渺渺兮予怀-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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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在车里想出了千百种状况以及应对办法,几小时过去,太阳已经落山,他依然没等到温渺出现。他下了车,在黄昏里抽了支烟,并且在无限徘徊中终于想通一问题,当初的她为了追他,没脸没皮的事儿干尽了,他怎么就不能反过来对她没脸没皮呢,杀父之仇又如何,当初的他那么憎恨温如泉,如今不也释然了么,温渺需要的仅是时间而已,他本想给她足够的时间,等着她走出来,可如今这形势不太对,只怕没等人走出来,倒先叫别人拐跑了。
至于他如此轻而易举找到温渺住处这事儿,已不用细说,因为他有前科,早年为追踪她的具体下落,没少派人跟着,虽相隔十万八千里,却对她了如指掌。这么多年,早习惯了那方式,所以即便现如今又分开,他也知道她的落脚点。
他站在车前,拿出手机拨通她的号码,听筒里却传来一阵忙音,他掐了电话,还想再拨一遍时又忽然想起一事儿,嘴角不免露出笑意,这妮子不是把他划拉进黑名单了吧。
正这么想着,有几个老太路过,手里提着超市塑胶袋,正热切讨论着今日头条新闻,即秦孝被组织调查的事儿。身在皇城根儿下的人,总是对政治如此热衷又敏感,这种主动参与感给人以世人皆知的错觉。季邺南此时才感到大快人心,为父报仇,又为民除害,怎么能不大快人心。
这段日子他心情阴霾,直到此刻才有了想笑一笑的想法,许是紧绷太久,轮到想起来笑时,都快忘了怎么笑,他揉了揉僵硬的腮帮子,扯出一个十分别扭的笑容。
就这样,他又站在那儿等了很久,换班的门卫看不下去,骑着自行车路过时便刹了一脚,说:“这么久还等不着,人可能压根儿就不回家,你明儿再来吧。”
他终于露出个清浅的笑:“再等等,她不可能不回家。”
那师傅来劲:“哟,这天底下还有不可能的事儿,谁啊,这小区的人我都认识,您给说说呗,说不准我比您还了解近况。”
“温渺,认识么?”
“太认识了!”那门卫说,“那小姑娘就在前面那博物馆上班,见人就笑,挺有礼貌。唉,你今儿不凑巧,人一大早就跟男朋友走了,今晚肯定不回来,好几回了,每回那人来接她,没个两天一夜回不来。你来之前怎么不打一电话啊,白等这么长时间。”
两天一夜?季邺南脸色阴郁:“男朋友?”
那人点头:“挺高挺帅,戴个眼镜,看上去挺斯文。”
一瞬间,他的心情又跌落到谷底,幸福只持续了短短几小时,还是假想的幸福,摆在眼前的现实依然残酷。他掏出手机,疯狂拨打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奈何那端始终只有忙音。他来回走了几步,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办。
左思右想,他又拨了一通电话,等到那边接通,开门见山直接问:“温渺和你们在一块儿么?”
电话彼端吵翻天,呼啸的海风混杂着口音各异的人群,倪翼的大嗓门隔着听筒穿得老远:“你谁啊?你说什么我听不见,我们一家人在外度假呢,什么事儿回去再说成吗,对了,你先告我你谁吧?”
他捏着手机,像捏着一块滚烫的烙铁,倪翼还在追问他是谁,他已面如灰铁,用力到骨节发白。这一下是真的慌了,从前的温渺他笃定她不会乱来,可如今的温渺对他已心如死灰,倒极有可能放纵自己和别人乱来。
他咬紧了牙,在原地踱步得更加频发,来回走了好几趟,最后钻进车里时,才想起给老钟打电话。老钟接到他的追问,也是分外吃惊,怒言:“我怎么会有他的号,那老混蛋的崽子,就算有我也早删了,你别跟我打听这,我什么消息也没有,我也不会替你去查他,没事好好儿想想你爸,别整这些有的没的!”
老钟也是气极了,气他总在这事儿上绕不过去,人都已经抓了,还有什么绕不过去,铁定和那姑娘有关,红颜祸水真不是什么好东西。
甚怒之下,他头一回率先挂了季邺南电话,自怨自艾了大半天,等到冷静下来却又后悔了,想再给他拨过去,终是忍住了,嘴里还念叨着,不能这么惯着他,总要让他醒过来。
于是他转移注意力去干别的事儿,做完饭又洗碗,打扫完家又哄小外孙睡觉,到十点半,又打开电视,将白天的新闻重看一遍,这才心满意足去睡觉。
大抵是年纪大了,总睡不踏实,三小时后突然醒来,便再也睡不着,他总觉得少了点儿什么,最终不得不承认是因为担心季邺南。距离那顿脾气又多过了好几个小时,他心中的气也散得差不多了,于是掏出手机给季邺南打了一电话。
第一遍,响了很久,直到听筒里传来无人接听的标准女音,他又打第二遍,响了五声,被人为切断,于是再来第三遍,这回好,直接传来关机的提示,想必已抠了电池。
老钟坐在床上想了一会儿,觉得他即使再幼稚,也不是这么爱闹脾气的人,按常理,他如果真有脾气,应当会接通电话毫不留情训他一顿,而不是用沉默来对抗,加上下午那事儿,老钟感到有点儿不对劲。
他终究是个操心的命,只在床上待了一会儿,便穿了衣服马不停蹄赶去棕榈泉。
老钟怎么也没想到,当他不辞辛苦赶过去后,面对的竟是这样一幅画面。他以为他在床上躺着,蹑手蹑脚开了门,生怕弄出一点儿动静,摸黑在玄关处脱了鞋,也不开灯,直走进客厅,本想顺手开了顶灯,却发现沙发旁的落地台灯亮着,那光线被调到最低,昏黄的柔光扩散出一只椭圆的大圈,因着半屋的香烟雾,显得更加飘渺寂寥。
而季邺南,正背靠了沙发,仰着头,半瘫软状态,右手捏了一只针筒,正往左手臂上注射液体,随着针筒渐渐推入,他整个人呈现一种沉迷的姿态,伴随着低声嘶吼,似进入另一个世界。
老钟傻了,却不过几秒钟,一脸惊愕地冲过来,抢了他手里的东西:“你这是在干什么!”
