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女薛珂传-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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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混沌的大脑一下就清明了,我忙摆手道:“不行不行!天气恶劣,道路险阻,南方的人巴不得北渡,你怎么还能往南走?太危险了!”
“可你……”
程野张嘴还想说什么,我打断他道:“你若有个三长两短,我该怎么办?”
程野一下就不说话了,银面具下,一双幽黑深邃的眼眸定定地望着我。
我老脸一红,干咳一声道:“睡觉睡觉。”
一夜忐忑,我总觉得心里有处空落落的,好不容易睡了两个时辰,却总是被乱七八糟的琐碎梦境压迫,一下是我在小黑屋内拼命赶稿,一下又是我稀里糊涂嫁给了刘将军,转眼又是被莫名其妙的人追杀……天亮醒来,身心俱疲。
一上午都未曾见到程野,丫鬟们也说没看到。我无奈,只好去问程泽,程泽正在背《孟子》中的“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听到我发问,他将书本盖到脸上不耐烦道:
“我哥四更不到就出门了,不是你让他去的么?”
我什么时候让他走了?
我纳闷,继而一惊,心脏如同被揪紧般骤然一缩!我忐忑不安地冲到程野房前,一脚踹开门,只见屋内摆设简朴干净,被褥衣物整整齐齐地叠放在床头,显是一夜未曾有人卧榻的样子。
床边的案几上静静放着一张纸条,我走过去展开薄薄的宣纸,只见上面用遒劲的草书写着一行简洁的小字:
南下江夏,待水渠挖好后归来,勿念。
我呆了,半响说不出话,任由手中的薄纸无声飘落。
作者有话要说:
、19唐玄宗来借钱
程野那家伙在洪水肆掠、流民遍地的节骨眼上跑去了江夏,我顿时一口老血提不上来险些昏厥!
好在否极泰来,提心吊胆过了十日,天开始放晴,一扫一个月来的阴雨连绵,碧空如洗,是个好兆头!
武则天祭祖祈了福,命人开了神都城门,在东西南北四个入口搭了粥棚,救济逃来北方的几万难民。东街灾民最多,我便在外司省门口搭了凉棚,每日分发一粥一馒头。
官道通了,随之而来的有程野的信笺一封,依旧是简洁遒劲的字眼:已修渠泄水,良田无损颗粒,不日归来。
我总算舒了一口气。
这日,一高丽商人呈上公文,以他捐款一千两赈灾为由要求我许以通商特权,减免部分入关赋税,我看后朱笔一批,赏了他两个大字:呵呵……
完了还在一旁画了只卡通猪,猪鼻孔朝天。
我在案头对着番邦人的公文圈圈点点,朱砂笔鬼画符般的一顿乱画,却忽见墙头人影一晃,接着一条熟悉得令人头疼的靛青色身影在空中抱膝翻转两周半,帅气落地!
朱笔咔吧一声折断,我只觉脑仁疼,拍案怒道:“为什么每次都翻墙?为什么?!你就不能好好走一次大门吗!啊?”
上官静抱腹哈哈笑道:“抱歉抱歉,翻惯了一时改不过来!”
随即又道:“那啥,找你帮个忙行不?”
“行啊,”我头也不抬道,“除了借钱。”
上官静一脸惊愕状:“你怎知道是借钱?!”
我:“……”
我一脸面瘫状,被上官静死乞白赖地拉到一家茶楼里。此时还未到饭点,茶楼冷清,上官静拉着我进了二楼雅间,许未央和李隆基已经等候在里头,见我进门,便朝我颌首一笑。
李隆基肤色深了些许,依旧作突厥人打扮,五官张扬凌厉,历经半年的生死逃亡,俨然已让他褪尽了少年的青涩,更显几分深不可测的沉稳。他伸手示意我坐在对面,朝我勾了勾唇角:“县主……不,薛大人别来无恙?”
