渺渺兮予怀-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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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然呢。”季邺岷笑,“你以为我是无缘无故长胖?她隔三差五叫我过去吃饭,不长点儿肉怎么对得起她老人家的汤。”
其实从季渊死后,季老太一直有心撮合兄弟俩,她是赞同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但这俩的关系很微妙,要说斗智斗勇互相争强好胜也罢了,他们偏偏各不相干,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像两条不交接的平行线。
季邺岷对季渊没什么感情,因是长子,季渊对他从小要求过严,养成了他隐忍的性格,好与不好都自己默默消化掉,后来季渊再婚,他有了后妈,还有了同父异母的弟弟,加上季渊自知从前用在他身上的教育方式是不对的,又对季邺南非常好,这就使他们的关系更加疏远。
所以季渊去世这事儿,对季邺岷来说,并没多大影响,虽知其是遭人陷害致死,却没多大心思去追根朔源。季老太待他一直小心翼翼,他们在季家只共同相处了半年,那之后季邺岷出国念书,回来后就再也没有和他们共同生活过。
可就那仅有的半年,季老太却给季邺岷留下很深的印象。首先她不像传说中的后妈,她从不见风使舵,不会面对季渊是一套,面对他又是一套,可她也并非什么多愁善感的圣母,没干过对他嘘寒问暖,过于关切之事。她做的,仅是陪着他,在他独自看书画画时,在他看电视玩游戏时,她总会放一杯热水在他附近,然后默默陪着,从不干扰,却一直存在。
那时候他对这个继母的感觉,仅是不怎么讨厌。后来季渊过世,不知她是因为寂寞,还是因为同情,或是念着季渊的份上,总是叫他过去吃饭,一开始季邺岷当应付,后来渐渐成了习惯,虽不叫她妈,却也能时不时和她说上几句话。
前几天会把东西落怀柔,是因为他病了一场,临走前人还迷糊着,丢了什么东西也不知道。话说当时他自己并未察觉,只觉得吃过饭后犯困,便去房间休息,也不知一觉睡到几点。醒来时,季老太正用手摸他的头,喃喃道:“我说怎么今儿睡这么久,往常这个点儿你早走了,你发烧了,不舒服怎么不跟我说呢孩子?”
那一句孩子,让季邺岷心中的防线彻底瓦解。他知道老太太一直瞒着季邺南偷偷叫他来吃饭,是因为怕季邺南发脾气,为了迎合老人家的心意,他从不点破,配合得天衣无缝。只是没想到老太太会在一夜之间被秘密转移,照这情况看来,老太多半自己都不知道会被亲儿子另找了地方藏起来。这状况有点儿神秘,也有点儿严重。
于是他问:“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季邺南想了想,说:“一言难尽,总之我需要你帮忙。”
季邺岷若有所思地点头,突然又笑开:“你也有需要帮忙的时候,我记得这是你第二次找我帮忙,第一次是好几年前,为了什么事儿来着……对了,为了找人,找谁来着?”
正巧菜上了桌,季邺南懒洋洋给他倒一杯酒,脸上也挂着笑意:“季总日理万机太操劳,总不能见个人就记在脑子里,忘了也好,省点儿脑容量多装些生意经,对你赚钱有帮助。”
季邺岷喝了口酒,笑着拿手指头指他:“哪家姑娘啊存在感这么强,弄得季少爷一把年纪了还逃避。”
他说话时嘴角微微上扬,眼里的嘲弄并不碍眼,这副爱看笑话的模样和季邺南如出一辙。
约那几个老板见面,对季邺岷来说是小菜一碟,打一电话就解决的事儿。事情解决,心情放松,这一不小心就多喝了点儿,季邺岷没多大问题,他在生意场上混久了,忙时顿顿离不开酒,醉的是季邺南。
季邺岷没辙,只能先送他回家,却在启动汽车时发现刚才还搁饭店门口站着的人,眨眼间就不见了。正想要不要下去找找看,副驾驶的车窗忽然被叩响,他转头,见季邺南正趴着窗户往里看,于是啪嗒一声开了门,他自己倒还晓得钻进来。
没想到的是,随着他一起钻进来的还有一瓶酸奶,他把吸管戳进瓶口,伸手递给他。季邺岷楞了半天,反应过来时才道:“我不喝这玩意儿。”
他目光涣散,却振振有词:“解酒!”
