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若有张不老的脸-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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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他回头看了我一眼，对着我微微笑了一下。我没有作声，回了他一个淡淡的笑容。我喜欢这样聪明而自信的人，觉得相处起来总是很舒服，不用多费口舌解释，也无需花时间交代细枝末叶，他总能与你默契地观察到同样的现象，想到同样的结论。步调一致，不差毫厘。
所谓心有灵犀，不过如此。
程优鼓着腮帮子小声地问：“事情太奇怪了，他们每个人都说是过来学习的，谦虚得不得了。昨天放了个原子弹，今天又放个烟雾弹，这战术未免也太蹊跷了吧。”
我轻轻抿了抿嘴，对着远处望着我微笑的井上川举了举杯子：“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既然对方给我们故弄玄虚，我们不动声色就好，以不变应万变。”
晚宴结束，大家各自散去，江南和我一同回家。夏意正浓，两旁的白兰花像是一夜之间约好了似的，一树一树地开，偶尔风一吹，“噗”地掉下来几朵。我拣起一朵放在手心，软软的，凉凉的，香气扑鼻。
“小陌你记得吗，”江南在一旁微笑地看着我，“小时候一到夏天，你就总吵着要白兰花，地上捡的不行，偏要树上现摘的。我每次都拗不过你，只好给你上树摘。还记得那次吗，我爬树的时候差点就被人抓住了，我拉着你跑了好久才甩掉…。…你记得吗？”
怎么不记得呢？那天你从树上一跃而下，拉着我转身就跑。你穿着白色衬衣，跑的时候像鼓起来的白色斗篷，我被你紧紧拽着，追我们的人在后面大声嚷嚷着什么，我全没有留意，只不顾一切地跟着你往前跑，一直地跑。
怎么可能不记得。
那样的江南，穿白衬衣的江南，拉着我向前跑的江南，我紧紧跟在身后的江南。
我暗暗喜欢了这么多年的，江南。
“明明是你太张扬了，在树上兴奋地对着我哇哇大叫，才会引来院子里看门的阿姨，还差点连累我被骂。”我咬咬嘴唇，转着手上的白兰，不时偷偷瞄了他一眼。
“谁让你那时那么矮，还胖乎乎的，都爬不上树，我当然要取笑你一下。”江南仰起头咧嘴笑了，温柔如水的月光倾泻在他的身上，像是覆上了一层银色的光芒。
我扭过头，胸口像有一座大鼓在砰砰地敲着，心扑通扑通直跳，愈跳愈快。我把白兰放到鼻子旁轻轻嗅着，问他：“你明天的跳高和接力有把握吗？”
“尽力而为吧。”江南突然扭过头问我：“对了，小可明天要做领队带领啦啦队进场，她会很紧张吧？”
“噢，还好吧，不会很紧张。”我有点发怔。原来，连江南都知道。
“她这次真是卖力，我好像从来没有见她这么认真过。”
我低头看路，一声不吭。苏可连做领队的事都没有告诉我，我只知道她在家里扔瓶子，然后每天早出晚归，连周末也不例外。可是她不是在和乔子诺谈恋爱吗，她有多努力，我全然不知。我不懂该怎么接话，好像说什么都显得很虚伪，多说一字便露馅。
还好已经到家楼下了，我扬着头对江南说：“那……明天加油咯！”
“嗯，你也是，我在1500米终点等你。”
我笑笑转身跑上楼，进了家门，迅速跑进房间。我趴在窗户上往下望，不远处有个小小的白点在移动，渐行渐远。
我在床上躺下来，侧头翻着床头柜上的日历。
明天，是六月的最后一天。
然后，就是七月了。
江南的生日在七月初，白兰花开得最好的时节。
记得有一年夏天，他陪我在路边挑白兰，我突然大着胆问他：“江南，你什么时候要交女朋友啊？”
他笑着对我说：“唔……等到我二十岁那年夏天，白兰花开得最好的时候吧。”
一转眼，我们都要二十岁了。
二十岁，皎洁如月的白兰。
那就，一言为定。



