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士无双-第28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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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子锟此行是作为蒋介石的私人代表而来,不具备官方身份,所以没穿军装,轻车简从,到了天津之后才给张学良打了个长途电话,少帅立刻安排天津火车站挂专列送陈子锟进京。
列车开到正阳门火车站,张学良亲自到车站迎接,两军对垒时期,不便大张旗鼓的欢迎,没有仪仗队,没有军乐队,也没有红地毯,悄悄从贵宾通道出站,上了防弹汽车,张学良在车里向陈子锟伸出手:“别来无恙,昆吾兄。”
“汉卿可瘦多了。”陈子锟和他握手寒暄。
汽车开动,张学良道:“这回还是住车厂么?我建议你还是住六国饭店。”
陈子锟道:“此话怎讲?”
张学良道:“你来京的消息已经被别人知道了,我怕主战派对你不利,你知道,杨宇霆连老帅的话都不听,我可管不住他,再加上孙传芳和张宗昌都是极力主战的,你这个说客,可是危险的很。”
陈子锟哈哈大笑:“不入虎穴焉得和平,我就是要让他们知道,革命军是有胆色的。”
话虽如此,陈子锟还是选择在六国饭店下榻,简单洗漱后,不带从人,直接前往顺承郡王府面见北洋政府安国军陆海军大元帅,实质上的国家元首张作霖。
顺承郡王府,大门口的旗杆上,五色旗猎猎飘扬,十六个穿黄呢子军装的奉军士兵昂首站立,手持辽十三年式步枪行军礼。
防弹汽车缓缓停下,张学良的副官高粱秆从副驾驶位子上跳下,打开后车门,风衣礼帽打扮的陈子锟跳下车来,挥手还礼,径直往大门里走。
进了大门,甬道两侧站满仪仗兵,威风凛凛,杀气腾腾,全部是身高在一米八以上的彪形大汉,牛皮武装带杀的很紧,手中持着亮闪闪的刀枪剑戟斧钺钩叉,二门处一声大喊:“孩儿们,架起刀门!”
各种冷兵器在空中架起一座长长的拱门来,这是古代流传下来的考验使者胆量的一种仪式,从刀刃下经过,确实需要极强的胆色和毅力,要知道有时候对方并不是虚张声势,而是真的会劈下来,将使者斩成肉泥。
当然,今天顺承郡王府这座刀门只是老帅玩的一个花样罢了,绝对不会真劈下来的,不过陈子锟不打算让张作霖耍这个威风,他左右看了看,墙角兵器架上插满各式武器,上前拿了一根白蜡杆子,在空中挥舞两下试试韧性,呜呜作响,果然好棍。
放下白蜡杆,摘了礼帽,脱了风衣交给高粱秆抱着,脚尖猛然一提,白蜡杆冲天而起,一把抄在手中,大喝一声冲入刀门。
所有人都傻眼了,这是唱的哪一出?
陈子锟一路前行,一根白蜡杆子舞的密不透风,阵阵兵器相接的声音,刀门被他打的七零八落,溃不成形。
一百零八名挑选出来的仪仗队员,主要是充门面用的,用步枪还行,耍大刀的本事可就差远了,再说这种场面实在离谱,他们全懵了,任由陈子锟一路打将进去。
转瞬到了二门,陈子锟脸不红气不喘,将棍子往地上一丢,伸出手来:“帽子,风衣。”
高粱秆颠颠上前,奉上礼帽风衣,陈子锟捋一捋头发,戴上帽子,披上风衣,昂首阔步进了二门。
王府大堂上,张雨帅和众将亲眼目睹了陈子锟一路打将进来的英姿,一时间全都愣了,耳畔不自觉的响起密集的锣鼓点,分明是京戏大闹天宫的节奏。
“雨帅,这厮太狂了,把他拿了问罪!”张宗昌大怒道,眼下各为其主,他才不管和陈子锟是八拜之交呢。
“陈昆吾太嚣张了,视我安国军上下如无物啊。”孙传芳道。
杨宇霆一言不发,悄悄看张作霖的脸色。
张作霖脸色阴晴不定,直到陈子锟走到大堂门口的时候才放声大笑:“啊哈哈哈,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做使者都做的如此飞扬跋扈,你陈子锟可是咱民国头一号啊。”
陈子锟抱拳道:“雨帅,诸公,我此番进门,难道不象征着当前局势么,北洋日暮西山,革命军势如破竹,就凭一座刀门,怎么挡得住北伐军的脚步,挡得住天下一统的大势。”
众人勃然大怒,张作霖脸色也黯淡下去,杨宇霆一拍椅子扶手站起来:“放肆,我奉军四十万雄兵,你当是土鸡瓦狗么!”
第六卷 一统 第六十二章 佳人有约
顺承郡王府大殿内,气氛陡然紧张起来,坐在张作霖身旁的张学良凑过来低声道:“父亲……”
张作霖举手制止儿子的进言,身子前倾,沉声问道:“陈子锟,邻葛的话,也是我想问你的,你怎么个意思?”
