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世无双-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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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不到几日不见,他居然已经在门僮中混出了头,摇身一变,成了小有权利的护卫。
看来,扶苏的眼光不错,宋洵果真是个可塑之才。
宋洵下船后,目光避过宛宁径直走向赵高,一改方才意气风发的模样,忙屈身行礼道:“赵大人,望夷宫的午膳已经备好,还请大人和公子移步。”
赵高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挑眉对胡亥说:“胡亥公子,回宫用膳吧。”
胡亥是硬被赵高拉出来见国师的,他早就饿瘪了,一摸肚皮,顺从地跟着赵高和宋洵归去。
宋洵躬身跟在赵高身后,低声慢语地讲述着午膳的菜式,从始至终未看宛宁一眼。
看宋洵低眉顺耳的和赵高搭话,宛宁略显惊诧,自己和扶苏悉心救下的人,转眼间成了为赵高卖命的狗腿子。
而她也坐在原地始终未动,等赵高一行人乘船走了,才招呼云意离开。
国师在她身后立着,忽然伸手扯住了她的袖子,向她比了个手势,示意要一同上船离开。
不知怎的,或许是国师早年间曾在相府中小住过的原因,宛宁对他总比对其他人多一重信任和亲近。
她想也未想便邀国师上了船,直截了当的说:“你在朝中真是如鱼得水,连胡亥公子都要亲自为你践行。”
国师笑眯眯的说道:“比起我的如鱼得水,恐怕赵高才是真正的一手遮天吧。怎么,没瞧见刚才宋洵那副样子吗?”
宛宁不明白话中所指,直勾勾的望向他。
她只记得当日在丹云阁,她声称要救下宋洵,国师是极力反对的。
国师添道:“真要计较起来,你才是宋洵的恩人,赵高不过是提拔了他几次,充其量算是知遇之恩,可就是这点小恩小惠,竟然就收服宋洵为他卖命了。”
说毕,他二指在宛宁头上一敲,用极低的声音嘱咐道:“用心学着点。”
她轻揉额头,不可思议地看国师一眼。近来国师的话越来越难以捉摸了,虽说句句都像是好意提醒,却在无形之中给了她巨大的压力。
眼见着船已靠岸,宛宁总觉得国师能力不凡,洞察着某些她所不知道的实情,于是问:“若是你卜卦的能力真有那么准,不如看在多年相识的份上,为我的夫君扶苏算一卦。”
国师轻呵一声,“我是方士,并非神算子。”接着,两手敛着衣袍下了船。
宛宁随之下船,催问道:“到底能不能算?”
国师脸上挂着一如既往的微笑,只是,比起从前那些或坏笑或嘲笑的笑容,宛宁隐约觉着这其中藏着什么更深的东西。
国师不答话,背向她缓行了几步,最后神秘兮兮地回头道:“此卦事关重大,你给我几天时间,待我回去好好算上一算。出海那天,你若是随扶苏公子来送行,我定当为你解卦。”
此言一出,宛宁更加笃定了心里的想法,国师此人并不简单。
作者有话要说:
、赠药
经由湖心小汀那一次会面,宛宁日日过得七上八下,她细细品味国师话中深意,心里像是有只不安分的猫在乱挠。
此后数日,心口的那口抑郁之气久久不舒,直到东渡出海的那一天正式来临。
始皇帝一心惦念着仙药,临行前夜特邀徐福和国师进宫,千叮咛万嘱咐,在二人走后几乎一夜未眠。送行当日更是送了一程又一城,直到车马远离咸阳东郊。