　、Chapter　03　（3）

Vol【3】
一睁开眼，已是六点二十五分。昨晚调的闹钟是六点三十分，现在还没有响。我把闹钟按下，起来洗漱。没想到苏可起得比我还早，已经咬着面包准备出门了。我明知顾问：“小可，怎么这么早？“
“啊……是啊，进场前还要再彩排一次，”她低头穿鞋，没有看我，迅速地说了一句：“姐姐待会见！”
好像从来没有见她这么认真过……
这样的苏可，真是陌生。
不过我没有时间多想，吃了早餐就出门。一走进田径场，一股清新的青草味夹杂着跑道的塑胶味迎面扑来，再加上看到穿着各色队服的选手们忙于热身的身影，我突然觉得蓄势待发起来。我是比赛型的选手，越是感到压力，越是觉得兴奋。
“Hey，你好！”身后有人用英文给我打招呼。转过头，原来是井上川，对着我微微笑着。
我一直觉得纳闷，从见到他们的那一刻开始，我就一直在琢磨他们的表情，试图捕捉到哪怕一丝一毫嚣张的气焰，这样我才好光明正大地发作，面对面地挫一挫对方不可一世的锐气。
很可惜，一直都没有。
城府真是深。
“Hey，来得真早。”我回应着，给了一个有如朝阳般温暖的笑容。
敌不动，我不动。
“你待会参加的项目是？”井上川笑起来真像漫画书里的男生，清澈而无害。
“100米，1500米，”我继续保持微笑，“你呢？”
“跳高，4*400米接力。”
居然，和江南一模一样。
“嗯，你选了两个好项目。”我扬了扬头，朝他眨眨眼。
“呵呵，真是个温柔的警告。”
这也听得出，看来，他也不傻。
“祝你好运。”我伸出来右手。
“谢谢，我们会全力以赴的，”井上川握住我的手，“这是对对手最大的尊重。”
“苏陌！”程优在远处朝我招手，我们的紫色队服穿在她身上显得格外娇俏明艳。我快步走向她，四处张望了一下：“我们的队员都来齐了吗？”
“差不多了，”她突然把一张表格递到我眼前，“我从检录员那儿拿了张运动员参赛名单。”
“这你也拿得到啊？”我笑笑接过来。
“唉呀，检录组组长是C校的辅导员，之前一直想追我来着。”程优眉头一挑，撇撇嘴，“我仔细研究了一下，其他学校我们都不必放在眼里，主要火力瞄准山田早同就可以了。算了一下各自擅长的项目，我们两家基本是势均力敌。但有几个项目，有点危险。”
“也不是势必都要拿下，本来就不抱希望的项目重在参与就好，总分上胜过他们就行。”我没有太在意，目光一直在表格上寻找男子跳高和男子4*400米接力这两项。
“我同意，不过要是可以争取的呢？”程优的神情有难得一现的担忧，她用手指了指表格最下面，“你知道吗，女子1500米是目前竞争最激烈的项目之一。你最大的对手有三个：来自山田，C校，还有D校的选手。”
“C校的我知道，去年破纪录的那个。D校的我也知道，她跳高不错，听说长跑也厉害。山田派的是谁？昨天没有留意到这个人。”
“我听说，那人向来自负得很，从不爱出席这种社交场合。”程优的神情有点凝重，“听说她是长跑好手，从来都是报了800，又报了1500。”
“跑了800还跑1500？这人也未免太张狂。”
“但即使如此，她也能跑赢别人一个圈。”程优手指往下滑动，停在了表格的倒数第二行。“至于，参加男子3000的那个，昨天你也听江南说了，他是职业级的，而我们的人纯粹是凑数的。”
她咬咬嘴唇，望着我，“苏陌，我知道你倔强，很多事情即使明知很难却偏要尝试，临阵脱逃这样的事更不会发生在你身上。所以我也就问你一次。你要不要放弃1500米长跑，改回你擅长的50米短跑？”
我抬起头，突然有点失神地四处张望，希望能看到某个身影，希望他能来到我身边，用我熟悉的笑容宽慰我：小陌，我知道你可以。但此时此刻，周围都是人，闹闹哄哄熙熙攘攘，那身影却遍寻不着。
小陌……
我在1500米终点等你……
那是个充满诱惑的承诺，仿佛我跑向的不是荣耀，而是你，是幸福。
所以我，怎么可以这个时候放弃。
就是爬，也要爬到终点。
“程优，我既然放了狠话，我就……”
“好，我知道了！”程优轻轻握了一下我的手，“苏陌，我相信你。”
程优，她是懂我的。
可是，她也是不懂我的。
“运动会马上就要开始了，请各分队啦啦队到检录处集中，准备进场！”
我和程优小跑回看台2区，那是我们的大本营。隔壁的看台1区是山田和早同的区域，他们身着白色的队服，早已集中完毕。井上川正站在看台最前排和青木一郎聊着什么，看见我望着他，便对我挥了挥手，然后指了指操场正中央的领奖台。
我心领神会，伸出右手，也指着领奖台。
全身血液都在沸腾，等待着哨声一响后的王者之争。
我的脸上带着友好的微笑，心底却暗暗在想：我会让你们后悔的，对之前的口出狂言。
转身坐下，我左右望了望，依然不见江南。我的心空落落的，别过头问程优：“江南呢？”
程优摇摇头，转身问彭浩，彭浩说：“他一早就来了，可能去处理点事情吧！没事儿，谁丢了江南也不会丢的！”
处理事情？什么事情重要到非得要现在去处理？
没等我细想，激昂的音乐突然响彻全场，伴随而来的是观众席上接连不断的欢呼声。我微微皱眉，对这种突如其来的强音极度不适应，只觉得吵。一旁的程优摇了摇我手臂，对着我喊：“啦啦队要进场了！”
啦啦队吗……
所以，小可，你要出场了吗？