我说:“如果你开口不比你闭口更有意义的话,那还不如闭嘴。”
李隆基:“……”
见未来的大boss吃瘪,我乐了,转而朝许未央道:“朝我借钱的主意又是许公子出的吧?借给楚王?”
白衣公子许未央不置可否,只摇扇温润笑道:“赈灾的钱粮经过地方官层层克扣,真正用到灾民身上的恐怕不及四成。如今南方大水初退,仍需一大笔银子进行灾后重建及防疫,而这些朝廷自然是不会再管了,恐怕到了八九月分天气炎热,便会疫病横行……”
我自顾自沏了杯茶,眯眼笑道:“陛下顶着百官富贾的之怨强制筹集赈灾款粮,朝廷又出人力物力泄洪救灾,现今洪水退了,朝廷疲了,楚王倒出来捡了个便宜博取人心。”
虽知李隆基这一招是上位者以最小利益笼络最大人心的惯用伎俩,我还是忍不住直言嘲道:“楚王若真为民着想,那水患横行的那几日,怎就不见来找我借款?这时候倒懂得悲天悯人了。”
李隆基再次被堵得哑口无言,只尴尬道:“在下无能,叫县主笑话了。”
“薛大人还是这般伶牙俐齿,快言直语。”许未央收了折扇,摇头苦笑。
我见李隆基遭到我这般讥讽,却无丝毫怒意,举止心境大有明君之范,心中的郁气便消散了大半,软下声调道:“实不相瞒,外司省今年花销太多,入不敷出,加之我个人的原因,往年存款已尽数花光,恐怕拿不出多少银两来了。”
“薛大人放心,这点我也早已想到。”许未央弯了弯桃花眼,露出一个迷死人的笑容来,道:“百官之中,唯有户部油水最足。在下听闻薛大人与户部简侍郎交好,可否能请大人出面担保,向简大人借银?”
妈蛋!我就知道你们这群老狐狸打得是户部的算盘!
李隆基好歹是未来的皇帝,我自是不能得罪,但私自向户部借银实在关系重大,必须谨慎避雷。
“也不是不行。”沉吟片刻,我笑道:“但我只能负责给你们牵线,绝不给你们做担保人。当然,我不会说银子是借给李三郎……这样罢,上官婉儿与我娘交好,又是皇帝面前的红人,我们中上官静的面子最大,就以她的名义借钱,如何?”
许未央微笑点头:“与在下的意见如出一辙。”
“嗯,那你们要借多少?”
“约莫要十来万,”李隆基剑眉一拧,沉思道:“先借五万两罢,余下的我再想想办法。”
“……”我沉默,继而掀桌怒吼:“五万两?!!你们怎么不去抢!!!!!!”
……
我黑着脸同上官静去找简宁之,到了户部侍郎的府邸,简胖子球似的迎了出来,满脸横肉地笑道:“哎呀,什么风把两位大人吹过来了!真真是令在下蓬荜生辉!”
进了屋,我开门见山:“上官大人要借钱赈灾,我带她来。”
上官静大喇喇坐下,嘴里叼着一片苇叶翘起二郎腿,跟个女痞子似的挑眉道:“五万两白银,给钱给钱!”
“……”简宁之抬袖擦擦脑门上的汗,战战兢兢道:“二位大人,您看,下官也不是开钱庄的,哪儿有这么多现银啊!”
我道:“你能借多少?”
“一万两,不能再多了。”简宁之抖着鼠须胡,谄笑道:“再多的话,上头可就查出来了,小人乌纱难保。”
话音刚落,却见简府那妖娆的女管家扭着水蛇腰,在门口娇滴滴道:“老爷,张员外和刘当家的来还息钱啦。”
“……”简宁之脑袋上垂下好大一颗冷汗。
“老贼官!南方水患,流民遍野,你有钱放息却没钱借我赈灾?!我去你大爷的!”
