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度(出书版)-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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辜芙忽然觉得心服口服,她确实不如这个女生,如果换成是她,这种时候一定会说“是”,无论真假。她却只是带着淡淡的笑容,温柔地说“他是我爱的人”,不夸饰、不炫耀、不影射、不娇怯,这份气度她自愧不如。
“他一定也很爱你。”辜芙轻声说道,“听到你来了的时候,他呼吸都乱了。”
温禧扭头深深地看了辜芙一眼,“你也喜欢他吧?”
辜芙脸上顿时一红,手指开始无意识地拽着护士服的下摆。温禧在心底叹气,他太迷人,也许只是一个轻巧的整眉,一次不经意的钩唇,便能叫无数女孩子失了心魄,倒真和这书里的杨过一般伤尽女儿心。只是倘若他真能像杨过一般飞扬悠意地活着,即便她做不成小龙女,也是甘愿的。
老半天,辜芙才勉强一笑,“我喜欢他有什么用,他眼睛里只有你而已。我才不要做你的代替品呢,我会找到比他更好的男人的。”说完,朝温禧挥挥手,“我下班了,你要是嫌冷,可以到护士站里拿我的被子。”
温禧微笑着说了一声“好”。
莫傅司坐在床沿,怔怔地看着那幅巨大的油画。
她来了,就在门外。可是他却要死了。
他能给她的都给了,不该给的也给了。现在的他是真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
当年他选择跟维克托回俄罗斯,就已经为自己选择了一条不会幸福的道路。后来,他也迫着她做选择,原本只是抱着玩一玩的态度,不想却一头栽了下去。
他已经是没有明天的人了,不能让她的未来毁在他手上。命运早已容不得他说爱,纵然深情无限,也只能不动如山。
这段日子,他听完了全本的《神雕侠侣》,连杨过和小龙女这样的神仙眷侣尚且一个断臂,一个失贞,可见这天下到底难有圆满的幸福。至于他莫傅司,连好人都算不上,哪里还给得起她幸福完满。莫傅司自嘲地笑了笑,轻轻地伸出手,去触碰画中人的嘴唇。
他动作轻柔,眼神温软,看得刚从内室出来的老管家心酸不已。
“少爷,您这是何苦。”老管家眼睛里闪着泪光。
莫傅司只是沉默不语。
“温小姐她还守在门外。她坐了那么久的飞机,就那么坐着,这夜里气温降到零下……”
莫傅司起了身,困兽一样在病房里踱步,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别管她,让她吃点苦头她就不会这么辈了。明天她要是再不走,你就让班把她敲晕了给我送回去。”
“少爷—”老管家还想说什么,却看见莫傅司疲惫地摆摆手,“不要说了,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老管家只得默默退下。
走廊里的暖气稀薄得很,温禧请护士帮她买了一盒杯面,正拿着塑料叉吃面条。她从来不知道外国的速食杯面会难吃成这样,只有一包粉料,没有酱料包,也没有蔬菜包,面条软塌塌的,全无筋道。温禧只觉得舌头咸得发麻,心里却一阵阵发苦。强迫自己把一整杯泡面全吃下肚,温禧扔掉包装盒,依旧坐在长椅上翻看那本《神雕侠侣》,不时看一眼白色的门。
夜色渐深,温禧看到小龙女自知身中情花剧毒命不久矣,在投崖自尽前向黄蓉盈盈拜倒,“过儿他一生孤苦,行事任性。郭夫人你要好好照看他些。”
只这么一句,温禧却觉得肝肠寸断。
一生孤苦,行事任性,不也是他吗?看着这近乎截语的八个字,温禧抱紧了自己的胳膊。她眼眶发酸,想大哭,却又怕惊醒门后的那人,只得小声地抽泣着,单薄的肩膀跟着一抽一抽。
走廊里的灯却忽然闪烁了几下,毫无预兆地熄灭了,一切顿时都陷人黑暗之中。护士站那里有女人的尖叫传来,然后是慌乱的脚步声、德铃声。温禧只觉得害怕,她尽可能地蜷缩成小小的一团,任由黑暗包围了她。她拼命在心底安慰自己,别怕,别怕,马上就会来电的。
