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妾-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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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文一转身,皇帝嘴角就抽了一下,不知是哭是笑。
高文则是明显板着脸,表情比哭还难看。他也不瞟皇帝,转过来第一眼瞄的是徐卷霜,见她用手撑在沙上要站起来,就本能地探手想要扶她。
高文的指尖快要触着徐卷霜的身子,却又本能地缩回了手。
萧叔则身在高文附近,因为瘸腿,他费了半天力才艰难站起来:“草民回圣上的话,她是——“
“她是微臣不久前刚纳的妾室。”也是说到“是”字,萧叔则再次被打断。这次打断他的是高文,高文瘫着一张脸注视皇帝,朗声道:“她母家是……是王家的侄女!”
十分抱歉,他还是不记得徐卷霜那位伯父的名字。
皇帝闻言,耳垂微颤。
萧献站在皇帝身侧,他是老臣了,熟知皇帝的脾性,一瞧着皇帝耳垂震了,便知皇帝不满意这个粗略的答案。萧献赶紧探身,也不敢问高文,只面向萧叔则问道:“是王御史家,王祭酒家,还是折冲王将军家,虎威王将军家?”
朝中王姓臣子实在是太多啊……
萧叔则垂首躬身,恭谨禀告皇帝和父亲:“是朝议大夫王远达家。”
“王远乔的女儿?”皇帝突然皱了眉头,不过很快重新平展。
皇帝继而放眼望向高文,眸色飘渺,意味莫名。
高文睹着皇帝直盯盯看他,就眯眼拱起双手,散漫朝中皇帝鞠了个躬:“皇上匆匆来得突然,微臣真真来不及接驾,惶恐!”他口中锵锵,加重数倍音量:“惶恐至极!”
徐卷霜不禁担心高文,暗中用手肘拐了高文一下,提醒他在圣驾面前不要太过放肆,当心……掉脑袋。
徐卷霜拐高文的时候下巴禁不住抬了抬,无意中发现段秦山的目光正落在她脸上。
段秦山似乎将徐卷霜细微的动作尽入眼中,冲她无声漾开一笑。
“唉,高卿家不必惶恐。”令徐卷霜意外的是,皇帝启声,言语间竟是依顺高文,甚至带了几分讨好高文的意思。皇帝摆摆手,和蔼道:“朕今日本就是微服私行,家常,寻常!你们皆不用拘泥于这么虚礼。对朕,就当是平常人家迎客吧!”
“微臣谨遵圣意。”高文接口就回,他再拱手抱个拳,接着向前跨步,竟擦着皇帝的身子,越过皇帝走向远方:“唉,二殿下,好久不见!”
二殿下?河郡王段燕山?
徐卷霜顺着高文远去的方向望去,这才发现远处还站着一位男子。
这男子想必就是二殿下了,居然生得这般矮,身形也瘦,他浑身上下有一股隐世的气息,不过站远了一点点,就很轻易地让人忽略掉他。
高文却径直当着众人的面,在众目睽睽下揽住段燕山肩膀:“二殿下,甚是想你啊……”
高文一脸坦然,他不过谨遵圣意,对待天子一行人就当是平常人家迎客。
迎客嘛,当然应该跟最熟的那位客人最亲}热了。
段燕山被高文搭肩,却好不尴尬,又些许慌张——虽然燕秦两派党争已趋白热,但无论是段燕山还是段秦山,到底不敢明里在皇帝面前显露,结党营私。
高文明显当着众人的面把段燕山往火坑里推。
段燕山虽然为难,但终归了解高文性情,知其是真心问候,还是对高文挤出一笑。
“萧卿家,这便是你三儿的住处?”皇帝又问萧献。
萧献头皮发麻,佝偻着身子恭谨回道:“微臣惶恐,此处正是犬子陋舍。”
萧献说完反应过来,想自己打脸:他怎么也跟高公爷一样说“微臣惶恐”了?简直寻死……
“此舍虽简,但毗邻清流,景致开阔,又何陋之有?”皇帝大笑,声音雄浑,又点头肯定:”嗯。“
萧献躬身:“圣上褒言,微臣不胜犬马怖惧。”
“嗯。”皇帝又嗯:“朕瞧着有兴致,真有点……想进这精舍小坐一番。”
“微臣铭谢圣眷。”
“草民蓬荜满辉。”
萧献和萧叔则父子俩齐齐回道。其余各人也笑意满面,接踵欲随皇帝踏进精舍。
“叔则啊,我刚刚才从你那屋子里出来,很腻,就不再进去了啊!”就在这时,人群中却响起高文不合时宜的突兀声音。他乐呵呵推搡段燕山肩膀:“二殿下你要不也别去了,留下来陪我叙叙旧?”
