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箱-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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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长陆文鼎的底（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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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业银行位于中央广场西侧，是一座仿哥特式建筑，高耸的尖顶从远处看就像一座教堂。据说俄国占领期间这里曾经是歌剧院，日俄战争以后被日本人接管，曾一度改为高级军官提供性服务的妓院。不过，这已经是半个多世纪以前的事了，现在的蓝城人很少有人记得。权磊之所以知道这段历史，是因为自己的外祖父曾在日本占领期参加过地下党，生前常常向他讲起这段经历。当然，他现在来这里并不是追忆历史，也不是缅怀外祖父，而是因为商业银行拖欠的一笔工程款。
来之前，权磊把行长陆文鼎的底摸了一下，他是工农兵大学生，当年从知青点选送上的。说起来，这段历史不怎么光彩，他本来有一位知青女友，两人恋爱3、4年了，但是为了争取大学名额，一狠心和女朋友断了，和村长的女儿搞上了，由此拿到了大学入门证，一举改变了自己的命运。这不，刚过不惑之年，就登上蓝城商业银行行长的宝座，每年经手的款项数十亿元，只要他大笔一挥，在那些合同、文件上签字，不知道改变多少人的命运。此刻，权磊的命运便掌管在他手里。
陆文鼎正在接电话，权磊在一旁耐着性子等着。等他接完电话，上前自我介绍道：“陆行长。我是先锋科技公司的，我们公司去年为贵行设计制作了一套信贷综合管理系统软件，这套软件早已完工并交付使用，但是贵行除了最初首付18万元，还有102。2万余款至今未付，已经一年了，这是合同，您看一下。”
陆文鼎拿起合同看了看，道；“嗯，张行长和我交接工作时曾交待过，你们是通过公开竞标得到的这个工程。我尊重竞标结果，尊重前任领导班子的决策，但现在的问题是：中标价是61。2万，我们已经付了18万，应该还剩43。2万，怎么成了102。2万？你们这工程款怎么像物价似的，不，比物价涨的还快，简直是以乘法速度增长！”
陆文鼎语气中透着嘲讽。权磊耐着性子向他解释。“陆行长，是这样，在设计软件过程中，贵行先后3次提出大的修改，12次进行局部改动，工程量是原来的2倍还多，每次变动都有补充条款，张行长也是签了字的。”权磊边说边站起来，走到那张大班台前，语气更加诚恳：“陆行长，反正款额不多，已经拖这么长时间了，就给我们结了吧！”
陆文鼎盯着权磊看了看，镜片泛着白光，他爽快地一点头：“好啊。今天事今天毕，早点结了对你我都好。我看这样吧，就按中标价，43。2万余款今天就给你结。”
虽然正值盛夏，权磊却觉的一股子冷气直冲心底，他冷冷一笑：“我说，陆行长，你也太狠了吧！比资本家还狠。资本家也不过是榨取劳动人民的血汗，你呢，榨的是骨髓！为了你们这项工程，我把公司的软件工程师都抽调过来，又从北京高薪挖人，20多号人披星带月地给你们干，再加上后期运行、调试，前前后后忙了快半年，总算按期交工。现在完活了，就不认账了！
“只要是合理的账，我认。” 陆文鼎话中有话地说。
“哪不合理？你说。”权磊也不示弱。
“要我说，你们软件公司都是骗子！” 陆文鼎一拍桌子，站起身，来了个先发制
人；“你们欺负我们是外行，把我们骗上车，然后告诉我们，去这儿需要加多少钱，去那儿又要加多少钱，明明已经买了票，还让我们再买票，这不是骗子是什么？”
“没错，你们是买了票，但你们买的是去北京的票，可是一上车，就说要去沈阳，然后又要去青岛，完事又跑到广州，转了一大圈却反过来问我们：哎，怎么北京还没到呢？如果我们软件公司是骗子，你们商业银行就是无赖！”权磊话语中带着火气。
陆文鼎并不生气，他重新坐到大班台后，眯起眼睛：“好，既然你说无赖，就赖到底了。”
权磊看着他，心里骂道：一脸无耻相。正要开口反驳，这时，门开了，一个身材胖胖的中年人走进来；提醒陆文鼎；开会的时间到了。这就等于下了逐客令。权磊只得告辞。
