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羁的风-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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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将事情的始末和他说了,薛远沉默了好一会儿。这位年轻的巡警脸色不好看,沅芷笑着陪他走到店门外,“说起来,还得恭喜你高升呢。”
“就是换了个地方。”
“这是个好差事,前途无量。”
她三言两语说得他高兴起来,眉梢透出喜悦,嘴里说,“哪里。”
“咱们可说好了,薛警官,以后可得罩着我点。”
他都脸红了,余光里偷看她——这个女人真的很漂亮,最美的是两弯柳叶细眉,吊着眼梢,乌黑的眼睛熠熠生辉,颇具神采。看不出年纪,像二十,也像三十。
这事儿阮沅芷没放心上,那个礼拜她所有的精力都在那几分投标书上,花了两天时间对比出最好的。
这次的工程在红新路,上个世纪的老公寓拆迁,改建新的商业大厦。和承包的工头已经签过合同,一切紧锣密鼓地进行中。
策划下去,施工开始,已经是三天后。
这天她和赵婉一起去工地上看进程,工头听到消息赶过来,“什么风把您给吹来?”
“不欢迎?”
“哪里话,巴望着您来指导一二,现在是得偿所愿。”态度殷勤,又说,“休息室备好茶了。”
阮沅芷说,“我就看看。”
之后和他谈了会儿兴建进度,再次确定薪酬和休假的问题,稍加安抚。大多在预算中,工头眼下却有件棘手的事。
“人手不够?”沅芷说。
工头说,“是啊,两天前请了一个小伙子,挺好的,干活卖力,又和大力小赵他们起了冲突。”
原来工头都是找同乡的工人搭伙承包工程,一来知根知底,比外地人可靠,二来也减少些不必要的纠纷。这次万不得已,不然不叫外人。
阮沅芷和他穿过堆着水泥包的露天广场,下楼梯,一直走到施工的最底层。在地下,比上面阴凉。
工头指给她看,在东面角落的位置,“靠着水泥柱的那个。”
沅芷看过去,远远的,白小楼低头吃一份盒饭。那天见他,还那样干干净净,眉清目秀,现在白色的tshirt上沾满了水泥和尘土,乌黑的头发,蒙上尘垢,看上去灰扑扑的。
他正巧也抬起头,和她的目光正对上。
他停住,就那样看着她,嘴里还有吃了一半的菜。
阮沅芷当时就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
她也看到和他一个组工作的人,一高一矮,还有一个麻子,不就是几天前讹她钱的那三个?真赶着巧了。
她和工头说几句话,工头过去和白小楼说了。他隔着几米远看她,她大大方方让他看着,掏烟、点上,吸一口。
白小楼跟着工头走到她面前。
“不乐意啊?”沅芷说。
“没有。”
沅芷靠近一点,“最好没有。”
“……”
他们在西面的休息室坐下,工头亲自看茶。阮沅芷端起来,工头谄笑,“二十年的普洱,这可是能喝的古董。”
“破费了。”她喝一口,味道苦涩。
工头看她的架势,识趣地告退出去。
阮沅芷品一口,搁桌上,却见他动都不动,“怎么不试试?你老大说是‘能喝进肚子里的古董’。”
“他不是我老大。”
沅芷看他过于平淡的表情,有意说,“只有混道上的才有老大。”
“……”
“不走这条路的,不明白。”她喝一口茶,站起来,推那茶杯到桌子里面,“二十年的?我看是加了苦瓜吧?”
他嘴角一牵,约莫是笑了一下。
走出休息室,外面已是落日西陲。
夕阳无限美,只是近黄昏。沅芷心有同焉,回头对他说,“你回去吧,不用送了。”
白小楼站在路口,“再见。”
“再见。”
她看着他往回走,快离开了,又叫住他。
“还有事吗?”
她慢慢走到他面前,把折叠好的手帕给他,“擦擦脸吧。”
“……”
那天之后,工头对白小楼的态度明显大转。一样的工钱,别人拉十车,他分到八车,有时只要五六车。饭盒里除了青菜和土豆,还有猪肉和鸡蛋。
这天吃饭,同组的小李照例过来蹭他的菜,打开一看,“牛肉?”
白小楼看一眼,并无太多诧异,“你吃吧。”
小李倒有些不好意思。
有人对工头起哄,为首的就是和白小楼有过节的那三人,“同样干活的,怎么就差这么多?”
“吵什么吵,有意见的别干了!”工头说。
有人忿忿不平,有人认命。
小赵往回走时和大力咬舌根,“小白脸还有这好处。”
“羡慕啊,你下辈子也投个好胎呗。”
“我就是长成那样也干不成那事,那女的喜欢他什么呀?”
