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姑玉篱-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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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篱紧了紧拳头,鼓起勇气说道:
“我也在这里。”
缓了缓,直视着张医生的眼睛,
“我家就我们三人,我爸病了,就我陪着我妈。”
张医生点点头,深深地看了玉篱一眼,满含鼓励,“好!你也留下来!”
、第五章噩耗(二)
从城里回到玉篱的村子,走路足足要差不多两个小时。一路上不是庄稼地就是小山树林,鲜有人家。要是在平常,一到擦黑,家里是怎么也不会允许玉篱走这条路的。八月的天气,下雨是家常便饭。即便三年前政府和村里一起把这条路修成了水泥道,一到梅雨季节,路上还是**乱糟糟,低矮处还有田里河里的水漫到路上。
此刻,玉篱就蹚在一滩凉幽幽的水里。鞋子,裤腿,早就湿透,却浑然不觉。脑子里只是一遍遍地回响着上午张医生的话:“……左腿怕是保不住了,得截肢……”
还记得小时候,这条水泥路还是一到下雨就泥泞不堪的土路。每次进城回来,都是爸爸把自己架在脖子上蹚过这样深深的水塘。任凭水流怎样急,玉篱在脖子上怎么欢呼雀跃,爸爸总是乐呵呵的。那时的自己,只觉得爸爸是世上最强最壮的人。怎么也没想到,有一天,爸爸会走路都困难,今年他才四十三岁……从张医生办公室出来,玉篱妈就一上午没有说话。玉篱舀起一个包子,掰开来,递给母亲半块。玉篱妈机械地接过来,嚼着嚼着泪水就掉在了鼻尖上,害怕玉篱爸醒过来看见,赶紧跑到了走廊里。玉篱跟出去,看见母亲的眼泪用袖子抹了又出来抹了又出来,自己也忍不住红了眼睛。玉篱妈看见女儿跟着哭了起来,使劲喘了口气,强强挤出一丝笑容,“哭什么哭,天也塌不下来……”
后面就再也接不下去。
一整个下午,母女俩都守着玉篱爸。端茶倒水,聊天说话,就是谁也没有提张医生的话。夕阳西下,在玉篱爸的催促下,玉篱才踏上回家的路。并没有按父母吩咐的,花五块钱坐电三轮或是摩的,自己一个人沿着庄稼地里这条熟悉的路走着。此刻,柔软的水流轻拂着裤腿,玉篱才真切地感到,父亲他真地要失去一条腿了!而这条腿,支撑着父亲,支撑着整个家走过了多少年,它就要这样不在……玉篱一动不动站在水塘里,直直地看着夜幕下,黑黢黢的前方,还有远处隐隐约约起伏的山峦,接着便无声地呜咽起来。一个声音在心里喊着,哭吧,没有人,没有人会听到,不用担心父母伤心,也不用担心有人伸长了耳朵来打听……玉篱回到村子里,已经没有几户人家的灯还亮着。刚到家门口,王七婶家大门口一簇火苗一闪,王七舀着旱烟袋站了起来。
“玉篱吗?回来了?你妈呢?”
听到王七的声音,王七婶从大门里也走了出来。
“玉啊,回来啦!你爸怎么样了?”
玉篱顿了顿,掏出钥匙开门。
“七爸,七婶,还没睡呢。”
“你这孩子,问你呢,你爸好点了?”
玉篱被王七婶一追问,只得含糊地嗯了声。
王七婶拍拍胸口,
“谢天谢地。以后可要好好将养!我跟你七爸商量好了,以后你家塘里地里的活儿他全包了!将功赎罪!今天你立明哥一天都在你家鱼塘里,新捞上来的鱼双平也剖好腌上了!你带信给你妈,让她安安心心陪你爸,不要担心家里!”
又想起自己的丈夫才把人家一塘鱼害了,急忙补上一句,“七婶会好好盯着你七爸!还有双平,三平!”