夕阳西下,骊山山麓下车马嘶鸣,骤然刮起的尘风拍打在铮铮大旗上,渭水蜿蜒,始皇帝坐在奢华的辒辌车里,一双鹰目下挂着乌沉沉的黑眼圈,他手握熏着长宁香的鼎炉,手心渗出涔涔的汗珠。
赵高眼尖的很,一见炉盖上泛起湿渍,便知道始皇帝心中替徐福担忧,于是立刻上前,笑吟吟地替始皇帝摘下旒冕,轻手轻脚地用篦子梳头。
“陛下切勿担忧,徐仙人道法高明,此次定能顺利求药归来。”
赵高在宫中侍奉多年,梳头篦发的手法十分纯熟,加之几句轻声慢语的安抚,始皇帝渐渐舒缓了情绪,随后整备衣冠,准备为徐福送行。
就在始皇帝的御驾之后,紧紧跟随的那一乘里,同样有人坐立不安。
刚刚途径一处洼地,宛宁正身坐在扶苏身旁,头顶的翠玉簪子随着车身噼啪乱摇,簪子上的玉坠儿打在额角,传来疏冷的凉意。
宫车造得严丝合缝,久坐在里面四面透不进一丝风来。经历长时间的摇摆,她胃中泛起一阵翻江倒海的酸意。午膳本就吃的不多,这会儿倒是想痛痛快快地吐个干净。
她握紧了扶苏的紫貂裘披风,脸上黄一阵白一阵的熬着。
扶苏倒是不以为意,只淡淡问她一句:“身子不舒服了?”
宛宁摇摇头,实际上是心里发堵。
眼见着车队扬尘而去,离咸阳越来越远,她茫然发问:“东海远在赵国故地,莫非父皇真要送行千里?”
“父皇自有分寸,只是舍不得和徐仙人分别,送得越远越是安心。”见她面有菜色,扶苏亲手斟了一盅热茶。“车里颠簸得厉害,喝盅茶压压惊吧。”显然,比起徐福口中的天方夜谭,扶苏更关心枕边人。
宛宁接过茶杯,浅浅抿了一口,仍是挡不住胃里酸腻的恶心。又强撑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索性抱着痰盂吐了个昏天黑地。
终于,在她没出息的晕了一回车之后,始皇帝总算下令让车队暂停行进。
夕阳下,始皇帝亲自下车,一时间忘却了君臣之礼,拉着徐福的手不忍归去。
宛宁趁着扶苏跟在陛下身后和徐福话别的空当儿,强撑起一把散骨头,偷偷下车搜寻国师的身影。
这会儿大家的注意力都在陛下和徐福那儿,甚至梦想着徐福能多带回几颗仙药,所以在车马间潜行变得十分容易。凑巧,国师的那辆宫车又停在极其隐秘的地方,有三两丛乔木遮掩,这更为密会提供了条件。
宛宁身披扶苏的紫貂裘披风,急走几步跳上宫车,向国师车前的小奴打了个噤声的手势,混着半开半合的夜色钻入车内。
车内灯火幽暗,国师正漫不经心地斜坐在西域胡毯上,一只大手拂过毯子的绒毛,指节处的羊脂白玉环在绒毛中若隐若现,立显尊荣华贵之态。另一只手端着青铜酒爵,酒爵中玉色的美酒醇香诱人。
那是准备进贡给东海仙人的“醉玲珑”,始皇帝求仙心切,只想着把最好的献给神仙,自己没舍得打开过任何一坛。
国师优哉游哉地饮一口入喉,唇齿间顿时生香。他喝得闲懒自在,完全没发现这时车里已经多了一个人。
“你答应过我,扶苏的命卦呢?”
时间不多,宛宁没空和他闲聊,只能开门见山地问。
国师双目微睁,先是嫌弃觑她一眼,怪她冒失地闯进来扰了自己的清梦,然后悠然伸了个懒腰。
宛宁补充道:“那日在阿房宫,你曾说过的。”
国师轻轻抚了抚鬓后的冠发,嘴角牵起一个歪斜的笑:“那等无心之言,你竟然也当真?”说完,他一口饮尽杯中的酒,再抬头时,眼眸中已经蒙上了一层酒色的雾。
“你……”宛宁想要骂他几句,但是,又发现无话可骂。
假如不是因为丞相府那一卦和“亡秦者,胡也”这两件事,她是万万不会轻信国师的。如今这一出,将方士在她心里的印象再度打回原形,至于那两次……多半是瞎猫碰到死耗子,歪打正着了吧。
她早就料到这个神棍不大靠谱,却没想到相识多年,在最后关头还要摆她一道。
宛宁气鼓鼓地掉头欲走,身后,那个懒散的声音再次响起:“慢着!”