“这个好说……”
他们声音不小,言语不乏粗声秽语。小李听了替他不值,“他们这样说你,你不生气啊?”小楼说生气什么?吃完饭继续上推车。
走几步,他停下来。
楼梯口的位置站着一个人,高挽着头发,穿火红色的吊肩收腰裙。
“工作顺利吗?”阮沅芷问他。
此处和工作的地方离得远,只有他们两个人。这样安静昏暗的地下,白小楼的眼睛漆黑无底,安静澄澈。
阮沅芷想起那天他的笑,那么短,稍纵即逝。
就像她小时候逢年过节在老家看过的焰火一样,美丽,只有刹那的一瞬。
小楼说,“这里那么多工人,阮经理也一一慰问吗?”
“……你帮过我。”
“哦?我帮过你。”他约莫是笑了,眉稍微弯,却没看她。
“对,就是这样。”她说。
他们之间没有话了。
阮沅芷往回走的时候,越走越快。第一反应是她的出发点是一片好心,但是,这样越来越快的节奏中,她也审度自己,真只是帮与回帮的关系?
心里隐匿的,还未发现的初衷,就这么被这个年轻人隐晦地点破。
骤然醒悟,然后是冷汗,从背脊一层一层爬上心头。
第5章 小楼(05)
小楼(05)
工地上的人发现,工头对白小楼的态度变了。
除了小李之外,再没有人和他说话。小赵三人越发过分,一次趁他吃饭时撞翻了他的饭盒。小李撸了袖子想帮他出头,还是白小楼拉他坐下。
他吃剩下的白饭,有菜没菜区别不大。
小李私下里为他抱不平,聊着聊着又说起阮沅芷,“那领导是你亲戚吧,怎么最近不来了?”
白小楼说,“不熟。”
小李还想再说点什么,有人站得远喊他们。他站起来看,二楼的楼梯上下来一个年轻女孩,扎着马尾辫,青春洋溢的脸。
“小李哥,你们吃饭了没?”她把篮子里用饭盒包好的菜拿出来。
小李简直要夸她善解人意。
胡晓琳是18岁的大学生,在附近一所大学读工商管理。小李也曾打过她的主意,不过大家不是一条路上的人,走不到一起的。他也和白小楼说过,他只是笑笑,不置可否。
胡晓琳坐到白小楼身边,“你怎么只吃白饭呀?”
白小楼说,“一样的。”
“你吃点这个,我做的。”
他抬头看她,看着她把饭盒里的红烧肉片夹到他的白饭上,看到她微微发红的脸。
“干嘛不吃?”胡晓琳更紧张了。
小楼慢慢站起来,他想说点什么,耳边听到小李的惊叫声。头顶有重物落下,风声簌簌,胡晓琳呆呆地抬头,都失去了反应的能力。白小楼的动作更快,一只手推开她,肩膀上生生被砸了一下。
胡晓琳陪着白小楼在仁爱医院的外伤科处理室上药,大夫一边上绑带一边说,“怎么这么不小心?还好没伤到筋骨。年轻人别仗着身体好逞能,以后老了会落下毛病。”
上药十几分钟,这样絮絮叨叨却足足半个多小时,大多数时候,小楼沉默地听着。大夫说,他点头。
老头仔细打量他,这样的年轻人不多了。
临走前赠与他一管软胶。
白小楼看一看,没有拒绝,“谢谢,您也注意身体。夏秋交加,小心湿气。”
老头摆手示意他们走吧。
走到外面,胡晓琳都快哭了,“你怎么样,还痛不痛?”
他低头看一下说,“没事,过一个礼拜就好了。”
胡晓琳:“请假吧,这段日子你别做了。”
离上一次去工地的时间阮沅芷记不清了,赵婉早上来和她说,因为人手不够,工程进度跟不上。
阮沅芷正和段明坤通电,摇手示意她一会儿再说。
“……嗯。
又要一个礼拜?
没事,你忙吧,这边我顶着。
马场那里还在交接,定不让你失望。
……”
挂了电话,她拍一拍整好的一刀账册,后仰着靠到靠背椅中,“什么事?”
