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世无双-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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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桓敛了笑,肃穆道:“你成日闷在宫车里装病,到底打的哪门子主意?要知道,外头那些御医替你背了多少次黑锅。父亲嫌他们连这点小伤都治不好,光昨日一天就骂了他们三回。”
宛宁不好答话,过了一会儿才问:“父亲是怎么骂的?”
李桓轻描淡写道:“无非是骂他们吃着皇家的饭却不作为,有辱医道。”他叹口气,又补充道:“最重要的是父亲挂念你的身体,整日忧心忡忡,连觉都睡不安稳。”
宛宁心里委实愧疚,光为了自己那点狭隘的小心思,这样做是不是太自私了?
她三下五除二裹了衣服爬起来,“我明天就去给父亲请安。”
翌日,宛宁着意打扮了一番,用白玉簪梳了个清爽简洁的发髻,穿着一水珊瑚色的罗衣,衬得气色极好,看上去立马精神百倍。
李斯反复派人检查伤处,确认无碍后,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是放下了。宫车行到陇西郡一带,他细细叮嘱了几句后,拍着宛宁的手任她去外头游玩。
宛宁在车队前后轻盈穿梭,走带马群里,却见一匹黑鬃大马后露着半张玉人似的脸。扶苏整个人隐在马后,挽着袖子梳理马颈上的鬃毛。春日午后的阳光洒在他脸上,泛起一层细密的金光。
扶苏有一下没一下地刷马,似乎另有心事。
宛宁一阵轻笑,绕到身后,跳起来在他肩上一拍。
扶苏放下木刷,豁然转笑:“你伤好了?甚好。”他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束野花,交于宛宁手里,“你瞧这花漂亮不?”
宛宁接了花束在手,反复把玩。野花红白相映,掩在狭长的绿叶间,花茎用一块绿绸子束着,仿佛是三月和风里最浓的一抹春意。她凑在鼻下一嗅,真是芳香扑鼻。
“真香。”她不禁脱口道。
扶苏闻言,也凑近了去嗅,鼻息之间只嗅到宛宁身上苦腥的药味,哪里闻得到什么香气。他口气淡淡,撒了个谎:“嗯,是真香。”
宛宁忽觉两人离得太近,额头几乎都要靠到一处。她一掌撑开扶苏的身子,径自后退两步,岔开话题问:“花是什么时候摘来的?”
扶苏如实答道:“早上途径一片花地,我和荣霜摘来的。荣霜说她不喜欢花花草草,我正好拿来送你。”
宛宁越听心里越凉——原来是别人不要的东西,她腹中妒火中烧。前不久她还暗诽云意“阻人姻缘被马踢”,结果反倒是自己挨了马踢。莫非,是我阻了他跟荣霜的姻缘?
宛宁脾气上来,撒手把花束扔在地上。“我们今天话不投机。”
扶苏怔住,心道,刚才聊得好好的,她怎么说翻脸就翻脸了。
两人僵立在原地,四只眼睛尴尬而视。
吃醋吃得这么明显并不是什么好事,万一在扶苏心里烙下个泼皮的印象,被荣霜比下去,将来想要反转可就困难了。宛宁小心斟酌说词,支吾了半天才勉强说出一句话来。
“我想学骑马,但是哥哥担心我受伤,从来不肯教我。今天趁哥哥不在,不如你教我吧?”
扶苏心里略微掂量一下,这对他不是难事。今天风光正霁,是陇西难得的好天气,扶苏不想坏了她的兴致,于是道:“好,那就上马吧。”
上马?