没有等到来电,黑暗里那扇白色的门却打开了,透出一线光明。
有高瘦的人影站在明暗交界处,正看着她。他知道她怕黑,幼年遭受的性侵犯,使得她格外怕黑。
温禧不敢动,她怕她一动,眼眶里的热泪就会溢出来。
灯光很快又亮了起来,莫傅司却往后退了一步,准备关门。
温禧再也忍耐不住,扑到那扇门上,唇角带着一抹哀助的微笑,“你警告过我,不要爱上你这种人,如果我不想下地狱的话。可是我没有办法,我爱上了你,只要我胸膛里这颗心还在跳,我就无法停止爱你。如果你一定要赶我走,就先让这颗心不要再跳动了吧。”
莫傅司关门的动作一下子止住了,他长长地叹了口气,英俊苍白的脸上满是悲哀,“你这是在为难我。”
“其实我也很想剖开这颗心看一看,它到底为什么这么爱你。你脾气又坏,嘴巴又恶毒,还老是欺负我,嫌我没用。”温禧擦擦眼泪,微笑望着莫傅司.“尽管这样,它还是死心塌地地爱你。”
莫傅司强悍的伪装彻底被洞穿,他颤巍巍地伸出手臂,似乎想将温禧捞进怀里。然而就在他白哲的指尖快要接触到温禧身上法兰绒大衣的肩缝时,他却猛然缩回手去。
沉默地背过身体,他快步走向巨幅的玻璃窗前,然后哗的一下将窗户打开。呼啸的北风裹挟着雪花朝室内涌来,像一条条粗壮的白色手臂,将室内的温暖撕扯成絮片。剧烈的呛咳里莫傅司却只是面无表情地弯下腰,抓起墙角的那一幅幅油画就往窗外扔。
温禧只看见许多个自己在眼前飞快地打了个照面,就被莫傅司丢进了窗外的雪堆。她咬了咬下唇,快步走上前,也学着莫傅司;弯腰捡起油画就要朝窗外扔。
莫傅司眉头顿时臀起来,哑着嗓子吼道:“你干吗?”
“你不是要扔吗?我帮你。”温禧眼角啥泪,嘴角却兀自努力向上牵起。说完,她低头看了眼手中的油画,画里的她明眸皓齿、笑庸如花,原来她也有这样毫无阴髯的笑容。
有绒绒的雪花落在油画上,温禧忍不住伸手拂去,仿佛在抚摸外一个自己,又像在抚摸蜷缩在画下的那一颗痛楚滚烫的心。
仰头朝莫傅司灿然一笑,温禧乌黑的眼睛里还闪烁着薄薄的水光,“我在这里,就不用画像了。”话音刚落,冻得发白的手指张开,油画在空中连翻几个跟头,然后直直地跌进楼下的雪堆里。
莫傅司怔忡地看着温禧,一阵灰败从心底袭来。他轻轻叹了口气,默然地坐在了床沿,将英俊的脸孔埋进掌心里。
温禧默默地关好窗户,她什么话也不说,只是专注地看着那个男人,连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
两个人始终保持着原先的姿势,一站一坐。因为太安静,温禧都能听见日光灯里的“咝咝”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还是莫傅司先开了口:“里面还有房间。”他声音又低又哑,丝毫不复原先低音提琴一般华丽的音色。
“我不会睡觉的。你离开了之后,我才知道一个人睁着眼睛由天黑到天亮是什么样的感受。我没有其它本事,但是我会陪着你,你睡不着,我便也不睡。我不会再像以前那样,把你一个人留在黑暗里。”温禧的声音很轻,仿佛自言自语。
我不会把你一个人留在黑暗里。这句话回音一般在他耳畔嗡嗡作响,莫傅司只觉得心脏像被锤子砸到,血花四溅。他成长在崇尚铁血的家庭里,早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马基雅维利主义者,只要目标正确,他可以不择手段。至于温禧,她从来不是满脑子罗曼蒂克的傻子,对她而言,生存大过天,因而从她嘴里说出的这句承诺便显得格外沉重。
心尖上像压着什么,沉甸甸的。莫傅司下意识地抬头看向她,四目相对里,温禧只是朝他微笑。
心头又是一阵烦恶,莫傅司霍然起身,大步朝门外走去。温禧默不作声地跟在他身后,仿佛一个安静的影子。
一股难以名状的情绪在莫傅司太阳穴里激荡,他分不清楚是愤怒,是抑郁,是辛酸还是痛楚。猛地停下步伐,他冷着脸回头朝温禧说道:“你跟着我做什么?怕我死了没人收尸吗?”
