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妾-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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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好了!”王老太太缓缓四个字一出,王妻立马就噤声不敢再说了。
“玉姿,你起来。”王老太太叫跪在地上的徐卷霜起来,另一层意思:含糊绕过了王玉容。
老人家容易犯困,命人揍了王玉容半个时辰的板子,老太太早就想找个理由罢手了。奈何周围一圈人全都只叫“打得好”,老太太被架着下不来。
这会徐卷霜赶来求情,王老太太旋即顺蹬下马,顺阶下台。
王老太太瞟一眼恭谨垂首站在一旁的徐卷霜,点点头,她对自己这另一位孙女还是很满意的:王远乔虽是庶子,但徐家却是显赫高门,几代的嫡女传下来,徐卷霜举止的端庄,比王玉容多得不是一点半点。
唯一不足,就是徐卷霜这胸……
“玉姿,明日起,你这身上再加一道白布束胸吧。”王老太太开口说话。
徐卷霜屈膝行礼,遵命道:“祖母叮嘱的是。”
“都散了,都散了吧。”王老太太颤颤巍巍两句。后头站着的两位丫鬟连忙伶俐过来,搀扶老太太起身,拄着拐杖往自己的寝房走,回去午憩。老太太率先散了,王妻伸脖子瞅了一眼,见火都没有了,自己也再添不得柴,只得也悻悻回自己的院子里去。
独留下徐卷霜并琵琶,香絮两个丫鬟,一道扶起王玉容,发现她早已被打得昏了过去。
“先扶她回房。”徐卷霜吩咐道,接着三人合伙出力,将王玉容半抬半掺扶回了她自己的闺房。
三人将王玉容放在床榻上,香絮给自己小姐上药,徐卷霜就抓着王玉容的手。
约莫一刻钟以后,王玉容悠悠醒来,瞧见眼前的的徐卷霜,张口欲言,没发声,又重新合上。
徐卷霜也不说话,只握着她。
王玉容突然就加重三分力,攥紧了徐卷霜的手:“玉姿,我今天去探望我娘了。”
徐卷霜听了点点头:她知道,王玉容的亲生母亲李缀玉,正是缀玉小筑的主人。
徐卷霜柔声对王玉容说:“你下次要去,一定要千小心万注意,别再让老太太知道了。”
只轻轻淡淡一句,王玉容却听得哭了,哽咽道:“我娘……很苦。”
徐卷霜抚了抚王玉容的手背:她知道,李缀玉很苦。
李氏是京城名门,李缀玉又是嫡出,配予王远达为妻,按理门当户对。奈何王李两家不允婚,王远达和李缀玉那时又是小儿女情思,如胶似漆割舍不下,李缀玉就从李家私奔来了王家。
聘则为妻奔是妾,父母国人皆贱之。
李缀玉奔到王家,便是妾室。侍奉婆婆相公数年,先后生下女儿玉容,儿子王璟。可是莫说当家祭祀,就连每年新年的团年饭都上不了正桌。
殷朝律例,男子有妾无妻,仍算是无配单身,须在三十岁前婚配,否则违法。
王远达便遵循律例,娶了正妻进门。李缀玉本是心高气傲人物,忍气吞声数年,却换来这么个结局,当即决定不再忍下去,撇下一对儿女,归李家去!
谁知李家亦不准她归,李缀玉痛哭一场,发恨自堕烟花。
……
“我日后要嫁,就是嫁给家世稍微差点的男子为妻也好。”王玉容趴在床上,没什么力气,咬字却坚定:“玉姿,我若嫁人……绝、不、为、妾!”
