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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部分

村姑玉篱-第10部分

小说: 村姑玉篱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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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篱正埋头苦干。不防眼前赫然出现一双脚,玉篱妈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面前。
玉篱抬起头来,满怀希望地望着母亲。笑容还挂在嘴边,却见玉篱妈黑了脸。
“有你这么整地的吗?那么长那么深的草根子,老菜桩子,你用手扯。你看看,这土上面的杆子,叶子倒是不见了,那根可不还埋在地里?土里的草根,菜根不清干净,等到种子,菜苗种下去,来年是吃草还是吃菜?”
玉篱也是明白这个道理的。原本打算先除了这层长长的杂草,再翻地。顺带把还没拔出来的根子一起清理干净,没想到妈妈却先来了。顾不得心里的委屈,赶紧把自己的想法说了。
玉篱妈一听,沉沉的脸色非但没缓过来,反而拉得更长。
“依你说,先扯草,再翻地,又接着培土施肥,下种栽菜……这一道道做下来,要花多长时间?这才一分地都不到,你从十一点过出来,这都快两点了,不过才扯了两畦地草。根子除尽没除尽先另说。不趁着好天气先把地翻出来晒晒,要等到下雨把土坐实了,才好挖吗?这还只是菜地。要换到庄稼,像你这样种法,你爸和我的不算,就把你自己的那一亩地给你,一季庄稼你要种个个把月才算完。”
字字?锵,听得玉篱脸上**辣的。
玉篱手脚无措地看着玉篱妈,说出来的话几不可闻。
“我看您以前都是这么做的……”
玉篱妈目光严厉地看着玉篱,好似根本没有听到玉篱说什么。嘴上不停地继续训着。
“种庄稼是有时有晌的事情。不像念书,头次没学好,还可以翻过来复习。以前忘了的,又可以回去看一遍。错过了节气,长势,收成,就都不一样。遇到老天打个喷嚏,大半年奔死奔活就白白打了水漂。脸朝黄土,背上朝天,这可是看天吃饭的命!”
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喊出来的。
玉篱听得心里一突。什么话都不再说。站起来舀起锄头,狠狠地往地里挖了下去。
手上的水泡磨破了皮,少顷就觉得整个手心火辣辣得难受。偏偏又不能放下锄头看看。玉篱在母亲直视下,硬着头皮一口气不停地翻挖着地。下手出奇地又快又狠又准。只怕母亲又挑出些什么毛病来。
玉篱妈皱着眉头站了良久。握着的双拳紧了松,松了又紧。最后扯下头上的草帽丢在田坎上,转身快速地走开了。走了一截路,远远地又飘过来一阵喊声:“赶紧翻完地回来做晌午饭!”
玉篱刚刚直起来的背凝了凝,一咬牙又弯身大锄地挖起来。
玉篱妈端了一簸箕小青菜到门口摘着。摘了两把又烦躁地丢了回去。渐渐西斜的太阳,把院门的影子拉得长长的,门头的翘檐刚好够到门前的一株杏树上。玉篱妈不用看表,也知道时间过了三点。
这个时候,不管在家或者在外劳作的人,都要停下手里的活,准备晌午饭了。农家一直沿袭古来的习俗,一天两大顿。早上有赶早要做的事,先做完。八,九点做早饭吃。吃完又干活。
到了中午随便打个尖儿,等到三,四点,才是一天之中最隆重的晌午饭。
玉篱妈在日影里呆坐了一会儿,叹了口气,兀自起身打算回灶房先把饭烧起来。和那倔孩子扛是一回事,在丈夫跟前把事情包圆了,也是极要紧的。
才一转身,就听见王七婶在背后喊自己。玉篱妈一看王七婶带着草帽,背着背篓的样子,就知道王七婶才从塘子里回来。脸上不由多了一分不自在。果然,王七婶开口就问:“今天没见你去鱼塘里?我把那油菜秧子并在鱼棚门前阴凉的地方。你扒开鱼食码头那边的草就能找到。那东西不能放久了,抽空赶紧插下去吧。”
话锋一转又关切地问,
“是不是有什么事?王德友后几天没再说什么话吧?”