走廊的廊顶上悬着小小的荧光灯,淡而薄的白光投射在温禧的眼睛里,像两束白色的火苗。那小小的火苗颤了颤,但很快便又稳住了,温禧眼睫微垂,面无表情:“你在哪里,我便在哪里。”大概是站立的角度问题,二人的影子在雪白的墙壁上相依相偎,看上去亲密无比。
“你……”莫傅司气结,怒气冲冲地又折回了病房。他鞋也没脱,直接仰面躺倒在床上,闭上了眼睛。
温禧轻轻呼了口气,她走上去蹲下,为莫傅司解开了皮鞋的鞋带,小心翼翼地脱下了皮鞋。做完这事之后,她又将蚕丝被打开,仔细地盖在他身上。
莫傅司只是闭着眼睛,但乌黑浓密的睫毛却一直在颤动着,随着他每一次轻浅的呼吸,他深邃的眼窝下小片的阴影也跟着晃动起来。
温禧调暗了室内的光线,然后就坐在床沿,痴痴地看着床上阖目的莫傅司。
不要说是莫傅司,就是一个没有睡眠障碍的正常男人,被这样绵软深情的目光牢牢注视着,怕也别指望能睡着。莫傅司终于睁开眼睛,半是气恼半是无奈地扯住温禧的手腕,微微发力,将她拽进怀里,然后,狠狠吻上了两瓣樱唇。
这个吻和过去都不一样。他吻得又急又重,像沙漠里的旅人发现了一乱清泉一般,吮吸得那么大力。空气被掠夺殆尽,温禧本能地紧紧攀在他的肩膀上。那么多的回忆,那么多的酸楚以及幸福,像洪水一般席卷而来。温禧觉得脑海中一片空白,她甚至无法喘息,因为她怕只要一呼吸,那些在眼眶里打转的热泪就会滚滚而下。
“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生世多畏惧,命危于晨露。”唇齿交融里温禧似乎又听见了白云庵里那位面容清丽秀雅的比丘尼低声念偈子的声音。
隔了很久,莫傅司才气喘吁吁地松开她。
病房内光线昏暗,只有彼此的眼睛像黑丝绒上的钻,闪着锐光。
“对不起。”莫傅司终于开了口。
两个人分明离得那么近,可以清楚地感觉对方的呼吸拂在脸上,温禧却觉得他的声音像隔着山长海阔,从遥远的另一端传来。胸膛里那股气流又开始四下乱窜,她忍不住眨了眨眼睛,一滴泪便狠狠砸在了莫傅司的脸上。泪在她眼眶里的时候还是湿热的,但落到他脸上时,已经冷了。
被子早已经被卷到一边,动了动身体,两个人便面对面躺着。莫傅司忽然觉得无法面对那双近在咫尺的泪盈盈的眼睛,于是他翻了个身,只将脊背朝着她。
温禧从床上坐起身,脱了靴子和大衣,这才又重新躺下。
他挺直的脊背像无声的拒绝,将她阻隔在他的世界在外。温禧悄悄伸出手,抱住了他的腰,又将自己整个身体贴在了他的背脊上。她可以感受到被她搂住的这具身体明显一僵,然后竟然轻轻地发起抖起来。抽了抽鼻翼,温禧将他箍得更紧。
两个人都没有再动,就保持着这样的姿势,睁眼直到天亮。
温禧第一次知道,原来从黎明到破晓,天空竟然会有如此多的色泽变幻,从深蓝到苍蓝,从青灰到雀灰,从天青到石青。可惜再美,她也没有心情欣赏,因为莫傅司挣脱了她的手,起了身。
