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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部分

梅次故事 王跃文-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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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缪书记和陆专员定吧。’ 他说着便就势望了望缪明和陆天一。缪明就顺便望了望陆天一。

陆天一脸色微微一红,很快就正常了,不是眼尖的人还看不出。朱怀镜偏是个眼尖的人,不得不佩服陆天一。能让红着的脸马上平淡如常,不是谁都做得到的。

‘ 缪明同志定吧。’ 陆天一显得很有涵养。

缪明最后表态,无非是归纳和肯定陆、朱、李、向几位的意见,‘ 第一,要进一步统一思想,坚决支持检察院的工作;第二,同意对郑维明立案侦察;第三,同意马上研究确定卷烟厂新的负责人,请组织部和行署的同志先拿个方案,交地委研究决定;第四,加大反腐倡廉宣传力度,特别是要多从正面宣传廉政建设的好典型、好经验,压制邪气,弘扬正气。’ 尽管缪明说的这些话也有朱怀镜贡献的智慧,但他听着并不以为然。看样子陆天一是不可能真正支持检察院工作的,统一思想只是套话而已;对郑维明是否该立案,纯属法律问题,却需要地委书记表态同意,真不知法大还是权大;烟厂新的负责人当然是要尽快定下来的,但是不是又定下一个新的贪官,谁能说得准?老百姓是越来越相信事实了,并不在乎你怎么宣传,所以光在报纸和电视上做文章,没人相信,这事实上成了纵容邪气。

但谁都只能说这些连自己都表示怀疑的话。

最后,缪明表情深沉起来,语气也抒情多了,说:‘ 今天的《梅次日报》同志们可能都看了。那位叫洪鉴的神秘的好心人,又为残疾人基金会捐款十八万多元。不到两个月,这位洪鉴已捐款二十八万多元了。有的人为了金钱,不惜丧失人格、良心,不惜以身试法;而有的人却仗义疏财,无私捐献,不计名利。人的精神境界真是天壤之别啊!’ 缪明满怀激情的时候,朱怀镜猛然想起了那份关于尹正东的检举信。他相信在坐所有人只怕都收到了那封信,可是好些天过去了,没有任何人作出批示。更滑稽的是也许这会儿所有人都想到了那封信,谁都在猜测别人。今晚研究的正是贪污受贿案件,大家不同时想到那封检举信才怪。

只怕有人还生怕别人把这信公开出来。

碰头会完了,陆天一先走了。向长善本想马上就告辞,却忍了一脚才走,似乎觉得紧跟在陆天一后面离开不太好。李龙标不方便再磨蹭,只好同向长善一道出门了。其实他们都过虑了。从缪明办公室出去,再下楼,走过一楼大厅,马上就各上各的车了。仅仅两三分钟的路程,随便搭讪几句无关痛痒的话,就混过去了,不至于尴尬的。也许今天情况太特殊了吧,谁都显得瞻前顾后的。

朱怀镜不用避什么嫌,他总得关了办公室的灯再走吧。天知道吴飞案这个泥潭有多深!朱怀镜刚想关灯走人,缪明敲门进来了。

‘ 怀镜,情况的确是越来越复杂了。’ 缪明倒背双手,站在那里,‘ 长善同志个别向我汇报过,说有人千方百计在暗中阻挠办案。别看他嘴上说得坚决,背地里做的是另一套啊。’ 朱怀镜明白缪明说的是陆天一,却也装糊涂,只说大道理:‘ 只要地委态度坚决,谁也没能耐暗中作梗。’ 缪明叹道:‘ 只是怕给侦察工作增添难度。到时候会不会有来自上面的压力也说不定。’ 朱怀镜说:‘ 我倒是建议你尽早去市里跑一趟,先向有关领导汇报一下,争取支持。 ’ ‘ 我正有这个打算。’ 缪明又说,‘ 烟厂招标的事,还是按既定方案办吧,你多辛苦一下。不能出了个郑维明,正常工作就停了。腐败要反,经济要上啊!’ 朱怀镜应道:‘ 既然地委定了,我就担起来吧。’ 缪明说罢就去自己办公室了。朱怀镜想先回去了,就夹了公文包下楼。突然手机响了,却是贺佑成打来的,‘ 朱书记啊,你好。这么晚了还打搅你,不好意思。你休息了吗?’ 朱怀镜象嚼着了苍蝇,很不舒服,却只好含含糊糊说:‘ 没有哩。你有什么事吗?’ 贺佑成说:‘ 没事没事。我同几位朋友,都是企业界的,在银庄茶座喝茶。他们都很尊重你。你能抽时间见见他们吗?’ 朱怀镜听了,心头很火,又有些哭笑不得,却又不能发作,只好说:‘ 太晚了。我这里还有些事,走不开。
你代我向你的朋友问好吧。下次再见好吗?’ 通完电话,朱怀镜气得胸口发闷。这不简直混蛋吗?谁都可以一个电话就叫我去喝茶,我朱某人算什么?