说出的话却满口酒味。季邺岷笑:“你这什么路数?”料想他也不是爱喝这的人,于是打趣道,“怎么,新泡的姑娘喜欢喝这?”
他瞬间又似清醒了,说:“你也别只想着工作,钱是赚不完的,老大不小的人了,赶紧找个姑娘成个家,我给你当证婚人。”接着目光瞟到手中的酸奶,又道,“这玩意儿不好喝,可渺渺喜欢,她不能喝酒,每次沾了酒总嚷着喝酸奶,听说解酒效果挺好,你也试试?”
季邺岷一脸惊恐,边开车边摇头,喝醉的又不是他,凭什么被一醉鬼指挥怎么解酒才是最佳方案。
季邺南盯着手中的玻璃瓶,一时想不到处理的办法,顿了半天才说:“那你走民族园路绕一圈,我把这给小丫头送去。”
为避免醉鬼闹事,季邺岷依言绕路,怎料还是躲不过他闹事。原因是季邺岷听他的话将车开到一幢居民楼下,远光灯不仅照亮刷黑漆的大铁门,还一并照亮站门口的俩男女。
他还未熄火呢,醉鬼已擅自开门冲了出去,并且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将门口的男青年踹倒在地。季邺岷咬牙,这什么毛病,不分青红皂白逮人就揍的二世祖行为,他到底从哪学来的。
他心中一团火,埋怨起死去的季渊,叫你惯,惯出这德行,看你怎么安宁。但身体却和心灵相反,紧随其后想要替父教训这小子,尽一尽为人兄长的责任。
但是他又打错算盘,谁知道还没出手呢,先前站门口那姑娘忽然长胳膊一挥,往季邺南脸上甩了一耳光,姑娘满脸的愤怒,彻底制止他想动手的打算。
不知季邺南醒没醒,反正他被打懵了,动也不动盯着她,灯光下的眼神看上去很哀伤。
季邺岷什么人,风花雪月早见多了,当即反应过来,试探道:“你是渺渺?”
这声渺渺让温渺浑身一激灵,脑子里想的是大哥你谁啊,面上却细细观察,似要把他从记忆最深处挖掘出来。
她这幅样子,季邺岷只一眼便确定,刹那间终于记起多年前帮季邺南找的人是谁。
于是朝她伸手:“温渺你好,我是季邺岷。”
温渺也似当头一棒,楞了会儿才伸出手来和他握,看上去有点儿尴尬。关于季邺岷这人,她从未见过,早以前只听周礼提过,说那次她被倪翼的混混朋友掳走,是季邺岷找人把她从胡同里挖出来,但是他和季邺南的关系并不太好。
几人正面面相觑,季邺岷轻轻咳了一声,拽着季邺南准备撤:“他喝高了,你别介意。”
秦钦脸色不好,捏了拳头挥来,却被季邺岷轻轻松松拦下,再说话时语气也不善了:“我说他喝高了你听不见?喝醉的人没什么脑子,这么计较干什么,还是你也喝多了?”
