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陷囹圄by碧落浅妆-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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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第一遍没人应声,那头顾绾宁微微皱了皱眉,音调稍抬又问了一遍:“这么晚了,什么事吗?”
“绾宁,是我。”生怕她挂断,季薄川连忙找回自己的声音,干涩地吐出几个无关紧要的字。
“我知道是你,我是说你这么晚打电话来什么事?”顾绾宁重复了一遍,对他郑重自报家门的行为有些奇怪,又问:“你声音有些奇怪,喝酒了?”
“没有。”季薄川下意识地否认,因为知道她不喜欢,话出口之后他又才忙不迭更正:“不,喝了一点。”此刻他发现,比起招她不喜,他更害怕用谎言骗她。
那头停顿了片刻,俩人彼此呼吸可闻,很久,就在季薄川以为顾绾宁又在酝酿脾气的时候,她只是轻轻说了一句:“没什么别的事情的话,我先挂了,用太久手机我睡觉很难入眠。”她说话的时候声音始终固定在一个温浅的音调,不是他臆想中的冷言冷语,却又是他光想都难以忍受的客气和疏离。
“你别挂,绾宁,”季薄川终于忍不住拿起了手机,放在耳边,字音清晰地说:“我想你。”
“我很想你,绾宁。”他声音稳健地重复了第二遍,第一句话说出口了,很多话都能顺理成章多了,季薄川深吸了一口气,用商量的口吻说:“绾宁,我现在开车来接你回家好不好?我明天休息,可以陪你去产检,你一个人住我很担心你。”
顾绾宁没有急着大吵大闹,也没有拒绝反驳他口中的担心,她的第一反应是摸了摸微凸的小腹,然后对着手机,声音温柔得很自然:”你别担心,宝宝很好,我今天刚去过医院,医生说它很健康。”
她还能这样安静地跟他说话,却已经没有办法这样安静地跟他相处,这让季薄川瞬间打消了冲进公寓的念头,甚至都不忍心告诉她,自己就在楼下,对,就是不忍,因为他隐约难受的发现,每当他不在绾宁身边的时候,就是她情绪最正常的时候——似乎她一直都是正常的,一切所谓的“不正常”,全都是发生在面对他时。
他最后声音沙哑地说:“绾宁,那你……好好休息吧,不舒服立刻给我打电话,或者有事想找我也可以打电话,当然没事也可以。”语无伦次的,他将话说完,一直等到那头顾绾宁挂断,才有气无力地将手机扔在一侧,难受地揉了揉额头。
公寓的灯光如期熄灭,他终于找不到继续呆在这里的理由,看了眼腕表,九点过,并不算晚,季薄川拉开车门下车,准备换到驾驶座开车回别墅,结果刚打开驾驶座的车门,前方突然车灯晃动,一辆浅灰色的崭新迈巴赫正对着他猛冲而来,若非车子恰好在距离他五米远的地方紧急刹车,季薄川都险些怀疑自己遇到了蓄意肇事者。
嘎吱一声,迈巴赫紧贴着一根路灯杆子停下,车门砰地一声被毫不怜惜地推开,一身水蓝色运动服的季潜从车里钻出来,见到季薄川,季潜一手搭在车门上,另一只手一扬,懒懒地冲他敬了个怪礼,咧嘴笑得漂亮:“不好意思大哥,刚新入手的车,刹车有点失灵,险些撞到你了。”
正经得好像他是真心道歉的一样。
“小潜。”季薄川脸色瞬间难看极了,他扫了眼自己被溅了一片泥浆的裤腿,沉下脸说:“既然是新车,哪存在刹车坏了的道理?技术这样不好,就别出来丢人现眼”
季薄川才不相信,季潜半夜三更会这么巧路过这里,试车?都试到居民区来了?瞎子也不会找这样的借口。
