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时当嗣音-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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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路，从来都是死寂的沉默。
“魏老师……和你说了什么？”小小的王嘉佟终于还是没能忍住，别扭地开了口。
王昱早已在后视镜里看见了儿子数次欲言又止，他只是耐心等待着。他再一次看了一眼儿子，会心一笑：“她说你该和其他小朋友一起玩，不能这么不合群。”
“哦。”王嘉佟扁嘴，有些失望地低下头。
倒是王昱突然来了兴致，自从妻子过世之后，他从来没见过儿子对哪个女人有这样的好感。
“嘉佟，你很喜欢魏老师吗？”
回答他的是一阵沉默，他不以为意地笑笑，换了另外一个话题。
“魏老师的腿是怎么回事？”
王嘉佟刹那间就抬起了头，小小的眼眸里盛满了哀伤，“和妈妈一样，被车撞的。”
昱一怔，方向盘在手底下有些打滑，但好在被及时地控制住，他看了一眼儿子，紧揪了几年的心缓缓地有了松快的迹象——这是妻子过世之后，儿子第一次这么正式地提起她。他也咨询过心理医生，知道儿子是难以接受这个实事，所以就绝口不提，固执地想要营造出一种妈妈还在的错觉。
“我们去看看妈妈好不好？”王嘉佟忽然抱住椅子，探头到前面，“昨天我又梦见妈妈了，妈妈说想我了，我们去看看她好吗？”
“好。”
王家父子走后，魏青宁就一直坐在客厅里，批阅她上个星期留给孩子们的作业。她的要求是写一个自己最想念的人，毫无意外地王嘉佟写了自己的妈妈。他用他所知道的全部最美好的英文词汇描写了他的母亲，通篇没有任何拼写和语法的错误，这实在是难得。
魏青宁想也不想就拿手机拍了这篇作文发给了王昱。
“姐，你这又是做后妈的节奏吗？”魏青兮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她的身后，抱着半个西瓜，插了两个勺子在瓜瓤里。
魏青宁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魏青兮没好气地挖了一块西瓜送到姐姐的嘴边，等魏青宁吃下去了才说：“这个孩子明显对你很特别，你是想要做他后妈吗？”
“魏青兮你胡说什么呢！”魏青宁瞪着妹妹，脸色铁青，“你走开，给我走开！”
她突然变了调，嗓音尖细，不停地喊着“走开”，甚至最后变成了“滚开”，说着说着，满身的委屈就在这一刻汇涌而上，眼泪止不住地落了下来。
魏青兮被吓到了，急忙丢了西瓜抱住姐姐，一声声地喊着她，说着对不起。好半晌之后，魏青宁才静了下来。
曾几何时，有人在她的耳边抱歉万分地对她说，阿宁，对不起让你做了后妈，我保证，我会很爱很爱你，还有以后我们的孩子。
那个时候，她怎么说的呢？她说，你还要爱薇薇，她从小就知道自己不是你的亲生女儿，你对她而言就是全世界。
他吻住她，一点一点侵入她的灵魂。她懂，那是他的抱歉，他的感激，还有他的爱。
只是这一切，如同冬日的纷纷扬扬的大雪一般，来时惊艳，走时无声。