身后的温渺悄悄扯了秦钦一把,他无奈,只好松了拳头。季邺岷倒是礼貌地看了温渺一眼,接着便带人离开,将走了四五步,他又突然停下,扯了季邺南拿在手里的酸奶,倒回去递给温渺:“他买的,醉了也惦记着,说是你爱喝。”
温渺更加尴尬,埋着头顺手接了东西。
再回到车里,季邺南变彻底安静,靠着座椅,目视前方。季邺岷当他醒了,边开车边说:“我以为你多能耐,这么点儿事也处理不好,那姑娘一看就喜欢你,机会还是有的,改天登门道谢,多送几瓶奶,准没事儿。”
等了半天没反应,他以为他还醉着,偏头一看,他却歪在座椅里睡着了。季邺岷哭笑不得,从不知醉酒的季邺南是这模样,不讲道理又带着几分可爱,不知他醒来会不会记得挨了人姑娘一拳头,更不知他那帮兄弟是否也看到过他这一面。想必应该是没有,不然早不能跟着他屁颠屁颠地混啊。
第五十一章
到了棕榈泉,季邺岷本想把他叫醒,奈何死也叫不动,推都推不醒,想着总不能就这么把他抗回去,这么大一个子怎么抗,于是给老钟打了一电话。老钟赶来时激动万分,这俩兄弟居然单独在一起吃了饭,还喝了酒,看来是终于不负季老先生的期望,越来越有兄弟的样子了。
哪知车门一开,他和季邺岷各站一边,将人从车里扶下来,老钟一眼便看见季邺南脸上的红印子,当下心中咯噔一声响,紧张不已,道:“你们打架了?”
再看一眼完好无损的季邺岷,责怪不已,“你怎么能打他呢?”
季邺岷无语,架了季邺南一条胳膊,说:“你就这么惯吧,惯出一霸王到处闯祸,看你怎么收拾。”
老钟没明白他的话外音,只当这俩发生了口角,而季邺岷还为当年季渊偏袒季邺南生气。这么一分析,他又觉得不容易,试想俩血浓于水的亲兄弟平常压根儿不来往,要想他们突然亲密无间,的确是不容易啊。
为了充当和事佬,老钟决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做什么也没发生,哪知隔天季邺南醒来,牙刷还咬在嘴里呢,脸上已经皱成多条缝,穿着条睡裤就踢踢踏踏从洗手间出来,指着他问:“你昨儿干什么了?没听说过打人不打脸么?看我这脸给你弄的。”
老钟猛地从沙发上坐起,心中憋着一股委屈,谁敢打您呐少爷。为了减少兄弟俩的矛盾,他掀了毯子道:“昨儿你喝高了,扶你回来时不小心磕着墙,给撞了一下,没人打你。”
他一口牙膏唾沫星子喷出去,指了指脸:“撞墙能撞出指头印?”
老钟无语,有酒后忘事这毛病就别喝酒嘛,连谁打的自己都不知道,真是活该你挨打。
季邺南不自知,得意洋洋道:“看不出来啊老钟,下手还挺狠,你对我有什么怨恨呢,这么深。”
老钟问:“你真一点儿不记得了?昨儿在哪喝的酒,跟谁喝的,真一点儿也不记得?”
他认真想了想:“记得啊,昨儿找季邺岷谈了些事儿。”又道,“是他打我?”
老钟摆手:“我打的,我打的。我道歉,对不起。”
他扬了下眉,转身进了洗手间。老钟在沙发上扶额,半天想不通。
俩天后季邺岷来电,说教育机构的事儿敲定了,几个老板正轮流打电话撤资。季邺南难得有那么点儿兴奋,几乎是立马驱车赶去玉渊潭,到时秦孝正在院子里晒太阳,残树枯枝在半空盘绕交错,偷漏星星点点的阳光,照在他身上,已成斑驳光影,实际并不暖和,他却睡着了。
他头顶的白发所剩无几,但梳妆整齐,再冷的天也不戴帽子,虽早不能长时间行走,却三不五时要拄着拐杖独自溜一段,长时近百米,短则几步远。近来天冷,他穿厚重的棉衣,腿上总盖着毛毯,已很长时间没有站起过,季邺南看他埋着头熟睡,双手揣着暖水袋,状态有些笨拙,忽然觉得他很可怜。
正巧屋内的钟点工端了茶出来,往石桌上轻轻一搁,轻微的磕碰立时惊醒熟睡的老人,眼看秦孝已睁开眼,季邺南便挥挥手把人支走。
“来了啊。”
大概因为刚醒,他嗓子沙哑,像卡了东西般不流畅。
季邺南抽了张铺了软垫的藤椅坐下,曲了一条腿,脚踝搭在另一腿的膝盖上:“昨儿没睡好?”