宛宁满脑袋问号,按照教授骑术的常理,不是应该由师傅拉徒弟上马吗?但是扶苏已然发话,她总不能腆着脸来一句“你抱我上去”。于是,宛宁硬着头皮说干就干,两手抓着鞍鞯,曲着身子往上爬。都怪古人衣服太厚重,她呼哧呼哧爬了半天,一只脚好不容易踩到了马镫上,另一条腿却死活跃不上去。
她的动作太不雅观,扶苏实在看不过眼了,终究是伸手托了她一把。
借助扶苏的一臂之力,她总算气喘吁吁地上了马。
牵马、翻身、勒住缰绳,一串干净利落的动作后,宛宁惊讶地眨眨眼,发现扶苏已稳稳当当坐在自己身后了。一双宽敞的臂弯在身侧环绕着,广袖间带着若有若无龙涎香的气味,她顿时被踏实的安全感包围。
“坐稳了。”扶苏伏在她耳边说。然后催马,双腿轻轻一夹,马儿飞似的跑起来。
沿着车队跑了一小段路,扶苏把缰绳渡到宛宁手里:“给,握着它。”
马背上颠簸得厉害,宛宁望着周身倒退的树木和草丛,头有些发晕。饶是如此,双手不知怎的就从缰绳挪到了扶苏的手臂上。初次骑马,宛宁垂下眼睑不敢正视,十指尖陡然生凉,一个劲地往扶苏怀里缩。
看她平时咋咋呼呼的,想不到能怕成这样。扶苏眼看着骑马是教不成了。他一只手继续控制缰绳,一只手腾出来反握住宛宁的手。
宛宁从轻轻地扶着变成牢牢地抓住,
扶苏温言道:“我第一次骑马时才五岁,比你现在还要胆小。军士们没人敢强迫我,蒙将军却二话不说,独放我一人在马上,卯足劲在马腿上抽了一鞭子……”他握紧宛宁的手,顿了顿又道:“你猜后来怎么着?”
宛宁脱口笑道:“把你摔了个嘴啃泥?”
扶苏噎了一下,放声笑道:“我居然半个时辰就学会了。现在想来,若非蒙将军,我可能至今都学不会骑马。”
宛宁眼前精光一闪,迫不及待显摆一下仅有的历史知识。“你说的蒙将军是蒙恬吧?”
“当然。”
两人在马上耳语了一会儿。扶苏手心里,那双惊惧失温的手逐渐回暖。宛宁眉毛眼睛都笑开了花,风呼剌剌地灌进耳朵里,颈后有扶苏呼出的滚滚热流。
踏浪追风,快意江湖也不过是如此尔尔了吧。
**
宛宁和扶苏笑得正欢,始皇帝在宫车里和大臣们议事。
忽然听见外头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始皇帝命人掀起车帘,大感兴味:“外头是哪家姑娘笑得这么开心?”
赵高趴在轩窗上看了一眼,凑上前答话:“回陛下,是扶苏公子和丞相家的女儿骑马呢。”
李斯听了,额角青筋直跳。暗斥道,真是不叫人省心的丫头,旧伤才见好就不知死活了,照她这性子,保不准什么时候又要挂彩。
始皇目光微敛,道:“朕没记错的话,丞相家的女儿今年也有十五六岁了吧。”
李斯应声答“是”。
众人都以为皇帝又要赐婚了,然而始皇不语,心中暗自筹算。
赵高在侧看着,渐渐笑不出来了,他手心里捏了一把汗。
但凡是皇帝身边知心的宦官,都忌讳皇帝膝下有个贤明儿子。之所以如此,是因为那个贤明的儿子最看不得父皇身边的人见风使舵、一味媚主。赶巧了,赵高是秦始皇最宠信的内官,扶苏就是那个贤明儿子。
赵高嫌恶扶苏,嫌恶他时不时提醒始皇要堤防内臣,更嫌恶他和大臣们同气连枝。
若是有朝一日,筹谋储位的事落到赵高手里,他绝不会让扶苏顺利即位。可是,一旦哪个皇子娶了李斯的女儿,也就意味着握住了大秦朝的半壁江山。
这是赵高最不愿看到的。
幸好,始皇帝并未赐婚,他踟蹰片刻,继续和大臣们议事。
赵高松了一口气,他暗想,看来是时候培养一个既温顺又易驯的皇子做接班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过几天是该让男主告白还是女主告白呢……
我再琢磨琢磨去
、盛极一时
自宛宁和扶苏共乘一匹马之后,两人的关系又逐渐亲厚起来。
