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夫人-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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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用于挣扎的双手,在案台上乱摸一气,置了油的蜡盏,盏油扑倒在手上,一面踉跄取了火来,摸索着在清亦身后点上。
光影从少年身后洒过,面目沉入黑暗,独留的那双清瞳异常明亮。
一手将清亦推开,心中终于窜了火:“清亦……你究竟在干什么。”
少年擦了擦嘴角残留液,抿了半的嘴笑:“我只是想看看,若是夜冷轩知道你背叛了他,会是怎番模样。”
无法饰了失望,我烛光映了我的脸,定是声色俱厉:“你不需要与你哥哥抢任何东西,便是毁了他所有,清亦,你又能得到什么。”
“我只想看到他也尝试被毁被背弃之后的模样。”
“清亦,我原本以为错的是你哥哥。”
不再看清亦,只是默默将那灯烛置在清亦身后案桌上,我转身离开。
“贺即墨,你……要去哪里。”
“你……你回来。”
“今日这里没有人……你走了,我没有地方可以去……”
心中不忍,却因对清亦太过失望,终究没有停下来。拉了殿门,长廊里穿入大风来,闭眼间,双腿被人死死抱住。
“你不要走……”
“清亦知道错了……”
我转了身,清亦将脸埋入我膝间,隔了厚重衣料,膝上却人可以觉出温热的湿意来。
“这么多年,只有你对我好……你若弃了清亦,便没有人了……”
膝前少年,原本桀骜此刻温顺如此,竟是因为是带了伤口的。心中终于有些不忍了,拥了清亦脊背,因伤留下的疤痕的突起依旧可触。
“清亦……”
“求求你,不要丢下我。”
“求你了……”
原来是怕自己一个人,骄傲的清亦,年少的清亦,依旧需要人相伴。
我说过,我并非是什么良善之人,却不知为何偏偏对清亦,是怎么也狠不下心来。
或许我留了他在身边,这样算对的。
指尖轻敲清亦脊背,少年因抽泣而生的战栗,在抚慰下一点点缓息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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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亦终于熟睡,我将他抱到床上,掖了被褥。刮了大风,气息微燥,并没有下雨的意思。
坐在清亦枕边,少年连睡梦中都掩紧了薄唇,想来清亦,自小到大,除了夜冷轩,定是少了疼惜,受了些许伤害,所以只觉周遭于己的不安全。
所以才要精于武艺,自我保护。
趁了今夜难眠,我突然想知道一些事。离了阁廊,殿外水榭,水桥相错处转了一排宫灯过来,是殿中女史掌了灯过来。
正巧碰上,我问那女史今日是怎么一回事。
“今日皇上带墨公子习箭不久,皇后娘娘召见我们去西宫,道是有急事,说是要每一个都去……”
“何事这么急?”
女史摇头,那身后几十掌灯宫女面面相觑,“我们在西宫只是等了一下午,未曾见到娘娘人,本想到墨公子和九殿下今夜会回来,娘娘却又让人拦着不让我们走。直到方才,娘娘回了西殿,这才让奴婢们走了。”
如此久来,还未见过皇后,不知此人究竟如何,便全当她没有敌意。
“原先九皇子住哪里?”
“沈公子还在的时候,皇上时常去沈公子哪里……所以九皇子也就住沈公子月楠轩。”
“沈公子……?”这沈公子是何人?