他似陷入幻觉,根本不知眼前有人,沉浸在药品带来的快感,表情扭曲而又恐怖。
老钟心中似压了块摇摇欲坠的石头,翻过针筒看了一遍,没发现什么,又找了一圈,看见灯座下的注射瓶,颤抖的手指拿起一看,竟是吗啡,心中那块石头渐渐平稳落地,也幸好只是吗啡,若是沾染上别的什么,他怎么对得起季渊。
但是这药量也不小,两注射瓶都见底了,愣大一针管,他竟一次打了两瓶。老钟丢了手里的东西,去搬动他的身体,一边挪动一边问:“你为什么要这样,究竟为什么!”
他个子大,又瘫软成一团,老钟没办法,拿起桌上的凉水朝他泼过去,又开了顶灯,昏暗的客厅瞬间亮起来,他拍打他的脸,下手很重,带着恨铁不成钢的狠劲:“你起来!起来说清楚,谁教你打这玩意儿?都从哪儿弄的?”
他似醒来,只觉灯光刺眼,微眯了眼睛抬手遮光,嘴里嚷嚷着:“痛,我好痛。”
老钟心下一沉,又软了几分,伸手替他按摩头部:“哪里痛,这里吗?”他认真替他按摩,见他那样子,竟于心不忍到眼眶发红,“早让你看医生,偏不听,痛成这样也不吭声,要不是我来,指不定变成什么样,你打这玩意儿多久了?”
他喘着气,浑身冰冷,迷迷糊糊答到:“很久了……没办法,太痛。”
老钟咽了口气,喉咙发疼,道:“找大夫,我们这就找大夫。”
他却一把抓住他的手,摇头道:“没用的。”他指了指心脏的位置,“这里痛,找大夫没用。”
老钟愣了愣,终是没忍住,一滴泪滑过眼角,落进他浓密的黑发。
第六十六章
他抱着他的头;感受他突突跳动的三叉神经,额头很烫手,鬓间浸一层细密的汗;他掰动他的肩,将欲把人抱起来,手臂却忽然感到些许凉意;低头一看;他竟哭了。
老钟哽咽着骂:“你个没出息的,不就这么点儿事么,先起来,我们去医院看看。”
他赖在地上不动,像破罐破摔似的自我放纵。
“你不能这样,不为自己想;总得想想你爸你妈,老太太一把年纪了,成天为你提醒吊胆她容易么?”老钟一边使劲拖动他,一边说,“再想想你爸,这一切都值了,不就是个女人么,这世界这么大,再找一个挺容易,怎么还非她不可了。”
他软成一滩泥,随着老钟的拖动,宽厚的肩膀歪向一边,整个人跌坐在地上。澄亮的灯光照下来,他闭了眼,长黑的睫毛盖在眼睑,肤色柔和,鼻峰挺直,只脸颊有一道浅浅印子,细看过去,竟是泪痕。
“不容易。”他声线沙哑,十分颓废,“我也想再找一个,可太不容易了,再也找不着了。”
说着伸手揉太阳穴,浓眉紧蹙,十分痛苦的样子,到后来竟握成拳狠狠砸向自己的脑袋。
老钟伸了半个身体去阻止,说:“什么事儿都别想了,先跟我去医院。”
他却摇头,像耍赖的孩子:“我不去。”
“这样下去你会没命的,起来跟我走。”
他依然不动。
“走不走!”
他捂着头摇了摇:“不走。”
老钟气极,跺了跺脚,恨得牙痒痒,真想一走了之再也不管他。事实他也的确那么做了,却不
过几秒,将从沙发走到电视机跟前,又跺了几脚,反身咬牙看着他:“我败给你了,真是败给你了,本想把这秘密带进棺材,到底还是败给你了。你不是很痛苦吗,我这就告诉你,我根本没杀温如泉,他是自然死亡的,跟你没有任何关系,明白吗?”
耸搭着脑袋的男人微掀了眼皮,因为剧烈头痛,眉毛仍是皱着的,他微微扬起头:“你说什么?”
