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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部分

公子世无双-第37部分

小说: 公子世无双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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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暮西沉,朝阳东升……经过几番昼夜更替,原本骑马仅需一天的路程,无端又因步行被拉长了。

第四日的清晨,宛宁蓬头垢面的出现在军营门口。身上所携不多的水和米浆都喂给了有期,她又饿又累,甚至连神志都有点模糊。

想象中训练有素的蒙家军并没有出现在她眼前,军营里满是萧索,四处行走的军士个个垂头丧气,似乎是群龙无首。

看见这场面,宛宁心里凉了半截。

“姑娘,你是来寻亲的?”一个头戴玄盔的小兵凑过来,道。“我是军中的伍长,姓姜。”

她眼神涣散,却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点头如捣蒜:“是,敢问长公子扶苏在不在军中?我是长公子的夫人。”

姜伍长静了一瞬,又用怜悯的眼神望了望襁褓中的婴儿,道:“夫人来迟了一步,公子已在四天前饮剑自戕了。”

仿佛一个惊雷平地炸响,宛宁张了张口,脑子里被炸的一片空白。过了许久,她才感到心中剧痛如同蚁蚀,悲戚灭顶而来:“带我去见他。”

…… 

山头上,一座由村民和士兵自发立起的坟茔静默伫立,坟头树着一块石碑,碑上简洁的书有“扶苏墓”三个大字。

一代皇子的坟茔竟如此简陋,比起他父皇那座举世无双的骊山皇陵,简直是云泥之别。

宛宁抽泣着爬上山头,见到扶苏的归身之处,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悲恸,伏地大哭,几乎要倒地气绝。

“想不到,我还是来晚了!”

好心的伍长在一旁讲述起当日之事,也忍不住抹了把眼泪。

她缓了缓,仍是心痛难当。“公子去的时候,是不是很痛苦?”

姜伍长道:“当日为公子入殓的是青茗姑娘,我们听说公子自裁了,怕见了那场面心里难过,所以没人入内。但是听青茗说,公子走的很安详,叫我们无需伤怀。”

纵使如此,宛宁还是听得心如刀绞。“青茗她人呢?”

“或许是青茗不想留在伤心地吧,在公子下葬的当夜,她便偷偷离开军营了。”

宛宁在悲痛之余又觉得事有蹊跷。以青茗的忠实,即使是留在扶苏坟前终生守灵也不为过,偷偷离开并不像她的作风。

那伍长又道:“走了也好,不走又能如何?过两日,朝廷就要派新任将军来上郡了,青茗是公子的旧部,她若留下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耳边姜伍长的声音渐渐低沉,宛宁注视着面前的坟,冥想着扶苏安然躺在里头的模样。仿佛所有人都弃他而去了,只有她自己还静坐在半尺黄土之外,和他诉一诉相思之苦。

天黑了,宛宁枯坐在坟前,双腿跪的发麻。哭得久了,脸上斑驳的泪痕条条可见,她不知往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心头有无限的悔恨溢出。

“当初,你是不愿意来上郡的。”

她自顾自重复了一句,眼底闪过一缕顿悟的明光。

“对!你不愿意留在上郡,咸阳才是我们的家!”宛宁募地站起来,嘴唇微颤,眼中的精光却越来越幽亮,语毕,竟开始徒手刨坟。

由于坟是新立的,翻新的泥土尚且松软,宛宁刨起来倒也不甚费力。

身后的姜伍长一愣,未料她此举是什么意图,还以为是伤心过度导致疯症,于是他连忙劝阻,“夫人节哀!公子已去,请让逝者安息吧!”

宛宁发狠的瞪他一眼,“扶苏生在咸阳长在咸阳,如今他去了,我不能独留他一人在边塞。”

姜伍长惶恐,顿时被她的眼神吓退。

只见凄冷的月色下,一人垂头立着,一人发恨般竭斯底里的挖着一座新坟。

长夜将尽,日月交辉,经过一夜的折腾,那座坟冢下终于露出了一截草席。宛宁吐了口气,口中不经意带出些湿泥。她揉了揉发胀发痛的十指,污泥已经渗入指甲缝里,那双莲白色的玉手被蹂躏的不成样子。

姜伍长看得连连叹息,“夫人,迁坟事关重大,非你一人之力所能及。”