“沈缘沈公子,和墨公子您一样……不过已经溘逝了。”
原来夜冷轩除了我之外,还有过沈缘这么一个男宠。夜冷轩不单时常去沈缘处,竟肯将清亦交托给沈缘,想来沈缘行举还是有些地位的。
女史掌了灯便又带我去沈缘的月楠轩,过了层层宫墙,幽宫深处,远远便见着一立幽雅的轩子来。未及月楠轩,坚硬宫墙便淡成了清朗的竹,似乎不断有人精心打理,所以小爿的竹林架在溪水旁,依旧干净青葱。
月楠轩中,廊榭便是无人居住,依旧亮了一排竹茶色宫灯。
一池池荷,几点河灯。
香台金字,莲花漏转,杨枝露滴。
别用了心意,将月楠轩打理至此,也属难得。
廊外点了灯,屋中沉暗,我让女史近了前来。昏暗光线中,照的墙壁上隐隐贴了一圈的画,未染尘杂,颜色也方好。
女史抬了灯照亮那一圈画来:四面壁上,有三面均挂了画,画上多是同一个人。有抚琴的,弄瑟的,作画的,种竹的;神情在脸上,均是淡然清雅,却没有有一张是笑着的。
见我细细看着这画,女史道,“这画中人,便是已故去的沈缘公子了。”
“那这画……”
“这些画,都是皇上画的。”
听了这话,我便又着眼将那每一幅都视过一遍。沈缘相貌中却有芳华,芳华中却又有另一番无法道来的气质。恰如门前的流水与竹,沈缘予人的感会,便带了竹之寒雅与水之清冽。
此时,我便想起今日前来的目的:“这月楠轩,还住了人么。”
“自从沈公子故去之后,这月楠轩便被皇上遣空,不容许任何人来这里。”
看来今日是白来了一场,本想探听与清亦有关的事,不想却来了月楠轩探知了夜冷轩与沈缘的过往。
如此无果,便随了女史转而回宫。
上了水榭,宫女已将水榭上的池灯亮了起来。曲曲折折,白色池灯将深夜点了一片白来。
然而这白里,却走出了一缕赤红。
那个立于我寝宫殿前,扶肘而立的女人,凌了苍生的容貌里遣出层层叠叠的贵傲之态。赤红长袍笼身,越发衬托了她眉目间的威仪。
我确定我并不认识她,不过隐约见了她衣袖花饰的凰图纹,便知了她的身份。
女史跪拜之后,我也躬身对了她:“皇后娘娘千岁。”
默了片刻,皇后并未接话,我便又道,“不知娘娘来我南瑜宫,所为何事。”
“贺夫人,皇袍加身,好生惊艳绝伦,风光灼目。”
这话中带的敌意若能成火,足以烧倒燎原。我愕然抬头来,正对上的,却是这母仪天下的女子最为凶恶的面颜:
“——把贺即墨绑起来,押到我西殿!”
从她身后暗影里,赫然窜出十余个蒙面黑衣人,急速近了我身,甚至都没有任何反抗余地,一缕好似闻到过的气味撩了嗅觉,霎时间只觉眼前一黑,便昏了过去。
六.心怀寸阴
暮色迷朦,梦境过于浓郁,助我醒来的,是一盆灼了身的凉水。
更进一步,便是陡然抽上了身的鞭条,粗糙皮革鞭子,蛮力下尽第一鞭便将袴褶的衣袍抽出裂痕来,革毛深陷进皮肉,直拉过去,带了皮肉开绽。
疼的咝咝然,放睁了眼来,华贵女子将那抽鞭的黑衣人拉开来,俯身向我,两指捉了下颚。
“好一副使天下女子惭颜的脸皮,娇贵至此,不过轻轻碰一下就成这副模样……冰肌玉肤,狐狸精,你到底修了多少年,才来这宫中媚了夜冷轩?”