北巡的回程途中,李斯频频应陛下召见。李斯和皇帝结过两门姻亲,照这阵仗看,八成是陛下又在酝酿一门新的亲事了。众人如是想着。
宛宁听了流言,心里一万个愿意。这下子她可坐不住了,非要去父亲那儿探探口风才能安心。
等车队行到了咸阳城根,宛宁忸怩着钻进父亲的宫车里,手里提了一盘酥皮点心。她贴着车壁站了一会儿,李斯只抬头看了她一眼,继续处理手上的公务。
宛宁放下点心,小心翼翼推向案头:“父亲,尝尝我亲手做的点心。”
李斯见点心的卖相太丑,一口未沾,叫人换成厨娘做的再端上来。
第一次下厨就受了打击,宛宁似乎不怎么在乎,毕竟她的目的是来探口风,而不是来献艺的。她轻轻捧过侍女手里的新点心,斟酌着字句:“陛下这几天净和父亲谈了些什么?”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李斯就知道她打着自己的小算盘,鼻子里发出一声冷笑:“国家大事,跟你何干?”
宛宁微微张嘴,欲言又止,骤然眼神一亮,道:“国事就是家事,陛下不会只和父亲谈国事,不谈家事吧?”
这话说得倒是合情合理。
李斯听得迷蒙,歪着头打量女儿。他有些窝火,这个糊涂虫怎么可能操心这些,她准是听了外头的流言蜚语,以为自己快要嫁人了。
宛宁眨巴眨巴眼睛,满怀期待地等着听喜讯。
李斯忽然想起一事,把宛宁拉到身边,轻拍她的手背:“的确是有件事要交代给你。”
宛宁瞧着他亲昵的神情,心头一热,这是要公布婚事了?
却听李斯说道:“下月你大哥要回来,你去转告一下,让李桓找下人们打点好了。你大哥三年未归,此次回咸阳实属难得,我们一家人理应好好聚一聚。去吧!”
她被李斯一把推出宫车,满脑袋都是浆糊。车轮隆隆行过城门,庶民们早在城内跪了一地,高呼着“陛下万岁”,迎接始皇帝出巡归来。
竹篮打水一场空,看李斯的意思,秦始皇压根就没提过她和扶苏的婚事。宛宁白费了一番心思和口舌。
能怪谁?
她思来想去,把责任归结于大臣们的脑补能力太强。
**
不久后,宛宁那位从没见过的大哥竟真的回来了。
听说这位大哥名叫李由,早年间算是李斯的左膀右臂,颇受秦始皇看中,三年前迎娶了秦皇的长公主,现在三川郡一带出任太守。李由在任期间,三川人民生活富足,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他这次千里迢迢赶回咸阳,是专程来探望父亲的。
当天晚上,李斯在家中设下酒宴为李由接风。文武百官不请自到,纷纷闻讯赶来,丞相府门前停了数以千计的马车,长街上被围堵得水泄不通。好好的家宴,硬生生被逼成了勋贵聚会。
宛宁站在门前向外扫了一眼,立马惊得缩回脖子:“这阵仗,这排场,我大哥忒有面子了!”
李斯怫然不悦,凝望着车满门庭的场景,不自觉“咳”了一声:“盛极必衰!”
宛宁站在李斯身后,匿在袖中的手紧紧捏着帕子,直捏得指节发白。她知道李斯一家注定下场凄惨。
现在,距离秦二世登基还有不到十年的时间。如今李氏一族风头正劲,成为朝臣们争相攀附的对象,旁人丝毫不顾皇帝是否介怀,只顾着一味讨好巴结,真正的尴尬滋味只有局中人清楚。将来终有一天风水轮转,偌大的家业都将尽付东流。
宛宁仰望着李斯微白的鬓发,思忖片刻,心软道:“父亲多虑了。哥哥们各个是大秦未来的栋梁,又与皇室有姻亲,咱们李家一定能成为传至万世的名门望族。”
话一说完,她就心虚了。自古以来有哪家能传到万代的?秦始皇也希望秦朝皇室能传至千世万世,最终只传了三代就江山易主了。不过,既然是安慰人,就要一个劲往好听的地方夸。
李斯大感贴心,抚着她的头发道:“客人们都在后院侯着呢,快去吧!”
