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蔓(师生)-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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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佳蔓神色有些尴尬：“嗯，今晚有点事要出去。”
顾维维也没问太多，只嘱咐她自己注意安全之后先行上了楼。
杨佳蔓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默默叹了口气。
这个时间去哪里好呢……
幸亏她出来的时候多披了一件衣服。夜寒风起，挡都挡不住，如果今晚再着凉，她怕是又要发烧了。
琢磨了些时候，她料想今晚教学楼应该是没有人的，就往那里走去。
这几天她一直咳嗽，吃了药没有减轻反而有加重的趋势。夜晚她睡不踏实，可以察觉到顾维维她们因为她的咳嗽而睡得不好。她心里愧疚，没道理自己难受连累到舍友夜不安眠，只好溜出来，让她们睡个安稳觉。至于明晚、后晚，到时候再说吧，说不定她的咳嗽明天就好了呢。
忽然风起，卷着寒意灌进她的鼻腔，她一时措手不及，整个人咳得弯下腰来。
耳边的世界震耳欲聋，平静之后，嗡嗡作响。
抬起头，茫然看到一个人临近。披着一身洁白的月霞，面容陷在暗色里阴影不定，只是这样的步伐甚是熟悉，好像在她梦里无数次的出现过。
“你怎么就这么不会照顾自己？”
平静的语气里，夹杂着一点点怜惜。杨佳蔓以为自己听错了，揉掉眼里的泪水，确认般地轻喊一声：“老师？”
林烨因为她苍白的脸色而皱眉：“别呆在这里，我带你回宿舍吧。”
杨佳蔓摇摇头，“回去，会打扰到她们睡觉。”
说着，又是一阵咳嗽，咳得林烨心中一紧。当真是个傻姑娘，永远把别人摆在自己的前一位，不问报酬不拿报答，傻乎乎地对人好，就是不懂得对自己好一点。
“那，去我那里成吧？”半带无奈的语气让杨佳蔓抬眼，却只瞧见他镜片上反光，映着夜空弦月，一瞬间又觉得恍惚了。
林烨果然是把杨佳蔓带回了自己宿舍，问及她半夜流连在校道的原因，杨佳蔓微窘，只好答道：“《洛丽塔》里说，人有三样东西是无法隐瞒的，咳嗽、穷困和爱；你想隐瞒越欲盖弥彰。”
他只觉得有趣，便轻易带过：“我以为你不爱读国外的书。”
“偶尔看看还是好的。”
“恋童癖，很重口味的书啊。”
杨佳蔓脸色微燥，“老师你不也读过嘛。”
林烨脸色平如水，“我有个青梅竹马，很喜欢西方文学，那时候她硬逼我看的电影，后来我才读了原著。”
“那她现在呢？”
“在英国，不烦我倒好。”林烨给她半空的水杯添了温水，“今晚心情不太好？”
“嗯，是维维有点事……”杨佳蔓想了一下，还是把顾维维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林烨窝在椅子里双腿交叠，安静地听，偶尔端起水喝一口，没发表什么意见。
杨佳蔓说着说着，叹了一口气：“也就三年，等等，也就过去了。”
她一向不屑于狗血的青春恋歌，要生要死蹉跎生命。在她眼里，好的爱情，应该是像虞姬追随项王而亡，应该像陆游与唐婉相别离深爱无几。
她记得自己很小的时候看过一部电影，是梅艳芳和张国荣的《胭脂扣》。倾城歌姬如花为寻情郎，五十三年孤魂游离人间，最终寻得的不过是一个穷困潦倒的十二少。当年的如斯深爱，当年的深情不涣，当年的相拥殉情，爱情到了最后终究只成了一句叹息。