玉篱妈一听这话茬,脸色暗下来。
“什么风声也没有。”
王七婶点点头,语气也有些迟疑。
“先前我想得也直了些。倒累得你白跑这些日子……”
这是什么话?不是那个人,谁又肯多句嘴?
玉篱妈赶紧接上话,
“这是怎么说的。这些日子你还少帮我们操心了?可多亏了你和大兄弟,要不我这一个人连商量的都没有。多谢的话我也不说,往后你就看着玉篱,让她孝敬你。”
王七婶唬了一跳,慌忙摆手。虽然收玉篱做了干闺女,自家可不敢托那个大。人家怎么想怎么说是人家的事。玉家的事,几凑几成,都脱不了自家的干系。两家绑紧成这样,一来自己心里好受些,二来合该也是缘分,早就不分彼此。正不知该如何回话。一瞅眼,看见玉篱扛着锄头,手里衔了顶草帽蹒跚着向这边走来,立时惊讶地张开了嘴。
“玉篱不上学?”
玉篱妈淡淡地答了句“学校放假”就直盯着玉篱阴沉了脸,不再吭声。
王七婶满腹狐疑,见玉篱妈这样子,又把要问的话咽进了肚子里。远远地回了声玉篱就说回家做饭,走开去。
玉篱紧赶慢赶,总算囫囵吞枣把地全翻挖了一遍。来不及休息,又拖着累极了的身子急忙回家做饭。远远看见王七婶和妈妈在门口说话,迟疑了片刻,硬着头皮上去。没想到才招呼了一声人就走了。心里不由暗松口气。
进了家门,玉篱妈仍旧是早先的严厉样子。玉篱也混不在意,先一屁股坐在水龙头下喝了个饱,又洗了把脸。人也学得精乖了些,升火之前先把要吃的菜,做什么样的饭细细地跟玉篱妈商量清楚,才开始动手。一边切菜,一边有意无意地扫过玉篱妈。见妈妈有火发不出的样子,不由会心一笑。今天一天的郁闷一下子消失得干干净净。
心情好了些,手脚变得更麻利。虽则手上的水泡又多了几个,有的还破了,磨了一天,其实到这时候已经疼过了头,感觉不到多难受。加之做饭是做惯了的活儿,不到一个小时的功夫,标准三菜一汤的家常饭就摆上了桌。更是一鼓作气趁势把猪食也煮了出来。
玉篱招呼着爸妈赶快吃饭,又喜滋滋地用桶装了猪食提去喂猪。跟玉篱妈做得一样样地,一切都妥妥帖帖。
玉篱妈看着忙里忙外的女儿,这嘴是张了又张,忍了又忍。
丫头洗菜的时候做母亲的眉头就是拧得紧紧的。手上破皮的地方见了水,特别是这秋天半冷不热时候的水,是很容易感染的。可是见她那灵巧样儿,不好好杀杀那锐气,她不知道什么是苦什么是甜。真要张口挑挑刺时,眼瞅着那累了一天都汗湿了的一头乱遭遭的头发,哪有半点往日里的灵秀样子?玉篱妈这心里又由不得是又疼又气又急,脸上的寒霜堆得越来越重。

、第十九章教训

玉篱这里。
喂好猪食,洗好了手,又惦记着自己破天荒地一个人下地干活,父亲肯定会问起来,连怎么应答父亲都考虑到了,才端了饭碗上桌来。
一眼看过去,玉篱爸倒没什么,反而给自己使劲夹菜,又夸玉篱果然更懂事了,知道帮玉篱妈分担担子。想来事先玉篱妈已经帮自己给了说法。
玉篱落得一身轻松,累了一天胃里早就咆哮开了,索性敞开了肚皮风卷残云一般就把一碗饭扫荡光。
待到又去蒸笼里添了一碗回来,才想起自始至终都没听玉篱妈说过一句话。偷眼看去,玉篱妈用筷子夹着饭粒,差不多是在一颗一颗地送进嘴。想是受了玉篱妈的影响,玉篱爸也是深锁眉头,吃一口停一歇。
刚还雀跃的心情一下子冷却下来。也是,自己果然还是太天真了些。事情怎么可能这么轻松就过去。