一双脚不听使唤地停了下来,她折身返回去,双手抱臂,带着点怨愤的语调问道:“国师大人还有何事?”
国师将酒爵随手一丢,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缓行几步上前,边走边在怀中摸索着什么。
宛宁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时至今日,她已分不清国师到底是敌是友。一方面,他和徐福交好,徐福又和赵高掰扯不清,另一方面,他确实和其余朝臣不同,似乎权势对他并非最重要,甚至说话做事异于常人。
她所求的,只是在还算信得过的故人这里吃一颗定心丸,由此知道扶苏未来命途坦荡,哪怕是国师信口胡诌的也好。
或许是刚喝了酒的缘故,国师目光涣散,手上的动作却一直未停,直到摸出一个皱皱巴巴的锦囊。
他倾囊倒出一颗棕褐色的药丸,置于掌心。那药丸仅有米粒般大小,和陛下日常进食的一般无二。
宛宁以为他醉得厉害,把自己当秦始皇一样忽悠,于是摆摆手说道:“若是国师无事,我这就走了。顺便,恭祝国师出海顺利,替陛下求成仙药。”
听她说了一段怪里怪气的祝词,国师忽然箍住她的手腕,正色道:“此次出海,我绝不会再回来了。”
宛宁当然知道他和徐福不会再回来,却当他是犯浑说漏了嘴,生怕车外的小奴听见,立即伸手去堵他的嘴。
国师邪笑着拨开她的手,低声道:“装什么傻?此事只有徐仙人知道,我知道,还有你知道。”
她当即回道:“国师一定是喝醉了。”
此时,国师收敛了笑容,加紧力道攥住她的手腕,他没醉,他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
国师阴测测地在她耳边轻道:“这里只有你我两人,你装给谁看?我和你是一样的,不仅知道徐福东渡不会再回来,还知道李斯一家没有好下场,还有,秦朝必定二世而亡!”
宛宁强作镇定听完,听到最后一句顿时大惊,失声地看向国师。
她张了张嘴,说不出一句话来。
一瞬间,他之前所有的神机妙算都有了答案,难怪他会用异样的眼光看待自己嫁给扶苏,难怪他的眼神中总是藏着深意……宛宁早就发觉了其中异常,却从未敢往这一层里深想过。
莫名的亲切感涌上脑海。
宛宁还没来得及向他多问几句,只听车窗外响起了皇家送行的号角。
她急匆匆向外探头一望,只看到始皇帝在左右的搀扶下徐徐步上御驾,赵高正在张罗着车队掉头返回咸阳。
离别在即,国师反倒比她更着急。
方才那颗药丸已在国师掌中攥出了汗,国师将它倒回锦囊中,塞到宛宁怀里,匆匆嘱咐道:“将来有朝一日,假使扶苏真的难逃一劫,切记劝他服下此药。”
身下的车轮已然发动,车身缓缓前行,原本就幽暗的宫车里,烛灯摇曳,把两人的影子拉的颀长。火光幽明不定中,宛宁来不及细问,只好本能地向他道一句谢。
“谢……谢谢……”
国师见耽搁不得,立刻推她下车。临别时,他趴在车窗上紧握住宛宁的手,复语道:“我曾从师于齐地最有名的方士,在他那儿修习过七年炼药之术,虽然炼不成长生不老之药,但是……”
载着国师的宫车碌碌而过,国师这番话说的甚为隐秘,所以不敢大声声张。他的嘱托随着远行的车轮逐渐飘散在风里,最终听不真切。
宛宁双手紧握着锦囊,在原地愣了一瞬,她心魂甫定,随即飞速奔回始皇帝的车队。
夜幕和夕阳的交辉里,扶苏长身立在车外,不住地向四下张望,眼神里透着焦灼和不安,看到她快跑着归来,目光才算落定。
“不是身子不适吗?刚才跑去哪儿了?我派人一通好找,差点就禀报父皇了。”重新回到宫车里,扶苏见她满头大汗,于是擎着袖子为她擦汗,语气里略带苛责。
宛宁气喘吁吁地回道:“去外头缓了缓,这会儿舒坦多了。”
她偷偷收起袖中捻着的锦囊,国师的话未说完,他赠予药丸的目的更加不得而知了,只是直觉告诉她,国师绝对是在帮她,绝对是在帮扶苏!