多少意识到点什么,将顾绾宁与季潜这两个字连起来,季薄川心里隐隐烦躁,语气自然不会好。
季潜却丝毫没介意他的冷嘲热讽,他一手抄在运动服的兜里,慢步走过来,大惊小怪地咋舌两声:“新车又怎么样?有的事情很难说清楚的啊,若是某些人想要蓄意谋害我,故意弄坏了我的车,我又一个不小心将车开到了某个偏远地区,丢命可是分分钟的事情——你也知道,我在精神病院住了多少年了,说不定就是死了人家还以为我自己发病自杀呢,这多冤枉。”
他意有所指,让季薄川几乎是瞬间就皱起了眉头,隐隐什么东西浮上心头,他冰冷的目光直视着季潜笑嘻嘻的脸,语气严厉:“你究竟想说什么,不必跟我绕弯子。”
“你要我在这里说?开什么玩笑啊大哥,又不是夫妻分手,还可以选在寒风中烘托气氛的,不过如果真要分手的话,你就算在寒风中站一辈子也无济于事。”季潜勾了勾唇,凉凉道:“事情有点多,我怕三两分钟说不清楚。”
他嘴巴真毒,一句“夫妻分手”下药够猛,让季薄川当即脸色铁青,眼神阴骛地盯向他:“你开车。”
季潜无所谓地笑笑,捏着车钥匙又上了自己的迈巴赫,季薄川随后坐上副驾驶座,车子在附近一家晚上营业的餐厅门口停下。
将车钥匙甩给了门童,季潜率先踏入餐厅,经理前来通知问他是否可以上菜,季潜笑嘻嘻答是。
“我吃过了。”季薄川落座,看到面前满满一桌子的菜肴,还有在不断送上来的,冷着脸说。
“我知道,原本也不是给你准备的,你不吃我就一个人慢慢吃呗。”季潜不甚在意地自说自话,一边对候在旁边的经理说:“给我将清蒸砂仁鲈鱼打包,还有枸杞乌鸡汤,对了,另外还有什么利于孕妇安胎的,好的营养价值高的,你再叫人多准备几道,我要统统打包带走。”
经理连连应是,去吩咐厨房了。
季薄川终于忍无可忍,他不是傻子也还没瞎,季潜刚刚无故出现在顾绾宁公寓下方,现在又看看这一桌子清淡营养膳食,季薄川瞬间明白季潜口中那句“不是给你准备的”是什么意思了——他是给顾绾宁准备的。
一股无名业火在心中烧起,季薄川倏地将面前的碗筷推到一边,沉声道:“小潜,你别玩过火了,绾宁是你嫂子,你逾越了。”
彼时季潜正在舀汤喝,听到季薄川隐含沉怒的话,他眼皮都没抬一下,眼中讥诮尽数敛下,良久才恢复了笑意,抬起头缓缓说:“是什么让你有勇气说出这种理直气壮的话的?因为你是我大哥?我早就说过,你大可不必当我是季家人是你弟弟,因为我最恶心自己的一点,就是没敢放干自己的血,放干我身上跟季家所有人一样恶心肮脏的血;没错,你说得对,顾绾宁是我嫂子,就是不知道这个‘嫂子’她还能胜任几天,在被你、被别人折磨死之前。”
季薄川如期勃然大怒:“你什么意——”
“啪!”地一声,季薄川话音未断,季潜倏地将一个牛皮文件袋摔在餐桌上,他那双漂亮清澈的瞳孔中,首次敛了笑意,喝进口中的参汤瞬间变得索然无味,他眼皮轻抬,示意季薄川打开袋子:“你先看看清楚这些,再来确定自己有没有脸继续说出顾绾宁是我嫂子这几个大字。”
在他翻开文件的空挡,季潜讥诮地说:“其实我一直都想不明白,你有什么脸面为人夫为人父?大哥,我叫你一声大哥,是因为你完美遗传了咱们父亲,真的,无论是商业头脑,还是你应付女人的温吞手段——你永远维持着你可笑的所谓风度,永远没办法对女人下狠手,这就是你我之间的区别。”
萧明萱是这样,赵倩是这样,以后围上来的无数女人依然会是这样,季薄川多少次有的是机会让她们一辈子翻不了身,却偏偏每一次都选择了视而不见。
季潜目光幽长:“谁要是招惹了我在意的人,就是老弱病残,我也不会放过——你最清楚了。”
他话音落地,季薄川捏着文件袋的手狠狠一紧,心迅速下沉,森然的目光与对面的少年对上,两人表情如出一辙:愤怒到骄矜,谁都不肯主动低头,哪怕错误的那方。