如梦如幻月，若即若离花。
她曾经看到影评里写的一句——所有的离合都只是轮回里的一个过场，回首的瞬间又早已散去多少蝴蝶鸳鸯。
这么一句话让她生生掉下眼泪。
只是，她不过是一个平凡至极的杨佳蔓。没有倾城之貌，没有满腹才情，也没有那么毁天灭地的性子，没有办法用很极端的方式去留住一个人。
有时候她会想，她的等，她的盼，到最后会不会也只是一场空。
她没有把握，她等到的那个人是不是一如当初；她更没有把握，在现实里圆自己梦里的一场幻觉。她终究是个太懦弱的人，而太懦弱的人其实是不适合谈及情爱的。
或许到老来，任情感游走在指缝间，她只来得及道别。
听她说完，他站起身，给自己倾倒了满满一杯水，仰头喝尽。思量半晌，才说：“昨天，是我生日。”
“啊？”杨佳蔓惊讶地抬手看看表，“十二点三，刚过了？”
“嗯。没人陪我过，过不过也无所谓。”
“不成，生日是大事，怎么能不过。”杨佳蔓察觉到自己失言，清了一下嗓子，“就、就是一年只有一次嘛……”
“那你陪我过？”
“欸，我记得上次还有煮剩的面条，老师你等下，我煮给你吃。”说着她就站起来轻车熟路地在柜子里翻找，“以前我老师说，生日要吃长寿面的，没有人工擀的，将就着也要吃点……”
林烨看着她把自己的宿舍当成家一样忙活着，心里突然溢满了某种满足。
杨佳蔓太善良，别人的柔弱都可以成为她的弱点，这样的女子，怎不叫人心折。
长寿面很快就好了，杨佳蔓笑脸盈盈，“老师，生日快乐。”
林烨难得笑了笑，咬了一口，顿时唇齿留香。当真好厨艺，他心里又多了一分留她在身边的理由。
见她脸色仍是苍白，林烨拨了半碗给她：“给我吃光，别晕倒。”
杨佳蔓不好推辞，只是怎么都感觉怪怪的，但是又想不起哪里怪……
林烨一时兴起，便问：“你什么时候生日？”
“啊？”杨佳蔓脸色微变，支吾了半天咬了咬筷子才说，“我、我没有生日……”
他停下手中的筷子，“……没有？”
“我是个孤儿，从小在孤儿院长大的，孤儿院的孩子都是一起过的生日，所以我不知道自己的生日在什么时候。但是大家都喜欢过生日，所以我才觉得生日很重要……”杨佳蔓垂下眼，手拨弄着碗里的面条，“后来我初中的时候才被爸爸妈妈领养，就一直没再过生日了。”
林烨一时语塞，略微僵硬地挤出一句：“对不起。”
“没关系的……”杨佳蔓朝他投以安慰的一笑，“很少人知道的，我也不知道我亲生父母是谁，但是爸爸妈妈对我很好，我也很喜欢他们。”
停了一下，她又说：“小时候老师是在河里捡到的我，估计是我亲生爸妈不想要女孩子所以把我丢到河里。当时送进医院已经得肺炎，所以我长大之后身体也不好，时常都生病……虽然维维她们经常关心我为什么会老是病，可是我就是没胆量和她们说……很差劲对吧？这么差劲的杨佳蔓怎么会有人喜欢呢……？”
“那你为什么会和我说？”
他的一句问话，让她不由自主地抬起头，目睹他直直地看进自己眼里，不留一丝缝隙。
其实杨佳蔓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这么多，好多的秘密一下子全部铺开在他眼前，却觉得他是可以信任的。以往野木也让她有过这种感觉，然而他终究是网络上的一个虚拟身份，远没有如今这样近在咫尺的强烈。
“你闭上眼。”他忽然道。
杨佳蔓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的闭上眼睛。