她木然点头,“他在世时,心里挂念着咸阳,终日想着早些回去。如今人不在了,我总要替他达成生前的理想。”

姜伍长见自己说不通,无奈之下与她合力拖拽出草席。

扶苏自尽距今日已有五天,上郡正值酷暑,恰好是腐肉滋生的时候。姜伍长实在不敢想象草席下的尸首已经腐烂到什么程度,也不忍让宛宁见到那番景象。

于是他应付道:“此处到咸阳路途遥远,夫人若真想送扶苏公子回去,不如先回营歇一歇。夫人的孩子在营中睡了一夜,正等着夫人回去逗哄呢。剩下的事情,交给营中的兄弟们办吧。”

宛宁攥了攥拳头,道:“不必了。”

见她伸手去掀那草席,姜伍长的神色微变,掩住口鼻,喉结上下一动,劝道:“夫人……”

怎料,那草席下竟藏着石破天惊的秘密——扶苏的尸首并不在其中!

草席中裹着的,不过是一个填充了草甸和石块的布袋,外头煞有介事罩着扶苏常穿的衣冠。如此粗滥造就的“假人”,居然瞒天过海混过了一众下葬者的眼睛。

宛宁摊手看了一会儿,颅内放空了许久,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想什么,直到伍长惊叫了一声,她才悚然惊醒。

姜伍长又是惊又是喜,“怎么会?当日,读诏的使者分明是见公子咽了气才肯离去的!怎么会这样?”

宛宁反倒不悲不喜,脑子慢慢恢复了灵光,记忆中的往事由浮白转向澄明,扶苏离京前的一幕幕像细线串珠子一样串成一条清晰的脉络。

……国师的十卦九准,出海前的赠药……扶苏携药离去,青茗不声不响的遁走……

她喃喃道:“国师的药……他果真没骗我!扶苏没死,他还活着。”

眼中霎时迸出一束希望的光,她折身望向漫卷长风的关口,忽然露出了一丝笑容。

“扶苏一定还在世上!”

……

远处广袤的荒原上,晨风潇潇。

扶苏和青茗一人骑着一匹精瘦的马,目光同时投向熹微中的坟冢。

青茗勒马,笑道:“公子,瞧!好像有人在坟前祭拜呢!”

扶苏拢了拢衣襟,掩住颈上一道浅红色的细痕,苦笑道:“扶苏公子已经奉皇命自裁了,你这个称呼可要改掉。切记,你我要以兄妹互称。今后,世上再也没有扶苏此人了。”

说完,扶苏引马向东边中原的方向走去,与那座“扶苏墓”渐行渐远。

青茗追上去,问道:“以后我们去哪里?夫人还在陛下巡游的队伍中啊!”

扶苏不经意摸了摸怀中珍藏的那一对南越珰珠,昔日在宛宁耳畔泽泽生辉的耳珰,如今安然躺在他怀里,即使远行万里,也不曾离开过分毫。

他并未回答青茗的话,而是加快了行马的速度,向东方疾驰而去。

……

始皇三十七年,赵高、李斯辅佐胡亥登上帝位,称“二世皇帝”。

秦二世元年,胡亥屠戮众公子公主,皇室手足无一人幸免。当年,陈胜吴广于大泽乡起义,借用公子扶苏旗号,矛头直指荒淫无道的秦二世。

秦二世次年,胡亥听信赵高谗言,杀丞相李斯于咸阳,并株连其三族,李氏一族无一人幸免。

这一日的雨颇有倾吞天地的气势,咸阳城内围满了密密匝匝的人,所有人来此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围观丞相李斯一家被斩。

被问斩的囚徒中,为首的便是李斯和李桓。

李桓见父亲身上遍布过刑后的伤痕,已无一块完好的皮肉,当即膝行两步,和父亲抱头痛哭。

李斯在行刑前低声泣道:“若当初登上帝位的是扶苏,李氏绝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李桓亦是哭着说:“一年前,荷华在临死之时嘱托我定要照顾晏儿,如今……”说到一半,他看一眼身后乖巧懂事的儿子,心中悔恨不已,便再也说不下去了。

穿过围观的人墙,在一家酒肆中,扶苏头戴斗笠,穿着一身蓑衣,手中的酒杯颤个不停。

青茗强力压住他发颤的手,低声道:“我刚去打探过了,监斩的是赵高,倘若我们硬是去营救夫人,无异于以卵击石。”