徐卷霜始终握着王玉容的手,抬头将目光望向远方,声音如珠如玉:“我亦如你所想。”
王玉容这才肯松气,闭起眼睛又悠悠睡过去,养起伤来。
王玉容这一场挨了王老太太的打,硬是在床上躺了半个月,才能下地走路。
王玉容良久憋在屋里,好不容易能出屋透气,莫说她自己心内激动,就连小丫鬟香絮和琵琶,也高兴得在王宅的后院里欢欣雀跃。
徐卷霜也高兴,搀着王玉容,二女有说有笑。
转眼已是四月,后院里的花都开了,姹紫嫣红,春光最盛。
过会却有王妻两侧生风地走过来,匆匆至二女身前。王妻瞟都不瞟王玉容,只对徐卷霜一顿莫名殷勤的讪笑:“哎呀姿姑娘原来在这,可没让老太太和老爷一顿好找!”
徐卷霜听说是王老太太和王远达找她,又见是王妻亲自过来,她料定了事情不一般,便正色询问王妻:“大伯母,祖母和大伯找我是有何事?”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还有一更^_^
4第三回
王妻笑了几笑,却敷衍不答,只半挽半拽徐卷霜:“姿姑娘,你同我去正堂就知道了!老太太和老爷都等在那了,可别让他们久等!”
徐卷霜闻言便叫上琵琶,随她一起前去正堂。王妻似乎很着急,拽着徐卷霜直走,欲横着穿踏花圃,取最近的道路。徐卷霜却得体地将王妻向左牵了牵:“大伯母,还是这边走。”算不上责备,徐卷霜对王妻温和含笑道:“大伯母,花开芳华最盛,且请怜惜。”
王妻以袖掩口一笑,斜看徐卷霜:“姿姑娘倒是一个惜花之人。”
王妻说“惜花之人”四个字的时候,语气莫名加重,笑容也变得有些许诡异。徐卷霜心细,察得王妻神色变化,心不由一沉。
虽不知王老太太和王远达是因何事召见她,徐卷霜踏进正堂的时候,格外警惕。
她一面向着王老太太和王远达屈膝施礼,一面观察正堂内众人:两位尊长坐在首上,周围站着王老太太的几名丫鬟,都是王家自己人,并无什么特别。
徐卷霜内心警惕稍缓,垂头问王老太太和王远达:“祖母,大伯,不知您们唤玉姿来,是有何事?”
王老太太偏头同王远达互望一眼,方才发话:“玉姿啊,老生同你大伯,昨日给你应了一门亲事。”
王远乔和徐氏去得早,徐卷霜并未同人定亲。王老太太这么一说,徐卷霜不禁抬起头来,徐徐问道:“祖母,您应承了哪户人家?”
“便是辅国大将军裴含章的嫡长子,裴峨。”王老太太说完浅浅笑了笑,颇有些尴尬。
徐卷霜静静伫在原地数秒,寻着王老太太的双目,大胆对视上去。
王老太太竟不责怪徐卷霜的无礼,反倒避开徐卷霜的目光,偏过头去。
徐卷霜就改去寻王远达的目光,寻着,对准。
王远达到底是在朝为官的人,颇有威仪,对视徐卷霜的目光虽有愧意,却不会像王老太太那般避开。
徐卷霜勾起一笑,问王远达:“大伯,那裴将军长子,早已成婚了吧。”
两年前,裴峨娶了紫金光禄大夫的嫡女,高门配高门,连皇帝给御赐了贺礼。一场婚事,办得轰轰烈烈,热热闹闹,新郎官骑着高头大马,自城西迎娶新娘回城东裴家,满城何人不知?
王远达听徐卷霜发问,就回答侄女:“是。”
“依着律例,若无殊荣得圣上许可者,擅取平妻,处一年徒刑及相应仗责。”徐卷霜笑意渐浓,紧接着再问:“大伯,我过去裴家,莫不是做妾?”
王远达垂睑颔首,沉声道:“正是做妾。”
“做妾怎么能算亲事呢?”徐卷霜干脆轻声笑了出来:“《礼记》上写得分明,‘妾,接也,言得见君子而不得伉俪也’,‘妾合买者,以其贱同公物也’。”
妾不过是男女交接之用,就如同买来的货品一样。
徐卷霜笑完敛容,肃然质问上首二位尊者:“祖母,大伯,我素来严遵《女训》,并无任何失仪之事,缘何要贱我做妾?”