她听见他从椅子里站起身的声音，听见他缓缓靠近自己的脚步，然后，她听到了强而有力的心跳。
她蓦地睁开眼，发现自己被他抱在了怀里。
这种感觉是很陌生的，她从来没有被异性拥抱过，就连当时的桥麟声也没有。突如其来的纯粹男性气息瞬间攫走了她所有的呼吸，让她有些慌张，而他的话却让她定住了心神。
他说：“没关系的。如果你想，记得今天就是你的生日。而你第一天的生日，是和一个叫做林烨的人一起过。你要记得，杨佳蔓还是有人喜欢的。”
她怔了征：“老、老师？”
“蔓蔓，生日快乐。”
太荒唐了，大半夜在一个单身男人的公寓里被他抱在怀里，简直颠覆了杨佳蔓自小以来所有的道德观。
但是她动弹不得，从小到大，因为太缺爱，别人对她的好，往往让她招架不住。
老师如此，爸爸妈妈如此，桥麟声如此，野木更是如此。
“蔓蔓，你没有错的。”
仅仅一句话，让她忍不住，憋了很久的眼泪忽而崩堤而出。
“可是为什么他们不要我呢……”眼泪吧嗒吧嗒地落下来，“书里说，把不懂的事情放进口袋里，左边放满了放在右边，到长大了拿出来就会懂了……可是我长这么大了还是不懂……”
她抬手捂住嘴，指缝里全是眼泪，“我无数次地梦到他们回来找我……然后又一次次地将我扔进河里，我好难受……我连做梦都会觉得窒息……我以为只要我很好，他们就会回来找我……可是二十年过去，他们一次都没有……”
杨佳蔓一向是沉静得比同龄人显得更内敛，过多的欢乐或者过多的悲哀在她身上是通通看不见的。但是此时此刻，她却像褪去了所有面具，哭得像个闹脾气的孩子，只因为有人一下子攻陷了她的城池，她心里的特洛伊城轰然间天崩地塌。
林烨心疼地把她抱在怀里，她纤瘦娇小的身子陷在他怀里刚刚好，让人恻隐之心顿起。
世事苍凉，人间无常。
他何其有幸，竟能遇见一个被世界伤透却仍抱有一颗赤子之心的她。
“别怕，以后我会陪你。”
——你只身来到我的世界，我会为你披上诸世的荣光。我给你以天地，只要你陪我共度天涯。
杨佳蔓终究是病着，哭着哭着体力透支就睡着了。林烨把她安顿在床上，镜片后的眼睛神色复杂。
听她说了一整晚的话，他才知道，这么安宁古意的女孩子，在自己的世界里竟然活得那么苦。以至于她的喜欢，竟然隐忍无措到如此绝望。
是的，他可以轻而易举地知道她的所在，但是他不在意。而她毫无办法，再喜欢一个人，又能怎么样呢？除了不知长短地等下去，还能怎么样？
她把自己的感情世界封闭起来谢绝观望，因为里面不大不小刚好塞了一个人，再无他人可以插足的地方。她所有的纠结苦痛都来自那个人，以至于对其他人淡漠到无心的地步。
而那个人……
要命，是他，又不是他。林烨森森地嫉妒那个可以掌握她所有喜怒哀乐的野木。
因而近来在游戏里总是有意无意地疏远她，以往是为了逃离，如今却是为了让她接近。
然而，每每看到她失望的神情，都是于心不忍。
太糟糕了，他在吃自己的醋，可是又见不得她难过。还没开始宠爱，便已经开始纵容。
他不禁笑了。周幽王还能烽火戏诸侯，宁负天下人，只为博红颜一笑。他林烨还能荒唐到什么地步呢？
从柜子里取出手提电脑，登录游戏，鼠标划到好友栏唯一的一个名字上。
如果她想，他可以成就她所有的欢愉。
他一字一句地往私信栏里打上一行字：“寒假有夫妻任务，我们去结婚参加吧。”

【二三】呆萌很凶猛

这一夜，杨佳蔓做了一梦。
梦的大致内容她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梦里有一双手，拉着她前行。不是太暖的温度，却足以让她感觉温暖，觉得此生路途遥远，仍可不怕寒露重霜。