季薄川当然清楚,他一直都清楚,自从父母离异之后,季潜就再也没将自己当成季家人——他们父亲跟外面的女人生了孩子,就是如今闺秀风范十足的小小姐季云。那一年季云刚跟着她妈妈姚曼搬进季家,成为季家受尽宠爱的小公主,在她十三岁的生日晚宴上,季潜闷不吭声地一把火烧了大厅,烧了花园,烧了季云的卧室,烧了整座季宅内被那外来的母女俩碰触过的所有地方。
那是季家有史以来最重大的丑闻,处理的结果就是,季潜被当作精神病送进了疗养院,当日前来参加生日宴的各界名流中,被烧伤的,被吓坏的,甚至还有重度烧伤致死的,季家尽数做出了各种难以数计的补偿,至于季云,那个他们同父异母的漂亮妹妹,她大腿上留下的那一条丑陋疤痕,作为她异母哥哥留给她最恐怖的生日噩梦。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用帅气的三更吓哭泥萌!!!!!!!!!!!!
作比要被揍了,哦也我好兴奋啊
、第六十章
“这些东西你哪儿来的?”顾不上去揣摩自己弟弟的变态心理;当季薄川看完最后一份文件时,脸色早已经彻底暗沉。
若非为了不在季潜面前失了分寸丢失主动权;季薄川可能连控制自己发抖都做不到,连日来发生的一幕幕重新在脑海中回荡;顾绾宁一次次哭着说有人要害她的画面在他脑海中反复循环,像是一个又一个怎么都没办法绕开的噩梦;让他一瞬间头疼欲裂,喉咙像是被一只钳子死死卡住;怎么都发不出多余的声音。
只反复质问季潜:“我问你,这些东西,你究竟是从哪儿弄来的?是不是真的?是不是有人蓄意雇凶伤害绾宁!”
事实上已经无需再问了,季潜再恨他,也无需这样大费周章来耍他;之所以还要这般理智全无,季薄川挫败地想,大概是纯粹想掩饰自己的罪恶感——因为正是他自己,用自己一厢情愿的安慰,伤得绾宁再也不愿意跟他交谈。
他所说的交谈,不是他们刚才在电话中客气的你来我往,而是她不再跟他倾诉,不再显得委屈,甚至不再骂他无所作为,不再哭着请他相信她,哪怕是一次有没有——她变得安静,变得客气,变得不再说那些想说的话,因为知道会被当成疯子。
季薄川浑身僵硬,思绪不知道早已经飘飞到了哪里,他笔直地坐回椅子上,惶然地捏紧了桌上那份文件袋,沉声向季潜说:“将事情说清楚,一个字都不准漏。”
季潜安静地没有答话,他右腿随性地轻叠在左腿上,清凉的目光直直盯着季薄川,很久才吐出两个字:“何必。”
“事情正如你所见,那场车祸是人为,顾绾宁没撒谎,车子的修理单你也看到了,刹车是被蓄意破坏的,还有两外两份银行账户清单,都是海外账户,各自在车祸当日入账一百万,帐户名恰好就是被我撞下山崖的那两辆货车司机。”季潜语气平淡地说,轻巧得像是小学生背诵早就烂熟于心的课文
“你说什么撞车?”季薄川眉头紧拧,脑海中开始缓缓回放顾绾宁车祸当日,那天他太担心绾宁,前往青峦山就只顾着带走她了,完全没有注意到周边的情况,现在想来,当时沿途路上如此多的车轮刹车痕迹,断不可能是一辆奥迪所能留下的。
“哦,我可能忘记说了。”季潜漫不经心地补充道:“当天要不是我恰好心血来潮,可能你连自己老婆的尸体都摸不着了,还有你们未出生的孩子,两名车子在她的车后穷追不舍,那两名收了黑钱的司机铁了心要撞她的车,结果被我撞死了,事情就是这样,很简单。”
他说得如此轻描淡写,全然不像在谈论人命,也好像那样惊险的死里逃生未曾发生在自己身上一般,表现得像个局外人。
“是谁?”季薄川寒凉的声音冷到令人毛骨悚然,一个字一个字地挤出:“出钱买凶撞人的,汇钱给这两个账户的,是谁?”