魏青宁也不知道家里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她的终身大事再一次无比上心起来。妈妈开始念叨着说阿宁你年纪不小了什么时候考虑一下自己的问题，爸爸说阿宁爸爸以前的老同事有个儿子说想来见见你，不仅如此，连左邻右舍都开始找上门来。
一开始魏青宁是严词拒绝的，可是有一次，蔡文娴红着眼对她说，妈妈知道你忘不掉子骞，可是事到如今，你们已经没有任何可能了，你不能一辈子都活在过去，你这样，让爸爸妈妈怎么办？
那天夜里她失眠了。
第二天开始，她就认认真真地去见每一个人，也很认真地考虑每一个人。只是事情依旧很不顺利，多数人看见魏青宁坐在轮椅上出现，眼里就已经有了退意，通常说不上几分钟他们就会以各种各样的借口离开。
反反复复，魏青宁自己都记不清统共见过多少人。一开始，面对那样惊讶、不满、嫌弃的眼神她也会难过，可次数多了，她的心里就掀不起任何波澜。她想，这样结束在一开始也好，总比以后在不经意间听到从自己能够依靠的另一半嘴里说出伤人的话要好得多。
她不急，魏青宁的父母却一日日都如热锅上的蚂蚁。可是魏青宁却说，或许等我不用做轮椅了，他们就能接受我了。至此，相亲风潮才算是退却。
转眼就到了暑假，魏青宁考虑再三开了暑期班，接收了更多的孩子。
王嘉佟没有来，期末考前最后一次补习他就跟她道别，说自己要和爸爸出国，可能以后都会在国外生活，他说他会给她寄礼物。王嘉佟虽然并没有如别的孩子那么开朗，但好在他和他父亲的关系已经缓和。
王昱来接他，将补习费交给魏青宁。魏青宁接过信封，脸色突然变了，那信封里装的哪里是补习费，那么厚一叠，至少有五六千了，她可是从来没有收过这么多的补习费。
nbsp；“王先生，你这是什么意思？”
“魏老师，这是一点心意，很感谢你一直以来对嘉佟的关心和照顾，要是没有你，我真的难以想像嘉佟今后的人生。所以，希望你收下。”王昱知道魏青宁会是这样的反应，可是除了这样的方式，他真的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了。
“我只是喜欢嘉佟，如果王先生你非要用这样的方式定义我的行为，那么请你出去。”魏青宁固执地递还了信封，王昱不接，她就不收手。
“爸爸。”王嘉佟扯了扯王昱的衣角，嘴唇嘟着，一副不要这样对魏老师的神情。
王昱看了一眼儿子，大手在他头顶拍了拍，拿过信封抽回一半的钱，“魏老师，多谢你。”
信封里的钱依旧超过当初谈好的学费，魏青宁浅浅一笑，不再拒绝，“王先生，我也谢谢你。”
听说王昱父子两不多久就出国了，魏青宁偶尔会接到王嘉佟的跨洋电话。孩子毕竟是孩子，去了陌生的地方，一开始并不适应，可另一方面，陌生的环境也让他渐渐忘记了母亲离世的痛苦，开朗了很多。
后来时日流逝，她也就忘记了这对父子。
可冬雨朦朦的时候，这对父子却再一次出现在魏家。小半年过去，王嘉佟长高了不少，看见魏青宁从房间里出来，立刻就过去扶她，边跑边喊：“魏老师，surprise！”
、107、不过梦一场，醉了醒了梦碎了（四）
别时当嗣音；107、不过梦一场，醉了醒了梦碎了（四）
王昱迎光站在客厅的落地窗前，听见脚步声转身看见儿子扶着魏青宁向他走来，他点点头，礼貌而又疏远地问好。
“不要客气，坐吧。”魏青宁对他笑了笑，准备转身去倒水，却听见王昱把儿子支开。王嘉佟从她身边走过，笑容灿烂地看了她一眼。魏青宁总觉得这一眼别有深意，却还没来得及研究，就听见王昱已经开口。