陈子锟扫视众人,一干安国军将领手按军刀,杀气腾腾,大有一言不合拔刀相向之势。
“奉军,乃精锐之师,不论装备训练都是国内首屈一指,更有重炮、铁甲车、飞机和舰队助阵,北伐军劳师远征,南人不耐北方苦寒,这一场仗有的打。”陈子锟话锋一转,又赞起了对手。
安国军诸将不动声色,等着他的下文。
“可是,就算这一仗奉军胜了,也是惨胜,敢问老帅可有力量继续南下?”
这一句把张作霖问住了,陈子锟说的没错,虽然奉军还有四十万人马,但北伐军的战斗力也是有目共睹的,孙传芳几十万人马打得球蛋精光,国民革命军却越打越多,从最初的八个军发展到现在的五十九个军,还不算那些归顺省份的军阀部队,南京政府占据东南富庶之地,已经获得列强谅解,军火源源不断,兵员无穷无尽,真打下去,奉军没有后劲,早晚得败。
杨宇霆插言道:“你这话就错了,我奉军雄踞东北三省,有的是资源和兵员,只要老帅振臂一呼,转眼就是十万大军,早晚饮马长江,咱们弟兄再到南京打牌。”
陈子锟冷笑,好像听到最可笑的事情。
杨宇霆恼羞成怒,正要发飙,张作霖哼了一声:“妈了个巴子,继续说。”
陈子锟又道:“杀来杀去,死的都是咱中国人,奉军弟兄们自然是好样的,个顶个都不怕死,可是咱得死的有意义才是,弟兄们在中原拼光了,老帅的家底子打没了,这奉天怕是回不去啊,我就不信老帅心里没谱,小日本整天脑子里琢磨的是什么。”
这句话说到张作霖心里去了,小日本自打日俄战争时期就觊觎着东北三省富饶的黑土地,那数不清的森林煤矿大豆高粱,要不是老毛子掣肘,早就动兵了,这些来自己在各方势力中求生存,和日本人打交道不要太多,深深知道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自己现在是还有几十万军队镇着,若是丢了老本,关东军随时都敢翻脸。
想到这里,张作霖忽然换上笑脸,道:“子锟远道而来,还没吃饭吧,摆酒,整点咱东北的烧刀子,再弄个大拌菜,猪肉炖粉条子,咱爷们好好喝两盅。”
陈子锟笑道:“再来点杀猪菜就更好了,我陪老帅痛饮三百杯。”
张作霖哈哈大笑:“到底是咱们关东出来的豪杰,痛快。小六子,跟人家学学,别整天抽烟看戏睡娘们。”
张学良诺诺连声,杨宇霆笑容隐现,张宗昌和孙传芳却拉着个脸,推说有事先走。
张作霖也没留他们,把杨宇霆也打发走了,只留下儿子张学良陪伴左右,叫上陈子锟一道去了后宅花厅。
酒宴摆上,陈子锟忽然起身退后两步,作势给张作霖行大礼。
“贤侄,这是干什么,快起来。”张作霖故作惊讶。
“刚才我是代表南京政府来的,言语造次,请老帅海涵,现在是家宴时间,我和汉卿八拜之交,老帅是我的长辈,受我一拜也是应该的。”陈子锟话说的漂亮,事儿做的也让人挑不出理来。
呈上蒋介石和陆荣廷的亲笔信,张作霖看了不免动容,叹口气道:“子锟,这屋里只有咱爷三,有啥话你就直说吧。”
陈子锟道:“老帅,真的不能再打了,南边有蒋主席,西边有冯焕章和阎锡山,后面还有心怀鬼胎的小日本,咱们三面受敌,这仗打不得,不如退出北京,返回关外保存实力,若是中原有变局,咱们随时可以南下。”
张学良道:“对,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张作霖沉吟片刻道:“其实安国军里想打的不过是张宗昌和孙传芳,他俩的地盘首当其冲,杨宇霆这小子倒是几次劝我出关,刚才他问你话,那是在给你当捧哏呢。”
陈子锟道:“那老帅是怎么个意思?”
张作霖道:“打,心疼,不打,可惜。”
陈子锟道:“老帅是心疼安国军大元帅的位子吧,去年我遇见一个高人,说北洋气数只有十六年,袁世凯四年,皖系直系奉系各四年,老帅也算做过一任皇帝的人了,将来是要留名青史的,还有什么可遗憾的。”
张作霖哈哈大笑:“你小子真会说话,我老张出身绿林,混到今天这个成色,祖坟上已经冒青烟了,算了,我老了,不争了,我就指望这点家业别让小六子败光就行。”
张学良面露喜色:“父亲,您同意出关了。”
张作霖不置可否:“喝酒,喝酒,可劲的造。”
……
虽然张作霖并未明确表示出关,但陈子锟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至少探明了奉系的虚实,大多数老奉系将领还是识时务的,就连杨宇霆也极力赞成退回关外,安国军上下不一心,北伐胜利指日可待。
从大元帅府出来后,张学良邀请陈子锟去香山打高尔夫球,却被婉拒。
“汉卿,我有日子没来北京了,得去会几个老朋友。”
张学良意味深长的笑了:“明白,佳人有约,不妨碍你了。”
石驸马大街,后宅胡同,林文静夹着书包慢慢走过来,到了大门口,正要推门,忽然察觉到了什么,扭头一看,胡同口站着一个人,风衣礼帽,长髯飘飘,竟是陈子锟!
