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曹操有个约定-第6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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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在我怀里咽的气……”
我听他在这里提及那日的事,那日的事,还有之前的账,我会一笔一笔算清楚的!
“袁大将军,我们不妨换个地方说话如何?”
走过那一道道用于防御的堡垒,还能看到东南角的校场有大片的火光,隐约之中是整装待发的将士。
我提了提唇角,略低了低头,款步进了袁绍的军帐。
三年不见,好像变了一个人……不,应该是早就变了一个人,如今他脸上的棱角越发清冷了些,因为常年在外行军打仗,瘦了也黑了很多,整个人看起来不仅仅是老了三年。
“怎地这样瘦了?”我看着他似故友一般寒暄。
袁绍脸上犹如死灰般复燃了些精神,勉力扯了嘴角有些局促道,“你也瘦了,我竟没有想到你原来一直在那里。”
我摇头,“也不全对,我也是刚刚回到这里的。”一步步走进,“你不好奇,为什么当初我明明在你面前是咽了气的现在却好好地站在你面前了么?”
袁绍的唇抖了下,脸色近乎纸一样的苍白,他的手又怪异地合拢起来,眼中的神情像在哭泣,可是没有泪。
我不痛不痒,不疾不徐地说着:“因为我到了另外一个世界之后,总想着,那个人到底是有多恨我才会做到那样的地步!你知道那种生不如死的感觉的么?那感觉,恨不得让人把心掏出来再亲手粉碎掉……”
袁绍的唇轻轻嗫嚅着。
我笑着往前,侧耳听着,“你说什么?”
“……别说了……”
“别说了?”我含笑着反问了他一遍,看他越发苍白的和伤痛的脸,我心上就有一种莫名的畅快,“那好,我不说了。换你来说,好不好?”
“你想我怎么说?岚嬗,你恨我,我无话可说。因为当日之事的确超出了我范畴,我没能在你最需要的时候出现,你恨我,是应该的。”
我笑:“不,我不恨,恨还需要力气呢。对你,我已经连恨的力气的都奉欠。我只想问你,当初从一开始你就知道我在宛城,是不是?”
袁绍眼中的沉痛加深,“岚嬗……”
“回答我!”
“……是,在你的信送到向晚手里之前,我便已经知道了。”
我不禁冷笑一声,称赞一般地点点头,“果然好手段!和这一比,大海捞针恐怕都要比这来得容易多了。”
袁绍抿唇不语。
“此后,你便与张绣联手了?”
“我与他的确有过一些盟约,但那是在你去宛城之前……”
我打断他急于出口的话,道:“否则,曹孟德围城那天,张绣也不会将你视若救神。”
袁绍退到桌案前,无路可退。
我继续向前一步,近得呼吸相闻的距离,灯影下像两个亲密无间的甜蜜恋人,而他知道,我眼睛里全是冰冷,“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要那么做?为什么?”
袁绍垂了眼睛,凝视着我眼里的冰冷,惨淡一笑:“我也一直在问自己这个问题,我为什么要那么做?直到你满身是血地躺在我怀里任由我怎么叫你你都无法再回应我了,我这才明白,原来之前我是恨过你的。直到我以为你已经死了,所有的东西好像都随你而去了,妄念痴缠爱恨别离,全都随你而去了。”
“我的确已经死过一次了。不过,也是你让我想活过来,我想,你还欠着我一条命呢,我怎么不回来向你讨呢?”
袁绍讶异的神情还凝结在脸上,嘴上本能地闷哼一声,眼睛里的视线从我脸上慢慢自己身上移去。
我的手忽然发起颤来!源源不断的血从他肋下涌出,顺着我手里的七星宝刀染了我一手。
袁绍的身体僵直了下,摇摇欲坠,但也只是轻微地晃了一下,看着我的眼睛竟是释然。
“痛吗?”我想,还好我已经不会再流泪了,否则这一刻涌现出来的应该就是喜悦的泪水了,“很痛是不是?袁绍,我的孩子,在我身体里一点一点流失的时候,可比这要痛上好多好多呢!”