染了丹朱的指,从脖颈下掐,赫然将过肩龙通袖龙襴袍衣领抓起,细长指甲陷入脖颈肌肤,拿我脸逼近了她。
我只是后退,那因为太过接近的赤色笼罩下的容颜,煞气中太过曲扭,疼痛之中,喉咙干涩,竟发不出一个字来。
“赐你名姓贺夫人,赐你无双皇袍,与皇上双宿,同上琼央宫上朝……你可真有手段……”
皇后因激动而轻微喘息,妙目瞪起,只可惜将那原本威仪华贵的美人貌侵蚀了。
“雌伏于男人身下的贱人,竟可以得到这样一切……便只差夜冷轩没有亲自开口,将我这皇后之位给你……”
“……贺夫人,你好不威风。”
黑衣卫士在身后小声道,“娘娘息怒,若是让皇上知道,为这男宠治了你罪便不好了……”
皇后怒火越发难以遏制:“我今日便剜了他的双目,舌头,下根……趁了天色未亮将他抛出宫去,让他不得见不得言,让他还去迷惑苍生……他还能再见到皇上么。”
“毓剑,给我取剜针来——”
盐液浸了那豁开的口子,胸前只觉了潮湿的疼痛,直到神经麻痹,口齿也无法控制,言语更是困难。
张了张口,皇后一把将我从地上拉起来,杏目逼视,指尖戳了眼角:
“多么漂亮的双眼,见人惑人,便是地藏神人也会不禁你诱惑吧……”
指尖下滑,“这嘴唇……”
抚摸至腹间,佩玉绊往下的下腹,皇后停下动作来。
“这地方,没有了这地方,轩还会要你么……便是再如何风华,也不会有男人会要你吧……”
阴光覆没了皇后神情,伸手便要拉开我腰带,潜意识里的自救,终于潮水一般袭卷而来,顾不得疼痛,拼了全身力气将皇后往后一推,仓皇拢了衣服便要往后退。
被推倒在地上的皇后,被侍卫扶起来,跛了脚看向我,眼神中阴光越发毒性蔓延,左手中的剜针,射了光,一小点亮点似狼眼,带了腥味与饥饿。
昏暗殿阁,我在屋角扶墙而立,门却在侍卫于皇后所立之处背后,缝隙中的微光是唯一一点生还希望,却也让人更为绝望。
扶摇宫墙,单单行一步,便已天旋地转,门前赤与红的几人,与地狱中勾魂审判相似,越发张牙舞爪,鬼影逼进视线。
“贺夫人……你倒是跑哇。”
“我就不信,区区一瓶见血封喉,就能把夜冷轩教予你的武功尽废……”
门边把守的四个侍卫,如山岳一样的身影在渐亮的晨曦光芒里,鬼魅而壮硕。
而我,不单没有任何功力,体质力度比不上面前几人,外加之身上几乎让我昏厥的重伤,更不能与侍卫抗衡。
皇后挥了衣袖:“去,把贺夫人扶过来。”
步步逼近我的四个侍从,将身后的门前空隙留了出来,出自求生本能,我豁了所有力气,几乎是以扑的方式朝门闩扑过去。
眼看便将门打开,腰间却被人抱住。硬生生往后拖了过去,将最后一点希望覆灭在眼前。
四个侍卫扳了我的身体,不得动弹。皇后近了前来,剜针镶嵌在指缝中,脸上笑容越发妩媚。
“膳前游戏……怪不得皇上爱玩你,倒是有趣得很。”
剜针光华灼灼,针尖滑过我的脸颊,留了尖锐的刺痛:“……这皮肤,真舍不得划成一道一道的,留着最后,听听你痛的声音是如何,该是多么妙趣。你说,我要从哪里开始呢。”
挣不过手脚上的束缚,侍卫见我越发作了垂死挣扎,越缚得紧了,皇后已拉开我的衣服,剜针深入衣裤内。
心中顿暗,终于绝望闭了眼来。
“皇上——皇上,娘娘昨夜未睡好,还在休息——”
门外年轻的女史的声音突然将周遭沉寂打破,皇后将手中动作停下来,侧了耳听着外面动静。
随后而来的,便是那熟悉声音——
——「今日狩猎,你还在屋中作什么。」
心绪凄迷,我如遇天人,张口便要喊,嘴中刚发出一个“夜”字,音还在齿唇,便被侍卫眼疾手快捂了嘴。
“昨夜吹了凉风,有些不适,我这便起来……”皇后回应,声音颤颤,瑟缩生凉,方才尊威全然尽失。
“哦?准备好以后,到宣武门便可……墨儿不见了,不知你可看到过他。”
“贺夫人?贺夫人不是在南瑜宫么?他和清亦同住,你问清亦便知……”
“清亦也不知……南瑜宫人说他昨夜离过宫,便没有回来。你既不知,我便去别处找他……”
脚步落下,听得门外女史齐齐整整拜了他,便是要走的模样,双手在四位侍卫手中,拼了性命想要脱出来,几乎要把自己胳膊挣断。
皇后侧身一听,终于莞尔一笑,“贺夫人,皇上已经走了,既然少时狩猎,我便不同你多言,趁天未尽亮把你解决了。”
“取了剜针来,将他眼口舌,一同剜下来,别给我拖沓!”