玉篱没有答话,开门的手停了下来,呆呆站在那里。王七婶看着不对,走过去拉起玉篱的手。
“吃饭没有?先到我家去坐坐,你一个人在屋里,怎么让人放心。今晚上让双平给你做伴。”
玉篱想要推辞,无奈王七婶力气大,被拽着就进了王家。
王家人又是让位子,又是张罗饭菜,好一通闹腾才消停下来。玉篱知道这是王家对自家有愧。
玉篱想到爸爸说的话。脸上挤出笑容对王七婶说:“七婶,这些天多亏你们帮忙了。真是过意不去……”
话音刚落,王七婶就大声说起来,
“玉丫头说这些,是戳你七婶脊梁骨吗?你七爸干的事,我们做这些算什么!”
玉篱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低头嚼着米饭。吃着吃着,眼前又净是爸爸躺在床上的样子,还有妈妈怎么擦也擦不干净的眼泪。
王七婶盯着玉篱看了半晌,一把接下玉篱半天没动一下的碗筷,&
nbsp; “玉篱,你老实跟我们说,你爸到底怎么样了?”
玉篱醒过神来,见王家大大小小都关切地看着自己,心里那团冷冰冰的东西瞬间冲到了喉头。
也许,他们能帮帮妈妈吧?
玉篱使劲咽下鼻腔里的酸痛,轻轻说道,“张医生说……我爸的腿……好不了了。最好截肢……”
“……我妈不敢跟我爸说……”
玉篱的声音轻悄悄地回荡在王家的厨房里。谁也没有接口,只有偶尔的秋蝉低鸣着。
玉篱低头坐了片刻,起身要回家。王七婶和双平赶忙站起来。王七婶用袖子轻轻染了下眼角,吩咐双平夜里警醒点,好好陪陪玉篱。又动手收拾了些吃食让双平带过去。
“怕是白天也没吃什么吧?玉啊,双平从小和你一起从小玩到大,有什么事,你们俩儿是不论辈分的,多和她说说。七婶跟你说,这人啊,是越说越清明,越闷越糊涂。你爸的事,还有我们这些老辈子,还轮不到你们小辈头上。你好好的,照顾好自己,回头你爸妈才能宽心,知道吗?”
玉篱乖巧地点点头,鼻子里酸得不像话,话也说不全,赶紧跨出了王家的门。
玉篱一走。王七婶抓起灶边的扫帚劈头盖脸就朝呆呆蹲在墙角的王七招呼过去。
“作地什么孽?!作地什么孽?!你说!你这是作地什么孽?!你几辈子才还清?你说呀?!”
站在灶房门口的三平吓得去拦王七婶。王七婶一转头,连三平也打起来。
“你知不知道,当年你大哥刚去,我肚子里才怀了你,你二姐也才不过五六岁,家里穷得只剩一碗米。你这个作死的爹!跑外边和别人包活儿干,钱不见,影子也找不着。不是玉家天天接济,你还能活到生下来?你这小崽子都是玉篱妈帮着接生的!要不是玉家,咱们娘仨儿早就见阎王去了,还能活到今天!”
说着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本想着以后多帮帮人家,把这个人情还上,心里也舒坦些。谁曾想,欠了人家的没还,还作了这么大的孽……以后倒是让玉篱母女怎么过?……玉篱爸,那么好强的人,不是要了人家命吗……”
双平的丈夫邓立明眼看老丈人家里闹成了一锅粥,手脚无措地站在一旁。从丈母娘手里护下了小舅子,徒劳地劝着大眼瞪小眼的老两口。
“以后咱们把玉家当自家人,遇到难事拉一把,遇到好事也不忘,这还不行?”
王七连声附和。王七婶伸腿又踢了一脚,“这是跑得了的?你以为这就对得起人家了?!人家自己好脚好手,不比你给强?你明天给我早起去医院!”