他的手覆上我的手,微微一笑,有些吃力地说道:“你应该下手再准一点才是,往心口上,这才是最痛的,不是么?”他握着我的手微微使力,刀刃又没/入了一分,“岚嬗,其实于我,什么都无关紧要了,只要你好好的,我便不会再这样辛苦了。”
“我很好,若你死,我便更好了。”
七星刀拔/出来时,袁绍像是失去了最后的支撑,颓然倒了下去,身上鲜血浸染,他的手没有按着伤口,而是任由身体里的血肆虐而出。
倒下去的时候还妄图笑一笑,最终成了枉然。
有血开始从他嘴里涌出,唇边还有血泡但依旧固执地嗫嚅几下,几个字气若游丝,但传到我耳中字字清晰。
“你会如愿的。”
这是他与我讲是最后一句话。
那天的记忆,我一直只停留在躺在血泊里一动也不动的袁绍说完最后一句话,然后中间空白了一大片,接着便是周围兵荒马乱的杂音,我站在烧红了半个夜空的火光里,看到曹孟德站在远处遥遥地看着我,嘴角紧抿成一条封闭的线,眉头紧锁,背景也是冲天的火光。
等看够了,曹孟德缓步前来,牵了我僵硬如冰的手道:“来,我们回家。”
这一天,是建安五年十月十七。
官渡一战重在乌巢粮草被毁。
曹孟德领五千步骑前往乌巢时,打着袁军的旗号诱使据守在乌巢的淳于琼等人开门放行之后,在对方毫无防备之下进行围杀。曹孟德亲率重骑一百突破重围直奔屯粮之地,命众将将其付之一炬。
而袁军求援的鸡毛信到达后,率派出的援军不过一万,不过速度快得令人吃惊。曹孟德前脚刚进的乌巢,援军后脚就到。后来才得知,袁绍此次南下,实际兵马在十一万以上。十万在明,一万在暗则,皆是训练有素的精锐之精锐。这一万精锐所据守之地既不是官渡,也不是乌巢,而是位于这两地之间的蒲县。宗旨在于,哪一方需要救急,可以缩短一半以上的时间进行援救。
曹孟德的五千步骑与据守在乌巢的袁军相抗衡都有些吃力,随后又加入了一万精锐,结果可想而知。
但这五千曹军好像早就带着必死的决心,一刀砍去不愿倒下,两刀也不行,三刀四刀……直到对方的血流干了才没了动静。而此时袁军心中信念已撼,这到底是些什么人啊!
突破一万精锐的围杀,曹孟德并不恋战,领军撤回官渡。步骑去时五千,归时两千。
而在归途中,又意外地碰到了另外一支队伍,众人心中警惕高度集中时,只见前方的领军人物者翻身下马,行至曹孟德骑前,郑重地屈膝一跪,道:“末将张颌,率众兄弟见过曹公!”
此举意义甚明,对方,是来投诚的。
浪子回头金不换,曹孟德欢迎之至。
张颌投诚后,曹孟德不过一试刚刚投诚的张颌,折返时命其杀回袁军营垒,结果出奇的顺利。回去又碰见阎柔率军守在水泽上而无所动静,心中疑窦顿生。果然,阎柔那个石头脑袋说:“夫人命吾等不得妄动。”
曹孟德当即觉得脑门子一黑,但也没时间和这个石头脑袋深究,立时调头前往袁军营垒,曹军倾巢而出。
这一场战从东方亮起第一颗启明星开始,直到夕阳西下。
袁绍一直没有出现,袁军群龙无首自乱阵脚之中折损严重,待有消息称袁绍遇刺,袁军彻底溃败,弃守奔走,卸甲投诚。
历史上那样出色的一笔,随着一直烧到隔天凌晨天光微亮的战火熄去才画上圆满句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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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安六年春,许都。
陌上桃花刚冒出几点新绿,曹孟德便说要带我去踏青。
我本不喜欢出门,宁愿在一间屋子里静静地呆上一天,也不愿意在外面吹上一刻的风。
回到许都之后,曹孟德第一次主动向我提前小韦,说起那时在洛阳迎少帝时的一些琐事。
“有一日,他来找我,气呼呼的。我问,‘你这是怎么了莫不是在外头叫人欺负了?’你猜他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我扯了嘴角道,“说你欺负他呗。”
曹孟德愣怔了下,随即笑了声,道:“你果然还是最了解他的。”顿了顿,才说:“他说为什么大家都有姓而我没有姓!我就笑着反问他,‘你不是原来一直都叫小韦的么?怎么,有何不妥?’小韦就原地踱了两下,气呼呼地说,‘我要一个姓!’我问为什么,怎么突然间说起这事来。”
“结果那小子说,‘别人都有姓,我不能落后于人,更不能让公子你丢了面子!’我一时想不通这他有没有姓和我有没有面子有什么关联。后来才在孟绥口中听说了,那日他和孟绥在洛阳街头听到人家闲聊时,提到了我以及孟绥等传闻,可就是想不起还有一个打起仗来像猛虎下山的猛将,他认定那打起仗来如猛虎的就是自己,但因为别人都有姓,叫起来不是‘孟中侍’就是‘阎将军’,而他这副将只能是‘打起仗来像猛虎的猛将’,所以才会气成那样。”
“所以,你给姓了?”
曹孟德含笑着摇头,“他自己找的。说是要找一个笔画最多,看起来最有气概的字。”
我无意识地脱口而出:“典?”
“你知道?”