季潜慢悠悠喝了一口凉掉的鸡汤,不紧不慢地说:“那两人都是嘉阳药厂的长期货运司机。”
嘉阳药厂,萧士成的嘉阳药厂,季薄川重重一拳打在桌子上,口中呼之欲出的‘萧明萱’三个字,被他滔天的愤怒碾碎成渣。
季潜旁观者清:“不关姓萧那个女人的事,这件事情的主事者是萧明萱的弟弟萧迢,我让人查过,汇款账户就是他的,那小子向来与他姐不对盘,绝对不会听从萧明萱的话做事,更别提买凶杀人给她出气了,与二哥离婚之后,萧明萱俨然已经成了萧士成的弃子,他犯不着再这样得不偿失。”
“萧士成也没那个胆子。”季薄川若有所思,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所以呢?”季潜讽刺地撇了撇嘴:“你还在挣扎什么,出得起大价钱的,请得动萧家的,恨不得顾绾宁死无葬身之地让你从此一蹶不振,最好迅速滚出季家滚回英国的,你还能找得出几个来?”
“父亲。”十余年,季薄川又一次说出这两个字,却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父亲?
季潜被他这样的称呼逗笑,笑不可遏:“你叫他父亲?真好听啊。”
季家人情淡漠非一日之寒,所有的异变,就从他们风流多情的父亲突然外遇开始,祝清出身名门世家,身份显赫,大家小姐该有的气度与脾性都不少,与季东饶纯粹商业联姻,几年下来却也有了三个儿子,可得知丈夫竟然外遇并且私生女都好几岁的时候,祝清性格刚烈要强,自然容忍不得,当即就提出离婚,孤身移居法国,不久季东饶就另娶,还带回一个乖巧漂亮的私生女季云,至此季家众人心中这跟暗刺算是埋下了。
深浅人自知。
季潜说:“老爷子过世,他的代理律师独独要求你到场才能公布遗嘱,可你上面还隔着季东饶和众叔辈,老爷子什么心思大家其实心里都有数,事实也果不其然,他将大部分遗产都留给了你,让你掌管季家生财最快的融资集团,其余长辈不过分到点蝇头小利——咱们父亲是长子,他连老爷子葬礼都没出席,你真以为他是身体欠佳?恐怕是气翻了天吧!”
季薄川唇线紧抿,幽沉的眸子中情绪晦暗不明,一个字都没说。
想到前些时日季云在季家多家房地产公司的大动作,季家众人但凡叫得上名的,没哪个脱得了干系,当时事情闹大,内斗得不可开交,都惊动了法国的祝清,她回来多方周旋才将事情堪堪压下,季潜轻轻用筷子拨了拨碗里的凉汤:“你也是名利场上打滚的人,咱们各自心里都明白,季云?她没胆子大张旗鼓公然挑衅,也不可能一呼百应招得那么多叔辈追随,这背后究竟是谁在怂恿谁在教唆,又是谁默许无视了这种推波助澜的行为,需要我再提醒你吗,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