醒来的时候，晨光透过窗帘的间隙渗进屋内，沿着成行的书籍寸寸缓行。她有那么一瞬间不知自己身在何处，身体透出崩溃过后的疲累，心里却盈满了梦境里的平和。
昨夜的记忆缓缓回笼，想起林烨覆眼的温柔，就是梦里那双手的温度。她笑了，转瞬又觉得自己丢脸极了。她把脸埋在手掌里懊恼一声——怎么可以在老师面前这样失态？
听到门把转动的声音，杨佳蔓条件反射地坐起来。
“醒了？”
“……嗯，老师早。”
林烨逆着光，只看到轮廓。杨佳蔓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看到昏暗里传来了塑料摩擦的声音，接着是一股食物的香气飘散开来。声音静了一下，紧接着脚步声往她的方向来，杨佳蔓几乎是下意识地往后挪了一下，林烨已经走到她面前，两只手臂越过她头顶，将挂在床边的窗帘“唰”一声拉开。
阳光带着暖意瞬间铺满了整个房间，杨佳蔓伸手挡了挡眼睛，听见他说：“去洗脸，过来吃早餐。”
她乖乖地应声，走到浴室发现他已经备好了新的毛巾和牙刷。偷偷地从浴室里看出去，他正在若无其事地翻书看，才想，昨晚的事似乎也没想象中的尴尬。他说的话，全都只是为了安慰她吧？
这样想着，心里轻松了几分，否则她定然不知如何应对两人如今似乎清晰却又模糊的距离。她拆开牙刷的包装，挤上牙膏，站了几秒，问道：“老师，有没有杯子借我用一下？”
其实她知道平时喝水的杯子放在哪，出于礼貌才这样问一声，以为他会让她自己去拿，却没想到他神情很淡定地回了一句：“用我的就好。”
杨佳蔓彻底愣在了原地。
林烨没听到声响，眉头皱了皱，搁下书迈着两条长腿走进浴室，拿起自己那只浅蓝色的杯子，取出里面放着的牙刷，盛上水放在她手上，很有耐心地又重复了一次：“用我的就好。”
他的话他的举动已经让杨佳蔓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张着嘴愣愣地盯着他看。林烨倒是很平常的神情，伸手揉了揉她头顶微乱的头发，半带哄骗的语气：“乖，听话。”
见她还是没动作，他凑近她的脸，突然就笑了起来：“还是，你想我帮你刷？”
杨佳蔓回过神，脸色涨红：“不、不是……”
“那快点，东西快凉了。”
恶作剧完的某人心情愉悦地离开浴室继续看书，剩下杨佳蔓对着杯子手脚慌乱。
林烨买回来的是皮蛋瘦肉粥，杨佳蔓吃在嘴里却不知道是什么味道。
明明他只是坐在那里看书，眼睛也没离开过书页，可是这种强大的气场到底是肿么回事……
怀着郁闷的心情，她吃得很是艰难，吃个早餐像打了一场仗似的。等她吃完以后，刚想说要离开，某人又先于她开口：“吃完了？”
“嗯，我想……”
“那跟我去一个地方吧。”
“……可不可以不去？”
林烨搁下书，眼神幽幽地看着她，嘴上斩钉截铁：“不可以。”
蓝天白云，微风送爽，今天着实是个好天气。
平日林烨走路极快，杨佳蔓通常都是和他隔着一个身位左右的距离。但是今天他特意放慢了速度，和她并肩而行，让杨佳蔓同学极度不淡定，低着头看地面不敢说话，时不时咳嗽两声。
虽然一直清楚他的强势，但她始终琢磨不清他到底想干嘛。人说他是杀手联盟主席，师生恋这种东西还会发生在他身上不成？
“喂，走哪呢？这边。”
林烨的声音传过来，杨佳蔓回神，才发现他已经转左走出了一段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