“……我猜的。”小韦……典韦,殁于完成之战,宿命就是这样,来得不紧不慢,却也让人措手不及。
“你来看看。”曹孟德打开小韦曾住的一间厢房,一如既往的干净。他打开一只置放在书案上的箱子,里面几卷白纸。摊开来,是墨迹斑驳的字。“他说有好几年没有拿笔了,当初你那样辛苦教他识字,现在却觉得生疏异常。后来每日睡前就都要练上半个时辰的字,说是要让你士别三日刮目相看。”
我一字一字地抚过那些狂草一样的墨迹,不觉地失笑,“这哪里是生疏异常,而是忘得一干二净。”
曹孟德又拿出一卷来,“那是初稿,这是……这是比较好的,你看看。”
打开来看,是有些字的形状了。不过,这是一张没有写完的字,最后一抹痕迹还停留在作者运笔疾书的第一划,这个未完成的‘典’字,许是因为当时正逢什么惊扰作者的事,笔锋一颤,墨渍晕染。
曹孟德不再说话,我也没有追问当时发生了什么,逝者已矣,往事重提只能徒增伤感罢了。
“我想去看看他。”
曹孟德顿了顿,点头道:“我早就想带你去看他,只怕你……走吧,我们一起去看他。”
我没想到曹孟德会把小韦的牌位归入曹家祠堂。
料想到我会惊讶,曹孟德微微而笑,道:“小韦本来就是曹家的人,是我弟弟,这是他应得的。”
我不作言语,看着大大小小的牌位摆满整个祠堂,目光流连在最边缘的两个:小韦,子修。
丁夫人听闻子修的噩耗之后,出奇的平静,只是不再踏出那个小茅屋。曹孟德回来之后几度想把她接到许都来,皆被她拒之门外,最后一次没有拒绝的,是因为要向他要一纸休书。
我定一定神,问道:“他们,是怎么走的?”
“子修身负重伤,是回来之后药石惘然而去的。小韦……”曹孟德声音里有微不可闻的轻颤,“前去营救的人说,他疯一样冲去找,拦也拦不住。混战之中一转眼就不见了他的身影,等最后找到时,他还维持着要站起来的姿势,只是血……已经流干了。”
祠堂的空气太闷,我闭上眼睛深呼吸了一口气,胸腔里的窒息感才缓和了些。
“岚嬗?”
“我没事,我应该,为他感到骄傲的。即使到了最后,他还是想站起来杀敌的,只是血不够流了。”
此后,我便经常在小韦屋里,偶尔花半天时间打扫,整理一些东西,他的东西还真是不多。既没有什么不良嗜好也没有什么爱好,唯一花过时间去做的事就是那一箱子练笔手迹。
三月仲春,草长莺飞时节,曹孟德备了车马带我出去踏青。
此时陌上桃树也才刚刚吐出*,要赏花太早了些,但隐约觉得有什么事,他不愿说,我也不追问。只是,等知道是什么事时,我才后悔我应该提前问上一句的。
路上虽没赏到桃花,但也吐纳了些新气息。
后来缓行的车子停了下来,曹孟德的视线落在不远处的一座亭子里。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这才翻然醒悟心中的预感是什么。
曹孟德收回视线,落在我脸上,“我去去就来。”说着,带了两小坛子就要下去。
“曹孟德!”
曹孟德身形一顿,回过头来,“乖,我去去就来。”
曹孟德下车去时,亭子里的人已经注意到了,刚想站起来,又跌坐了回去,身旁有个玄衣男主忙伸手扶住他。
我心里一时百味交加,流了那么多血的都没有死,他的残兵还在曹军的围剿之中,而他倒好,自己找上门来了。
看曹孟德提着两坛子酒走过去,像是在会一位等候许久的故友,而不是音信全无的地方统帅。
故友……也是,他们曾经的确是故友,只是时隔经年,早已物非人非了。
我挥手放下帘子来,挡开了亭子里那人望过来的目光,僵硬地坐在车里等着。
可是我没去参与并不代表可以逃过参与,他们俩的谈话,毫无顾忌地传来。
“多年没有尝过雪无意,味道竟与先前大有不同了。”
曹孟德道:“不是酒不同了,而是品酒的人都不一样了。”
“是啊,每每梦回,总会有一个奇怪的画面,那时我们都还小的样子,偷了酒出来喝,就像现在这样,闻着酒香,说着话。”
“我们的确做过这样的事,不过都已是久远的往事,记不清罢了。”
我闭了闭眼睛,回想着他们的第一次浅酌,那是袁绍要离开谯县时的事,几十年了,如过往云烟,散去之后每每梦回便觉得恍如隔世。
如今他们再一次相聚浅酌,早人已不复当年,情景却有些相似。
袁绍正要饮第二杯,被身旁的玄衣男子拦了一拦,袁绍罢手让他下去。
曹孟德说:“酒气伤身,你还是少喝点。”
“不妨事。”袁绍依旧执杯饮尽,却耐不住酒的烈性咳了起来。
我的手不禁紧了紧,目光受到什么牵引了一般看过去,那是一个人形容枯槁行将就木的模样,那样剧烈地咳着,好似要把心肺一起咳出来了似的。
等终于咳嗽平息下来时,袁绍不着痕迹地笼了袖子,笑说道:“之前受了点风寒,竟是这般不受用了。阿瞒,我老了。”
那一声阿瞒犹如前世。
曹孟德摩挲着酒坛,慢声应道:“我们都老了,本初,当年我们怎么也不会想到有一天我们会以这样的方式老去。若生不逢乱世,我们应将是庸碌一生的酒友,而不是变成势如水火的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