书包落地,幸福来的太过突然,让人来不及反应,林文静一双眼睛里慢慢盈满了泪水,快步上前,继而奔跑起来,最后扑在陈子锟怀里,泣不成声。
“好了好了,我这不是来了么,进屋吧,别让人家笑话。”陈子锟轻拍着林文静的后背,拉着她的手进了院子。
一辆洋车尾随而至,韩乐天在车上看见这一幕,颓然道:“回去。”
林文静是1925年初来的北京,转眼三年多就过去了,在北京大学上三年级的她明年就要毕业了,文龙也已经读了中学,再过几年也要考大学了。
张伯一个劲的抱怨,说陈先生你咋这么多年才回来一次啊,北京世道又乱,林小姐一个人带着弟弟,这日子过的真不容易。
“张伯,您别吓唬他了,北京没那么乱的,再说不是还有杏儿姐和薛大哥经常来看我们么。”林文静嘻嘻笑道,北大的熏陶很容易改变一个人,昔日上海滩百货公司里怯生生的售货员,眼下已经是落落大方的女知识分子了,从气质上来说,竟不亚于她的表妹林徽因。
过了一会,林文龙放学回来,几年没见,小子个头窜得老高,已经是个懵懂少年了,到底是处于青春期,没有以前那么活泼了,羞涩的像个女孩子,和“姐夫”打了招呼后就进自己屋看书去了。
“文龙志向远大,一心想去美国念书呢。”林文静道。
“好啊,只要考得上,所有费用我包了,对了,你家表妹林徽因好像也在美国读书。”
“是的,我们一直有书信来往,她先前在宾州大学读建筑和美术,去年进入耶鲁戏剧学院,听说快和梁思成结婚了呢,可惜大伯看不到女儿出嫁了。”
陈子锟也是一阵感慨,林长民参与郭松龄反奉,被流弹打死,可怜林徽因远在大洋彼岸,连父亲最后一面也没见到。
“你们福州林家乃书香门第,个个都读书那么好,你毕业之后有什么打算?想不想继续留学?”陈子锟忽然提出这话,让林文静一时间无从作答。
“说心里话,想不想出洋留学?”陈子锟从林文静的谈话就能听出她对表妹留学的向往。
“可是……”林文静期期艾艾,显然是有这个想法。
“你放心,只要你喜欢做的,我都支持,出国留学是好事,咱们中国就缺知识分子,对了,你喜欢什么学科?”
“我喜欢建筑,因为有一种凝固的美……”谈到这个,林文静滔滔不绝起来,陈子锟只是倾听并不插言,能让心爱的人过喜欢过的生活,对他来说亦是一种享受。
当晚,林文静亲自下厨炒了几个菜招待陈子锟,在北京住了这么久,她的口味也接近北方,颇有鲁菜风格,正吃着饭,电话铃响了,接了,居然是张学良打来的。
“老兄,想找你可不容易啊,问了一大圈才要到这个号码,怎么样,佳人相伴的滋味不错吧,久别胜新婚,你可得悠着点。”
陈子锟笑道:“汉卿说笑了,我们是纯洁的男女关系,哪有你想的那么不堪。”
张学良道:“明天是礼拜天,带着你的小女朋友,一块儿到香山饭店来打高尔夫,顺便介绍一些社交界的新朋友给你认识。”
陈子锟心中一动,捂住话筒问林文静:“有人约咱们明天去香山玩,你有空么?”
林文静毫不犹豫道:“有空。”
林文龙眨眨眼,一脸心痒难耐的表情,又不好意思说。
陈子锟道:“文龙也去吧,放松一下脑筋。”
林文静问道:“你哪位朋友,我见过么?”
陈子锟道:“应该在报纸上见过,他叫张学良。”
林文静姐弟对视一眼,嘴巴张的能塞进鸡蛋。
第六卷 一统 第六十三章 赵四朱五
吃罢晚饭之后,陈子锟即离开林宅前往紫光车厂,出门的一瞬间,看到胡同口黑影一闪,心中警醒,让林文静不要出门相送,右手伸进怀里掰开了大眼撸子的击锤。
走过去一看,地上数枚烟蒂,显然有人在此监视良久,怀疑是杨宇霆的手下,不禁怒从心头起,四下打量一番,傍晚的街头行人稀少,一个穿西装的男子从匆忙而走。
陈子锟疾步追上,脚下使个绊子,将那人撂倒在地,手枪顶住脑门,厉声质问:“谁派你来的?”
没想到男子头磕在地上竟然晕死过去,翻翻身上,找到一张北京大学图书馆的借书证,上面名字是韩乐天。
陈子锟知道误会了对方,便叫了辆洋车,给了车夫一块钱,让他把韩乐天拉到北大去,自己则一路溜达去了紫光车厂。
车厂还是老样子,陈子锟到的时候,宝庆一家人正在吃饭,家里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