扶苏压低斗笠遮住脸,仅露出一张苍白的唇。

“我知道……”

依照二世皇帝的命令,李斯在受尽五刑和腰斩后,刽子手手起刀落,李氏一家老小的人头纷纷落地。暗红的血水顺着雨水滑落,腥气冲天。

扶苏双目紧闭,听着颗颗人头落地的声音,心跳砰砰不止。

……

二世三年,赵高杀胡亥,改立子婴为秦王。子婴杀赵高,而后刘邦攻入咸阳,子婴投降,秦亡。

远在东海的宛宁听闻这一消息,不知是悲还是喜。

人人都道,始皇帝英明一世,最大的疏漏就是错斩了长子扶苏。扶苏一死,整座大秦王朝都为他陪葬。

宛宁听过后泯然一笑,继续领着有期的小手在集市上行走。

弹指间,距她私自逃离巡游车队已经三年了。三年中,她去过极北之地的冰原,去过吴侬软语的南国,还在东海之滨试图找一找国师和徐福的踪迹。

走遍天下,为的不是看尽世间美景,而是她相信扶苏未死。在世界的某一个角落,扶苏一定也在苦寻着她的踪迹。

眼看着有期学会了走路和说话,眉眼口鼻越来越有扶苏的影子,她无数次憧憬相逢的场景,却迟迟等不到这一天。

一日,在中原小镇的客栈里,宛宁收拾行囊,准备奔赴下一处目的地。

有期蹦蹦跳跳的从门外跑进来,笑吟吟道:“娘,刚刚打扫客栈的小二说,他捡到一个宝贝!”

宛宁一心清点行李,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是吗?”

“嗯!是一个又大又圆的珠子,上头还坠着金子和玉石呢!小二说,一看就是值钱的东西。”

“好。”她又清点了一遍,确认没有落下什么,抚了抚有期的后脑勺,道:“走吧,今天咱们坐船往东边去。”

有期见娘亲对自己的趣闻不太在意,怏怏地“哦”了一声。

宛宁牵着孩子的手,前脚刚出门,店小二便凑上来问:“客官,你见过昨日住在隔壁的客人?长得高高瘦瘦,面容清俊的……”

宛宁答道:“抱歉,未曾留意过。”

小二面有难色,道:“哎,那位客官今天一早就走了,可惜他在小店遗落了个宝贝,我看着怪值钱的,真怕他走远了。”

宛宁笑道:“你倒是挺实在。什么宝贝?给我看看。”

小二道:“我们镇子的人一向如此,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嘛。”他摊开手,一颗再熟悉不过的耳珰映入眼帘,南越的铛珠,精雕细琢的金刻,碧绿欲滴的翡翠坠子……

宛宁急急夺过来,端在手里看了三遍,正是那颗耳珰。她自语道:“他还活着,他还活着!”

有期看娘哭一阵笑一阵,最后又边哭边笑,轻轻扯动她的袖子,乖觉道:“娘。”

“你……认识这宝贝?”小二也看糊涂了,抓着头问。

正当此时,一名男子穿着一袭胜雪的白衣翩然而至,来者气度不凡,挑帘进来便道:“店家,我昨日在此住店,不慎丢落了一样东西。”

宛宁像是触电一般赫然回头,在那白衣男子的身后,还有一名俏脸姑娘吃惊的站定。三人遥遥相望,面面相觑。 

宛宁看得呆了,簌簌落下两行清泪,心底默然唤道:“扶苏。”

然而这个名字太过招摇,她只能在心中默念,不敢脱口叫出声来。

扶苏最快恢复了神智,他满面春风的徐徐走来,仿佛这些年不曾经历过任何坎坷,也没有半点的辛酸。

他看看宛宁,再看看那名陌生的孩童,心中了然,朗声开口,一如当年初见。

“我说过,相逢有期。”

作者有话要说:写这篇文的原因,是由于无意在网上看到扶苏墓的凄凉景象,心里很不舒服。既然历史已定,我想要脑补一个关于扶苏的故事。
之前很少见到写扶苏的网文,直到三个月前自己动笔,才发现其中的不易。
不过,总算是给了扶苏一个相对意义上的HE。
娱人娱己之作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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