后院里,男人们筹光交错,各家女眷则是三五成群,窃窃议论着家长里短。
宛宁走到后院,在酒席里迂回了几圈,妄图能找到扶苏,顺便再看一看大哥长什么模样。找了两变,席间尽是些陌生面孔,看得她眼晕。她绕过三两成群的贵妇们,见荣霜正和几位千金聊的火热。
情敌相见,分外眼红。她脚底抹油,快走两步凑上去,走近了才发现荣霜今日盛装打扮,头上梳的是时下最复杂的堕马髻,身上穿一件杏黄夹粉的锦裙,脸上描眉画目,妆容细到毫厘。
荣霜摸着团绣压花的袖口,慢条斯理地说:“你们瞧,这是陛下赏给我家的料子。”
众人听了,皆围上去细瞧。
跟她一比,宛宁中规中矩的打扮立显寒酸。
宛宁忿忿道,“浓妆艳抹的,做给谁看啊!”准是扶苏也来了,她才打扮成这样。
隔着几人,荣霜也看见了宛宁,她挺了挺眉稍,故作挑衅姿态。
事实上,前段时间关于赐婚的谣言可把荣霜气得不轻,现如今谣言不攻自破,她非要好好压一压宛宁的风头不可。
宛宁怎么能甘心被她比下去?她折回自己房里,拾掇出一盒胭脂。就着昏暗的油灯,舀了一把往脸上涂,把两腮打得火红,再沾湿指尖,匀了一点在嘴唇上。化妆完毕,脸还是原来那张脸,却没有让人多看一眼的欲望。
再回到后院,围观衣料的人群早散了,荣霜和荷华公子在墙根下玩着“投壶”的游戏。
只见一个小厮怀里抱着个圆肚细口的铜壶,荣霜荷华手里各执一支白羽箭,瞄准了壶口往里投。王氏三代为将,精于骑射,荣霜对这个驾轻就熟,几乎是百发百中。
周围叫好声响成一片。
荣霜见“情敌”又来了,丢了一支箭在她脚下。仰着脸道:“来,一起玩!”
宛宁来了火气,一挺胸道:“一起玩就一起玩!”
宛宁拾起脚下的白羽箭,气势十足地朝壶口里扔。第一支箭不争气,碰到壶壁就落了下来。她不甘认输,又挑了一支形制修长的,一鼓作气,摆正了姿势再投一把。
荣霜一双眼睛盯得紧,嘴角似有一丝讥讽。
眼看着白羽箭快要落入壶口,偏不巧刮来一阵妖风,箭头调转了方向,直愣愣飞进酒桌,不偏不倚掉在了贺兰国师的汤碗里。汤水四溅,国师被糊了一脸。他险些被淋漓的汤水呛着,勃然大怒,额上青筋暴起,一拍桌子站起来:“是哪个不要命的没长眼睛!”
荣霜见状,乐得一口气喘不上来,笑倒在荷华公主怀里。
宛宁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暗骂道,笑笑笑,有什么好笑的。
国师是何等的机灵,眼睛在众人脸上扫一圈,光看神情,就猜到是宛宁干出来的好事。他已经习惯了她的怪异举止,不说什么,拿手帕擦擦脸,重新入席吃饭。
荣霜的笑声尖锐刺耳,宛宁心里堵得慌,兀自躲到院墙下踢石子。
宴会吵吵闹闹,一直进行到深夜才结束。既是家宴,作为相府的半个女主人,宛宁就有义务去门前送客。
过了三更,客人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