走出商业银行，权磊又回身看了一眼，不知怎么想起以前一位作家说过的话：每次经过银行门前，我都想打立正。他冷冷一笑，心想：我不仅不会打立正，还要扔给你一个炸药包。
权磊回到公司，吩咐秘书小温把去年与商业银行那项工程的所有资料找来，并联系一下公司的法律顾问舒晗，为他们安排一次会面，越快越好。然后拿起桌上的报纸，视线在政府新一任领导班子人员任免名单上停住了，他看到一个十分熟悉而又十二分不愿意看到的名字－张棋，蓝城上市公司管理办公室副主任，控制着比钻石还珍贵的上市指标最终花落谁家的实权部门。也因此，上市办主任一直由副市长易小凡兼任，他是市长林碧天一手提拨的亲信。这项任命无疑表明，张棋已经进入掌管蓝城命运的权力中心。
权磊感觉喉咙好象有什么东西哽住了，他闭上眼睛，周围一片黑暗。
权磊痛恨黑暗。他是个官迷，仕途本来走的好好的，28岁就成了拥有万名职工的蓝城钢厂团委书记，团市委领导已经找他谈过话，决定调他进团市委任宣传部长，下一个目标就是团市委书记，可谓前程一片光明。就因为10分钟的黑暗，他的命运拐了个弯。
事情还的从权磊读大学时说起。1978年，18岁的权磊考入蓝城理工大学计算机专业，和姚明远、张棋同班同寝。权磊和张棋两人是应届生，姚明远原是蓝城无线电厂的电工，因为聪明好学，被厂长看中，收为上门女婿，送到夜校学习。 77年恢复高考，他向厂里借了间宿舍，半年没脱衣服睡觉，日夜兼程地啃书本，只有初中文化的他竟然考入本市最高学府－蓝城理工大学计算机专业，也因此，得以结识权磊和张棋，成为好友。
大学毕业前，3人商量去向。姚明远决定考研究生，权磊和张棋要直接步入社会，大显伸手，干一番事业。很快，权磊的去向有了着落：蓝城钢厂技术科。张棋的去向一直悬而未果。按规定，他要回老家黑龙江莫河。最后，还是权磊去求外祖父的一个老部下，又从蓝城钢厂给他弄了一个名额。权磊代表新来的大学生在欢迎会上发言，结果被厂党委书记看中，他在技术科的椅子还没坐热，就打点行装去厂党委报道，锻炼了一年，被派到团委，从宣传部长做到团委书记。又被团市委领导看好，有意调到他团市委工作。团市委例来是为党培养后备军的地方，进了团市委，就等于拿到通往权力核心的门票，只要不犯方向性错误，前途不可估量。
可偏偏就在这关键口，权磊犯了一个虽然不是方向性、但也同样致命的错误。那一年五四青年节，权磊和张棋商量――张棋也紧步他后尘，从技术科调到厂团委，张棋建议联合高校，搞一次企、校郊游会。权磊欣然同意。5月4日，蓝城钢厂和理工大学的骨干团员，组成近百名队伍，浩浩荡荡开拨到郊区，诗歌比赛，才艺表演，篝火晚会，搞的有声有色。晚会结束后，权磊和几个团委委员没走，住在西郊宾馆。他让张棋约了宣传部长许佳，3 人在房间谈事，有人喊张棋接电话，他答应一声走了，房间里只剩下权磊和许佳，这时，忽然一片黑暗，停电了。权磊打电话到总台，总台说可能是保险丝断了，已经派人找电工修。
《暗箱》 第一部分
行长陆文鼎的底（2）
等了大约10分钟，来电了。随后张棋也回来了，3人继续先前的谈话。权磊并没把这事放在心上。但是，接下来发生的事却出人意料。先是一纸调令，把许佳调到分厂。而团市委的调令却迟迟不来。他又不能去问。只能等。等待是最熬人的。最终，总算等来了。但不是他，而是张棋。
权磊当时就傻了。为什么会这样？权磊苦苦问自己，他隐隐觉的和那天晚上停电有关，和许佳在黑暗中单独相处的10分钟有关。权磊不禁打了个寒颤。如果是为这件事，那这样的结果就太不难理解了。一个做团的工作的人，犯别的错误也许还可以，惟独不能犯“作风”问题。一旦和“作风”粘连上，就等于给自己的政治生命判了死刑。
权磊抱着就是死也得死个个明白的想法，骑着辆自行车，只身去了西郊宾馆。打听到那晚值班的电工，电工从一个污迹斑斑的工具袋里掏出两截保险丝，“你看，保险丝是被齐根剪断的，不细看看不出来，一共剪断两处。”
权磊兜里揣着两截剪断的保险丝，骑着叮当作响的破自行车，走在一片漆黑、荒无人烟的马路上，心中没有恐惧，没有悲伤，只有愤怒和冷酷。如果此时他手中有枪，如果张棋就站在面前，他会毫不犹豫朝他射击。
有时候，人在一瞬间学到的东西，比许多年加起来还多。对权磊来说，西郊宾馆那黑暗中的10分钟，教会他的东西比前28年人生总和还多。他总算明白了朋友的含义，怪不得人说，朋友就是将来出卖你的人。自己真是蠢透了，人家都把刀架在脖子上了，自己竟然一点儿都没发现，还把他当成心腹密友。