“你还说你没有失仪之事!”王老太太突然激动得转过头来,瞪着徐卷霜,右手的拐杖在地砖上杵得“笃笃”直响:“若非你自己在外面先勾}搭那裴峨,让他害相思害到上门来找你大伯,难道我们家风素严的王家,会自己巴上去要送你做妾?”王老太太呵斥得一口气上不来,怒痰堵了咽喉,瞬间卡住。
王老太太身后数位丫鬟连忙上前给老太太顺气:“老太太千万宽心,千万宽心。”
连王远达也给王老太太递了一盏上好的六安瓜片,劝道:“母亲切莫置气。”
徐卷霜大惊:朗朗乾坤,她根本就不曾与裴峨相识!
少顷,徐卷霜忽忆起自己半月前莲华寺后山的遭遇,急忙问询王远达:“大伯,那裴峨现今司职何处,表字为何?”
王远达还未来得及开口,王老太太就发了话:“莫装了,莫装了!”王老太太咽了一口茶,又执着帕子在胸口捋了捋,气顺后继续数落徐卷霜:“人家自己找上门,口口声声说与你有私,那裴峨甚至说……甚至说他夜夜都念念不忘你胸前一对祸害!”
王老太太言语至此,气到极致,也顾不得许多,竟以拐直指徐卷霜身前一对丰丘:“就是这么对祸害,你可知,你可知……当时那裴峨兴高采烈提起的时候,你大伯和老生这老脸,真不知道往哪搁!”
“老太太切莫置气!”丫鬟们又是一顿给王老太太顺气。连王妻也这么说。
王妻上前给王老太太捶肩,同时拿眼瞟徐卷霜,眸色颇是暧昧。
徐卷霜将王妻的目光生生收下,此时才完全醒悟她那句“惜花之人”究竟有何深意。
“那裴峨字玉山,现今供职于羽林禁军,为南衙十二卫之一。”王远达等女眷们都安静下来后,方才回答徐卷霜的话。
徐卷霜回想片刻,知道了裴峨就是那日调}戏她的尖下巴男人。
“纳妾的文书,祖母和大伯已经签了么?”徐卷霜问。
王远达点了两下头,坦然默认。
他过数秒又道:“已盖了印泥。”
徐卷霜心中苦笑一声:原来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了,那便是再解释也无用了。
她又苦笑第二声:那裴峨胡编乱造一说,王家颜面无存,自然会赶紧应承下裴峨。欲将她忙不迭送去裴家,方才能遮掩住这桩“丑事”,尽量少折损王家的清誉。
“做妾虽不经三书六礼,但玉姿你这趟嫁过去裴家,有文书有仪式,是正正当当的侧室,到底与那些婢妾不同。”王远达沉吟半响,又启了声。
他的意思:徐卷霜嫁过去还是会着裴家看重的,再不济,也不同于那些婢妾通房,还是良籍。
徐卷霜却似乎并不领情:“大伯又错了,做妾怎么能算嫁呢?”
“做妾怎么不算嫁?”王妻当即驳斥徐卷霜:“那裴小公子为了娶你,送来黄金千两,锦缎数匹,珊瑚两株,如此隆重的厚礼,如何不能算嫁?”
王妻心有嫉妒和羡慕:她当年嫁给王家,王远达也不过给了不到这价值一半的……不厚的礼。
徐卷霜挑眉:“黄金千两又如何?珊瑚成堆又如何?”徐卷霜定睛环视王老太太,王远达,王妻三人,朗声问道:“敢问祖母,大伯,大伯母,裴家送来王家的礼物,可厚到能称作‘聘礼’?”