上官静暴怒,一脚踹上简宁之,直将简胖子踹倒在地,跟翻了肚皮的王八似的半响爬不起来!踹完人,上官静拉着目瞪口呆的我就跑。
气喘吁吁地回到茶馆,许未央和李隆基齐齐望向我两空空如也的双手,问道:“钱呢?”
“!!!”上官静道:“糟……”
我回过神来,含恨仰天怒吼道:“天啊,来个雷劈死这逗比吧!!!”
我顶着黑锅,腆着老脸再次来到简府,简胖子被上官静一脚踹清醒了,当即清点了五万两白银,还免了一分息,战战兢兢地送到上官静手里。
此事便了结,暂且不提。
话说七月初十,城外灾民渐少,程野终于回到了外司省。
看着那身量修长高大的男人进了门,我故意装作没看见,低头写写画画。程野穿着一身粗布短衫,露出结实匀称的臂肌和性感的腹肌,他将马背上固定的一只木桶扛下来放到我面前,见我不理不睬,便自顾自道:“南方这玩意儿挺多,我便给你抓了些回来,还是活的。”
我瞥了一眼木桶,里面放着一个U形的鱼篓,用水养着一整篓子的肥美鳝鱼……我顿时就生不起气来了,心头泛酸。
鳝鱼还是活的,先是日夜兼程赶回来的。我眼眶泛酸,却是低头竭力装作平常的语调淡淡道:“还有半个时辰午膳,一起吃?”
程野取来毛巾擦身,打了盆井水当头淋下,抹了把脸上的汗珠疲倦道:“不了,先睡一觉。”
我悄悄抬眼,这才发现他眼珠通红,显是睡眠不足。程野顶着一头湿发进了屋,倒在榻上便打起瞌睡来。
估摸着他睡着了,我这才进屋寻了薄毯给他盖上。程野长手长脚的,倒显得毯子短了些,鞋子也没脱,露出一双脚来。
我给他脱了鞋,找来干毛巾给他擦干湿发,程野在睡梦中哼了声,突然伸手拍了拍我的手,迷糊道:“别闹别闹,睡吧。”
我一愣,随即失笑:这家伙,估计是将我当成阿泽了罢。
下午,李隆基独自来外司省找我,许是怕人认出,这家伙还贴了络腮胡子,做突厥糙汉打扮。
好好的一美男子变成犀利哥,我好笑道:“你不去南方搞灾后重建,来外司省作甚?”
李隆基勾唇,笑出一口白牙:“特来感激薛大人雪中送炭之恩,今后薛大人有用得着在下的地方,尽管说!”
我笑得奸诈万分,道:“这个人情自然要还的,但愿三郎记得今日之言。”
“听说前些月薛大人遇刺,”李隆基斟酌片刻,方压低声音道:“我知你定怀疑过我,故而此番来,在下是要明着解释一番:我从未派刺客刺杀你,张谏之也没有。若有可能,我倒想你站在我的阵营,拉拢还来不及,又怎会对你痛下杀手?”
我一怔,总感觉李隆基知道些什么,便玩笑道:“这就奇了,整个神都除了你们几个党派,还有谁敢刺杀于我?”
“有的。”李隆基勾了勾唇,冷笑道:“一只跗骨之蛆,卑鄙之人,深宫败类。”
他果然知道!我愕然,正要问他这人是谁,却见程野换了身衣物进来,见屋内有客,他脚步一转,便面无表情地出去了。
“哎,等等!程先生!”李隆基两眼放光,心思立刻不在我身上了,只追出去道:“程先生!我今日新学了一招剑法,你我切磋切磋!”
程野一头雾水,上下打量着糙汉李隆基道:“你是何人?怎会知道我名字?”
李隆基拔剑喝道:“打赢我再说!”
程野侧身躲开李隆基的剑,长臂一伸,取出院墙兵器架上的那柄龙纹画戟,‘叮’的一声格挡住李隆基的第二剑!
李隆基的薄剑撞上程野的戟尖,‘叮’的一声脆响,李隆基的剑断成两截!