两队人马一东一西背道而驰,宛宁不住向徐福的车队中回望,徐福此去带了童男童女、百工巧匠、各式谷物种子、生产工具,不论国师和徐福选中了海外哪一个秘境,一旦带足了这些东西,都足以他们安身立命甚至建立起一个新的家园了。
今日一别,再见已是无期了。
作者有话要说:
、幸福绵长
月上柳梢头,浩荡的车队还在回咸阳的路上颠簸。夜行更需谨慎,返程的路途由此显得格外漫长。
始皇帝的仪仗队前,回荡着飘渺的仙乐,若是沉心贴在车窗前细听,如同沐浴着梵唱。
扶苏的宫车里,只有疏冷的月色和烛影相伴。车窗的镂花小孔透着幽幽的月光,勉强看得到被云雾遮了一半的月亮。
宛宁端然坐在扶苏身侧,右手不时在怀里摸摸,以确认锦囊安然地躺在衣襟里,她悬着的一颗心放下了些许。
她从未像现在这样信任过国师。
信任的同时,还有不解。
那颗药丸静静躺在胸前,仿佛是一块再也解不开的疙瘩。国师的话最终没有说完,宛宁听得一头雾水,满脑子都是关于这颗药丸的各种问号,纵使想得头晕眼花,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总之,她知道这颗小小药丸十分重要,是国师特意为她、为扶苏炼成的。
扶苏借着清白色的月光,看了看自己的正室夫人,只见她神色复杂,一双漆黑的眼睛游离不定,又时不时捂着胸口舒气,便以为是她受不了颠簸,身子骨不适。
他掀起锦帘,看了看外头天色,前路尚远,回到皇宫怕已是夜半。
扶苏心里油然生出一份疼惜之情。“回宫的路还远,你刚吐过一场,怕是已经又饿又累了吧。”
他展臂揽过宛宁,顺手把座席上的龙鳞团纹毡给她围上。见此场景,两名侍女怯生生地别过头去,不打扰他二人的亲昵。
宛宁就势倒在扶苏怀里,经他隔着软毡在背上轻抚几下,脑袋居然昏昏沉沉的想睡觉了。
扶苏搂着怀里沉沉睡去的人,静静看她黄白交加的脸色,心中一个动容,思绪翻涌。待怀里的人睡实了,他吩咐青茗道:“夫人脸色不甚好看,方才恐是孕吐,回了宫快去传太医来瞧瞧。”
……
宛宁一觉醒来,正是子夜,她已经躺在祈年宫里了。
方才在路上睡够了,这会儿倒是半点儿睡意也没有了。
起身挑开床帏,扶苏和青茗、云意三人围坐在香案前,对着一丛香烟围炉夜话。不知扶苏低声说了句什么,青茗笑得珠花乱颤,只听那银铃般的笑声,便知道她是发自内心的开心。
青茗兢兢业业跟在扶苏身边近二十年,地位早就不同于普通宫女,扶苏对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