赵婉拿着报表,刚才的话重复一遍。阮沅芷听了,想一想,问她下午有没有别的安排。赵婉说没有,沅芷起身,自一旁的衣架上勾了风衣,舒张手臂一右一左熟练地伸进去。
到了工地才知道白小楼已经三天没来了。
“是因为什么?”阮沅芷问。
工头小心地看她脸色,“……二楼装卸时不小心掉下一袋水泥,没什么大碍,我放了他长假。”
“……”
他斟酌着,“……您看着吧,这事我都听您的……”
“你好像误会了。”阮沅芷拍了拍手上可能沾着的灰尘,淡看他,“他帮过我,之前我过来道声谢,这之外我们不相干。”
“……”
她拍他的肩,“小赵,管太多不是好事啊。”
“我……”
“平常心啊。”
这一路开得飞快,她有明确的目的地,之前要的地址,却不清楚自己到底想干什么。窗外疾驰的风,打乱她的头发。
阮沅芷在路口下车,仰头看这一带上个世纪遗留下来的老城区,斑驳的墙面,镶着玻璃渣的围栏,镂空雕花,奶黄色的楼房和红色尖顶的瓦房混在一起。
如果不是亲眼见到,很难相信繁华的世界外还有这么破败的地方。
同一个城市,有一道围墙,隔绝了两个世界。
她靠着车窗抽了两根烟,在这段时间里,她想了很多,比如为什么要去工地,为什么要来这里,还有更远的,当初她为什么背井离乡来到这个沿海的大城市,又为什么选这样一条路。
这一走,就是整整五年。
她掐了烟,拐进逼仄的胡同。
夕阳里,这是充满了回忆的旧巷子。柔黄的墙面,常青的梧桐,破碎的砖地,还有红黄相间的电线,架在头顶,压得很低,只要伸手,就能触及。
黄昏时分,有大人带着小孩从楼里出来,在电线上晾衣服、挂床单。
她听到滴滴答答的声音,抬头一看,脸上一凉,原来不是电线上湿衣服落下的水滴。
下雨了。
初秋的雨,淅淅沥沥,少了春意缠绵,多了几分哀怨。她的心情也奇怪,跟着这雨一样乱糟糟的理不清楚,都走到这幢楼底下了,迟迟不进去。
最后促使她进这幢楼的,是掐掉赵婉发过来关于赌马场的一则短信。沅芷从不知道,她已经这么不耐烦现状。
白小楼住四楼,她在门外叩了两下门,然后静心等待。
等待中心情再也不像路上那样踯躅和焦虑,时间缓缓流淌,她哼歌,慢悠悠的,楼道里非常安静。
门内传来脚步声,开门的一瞬,阮沅芷却愣住了。
站门口的不是白小楼,而是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年轻女孩。
两个女人隔着门槛对视,在那一刻都没有说话。
最先开口的还是胡晓琳,“请问你是……”
“我找白小楼。”
胡晓琳想了想,门开大了点,“先进来吧。”
房子不大,入门的地方一个客厅,东面一间房,临着洗手间,西面是厨房,整个屋子加起来不过五六十平米。
“他在洗澡,你先坐。”胡晓琳给她端茶,让她在沙发里坐下。
阮沅芷架起双腿,喝茶的功夫里抬眼看她。
“嗳,你是他谁啊?”
胡晓琳看着她,撇撇嘴,不示弱,“你还没介绍你自己呢。”
阮沅芷笑,“我是他老板。”
胡晓琳说,“我是他女朋友。”
“说谎。”沅芷说,“他和我说过,他二十四岁前都不想交女朋友。”
“他和你说这个了?”
话出口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她站起来,懊恼中跺脚,低头看到阮沅芷饶有兴味的脸,脸涨红,不甘不愿,哼了一声,“你别得意。”
她笑着还想再说点什么,白小楼从浴室里出来了,白tshirt,蓝色短裤,发梢上还滴着水。他用块毛巾擦着,看到她们停下脚步。
胡晓琳过去,“不是说最好不碰水吗?”
他说没事。
阮沅芷没看他们,自己喝自己的茶。
胡晓琳站得那么远对她说,“饭做了很多,你留下一起吃吧。”
阮沅芷都快笑出来了,这女孩单纯地毫不掩饰,俨然一副女主人的架势。她站起来,“你做的还是他做的?小妹妹,你会做?”
“当然是我做……”她也意识到这话不对味,脸上发热,狠狠瞪着她,“不要脸!”
女孩抛下他们去厨房了,客厅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阮沅芷低头看到白小楼的脚慢慢走到她身边。
客厅里只余一盏壁灯,他的阴影笼罩住她,她侧过头,看到两个人的影子在昏黄的墙壁上缓缓重叠。
他走到她右侧,弯腰勾起那杯她喝剩的残茶。
“我喝过了。”话说出来,老不自在,不禁自问想哪儿去了?
他说,“我知道,我去洗。”
她没回头,“也许我还要喝。”
“……”
他把杯子放下。
窗外沙沙的雨声,室内安静地只有雨滴砸落在玻璃窗上的声音。阮沅芷在压抑中被迫抬头,他自始至终看着她,一瞬不瞬。她忽然不能动弹,视野里只有他玉一样的脸,乌黑的冷澈的眼睛。
第一次发现他是这么高,只是清瘦。
他说,“都这么晚了。”
她想他后半句隐藏的话,可能有很多种,无非是她出现的时间、地点不合时宜,也许还打扰了他的好事呢。
这么在脑海里一过滤,她的口气就不客气了,“我爱什么时候出门是我的事,我想上哪儿也和你没关系。”
“……”
“没话说了?”
“不是。”白小楼从沉默里抬头,目光一如既往地沉静,“我只是在想,你并不清楚自己现在在做什么。”
这下轮到她说不上话。
第6章 小楼(06)
小楼(06)
阮沅芷是被窗外越来越大的雨声惊醒的,侧过身绕到他身后面,“说什么呢你,我做什么我自己会不清楚?”
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