他面色苍白,脸上有掩饰不住的疲惫。有些粗暴地拉开床头柜抽屉,莫傅司从最里边将烟盒和打火机掏了出来。温禧看见他白哲如玉的手指从烟盒里抽出一根长条身量的烟来,那烟身和她平日所见惯的香烟相比格外洁白细长,烟尾冒出的烟丝也是一种奇异的金黄色。眼眸剧烈地一收缩,温禧想都没想,就劈手将那烟夺了过来。
“你干什么?”莫傅司绷着脸,声音冷硬如铁。
“这里面有大麻对不对?”温禧梗着脖子朝莫傅司喊道,她的声音从来没有这么大过。
莫傅司眉头深深一整,“是又怎么样?”一面说一面从烟盒里又抽出一根叼在嘴上,按下了打火机的火石。橙红的火苗一闪,灰白色的烟雾立刻氤氲开来。
温禧一使劲,将夺下来的那烟紧紧摸在手心里,紧接着她又伸手想把莫傅司正叼着的大麻烟夺下来。莫傅司绷着一张俊脸,将扑过来的温禧往外推。
温禧一张雪白的芙蓉面涨得通红,“你不知道大麻是毒品吗?你不知道抽这个会伤身吗……”悲从中来,她忽然硬咽起来,“你从来都是这个样子,凡事只由着自己的性子!你只顾着自己尽兴,却不知道旁人在一边替你担惊受怕,替你流泪忧心,你怎么能这样糟践自己的身体……”
“够了!你凭什么管我?你以为你是谁!”莫傅司像一头发怒的狮子,“横竖都是死,我死之前还不能过几天舒坦日子吗?”说完他猛地一用力,温禧被他一推,脚下一个趔趄摔到了地上。
温禧忽然抬起头,一瞬间止了泪。她清亮的视线锁牢对面狂暴的男人。昨天哭得实在不少,再加上一宿未睡,温禧双眼红肿,眼眶下面还泛着暗青色。这样的她自然没有平素艳光四射,然而看在莫傅司眼里,却如同凄风苦雨里一枝梨花,让他心惊。手指不由自主地捏紧了烟盒,那银白色的烟盒很快被捏扁。
她缓缓地从地毯上起了身,自嘲似的一笑,“你说得对,我是没资格管你。”她张开自己的手心,将被她团皱的烟身小心翼翼地抨直,又弯腰捡起刚才莫傅司不小心落在地上的打火机。
“把打火机给我。”莫傅司隐约有了不好的预感。
温禧往后退了一步,按下了打火石,点燃了那根有些褶皱的大麻烟。然后她徐徐仰起脸,朝莫傅司微微一笑,“你说得对,横竖都是死,我也开开洋荤。”
“你发什么疯!”莫傅司简直怒不可遏,额角的青筋都一根根爆起。
“你又是谁?凭什么管我?”温禧平静地反问,一面还挑衅地将香烟的过滤嘴含进嘴里,吸了一口。她显然没有吸烟的经验,一下子被呛得咳嗽连连。
莫傅司脸上恼意更甚,他虎着一张脸快步上前,一手扭住温禧的胳膊,将皱巴巴的烟夺下来,大力惯在地上,又用鞋底狠狠踩灭了。金黄色的烟丝从雪白的烟身里散落,开膛破肚一般。
温禧低头看了看零碎的烟丝,像一层金屑子。她叹了口气,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面色铁青的莫傅司,“你这么有钱,还吝音我抽的这点烟?”
“你……”莫傅司被噎得哑口无言。他自然不会心疼这点钱,可是他真实的心意又说不出口,当下只得冷哼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