“魏老师，我们这次回来，是想跟你说一件事。”他神情认真，嘴角微微翘起，目光从儿子身上收回来，看着离他不过一米远的魏青宁。
什么事情需要大老远飞越太平洋跑到她面前来说？魏青宁怔怔地看着他，心里突突地跳——她大概可以猜到一点，但又觉得荒唐，可笑。
“嘉佟很喜欢你，出国前就已经跟我提了很多次想让你做他妈妈。一开始我也觉得荒唐，你好端端一个女孩子家，凭什么要做后妈呢？可是后来，我看见你对嘉佟的关心，以及嘉佟对你信赖，我觉得这可能会是一个不错的选择。魏老师，我很欣赏你对生活的态度，所以，你的意见呢？”
王昱说得轻巧，明明是终身大事，却让魏青宁觉得这比他决定抛掉哪支股票来得更容易。她拧着眉，一时半会儿有点消化不了王昱的话。
“我知道很唐突，魏老师你可以考虑一下，我们一月初才回美国。”王昱又开口，他的嘴角始终噙着笑。
魏青宁看得出来，那是如释重负的笑容，他大概也觉得这样的话难以启齿，可他还是讲了。魏青宁依旧没有说话，目光逐渐冷了下来。
“坦白说，我只是想给嘉佟一个完整的家庭，恰好他喜欢你，就这样而已。我现在三十六，这样的年纪，再谈爱情我自己都觉得可笑，所以我也不需要你爱我，如果你需要，我会尽可能努力成为你的亲人。到了美国我可以给你找医生治好你的腿，你可以出去上班，也可以做全职太太，生活上我不会干涉你。金钱方面……”
他条理分明地一条条从感情说到生活再到金钱，魏青宁红着脸打断他，两条漂亮的眉毛已经皱到一起去了，语气冷硬地说：“王先生我想你来错地方了。我和你，甚至还可以说是两个陌生人，我不会嫁给你。哪怕我喜欢嘉佟，那也只是一个老师对学生的欣赏，如果因为我的关心造成了你的误解，那么我很抱歉，十分抱歉！我还有点事情，就不多留你们了，慢走。”
话还没有说完，魏青宁就站了起来。
“魏老师！”王昱也跟着站了起来，拉住魏青宁的手。
王昱的手很凉，冰块一样汲取着魏青宁手上的温度，她不耐地挥手甩开，眼眶已经泛红，“王先生，请你自重！”
魏青宁觉得真是好笑，她是长得有多好欺负么？怎么这天底下谁见了都要踩她几脚才开心？一个老师，一个先生，这样的两个人如果能够立刻马上进入到谈婚论嫁的地步，不是他疯了就是她脑瘫了。
可眼下，魏青宁除了自重这话，真的说不出别的来——声嘶力竭地骂人，从来不是她会做的，她会做的，最多就是当初刘敏纤嘲笑她巴结乔子骞的时候说了那么一句伤人的话。
王嘉佟听见声音，咚咚咚跑过来，看见父亲和魏青宁的脸色都不是很好，惴惴地低下头，小声地说：“爸爸，我们走吧。”
那个半大的孩子，语气里是浓浓的失望，魏青宁不是听不出来，她是心疼他没错，可是，他还没有重要到需要她牺牲自己去成全他。她伸出手在王嘉佟的头上轻轻地拂了拂，勉强地扯出一抹笑容，说：“嘉佟，对不起，老师不能够做你的妈妈，很抱歉。”
王嘉佟抬起头，眼里蓄满了泪水，哽咽地说：“魏老师，是我和爸爸很抱歉，对不起！”他转身拉着王昱的手，朝门口走，轻轻地跟魏青宁道别。
看着那一高一矮的两抹身影，魏青宁突然觉得很难过，胸口像是被巨石堵住了一般，难上难下。她是怎么一步步走到今天这种境地的？是不是到如今，她连一段完完整整的爱情都要去奢望？她笑着看了眼空落落的院子，跌坐在沙发上。
“据知名人士爆料，著名国际女星罗黛思正秘密筹备婚礼，本台记者连线其经纪人求证，得到的回答是‘若有好消息一定会通知大家’，虽然没有得到经纪人的肯定回答，但记者还是拍到了罗黛思进出婚纱店，同行的是一名男子，其身型与小乔先生乔子骞像足了七分。鉴于此前早有两人拥吻的照片曝光，结婚之事看来是**不离十了，在此呢，也要恭喜这对金童