段燕山被高文揽着同站在距离众人稍远的地方,望见皇帝闻声扭过面来,冷眼盯着自己。段燕山面含浅笑,心比黄连苦。
段秦山身子贴着皇帝站在,观察着眼前一切,也悄笑浅浅。
两位皇子不知心内情绪如何,笑意却是极其相仿的。
“嗯哼……朕忽觉得有些热,还是不进去了,就站在这吹吹江风吧。”皇帝陡然将声调提高……似乎心情极好?
萧献赶紧关切:“圣上姿顾圣体,要不传太医?”
“无妨。”
既然皇帝都说了无妨,萧家众人便不敢再多言,都拱手站在皇帝身后,陪皇帝望江,伴皇帝吹风。
徐卷霜也立在距离皇帝适宜的距离,不远不近。她暗中拿眼观察,发现二皇子与五皇子性子处事无一不差距甚大:段秦山面貌俊朗,人也随和。他始终贴身侍奉在皇帝左右,同皇帝和萧家诸人偶尔攀谈,言语间分寸也拿捏得当,时不时说几句趣话,惹得皇帝会心频笑。
相比之下,段燕山就差远了,一直离群疏远诸人,无论是皇帝还是尚书隔空喊话,段燕山都闷闷只答几个字,呆板又无趣。高文伴在段燕山身边,还时不时抢过段燕山的话头,拿歹话来呛皇帝……不一会儿,皇帝就不再同段燕山讲话了。
徐卷霜不由暗自感叹:怪不得人说龙生九子,九子绝然不同。
更何况,这位二龙子身旁还有位高公爷,不忘时时火中送炭,雪上添霜……
徐卷霜想着,目光就禁不住投注到高文脸上,摇了摇头。
高文正巧捕捉到徐卷霜摇头,便就快步走过来,大声嚷嚷:”小姿,我煮茶给你喝,你喝不喝?”
他猜她摇头莫不是渴了?
高文没有顾忌,声音是喊得极为嘹亮的,令江上竟泛回响,诸人也都听得一清二楚。大家便纷纷移目注视徐卷霜,连皇帝也侧身将视线投射到徐卷霜脸上。
徐卷霜骤觉面颊发烫,这真龙圣光焦灼多了,可不好受。徐卷霜心内暗暗发苦,默道:高文这哪里是要给她煮茶喝,这明明是要将她置在红炉上烤啊!