李隆基拔出身侧的胡刀,再次砍上程野的龙纹画戟!叮——!弯刀断了……
李隆基用匕首,叮——!匕首断了……
“……”
李隆基无语半响,狠狠扔了手上的破铜烂铁,怒道:“什么玩意儿!不玩儿了!”
我抱着肚子笑得打跌!浑然不知接下来要发生一件令我始料不及的大事!
我揉了揉肚子,却见隔壁的倭使馆开了门,一位身穿十二单衣的女子踩着小碎步缓缓走出。这粉面樱唇、黑发如缎的和服美人我是认得的——寺明皇子身边的侍妾,月姬。
“大人。”月姬朝我鞠躬行礼,抬起头时眼角处湿红,显是刚刚哭过。
“嗯?月姬,谁欺负你啦?”我用倭语问道。
谁知我不问还好,一问之下月姬居然朝我屈膝一跪,双手垫在额前匍匐于地,哽咽道:“月姬别无他求,只愿大人嫁与皇子后不要赶奴家走!月姬愿终生为婢,绝无非分之想!”
我一头雾水,“等等,你、你说什么?谁嫁给你们皇子?”
“大人怎会不知,寺明殿下一直爱慕着大人。”月姬匍匐跪在地上,颤抖道:“半月前殿下以画像传情,却久久未等到大人回应,眼看归期将近,殿下焦急万分,便于方才进宫,准备向女皇陛下提亲,求将大人嫁与寺明殿下……殿下说,今后一生只会爱大人一人,身边再也容不得其他女人!月姬无奈,这才来……”
月姬还说了些什么,我已全然不知了。那句“寺明殿下一直爱慕着大人”、“准备向女皇陛下提亲”犹如两道惊雷在我头上炸响,直将我劈的外焦里嫩,半响不能言语!
程野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深邃的黑眸紧紧盯着我,沉声道:“她说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连着三天日更了,对于上班狗来说是多么不容易啊~~
嗯哼~亲爱的读者们你们在哪儿呢~盆友们!伸出你们的双手跟着我一起yooooooo~~~~~
、20求婚风波
“面圣后,你打算如何说?”程野一鞭抽在马臀上,疾驰的轱辘声中,我听到他的嗓音毫无起伏的传来。
我伸手扶正头上的官帽,认真地思忖片刻,而后笑道:“不知道。我若真的嫁去了倭国,你也就自由了,如何?”
程野没说话,沉默片刻,方沉声道:“你不会。”
嗯?我不会什么?不会嫁人,还是不会放你自由?
这小子,多说一个字会死么!
程野候在宫门外,我下车进了应天门。夏日的艳阳散出刺目的白光,热气蒸腾,我擦了擦额角沁出的薄汗,提袍几步跨上白玉台阶,殿门外,细皮白肉的宦官尖着嗓子拦住我道:“县主,陛下正接见倭国皇子,您暂且稍等。”
“滚你蛋的!”我伸手推开宦官,整了整衣袍,便大步跨入。门外的内侍知我的身份,自然不敢得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放我进了门。
武则天一身描暗金龙凤的黄袍,终归是年纪老了,怕热,正倚在榻上纳凉,周围有四名女侍为她轻轻扇着芭蕉扇。我瞄了一眼,寺明皇子一身华贵的正式和服站在殿中,头戴黑色垂缨冠,眉目细长,正略微惊讶地看向我。
武则天坐起身看了我一眼,吁了口气,闭目假寐道:“珂儿,倭国皇子在此,你就这般直闯进来,未免失礼了。”
我撩袍下跪,汗水从下巴滚落,溅在清亮的地砖上,“臣薛珂,叩见吾皇陛下!”
“起。”武则天抬了抬手,示意宫女赐座。
我起身,再朝寺明躬身行礼,这才面向女皇帝道:“陛下,臣绝不嫁人!”
此言一出,寺明皇子的面色微不可察地白了白,随即猛地涨红。他愕然地看了我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去,将目光投向地砖上倒映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