一家人闹腾到深夜,方才散开。
、第六章认亲
第二天一早,玉篱还在洗脸,三平就过来敲门让玉篱和双平过去吃早饭。
王七婶眼里布着血丝,一个劲儿地给玉篱夹菜。吃完饭跑回里屋倒腾了一会儿才出来舀上给玉篱爸妈准备的早饭,坐上隔壁陈家的电三轮,和王七,玉篱三人一起奔城里去。
到了医院,等玉篱爸妈吃完饭,王七婶舀起水瓶一看,没水了。王七婶招来玉篱让去打瓶水,顺便到医院门口的小超市帮她买包纸巾。
玉篱心里默念着:双平出嫁前总喜欢包里揣着纸巾擦汗,没少被王七婶说浪费钱。还是慢慢地起身舀起水瓶去打水。临出门前,回头看过去,父亲苍白消瘦的脸上堆着笑,在给七爸道谢……玉篱急匆匆地打了水又小跑着买回了纸巾,却在住院部的楼下盘旋了一会儿才上楼去。离病房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没有大吵大闹,没有妈妈的哭泣,什么声音都没有。玉篱推门进去的时候,只看到床头柜上用红色塑料袋包着的厚厚两叠百元大钞。然后,就是爸爸白得没有血色的脸。玉篱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魔力,眼睛都没有再热一下,挨着妈妈安安静静地坐了下来。听着四个大人商讨着爸爸的腿,以后的生活。那些泡得肚子发白,瞪着大眼珠子的死鱼又出现在玉篱眼前。玉篱觉得,自己又没有了手,没有了脚,想要脚踏实地,想要抓着点什么,可是四周空空的,只觉得呼吸越来越困难。
两个月后,玉篱爸左腿挂着空空的裤管回了家。
这时已经是国庆过后。玉篱回学校复读高三也已经一个多月。学校在城边的镇上,必须得住校,玉篱只有到周末才能回趟家。周五,玉篱吃完早饭就把包收拾好带到教室,准备最后一节课上完就赶紧回家。
走出校门,一眼看见邓玉明局促地站在路边躲避着涌出学校的人潮。玉篱快步挤过去,心里又突突地跳起来。
“玉明哥,是不是我家里又出什么事了?”
“没有没有!今天一早玉叔就回了家。都好,大家怕你白跑到医院,让我来接你回去。”
邓玉明看着眼前单薄的女孩子,少见地在生人面前把话说囫囵了。一把接过玉篱的行礼在摩托车上绑好。
“先回家吧。”
玉篱暗暗地舒了口气,放心下来。这才跨上邓玉明的摩托车,连连道谢。
到了家,却是出乎意料的一派热闹。王七婶挥着锅铲从自家厨房里挤了出来。
“看这一身灰。刚下雨才晴没多久,咋路上灰就这么重?玉明,你是怎么带你妹妹的?”
说着就去怪女婿毛手毛脚不会骑车。
一旁的人看了,就笑起来。
“七婶高兴坏了。有了闺女就不顾女婿。玉明,你老丈母娘偏心哦。”
邓玉明挠着头,
“没事,没事。”
说得众人哈哈笑起来。玉篱却有些摸头不着脑。赔笑着钻进了爸妈的房间里。
才一星期不见,妈妈脸上的皱纹湣鹩稚盍诵S窭榛瘟艘谎郏辖粢瓶四抗狻
“幸好玉明哥去接我,要不然我跑医院去了。回来的时候还好吧?”