她赶紧伸臂揽住正准备提壶煮水的高文:“我来吧。”
徐卷霜说完就抢过高文手中铜壶,放在炉上煮水。她又将案上茶具摊开,刚好旁边有桶清水,于是该洗的洗,该擦得擦。徐卷霜见着炉中火不够旺,又赶紧扇火……
高文呆呆地立在旁边,也不知道搭把手。
木炭焚出的热风迎面飘来,直打到徐卷霜脸上,她也不敢抬头,不知有多少双眼睛正盯着自己,反正此刻心情如炉煎熬。
忽然有一只修长的手缓缓伸过来,默默从徐卷霜手上抽走了篾扇。徐卷霜惊讶抬头,迎上萧叔则的目光。
萧叔则一面扇火,一面朝徐卷霜微微含笑道:”去理茶具吧。“
他声音温温的,姿容也秀雅俊逸,笑时眉若远山,衬一江清水,徐卷霜人不由心控,情不自禁呆了一呆。
徐卷霜回过神来,赶紧扭头清理茶具,心里却想些不关油盐的事情:都说萧家二子日月双壁,今朝眼见双子并立,她却可以肯定,他们都没有萧叔则好看。想远了……徐卷霜拉回神思。
当徐卷霜将茶具整理得当的时候,炉上的水也将将煮好。萧叔则拧起水壶,徐卷霜量好茶叶,两人配合着沏了三杯好茶。
徐卷霜双手端起第一杯茶,恭敬奉到皇帝面前,又弯下腰呈上:”草民粗水糙茶,斗胆请圣上润嗓。“
皇帝抬手接过茶,居然笑了:“好茶啊!”皇帝连抿两口,赞道:“你们平时喝得不错。”
“是圣上圣治,天下年年昌收,草民们才有福气饮上这等好茶。”徐卷霜脸上保持得体笑容,说实话,嘴角感觉有点麻……她余光一挑,发现高文正黑脸盯着她。
果不其然,等皇帝喝完茶,徐卷霜和萧叔则又给二皇子和五皇子奉完茶,接回空杯重放到案上的时候,高文就跟了过来。
他在她背后,低低愤恨道:“你要不要这么谄媚恶心?”
“我最怕死啊。”徐卷霜脱口就接。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还有一更,估计很晚了,大家可以明天来看。
26第二十五回
“你怎么就这样怕死?”高文不满地问徐卷霜。
徐卷霜本想给高文解释,但转念一想这么多人还有皇帝在场,还是不要过多私语。徐卷霜便答高文:“嗯。”
高文一口气呛住,忽地头一遭发现“嗯”字竟这么憋人。他满腔牢骚无法发泄,只得化作硬梆梆一声别扭冷哼:“嗯哼!”
高文站在徐卷霜背后,朝她后脑勺吹气:“我先把这些碍眼的全打发走,再来同你仔细谈。”
徐卷霜右眼皮忍不住抽抽:这些碍眼的?
徐卷霜张唇刚想制止高文,高文却已将手臂从徐卷霜背后绕了过去,堂而皇之地搂住她。
高文将唇凑近徐卷霜脸颊,徐卷霜以为高文要吻她,面皮一红。
谁知,高文对着徐卷霜打了个哈欠:“小姿啊,今天也乏了,不如我们回家去吧!“高文又朝萧叔则大手一挥:”叔则,我走了!“
高文再歪头望段燕山:“二殿下,我走了!”
段燕山窘迫至极,萧叔则始终面上挂和煦笑意,徐卷霜在高文怀里拉拉他的袖角:“你做甚么?”
高文白徐卷霜一眼,也不回应,搂着她就起步。沙子细软,高文步伐又重,一脚一脚都踩陷进去。
“朕也有些乏了,天色也不早了,不若回宫吧。”皇帝却笑着开口,很明显处处都有意退让高文。
“父皇说的是。”
“圣上玉言。”
段秦山和萧献几乎是在下一秒就附和。
“那皇上先行,微臣不敢抢去皇上的道。”高文却对皇帝的好意丝毫不领情,反倒更进尺一步,向着皇帝漫不经心弯两下腰:“还有,微臣太惶恐,恐到腿软,无法恭送陛下离开。”
高文两足立定不动,明显是要对皇帝就此远目了。
皇帝的脾气出人意料的好。高文这般顶撞君王,大逆不道,皇帝却并没有生气,两侧唇角挂起的笑意不减,若说唯一异样……那就是皇帝双耳颤得厉害,震得明显。
皇帝忽然咳了一声,萧献和段秦山赶紧关切皇帝的身体,皇帝却摆手:“无妨!”
皇帝眼睑微垂,龙颜不可测,低沉下旨:“走吧。”皇帝说完不再多言,亦未再瞥向高文,直接就迈步走了。
群臣拥簇在后。
徐卷霜心内拿捏不准:皇帝微服离去,她这个庶民当送不当送?