玉篱缓下来,一口菜一口饭地细细嚼着。
玉篱妈却夹了一筷子玉篱最爱吃的虎皮青椒放在玉篱碗里。
“过了这顿要再吃新鲜的,得等到明年了。”
“女孩子家吃饭该是这样斯文点好,狼吞虎咽地,到了别家作客还不让人笑话死……”
说到后边竟是有丝不易察觉地哽咽。
玉篱猛地抬起头看向母亲。又紧张地扫了眼父亲,赶紧低头扒饭。
堂屋里一时静悄悄的,谁也不说话。
就在玉篱觉得自己快不行了,想丢开饭碗出去透透气时,玉篱爸语带轻松地开口说起来。
“瞧你说的。这不是在家嘛。三岁小儿要糖吃,还知道分个亲疏远近,何况是咱们玉篱。多的不敢夸,咱们玉篱心眼正,想得宽,这个像我。只这一点,就不会走错路。是不是?丫头?!”
玉篱妈和玉篱闻言抬起头来。
玉篱忙不迭地连声附和。有多少年了?自从玉篱上了中学,玉篱爸就没再这么亲昵地喊过玉篱。玉篱眼里闪过一丝亮色,看向父亲。落眼的满是温暖。瞬间心里化开来,玉篱觉得鼻子一酸,眼泪快要涌出来。一抬手,把脸捂进了饭碗里。
一家人各怀心思吃完了饭。玉篱妈接过玉篱手里的碗筷,不言不语地洗起来。玉篱总觉父亲的话听着别有所指,该是猜出了些什么,又不敢冒失地把话全盘托出。玉篱妈接了玉篱的活儿,玉篱也不走开,就站在母亲面前讨好。
“今天才头次自己翻地,可能一次弄不好。明天一大早,我就去再弄一遍,把杂草枯根再捡捡。”
“头次”,“自己”说得分外用力。盼着玉篱妈想着她是第一次独自做这些,心里能放宽些。
等以后自己做熟了,就会好得多。只要肯学肯吃苦,没有什么难不倒的。
玉篱妈又哪里不明白玉篱的用意。只玉篱不能想到做父母的心到底是落在何处的。自己和丈夫没法子,也就这命了。可是女儿不一样,新新鲜鲜的一个小人儿,只差那么一步跨出去,走的路就是天差地别。当妈的,要女儿吃苦耐劳不怕苦不怕累专拣难事做干什么,要有命,最好能轻轻松松就过上好日子!
当下,玉篱妈也只管听着玉篱没话找话,一个人在那里絮絮叨叨。等到手里的事情一做完,走到院子里扔给尾随而至的玉篱一把小锄头。
“我昨天才劳烦你干妈找的紫油菜秧子。就在喂鱼那边的草里养着。趁天还亮着,去沿着鱼塘坎插一圈。两步一窝,一窝三苗。”
玉篱一愣,随即释然。舀上小锄头不说,还背了个大背篓。
“栽这个我做过。星期天我去鱼塘里看见您都整好坑了,估计一会儿就栽好。我再顺便把明天早上的猪菜打回来。鱼我也喂了,您不用再跑一趟。”
玉篱妈不为所动。冷眼看着玉篱独自出去,颓然地坐在院子里的小竹椅子上发起呆来。
屋子里,玉篱爸立起身竖着耳朵静听了一会儿,大门关上的嘎吱声响过才又靠回床上,久久地望着窗外投进来的夕阳不挪眼。
玉篱没有估算错。玉篱妈早就把坑都锄好,玉篱一手舀苗,一手舀小锄头,不一会儿就把油菜都种好。又从鱼棚里取了水瓢出来,把定根水浇得透透的。晚风一吹,满身的倦意也一扫而光。玉篱看着幼小的菜秧进了土壤里,被水一滋润,立时好像就要迎着风站起来,竟然感觉无比地满足。
把鱼饲料撒给了鱼,看着鱼抢光。玉篱这才掰上满满一背篓甜菜疲劳却满怀希望地回了家。这一天,比玉篱预期好得太多。妈妈虽然故意刁难,还好没有明面上给自己下不来台,也没有立马把自己赶回学校。爸爸也好似察觉到了什么。虽然担心爸爸伤心,玉篱心里却隐隐地一松。至少,自己以后开口不会太突然。最最重要的,玉篱没想到自己第一天就能干这么多活。那么,以后自己只会越来越好,肯定能帮到妈妈,挑起这个家的担子也是迟早的事。