徐卷霜前方三人,无一人应答。
众皆心知肚明,娶妻方才能够下聘,送的礼物再少,也能称作‘聘礼’。纳妾,就算礼物再厚重昂贵,也仍是‘买办之资’。
要称‘聘礼’?律例规定妾室没有这个资格。
徐卷霜自己不察,她唇角又不知不觉讽刺般勾了起来。
这笑容被王妻瞧见,随即就反讽徐卷霜:“呵呵,姿姑娘这般笑,到像是摆出了死也不做妾的姿态呢!”
“我怎么会死呢?”徐卷霜望向王妻,她目光平静无澜,王妻却被慑得往后退了半步。
“千古艰难唯一死。”徐卷霜说:“我是惜命之人。”
徐卷霜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之后数天,她不吵不闹,好吃好睡,并不折磨自己的身体。
说她心中禁得住绵绵阵痛,那是假,只不过不表露出来罢了。
王家中真正忧心徐卷霜要去做妾的,只有王玉容和香絮,琵琶三人。
王玉容愁眉不展:“玉姿,等你去了裴家,我叫香絮同琵琶一道陪你去。到了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你若受欺负,多一个人也能够多一份照应。”
徐卷霜摇摇头,多谢王玉容的好意。王玉容在家中自顾不暇,她又怎会带走与堂姐唯一相依的香絮。
“那……那总不能眼睁睁看你入火坑啊!”王玉容急得心肺皆躁,跟自己挨了王老太太板子一般疼。
徐卷霜微垂眼睑,沉寂不语。
她得知自己要给裴峨做妾之后,起初一两天陷于自怨自艾,后来静下心来,想到了一个人,也许可以救她一把。
徐卷霜深吸一口气,似濒死的鱼做最后一招挣扎。她告诉王玉容自己的想法:“二堂哥每日皆可得见玄郡王,我想托二堂哥给郡王殿下带个口信,求郡王殿下出面,兴许还有得回转的机会。”
徐卷霜口中所说的二堂哥,便是王玉容一母同胞的弟弟,李缀玉所出的庶子王璟。
王璟现任玄郡王府主薄,算是五皇子段秦山的半个入幕之宾。
“玉姿,我怎么没有想到!”王玉容情不自禁一拍巴掌,旋展笑颜:“我怎么忘了,阿弟能够供职郡王府,还是你向五殿下引荐的!”王玉容越说越激动,抓着徐卷霜的手,言之凿凿:“五殿下同你关系那般好、那般好,肯定会帮你这个忙。”
王玉容一连用了两个“那般好”,事实上却一点也不为过。
作者有话要说:为什么没有留言TOT
5第四回
徐卷霜的父亲王远乔,做司农寺卿之前任过三年国子博士,因为才学出众,被特地指派教导五皇子段秦山。
徐卷霜自三岁起就与段秦山相识。王远乔去世后,五殿下念及恩师情谊,仍与徐卷霜保持联络,一直来往不断。
直到徐卷霜去年及笄,顾忌男女之大妨,她同五殿下的往来才渐渐少了。
撇开尊卑之说,两人绝对可以称得上总角之交。
……
徐卷霜说出心中想法的当天,王玉容就私下找了王璟,让他给玄郡王段秦山带个口信。
翌日黄昏,王璟从玄郡王府归家,便去了王玉容的住处。
此时徐卷霜亦在王玉容房内,等待消息。王璟一推门,徐卷霜抬眼,王玉容则是紧张得站了起来。
“阿弟,五殿下可有回复口信?”王玉容等不急,开门见山就问王璟:“五殿下可是要玉姿放心?”
王璟先沉稳看王玉容一眼,示意家姐莫急。他又望向徐卷霜,缓缓道:“堂妹,殿下说要亲自见你。”
徐卷霜不表态,王玉容却忍不住,问了出来:“阿弟你这不是说笑么!如今这个关卡,玉姿如何能出府与五殿下私会?”王玉容自己思忖了一会,恍然大悟般道:“难道是五殿下来我们家中?”
“不是。”王璟当即否认,却又道:“大姐不必担心,殿下已俱安排妥当。”王璟望向徐卷霜,嘱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