玉女，多年分别之后终于要修成正果了……”
魏青宁茫然地看着电视画面里主持人眉开眼笑地播报娱乐新闻，想不通这电视是怎么突然间就开了起来。她的目光散漫，像是一台失焦了的相机，总也找不到清楚的画面。她手忙脚乱地在茶几的抽屉里翻找遥控器，气急败坏地把抽屉里的书丢在了地上，甚至把整个抽屉都拉了出来，依旧没有找到。
她木愣愣地坐在沙发上，电视画面早就已经切换过去，可她脑海里却一直循环播放着刚才那张刺目的照片——罗黛思挽着那人的手臂，站在婚纱店的门口。就像主持人说的那样，那背影，真是像极了乔子骞，连衣着都像他。不，不是像，那就是他！他身上那件蓝白格的呢大衣，还是魏青宁买的，她怎么会不认识呢？
结婚？他是真的要结婚了吗？可这又与她何干？她怔怔地靠在沙发上，睫毛一颤一颤的，像极了受了伤难以飞行的蝴蝶。
她潮湿是心，愈渐阴暗。
后来，王家父子两再没有出现过。一月中旬的时候，魏青宁收到一份国际快递，是一些治疗腿伤的药物，里面有一张王昱的名片，他在美国的联系电话、公司地址、家庭住址都有，很显然，王昱并没有放弃。魏青宁只是苦笑，将那些东西一股脑儿全部丢进了垃圾桶里。
年前几天，天气异常好，每年一次的初中同学会又开始有声有色地办了起来，魏青宁不想出去，却不料一位初中同学直接开着车到她家来接她了。那是曾经追过她的一个男生，叫吕厉，一米七五的个子，黑黝黝的皮肤，追她的时候她已经和顾墨涵在一起了，但吕厉也是个狠角，在分寸之内，紧追不舍，以致于魏青宁对他一直讨厌不起来，后来她硬生生把他发展成了男闺蜜，两人的关系，曾经一度让顾墨涵不悦。
魏青宁从江城回家之初他就来看过她，但那个时候魏青宁精神不好，两人并没有多聊。吕厉扶了魏青宁上车之后，就开车前往同学会约定的酒店。
魏青宁皱着眉，依旧抗拒出席同学会，“吕厉，我真的不想去，我的事情大家都知道，我不想看见大家那种怜悯的眼神，我……”
“阿宁，有我在，放心。”吕厉的右手突然从方向盘上移开，轻轻地覆在她的手背上。明明那么轻微的碰触，却给了魏青宁莫大的安慰与鼓励。
两人到场之后，真的没有任何人提及魏青宁和乔子骞的事情，也没有任何人用异样的眼光看魏青宁。魏青宁这才明白，吕厉在车上给的承诺是这样的。
同学会结束之后，照旧是吕厉送魏青宁回家。吕厉开车一向四平八稳，今儿却有点快，且他的神色从离开KTV之后就一直不太好。
“吕厉，靠边儿停车吧，你这样开车很危险。”
吕厉扭头看了一眼魏青宁，默默地把车停在了路边。
“你怎么……”
“了”字还未出口，吕厉就突然倾身将魏青宁拥入怀里。魏青宁浑身一震，本能地想要抗拒，却听吕厉疲惫地呢喃，“阿宁，别推开我，别推开我……”
魏青宁心里一颤，双手悄悄地又垂了下去，“怎么了？”
耳边，是吕厉沉沉的呼吸声，有些烫，尤其落在她的肌肤上，那种感觉，像是一块烙铁随时都要贴上来一般，魏青宁浑身上下每一根汗毛都不自在。
吕厉没有说话，但他也感觉到了怀里的人越来越僵硬的身子，唇角一沉，渐渐地松开了手。
车子并没有熄火，仪表盘还亮着。车子正好是停在了路灯下，昏黄的灯光透过玻璃照进了车厢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