玉篱对未来充满了信心。
是夜,玉篱睡得特别沉特别香,一夜无梦。自玉篱爸爸受伤以来,这是从未有过的好觉。
夜深人静,月影西斜。窗外忽明忽暗的月光射进来,寂静的房内凭添了几分寒凉。玉篱妈的眼就始终没有合上过。
玉篱妈人生的最初十年并不是孤儿。到现在,方庆汝清瘦的面容还清清楚楚地记在心里。特别是那双不大却漆黑锐利的眼睛跟玉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玉篱妈出生的那年,方庆汝已经是四十岁的人,娶的是本村一个二十五岁的老姑娘……这姑娘姓王,就是玉篱的外婆。王氏很小就随着亲生母亲改嫁过来,后来生母去世,继父又另外娶妻。能好吃好喝地供养大已算尽了情分,待到姑娘长大,已经没有那份心也没有那份力再谋婚嫁。
方庆汝的祖父则是晚清秀才,曾经还开了个私塾,十里八乡也算闻名了一时。庆汝这个名字便是方秀才亲自所取。到了方庆汝这代,方家已经与周遭乡邻无异。奈何已经迟暮的方秀才还怀着旧梦,亲自舀了自己的那一套教导方庆汝,结果是方家唯一的嫡孙没有再鱼跃龙门不说,却成了个食古不化,迂腐不堪的书呆子,与世人格格不入。年近四十仍旧孑然一身,无妻无子。娶这不上不下的王氏为妻,却是迫于无奈。
王氏虽没有家底,人倒长得齐齐整整。村里的无赖免不了要多看两眼。方庆汝看不过村里的那些赖皮调戏王氏,仗义执言了两句。不知为何,后来村里就有若有若无的谣言传开。为了顾全王姑娘的闺誉,更为了方家的清名,这才勉强娶了个目不识丁的村妇为妻。
方家自诩书香门第。方庆汝娶了玉篱外婆后的不甘是可想而知的。平日方庆汝行事虽温和,待王氏也和善,可玉篱妈打记事起就没见方庆汝开怀笑过。只在教自己认字时,才恍惚换了个人,全身上下生机勃勃。
两大一小凑成一个冷清的“家”,堪堪地挨过了十多年,背地里不知被人笑去了多少。终在玉篱妈十岁那年以方庆汝和王氏先后病逝而烟消云散。十岁的玉篱妈转而被收养在族里一位寡妇名下。这就是玉篱一直来以为的“外婆”。
玉篱妈从不对人提起自己的身世。每每玉篱惊异于只上到高小的母亲能识那么多字,甚至能背得《三字经》,知道唐诗宋词,玉篱妈总是淡淡掠过。那个在记忆深处,若有若无的家,那两张久远却清晰的脸,宛若上一辈子残存的温暖旧梦。从他们去了的那一天,为了生存,为了吃得饱,穿得暖和,自己已经永远舍了,再也回不去,更无需提及。直到玉篱来到了人世,看着那双和自己父亲异常相像的眸子,玉篱妈觉得,自己前所未有地和故去的父亲,和那个只在方庆汝口里听闻过的书香之家如此地亲近。睡梦里,不只一次地梦见已故的父亲乐呵呵地看着自己,看着玉篱……这样的玉篱,怎么能因为一步踏错,就放弃了呢?只是一步啊……不,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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