老钟在半米开外团团转,气季邺南的自我放逐,也气自己的嘴巴不严实,一旦开了口,便再也不想藏着,于是一股脑儿道:“你真当我和那俩人一样心狠手辣,说干就干?那天我的确去了医院,可并没下手,我把人都买通了,也已经站在他跟前,可还没等我下定决心,他倒撑不住自己先咽了气。”
见他将信将疑,他又补充,“不信是吧?不信回头我就给你调监控,那段录像我一直搁书柜里藏着呢,不信现在我就带你去看。”
季邺南吃力地睁开眼,手扶着沙发,接着曲了腿费力往起站。
老钟有些怕,不自主地往后退:“你要干什么,这不能怪我,当初你可是也想他死的,只是巧合罢了。”
他已踉跄着站起,摇摇欲坠道:“为什么瞒着我?”
他个子大,打起踉跄就像脾气不好的醉酒汉,老钟直退到墙根,说:“季老先生不能白死,我总得做点儿什么。”
他突然咧嘴一笑,那笑因着神志不清显得十分诡异:“你倒有良心。”
老钟默默不语,心中暗想,因着您给整这一出,良心早就不安了,不然哪会绷不住把这些全盘托出。却见季邺南抬了胳膊,他立马捂了头躲闪,嘴里不住嚷嚷:“你还想动手打人不成?我和你爸什么关系?你这个不孝子,胆敢动我试试?”
语音将落,耳闻嘭咚一声响,他原地跳起来,睁开眼一看,原是季邺南晕倒在地,这才手忙脚乱拨打120。
而另一边,一姑娘正在万紫千家的客房辗转反侧,那床紧挨着窗,纱帘外是皎洁月光,万花筒把自己蜷成一团,趴在窗台上睡得正香。
她转头看了看钟,距离躺下已过去整整三小时,看来今夜又失眠了。她呆望一阵天花板,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翻坐起来,惊得万花筒从梦中惊醒,却也只是懒洋洋地睁了会儿眼,见并没发生什么事儿,又渐渐阖了眼睡去。
她极轻地叹了口气,揉乱了头发,像只泄完气的皮球般软趴趴仰面倒下去,脑子里回旋的是白天的画面。
上午九点,看见新闻时她正和秦钦在办公室吃早点。那办公桌紧靠墙,窗台上摆了几盆杜鹃花,电脑旁放了一沙漏,往左还放了一分子结构模型。
秦钦去隔壁桌抽了张椅子给她坐,她一边坐一边惊讶地四处打量:“秦老师,你这办公桌收拾得可真干净。”
他丢了包湿纸巾给她:“看你那眼睛肿的,昨晚又哭了?”
她讪讪地抽出纸巾擦手,又翻腾出热乎乎的馒头,边往嘴里送边盯着电脑屏幕。
看晨间新闻是秦钦雷打不动的习惯,碰上早课,他便把这习惯带去办公室,一来二去国内国外形势差不多了然于心。随着温渺对他的深入了解,逐渐感悟出一道理,即天才之所以为天才,大概还因为其本身对探索未知的世界孜孜不倦。
屏幕上乌克兰内乱的消息将播完,画面随即切换成那眉清目秀的主播,主播言辞庄重,插播一条刚刚收到的消息,即秦孝因涉嫌严重违法违纪被组织调查的事儿。
她一口热馒头含在嘴里,呆了半天,直到捧在手间的新鲜馒头烫得皮肤发疼,这才回过神来,瞬间便没了食欲,将馒头丢在桌上,转头看着秦钦。
秦钦手里拿着杯豆浆,一边慢条斯理喝着,一边随意翻了翻教案,面色平静如同此刻的朝阳,那朝阳似染了色的绸缎,均匀洒在他脸上,皮肤近乎透明,因着光线明亮,更显肤色白皙,他这人总有些刹那,会让人觉得比漂亮姑娘出落得更加清秀。
“看我干什么?”他瞥她一眼,“赶紧的,凉了不好吃。”
新闻里还在细说秦孝被调查的大致过程,简言短语不过一两分钟,温渺一时说不上是什么心情,有种想拍手称快的痛快感,却又顾及着秦钦,他跟他爸真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让她总以为,这世上存在心眼极坏的人,就会有心眼极好的人,可再怎么坏,毕竟那人是他爸,就像温如泉对别人来说是一杀人犯,对她来说却是全天下最好的父亲。
她自以为很理解秦钦,还没想好怎么开口,却听他说:“我要真对他有感情,怎么可能这会儿还坐在这里,安心吃你的饭,这恩情我可算是还你了。”
温渺惊讶,那感觉有些复杂,顿了顿才说:“你不用顾及我的感受,怎么说他也是你爸,他被抓了我的确开心,可你的心情我也能理解。”
秦钦笑,淡定地关闭屏幕跳出的文字版新闻:“我什么心情你知道?我打小没跟他身边待过,连出国前那十年都是保姆一直带着,十天半月能见他一面已算频繁,父亲对我来说除了是一种社会认可的既定存在以外,只是个普通名词而已。”
温渺抿嘴看他:“那你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