徐卷霜就移目去瞟萧叔则,见萧叔则迈步紧跟皇帝身后恭送,徐卷霜便也准备效仿着迈开步子。高文却臂上用力,狠狠将徐卷霜掐住:“干吗送他?”
他言语冷厉,仿佛在责备徐卷霜做了什么坏事。
言罢,高文臂膀拴住徐卷霜的腰,迫她随他一齐转身——连皇帝的背影也不愿瞧。
徐卷霜实在忍不住了,出言提醒高文:“圣上是仁厚之君,国公爷这般样子,有些……太过了。”
她蹙眉抿唇,面色上明显有谴责高文的意味。
高文一听徐卷霜的话,再一瞧她的表情,不高兴了:“我太过什么?”
“圣上处处仁厚于你,你却咄咄逼人。你没瞧见圣上万般无奈的样子——”
“呵呵,此言差矣,父皇可不是万般无奈。”五皇子段秦山本是随皇帝远去,却不知为何折返回来,听见高文和徐卷霜夫妾谈话,竟然插嘴。
徐卷霜还算了解段秦山,他为人通情达理,性子温和,甚少与人争执。徐卷霜忽听段秦山这句话,有些迷茫,放眼去凝望段秦山面庞,见他两眉弯弯,双目巧笑,看起来……像十足十不过是开个玩笑。
段秦山开玩笑般,目光风轻云淡扫过徐卷霜和高文:“父皇不是万般无奈,国公爷这副勉为其难,痛苦万分的样子……才是真正万般无奈呀。”
“嗯,不错。”高文不假思索接道:“圣上不是万般无奈,本公是万般无奈,而郡王爷你却是万般无赖。”
段秦山和徐卷霜闻言皆怔忪,半响,两个人会意过来,
段秦山面皮僵硬,阵青阵白,却依旧保持着笑意,慢慢回道:“高国公果然高见。”
“错。”高文又迅速接口:“对你只需低见就可以了。”
“五殿下——”徐卷霜欲上前一步,却被高文搂紧,动身不得。
段秦山眸光再移,落到徐卷霜脸上,缓缓漾开笑意。他张张嘴,空有唇形却无声地对她示意了两个字:阿霜。
徐卷霜本来想对段秦山讲一些话的,睹见段秦山的口型,她刹那什么也讲不出来。
段秦山合上唇,又意味莫名地摇摇头,他笑着转身,自顾自离开了。
待段秦山去得远了,徐卷霜方才轻斥高文道:“你起初是对圣上不尊,后来五殿下不过是开个玩笑,你又如此呛他。我瞧着圣上和五殿下均是仁厚和气的人,待几位大人都亲近,你为何……偏偏要跟他们过不去。”
“圣上和本公的事,你最好不要参与。”高文的声音,冷硬胜过他腰间的佩剑。他略有不悦:记得自己以前就提醒过徐卷霜,让她少管闲事。
接着,高文的心思又从皇帝飘飞到段秦山:段秦山啊,他最讨厌这位五皇子了。待人虚以委蛇,笑面不笑心,做事又事故老到,滴水不漏。高文打小就跟段秦山关系不佳,觉着段秦山这个人恶心。他常常故意同段秦山作对,可高文来硬,段秦山却来软,大多时候高文均觉一拳打到棉花上,胸口憋闷得慌。
久而久之,高文都懒得提段秦山这个人了
所以徐卷霜质问高文缘何要故意同段秦山言语相冲,高文也懒得多讲,就告诉她:“本公想讨厌他,便讨厌他。”
徐卷霜听高文这意思,却误解他是说:瞧一个人不爽,完全不需要理由。
真是霸道蛮横!
徐卷霜不由得心底暗埋下对高文的丝丝不满。
“你指责我,却维护一个陌生人?”高文突然问徐卷霜。
徐卷霜神色莫名一慌,仿佛做贼被抓到,心有一两分虚。她低了头,不敢对视高文双目,支支吾吾否认:“我……没有。”
“嗯。”高文心大,并为察觉徐卷霜的异样。他转念就想起另外一件事,对徐卷霜抱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