就在权磊对他曾倍感骄傲和自豪的友情深感失望时，姚明远伸手一搭，把濒临倒闭的友谊大厦又建起来。姚明远研究生毕业后，去了理工大学计算机研究所，他参加的几个科研项目都很成功。按资历和研究成果，他本应晋升为研究员并提为科室副主任，材料报上去，结果让一位同事给顶了。一气之下带领十名工程师创立理工大计算所新技术发展公司，当时姚明远曾去找过权磊，力邀他加盟，并允诺给他副总经理一职。但是被权磊一口回绝了。且态度十分坚决。当时他正在风头上，根本没把姚明远的公司放在眼里。现在，不过事隔一年，权磊却已是天上地下，但姚明远不计前嫌，又一次找到他，力邀他加盟自己的公司。态度比上一次还诚恳。
尽管不情愿，但权磊十分清楚，自己已经无路可走了。就这样，一夜之间，他从一个拥有万名职工的国营大厂团委书记，成了只有他自己一人的公司经理。他的全部家当就是一张执照，三枚印章，还有一本发票。
权磊每天的工作，就是夹着个皮包，见人就问：要发票吗？一个星期后，他成功卖出第一张发票，赚了600元税钱，也是凭生第一笔最大数目的钱。他从卖发票开始，以后又卖过彩电、冰箱，水泥、钢材，除了海洛因，能卖的全都卖了。不过真正让他大发其财的还是老本行－计算机，准确地说是走私计算机。从而完成了资本原始积累，成为姚明远旗下最赚钱的龙头企业。最辉煌的时候，曾一年上交集团1000万利润。从经济的角度讲，他对集团的贡献，已经超过了身为董事长兼总经理的姚明远。
突然响起的敲门声，打断了权磊的思绪。姚明远来了。
权磊在设在高新园区的集团总部——先锋大厦也有办公室，但他很少去，推说那儿离市中心太远，不方便，其实还有一层意思他没说，近来公司一直有传言，说董事会已经决定，让权磊接替姚明远出任集团总经理，姚明远退下来做董事长。其实传言也不是没有来头，确实有两位董事私下里找权磊谈过，权磊当下就回绝了。他觉出可能是自己风头太猛，有点功高盖主，应该收收了。不去自己一手策划、建成的集团办公大楼，也是为了避嫌。
权磊知道姚明远是无事不登门，正好自己也有一肚子话要说，就把他引到里面的一个套间。姚明远告诉他，他们向世界银行申请的贷款被拒绝了。这笔专项贷款准备用于公司开发研制的先锋芯片的投产和推广。这是姚明远亲自领导的项目。一旦投放市场，将终止中国芯片一直依赖进口的局面，前程非常可观。只是苦于没有资金，迟迟不能投产。
姚明远在房间里来回踱着步，边走边说：“我们必须弄到这笔资金。你也知道，酒店投资等于失败了，旅行和教育这两块也不赚钱，纽约和香港的公司各自为政，账面上不仅见不到钱，还亏损。唉，现在来看，这几年搞多元化经营是错误的，摊子铺的太大，管理不过来，资产流失严重。外面看挺红火的，里面都快空了，就剩个架。不瞒你说，现在集团公司账面上还不到200万，形势不容乐观呵。”
权磊盘算了一下自己账上还有多少钱，道：“老大，需要多少，你就直说吧。”
“不，我不是来管你要钱。”姚明远摆了下手，弯起手指，只露出食指和中指，形成一个V型：“我要你做两件事，第一，与张棋讲合。”
“为什么？”权磊大脑迅速转了一圈：“你的意思是，我们要上市？”
“对，上市。这是目前我们能筹到资金的惟一方式。所以我要你忘记过去，与张棋合好。这是一。第二，为了准备上市，我们要对现有资产重组，重新组建一个新的股份公司，我要你来出任股份公司总经理，主抓上市。”
从姚明远家出来，已是星辰满天了。两人整整谈了一天，从上市的总体构想到具体细节，此时，权磊脑子装的满满的，他感觉自己又回到了10年前，回到那种紧张、疲惫而又兴奋、快意的状态，如同置身大战来临前夜。这个时候，他根本不想回家。
倒不是家里的那位难缠，结婚之前倒还有点个性，这几年已经让他训练的服服贴贴。权磊在家和在公司一样，绝对的霸道。但是在公司感觉特别好，在家里，就有些无聊。他看看表，掏出手机，打给左岸。
在左岸之前，权磊曾有几个女人。特别是刚下海那段时间，他象报复似的，几个月就换一个。即保质，也有量。有一段时间，做得有点儿过了，风声传到总公司去，姚明远来劝他：男人应该留着精力干事业，别太儿女情长了。权磊说，我以前天天干事业，到头来怎么样，让事业把我给干了。早知如此，还不如当初把许佳给干了，省得象睛雯似的，担个虚名。相比之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