　、Chapter　03　（4）

Vol【4】
首先出场的是山田和早同的啦啦队，他们的气势果然不同凡响。一队身着纯白短上衣和红色百褶裙的青春少女精神抖擞地昂首进场，在暗红跑道的映衬下，特别显眼。啦啦队领队是一个高挑的女孩子，穿着及膝马靴，马尾辫高高地束起，亮出了饱满的额头和精致的五官。
“苏陌，你看到那位领队了吗？”程优指着前方对着我大声地说，“她就是山田派出的1500米选手！”
我有点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句，并不在意，只觉得进场音乐比往日刺耳，让人感到心烦意乱。我不停地扭头望向后排看台，在一张张兴奋无比的脸孔上来回扫描着，可是，那个我在茫茫人海中总能准确定位的身影依旧没有出现。
江南……你到底去哪里了？
耳边突然响起震耳欲聋的叫喊声，身边的人忽然全部都站了起来，整个看台2区像是被点燃了似的。我连忙转过身，望向全场瞩目的焦点。
一抹耀眼的紫色，正缓缓向主席台前移动。终于，我们的啦啦队出场了。整个2号看台沸腾了，大家都站起来，为着我们的啦啦队高声尖叫。
我远远地看到了苏可，身着紫色短上衣，白色百褶裙的，将头发高高盘起的……耀眼的苏可。
她右手举着指挥棒，有节奏地在胸前挥舞，一下，一下，准确而有力，像是一位指挥千军万马的巾帼将领，帅气异常。走到主席台前，啦啦队停止前进，原地踏步，苏可突然“啪”地立正，将手中的指挥棒用力向空中扔去。我突然觉得空气像是凝固了，全场似乎一下子安静了，身边所有的一切都仿佛静止不动，并且失了颜色。我的眼中，只有一个将金色指挥棒扔向高空的紫衣少女。她仰着头，张开双手，踮起脚尖，单腿在原地旋转，白色的百褶裙被旋转起，像是天鹅湖芭蕾舞者美丽的裙边。她的脸上有着我从未见过的光彩，那样自信，那样笃定，那样迷人。阳光下的金色指挥棒折射出炫目的光芒，在空中飞速转了几个圈，径直下落，准确地落回了紫衣少女的手中。
我只觉得，那一切漂亮得像是魔法。
一直以来，我是强大的无所不能的姐姐，而她，只是一直紧紧跟在背后的、需要保护的、苏陌的妹妹。而这一刻，那个总是娇柔的苏可，那个总要人照顾的苏可，那个总是跟在我身后的苏可，刹那间变成了眼前这个，精灵般光彩夺目的、自信满满的、我不认识的苏可。
我想我错了。
原来她也有我所不熟知的，强大的小宇宙。
耳边突然“轰”地一阵欢呼，全场都为苏可的表演而沸腾。苏可脸上绽放着花儿似的灿烂微笑，美得无与伦比。
程优兴奋地摇着我的手臂：“小可太棒了！她真的做到了！”我任由她摇着我的手臂，茫然不知所措。我咬着嘴唇向身后张望，在人群中一遍又一遍地搜索。
江南，依旧没有出现。
正准备回过头，突然隐约看见最后排的过道旁，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那个身影就这么静静地默然伫立着，在喧闹沸腾的人群中显得特别不和谐。我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向一旁的台阶，抬头向上望。那人也发现了我，双手插着裤袋，居高临下地低头定定地看着我。
乔子诺，居然来了。
也是，他怎么会不来。
乔子诺顺着楼梯走下来，走到我的面前，他微微蹙着眉，问道：“怎么了？”
我垂下眼，想脱口而出“我找不着他”，却不知哪来的一股倔强的劲，扬起头笑笑对他说：“小可今天表现可真好，你看到了吗？”
乔子诺点点头，又问：“你在找江南？”
怎么好像，什么都瞒不了他。
他知道我深藏于心底的卑微的爱恋，他也知道我极力隐藏的不安与无助。
他真是个危险的人物。
我正想开口否认，却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跑道上跑上来2号看台。我笑着向那身影努努嘴：“何必找，不就在那里吗？”
似是对乔子诺说，也似是对自己说。
他在那里，所以，我的心平静了。
江南顺着台阶向我们跑过来，深紫色的衬衣映着他充满朝气的脸庞。他跑到我们跟前，咧嘴露出好看的牙齿：“苏小陌！要开始了哦！”
我的心微微跳了一下，还给他一个默契的微笑：“走吧！”
我不问他去哪里了，不问他和谁在一起，不问他做了什么。从小到大，我和他一直都这么默契，我是他最得力的助手，最信得过的朋友，最懂他的知己，所以我不会像“通常”的女生那样追问，那样胡搅蛮缠。
我深知，我就是靠着这仅存的一点自信与默契，才能支撑到今天。
你说你会在终点等待，你说你会在二十岁白兰花开得最盛的时候交女朋友。
我相信你说的，我也相信以上两者，都是我。
就像相信白兰花只会在盛夏开放，任谁也改变不了。



　、Chapter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