏沉沉中,刘存仁被小女儿摇醒:“爹,那是干啥的?”
刘存仁戴上眼镜一看,不禁动容,江岸边的道路上,浩浩荡荡全是人,步履蹒跚扶老携幼的走着,有汽车,有骡车,更多的是步行,挑着行李和孩子,牵着羊和狗,队伍前不见头,后不见尾。
“那是跑反。”刘存仁说。
“啥叫跑反?”
“跑反就是百姓躲避战乱的一种手段。”刘存仁解释道。
小女儿瞪着明亮的大眼睛:“那咱们也在跑反么?”
“是啊,咱们家也在跑反。”
“那为什么要跑反?”
“因为日本人打过来了,咱们的军队打不过他们,只能跑反,不然就要被日本鬼子祸害。”刘存仁尽量用平实的语言向好奇的小女儿解释。
“为什么打不过日本鬼子?”小女儿打破砂锅问到底。
刘存仁叹了一口气,摸着小女儿的头发:“媖儿,等你长大就明白了。”
船只超载严重,速度极慢,坐船的旅客都没带多少干粮,水手们趁机兜售难吃到了极点的饭菜,穷家富路,为了不饿着孩子,刘存仁只得花钱买了一份,一边吃一边骂这帮发齤国难财的坏蛋。
第三天中午,船到北泰,码头上依旧人满为患,这回没有大兵帮忙了,不过下船总比上船容易些,刘存仁一家拖着行李,按照刘婷给的地址找到了一栋房子,安置了下来,房租很贵,赶得上省城热闹地段的价格了,不过此时北泰房子紧俏,能租到房子已经很不错了。
好不容易安顿下来,吃饭又成了问题,这栋房子是新建的,有煤气管道,比省城还先进,不过战争迫在眉睫,焦化厂已经停工,煤气停止供应,只能买个煤球炉生火烧饭,锅碗瓢盆还得重新置办,钱哗哗的往外出,女儿出去买米,结果拿着空口袋回来了,原来米价飞涨,带的钱不够用的,不光粮食涨价,所有的东西都涨价,刘存仁积攒的那点家底子,眼瞅就要见底。
正在刘存仁一筹莫展之际,北泰市政府的工作人员找到了他,说需要找一个写公文的,听说刘先生在省政府就是搞这个的,特地来请。
刘存仁知道这也是女儿安排的,暗暗感叹,幸亏自己生了个好女儿啊。
一大家人住在陋室之中,走路都碰腿,可比起大街上的难民,已经幸运多了,这两天光丢弃的婴儿就见了三个,战争带来的创伤,这只是冰山一角而已。
刘家的房门被敲响,声音很小,简直可以忽略,小女儿过去开门,一个穿旧旗袍的女子站在门口,小腹隆起,显然有孕在身,她笑的有些局促:“你们好,家里没吃的,想借点米……”
刘家人面面相觑,粮食那么金贵,也能借么,不过看她面黄肌瘦的样子,应该是饿极了才拉下脸来求人的。
“大人饿点没什么,就怕饿着孩子。”女子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声音低下来,她的旗袍很旧,是绿色的缎子质地,想必以前也是阔人家的小姐。
刘存仁的老婆一声不吭,去盛了一碗米饭,用饭铲子压实在,又添上一点,继续压实在,一碗冒尖的米饭递了过去。
“谢谢,谢谢。”旗袍女子连声感谢,端着饭碗回了隔壁,狼吞虎咽的吃起来。
门开了,丈夫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