“你七伯和七婶能想的都想到了,一大早就找了车子直接把你爸拉到家门口。”
玉篱妈望了眼窗外为准备酒席忙碌的左邻右舍,犹豫了一瞬,又说:“你七婶历来性子急,心却是顶好的。这不,你爸才回来,就召了这么多亲朋好友来,说是庆贺你爸出院……”
在这百十来户的小村子生活了近二十年。从来没有听说哪家有人病了出院还摆酒席庆祝。玉篱狐疑地望着吞吞吐吐的妈妈。
玉篱爸静静地看了看玉篱,开口说道:“你七伯和七婶的意思,让你给他们做闺女。我答应了。”
玉篱知道,在村子里,很多小孩子出生后,父母怕养不好,会照孩子的八字给孩子找干亲家拜干亲。有了干爹妈压护着,一辈子平安如意。玉篱的头轰地一声炸了开来。愣了一会儿,强挤出笑容对着爸妈甜甜地笑,“玉儿从小和双平就要好。七婶早就当我是亲生地一样。等玉儿读书有了出息,一定也会像孝敬爸妈一样孝敬七伯和七婶。”
玉篱爸低下头,听了玉篱的话,轻轻点头,“是这个道理。让你拜在王家门下,也不过面上的事。认不认这门亲,咱们都不能忘了难的时候承过人家的情。”
玉篱妈不忍心看女儿强强挤出的笑容,从女儿背上接下还背在背上的书包,把床头的一杯水递过去。
“先喝口水……”
趁女儿歇气,从柜子里舀出套新衣服来。
“这是你七婶买给你的。待会儿换上。往后就改口叫干爹干妈吧。这份儿情,要记着。人家这是有心拉咱们一把。不是这样的人,谁会在这节骨眼上想着和咱们家栓在一根藤上?”
说着,眼睛不由自主地红了起来。
玉篱默不做声地接过衣服,回自己房间换了进来。站在穿衣镜前端详着自己。
短短的碎发,乌黑油亮,和一张素白憔悴的削脸抗衡着。以前,每天早上妈妈都会逼着自己喝下一碗热腾腾的黑芝麻糊,后来到了中学因为住校就断了。五六年过去,这头头发一点没变;淡粉色的开衫运动服,衬得面色有了几许红润。细瘦的身材套上宽松的运动服,倒显出几分清秀。
“七叔七婶的恩情我会记着。您和爸是玉篱最亲的人,永远都是。”
玉篱低声说完这句话,转而轻快地说起学校里的事。
酒席很快就准备好。主席设在王七婶家。王家夫妇当着请来的亲朋好友的面,认了玉篱做干女儿。到了夜里,玉篱躺在自己的小床上,想着王七婶那句,“谁跟我闺女家过不去,就是跟我老王家过不去!”辗转反侧。先是爸爸无意中伤了腿,接着自己高考失利,再跟着鱼塘出事,爸爸的腿又……,玉篱如同惊弓小鸟一般,稍有一丝风吹草动,都会细细思量一番。七婶为什么特特说这么一句?虽然乡间生活艰辛,可是村民之间都是盘根错节世世代代一处生活至今。内里,为了生计,各有打算,矛盾固然少不了。可是面上多是和和气气,能留余地就绝不会说那锋芒毕露,得罪人的话。再说,王家和自家历来关系匪浅,就是今日不拜干亲,这些日子里来,都一直帮着自己家,将来难道就不会?那今天到底为什么又大张旗鼓地办这酒席?
已经入秋,到了夜里更显凉意。玉篱扯了扯被子,把自己拢严实些。窗外的蟋蟀吱吱低鸣,如水的月光静静地倾泻在玉篱的床头。只见迷迷糊糊入了梦乡的小姑娘,眉头紧锁,双拳紧握……
、第七章忐忑(一)
第二天早上,天刚蒙蒙亮,玉篱赶在妈妈起床之前把水烧好,打上开水,又开始煮饭,做菜……一早上的事都忙得差不多了,还不见妈妈过来。玉篱心里不免奇怪。轻悄悄地走进屋去,父母房间的门虚掩着。从豁开的门缝里往里看,却只见父亲一人在床上。这一阵子来,爸爸劳心劳力,是该好好歇歇了。玉篱又轻轻地走了出来。
玉篱心里嘀咕着,去敲王七婶家的大门。大门虚掩着,一推就开。阿黄从门角窜出来,看见是玉篱,“呜呜”地摇着尾巴。王家建的是两层小楼房,宽敞的四合院里,只有阿黄低声呜鸣回响着。
不在王家,还能在哪里?这么早的天。
“妈……”
“干妈……”
可是喊了好几声,只有一旁的阿黄瞪着铜铃大眼和自己对望。
玉篱正要转身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