秦孝揭了茶盖,朝杯里吹了吹:“人老了,总是困的,到了睡觉的点儿却睡不着,只能一阵阵迷糊,把睡眠凑起来。”他喝了口茶,又说,“今儿怎么有空过来,这个点儿不上班?”
季邺南食指一下下敲着扶手,面上带了笑容道:“专程过来汇报一事儿,我和秦钦同时看上一姑娘,你说怎么办好啊。”
老先生笑:“这我可管不了,只能各凭本事竞争了。”接着,看向他,“什么姑娘啊,还同时看上,有这么好?”
他没接话,意味深长地看着他。秦孝淡定自若,看不出异样,转了话题道:“又一年了,日子太快,你抽空去看看你爸,代我上两柱香,告他老伙计想他了。”
很久以前,他也说过这话,当时的季邺南心怀感激,每次上坟都会替他点一支香。
他淡淡应了一声,突然笑起来:“我听说你搞那几个教育机构受阻,几大投资商同时撤资了,是真的么?”
秦孝瞬间变了脸色:“你这消息还挺快。”
他干脆笑出声,说:“人亲自打来电话,能不快么。”
老先生只知从郝东升死后,季邺南一直暗中监视他,却是到这会儿才明白,原来他还从中捣
鬼,毁了他的计划。那项目秦孝谈了很久,计划找人注资,再大肆宣传建立分支机构,打着募捐的名义做公益,做了好事也树立形象,本是一举两得的好事,却被季邺南从中搅了局,那其中水深了,好些事儿不能搬到台面上说,弄好了他威名远扬,弄不好晚节不保。
想到这,不免更加生气,就着拐杖竖直往下敲了敲:“你找人对付我?”
“被监视了这么多年,我适当回报一下也是应该的。”说着,他站起来,整了整衣服,“身体不好就别往外跑,多喝水吃药看医生,日子还长着呢,好好活着。我先走了。”
说完,便真的走了。
秦孝看着他走远,想找东西发泄,却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他突然想起很久以前,那时候季邺南刚被送走,郝东升每半个月汇报一次他的情况,三月之后却突然感悟道:“这孩子要养好了是个孝顺的,养不好就是头狼啊。”
多年以来保持修身养性,他的脾气早不经激,越来越气,到后来心脏绞痛,才吞了颗速效救心丸。钟点工见情况有点儿严重,便打了电话叫医生,怎料来的却是陌生人。
他很不解,问:“怎么换人了,张大夫呢?”
钟点工解释:“季处让换的,说原来那大夫医术不好,让他回去了。”
他大发雷霆:“大夫给我看病,凭什么他让回就回!”说着,便想挥舞拐杖打人,却被姓张的医生拦下,问:“您还要不要命了,再折腾下去,抢救都来不及。”
他气得眉毛上扬,鼻孔扩张。从没人这么对付他,这季邺南竟敢变相囚禁他,房子是他租的,钟点工是他请的,现在就连大夫也让他给换了,这不是变相囚禁是什么。
他的怒火无处可泄,狂躁得几乎血液倒流,止不住得猛烈咳嗽,那大夫没办法,只能给他打了一针镇静剂,他这才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天已黑了,屋内灯光澄黄,亮彻双眼,床尾的角落放着一盏立式台灯,再往后是湘妃色莲纹窗帘,窗帘紧挨着窗户,窗外灯影婆娑,似刮起了大风。
屋里除了平躺的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