七.何人共悦
赤色衣袂灼灼如火,烧化了眼眸中两片清氲,越发靠近的烈焰,灼在眼前。除开皇后,另外三人也接过手中剜针来,针尖刺进下腹肌肤里。
“啊——!!!”
嘴中塞了东西,那疼痛的叫喊却陡然刺了耳膜,无比清晰的出现了。近在耳侧,沌拙略哑。
没有意想中的疼痛,口中喑哑,启唇微呐,原本被捂紧的嘴此刻松开来。束缚了我手臂的侍卫,在松开我双手的同时,应声笔直倒到地上。
而威仪的女子,朱唇皓齿,原本润意的双颊,在山岳倒地后扑入得光线中,陡然失了血色,苍白似雪,冰凉、仓皇、绝望中还带了无助。
伏身跪地,以平民敬天神之礼长头跪拜:“……皇……皇上……”
如此卑微的姿态,以一国之母的身份,如此低贱的跪拜,自食其果,也是她该了。
“皇后私自动刑,深宫苑囿中,是以为可以瞒天过海,不为人知么。”
“不,不……皇上,前日即墨拿了见血封喉,实乃弑君……臣妾不过怕他伤了皇上,所以才如此……”
夜冷轩俯身拿起了她手中的剜针:“这种东西,不适合用在墨儿身上——皇后你随我多年,也该知道,我的东西,由不得别人来碰。若要对他用刑,也是由我来。”
闻声的国母,面目颤抖到几乎不成形,斜了瞳目看我,青白眼,鼠光乍起。
下一瞬,皇后便扑到我身上,扬手便来扒我的衣襟,在突然的重创中,失了心疯一样拉住我,在夜冷轩面前,哭嚎着一面扒一面说:
“多么漂亮的一张面皮,便是太监也不及此吧——”
“皇后!”夜冷轩声色具厉。
“我今日便要把他在你面前一同扒了看看,你究竟要什么——”
“放开墨儿!”这是夜冷轩最后的自持。
皇后顿失威仪的微微颤颤之声中,夜冷轩一把将她拖倒到身后柜门上,眼神从脸颊滑到下腹的伤口,此间一直冷漠自持。尔后,不过轻轻一推,便将另外三个侍从推倒于地,一手掠过膝下,温和覆没了脖颈,微微振力,便将我横抱怀中。
“毓剑,你说,皇后擅自用刑,是什么罪。”
我想,对于宫中用刑,夜冷轩比谁都清楚,却偏偏装了不知,转而问皇后心腹毓剑。不看他状貌,光听的声音便知这侍卫此刻已经魂难覆体了。
“……夹棍、拶子,以及……”
夜冷轩眉间锁了煞意,望得那侍卫只差没有连滚带爬:“贺夫人龙袍在身,皇后与你,忤逆龙袍,便是忤逆天尊。如此……又当如何定罪?”
“这……”
“墨儿是我钦点赐名的贺夫人,违拗贺夫人,这一层罪,又如何算?”
“皇上……”
那颤音,终于在夜冷轩步步逼探中,颤抖得几乎不成声了。
夜冷轩的沉音终于压到最低,言辞振振:“来人——将这四个侍卫打入天牢,明日午时处斩。”
“——将皇后押上刑台,将方才贺夫人所受之刑施在皇后身上,以十倍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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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宣武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