朱怀镜越想越恨,不知贺佑成到底是什么货色。好好一个舒畅,怎么就嫁了这么个东西!

他又总觉得事情怪怪的,难免好奇。寻思再三,他打了赵一普电话。听声音赵一普好像已经睡了,他却装糊涂,说:‘ 一普,你还没睡吗?’ 赵一普声音马上清爽起来,说:‘ 朱书记啊,没睡没睡。你有什么指示?’ 朱怀镜说:‘ 我才开完会。我有几个朋友,在银庄喝茶。本想去看看他们的,没时间了。

你去一下,代我问声好。应酬一下就行了,不要多说什么。你找贺佑成吧。’ 赵一普说马上就去,又问道:‘ 贺佑成干什么的?我今晚要向你回信吗?’ 朱怀镜就说:‘ 他是我的一个朋友。不会有什么要紧事的,明天再说吧。’ 交代完了,朱怀镜突然止步不前了。他想干脆去看看舒畅,好久没见他了。

看看手表,也才十点多。他没先打电话,径直出了大门,顺着马路散步一样走了一段,再在一个僻静处拦了一辆的士。一会儿就到物资公司了,却不在大门口下车,仍找着附近最暗的树荫处下了车。

‘ 舒畅,我想来看看你。’ 朱怀镜打了电话。

舒畅像是很吃惊,支吾说:‘ 这么晚了,你……’ 朱怀镜说:‘ 对不起,太冒昧了。我都到你门口了。’ 舒畅说:‘ 那你……快进来吧。’ 走近大门时,见传达室老头目光炯炯地望着外面,朱怀镜禁不住胸口直跳,后悔自己如此冒失。就在他转身准备往回走时,传达室老头已经望着他了。老头儿的目光很陌生,他便松了口气,目不斜视地往里走。

突然,听得老头叫了一声,他身子微微颤抖了一下。回过头去,却见老头儿笑眯眯地同他说着什么。老头儿说的是梅次下面哪个县的方言,他一时听不懂,只当人家认出他来了。他刚准备编个说法,终于听出老头儿是问他时间。原来老头儿手中正摇晃着一块手表,准是坏了。朱怀镜很客气地报了时间,低头往舒畅家楼道里走。虽是虚惊一场,却发现这地方他是不可常来的。

舒畅早就站在门后候着了,朱怀镜还未敲门,门无声地开了。两人只是相视而笑,不说什么。朱怀镜不声不响进去了,舒畅不声不响关了门。朱怀镜轻声问:‘ 孩子呢?’ 舒畅嘴巴努了下里屋,说:‘ 刚睡着。’ 朱怀镜坐下说:‘刚散了会,在外面走走。就想来看看你。’ 舒畅穿着睡衣,头发有些蓬松,总是望着别处,‘ 你总是这么忙,要注意身体。’ ‘ 刚才贺佑成打我电话,约我喝茶。’ 朱怀镜说。

舒畅这才望着他,眼睛睁得圆圆的,想了老半天,说:‘ 按理他哪敢随便请你喝茶?我知道,他在女人面前如鱼得水,在当官的面前就委琐得很,怎么回事呢?’ 朱怀镜说:‘ 有句话,我本不该说的。你们本来就是好几年的名义夫妻了,他不肯离,你不如就向法院起诉,请求法庭判决算了。’ 舒畅摇头道:‘ 我不是没想过,只是怕费神。’ 朱怀镜听罢,叹息不止。他也低了头,不敢望舒畅。舒畅身子微微发抖,双手抱在胸前。‘ 对不起,时间不早了,你快走吧。等会儿大门就关了。’ 朱怀镜重重地叹了口气,说:‘ 好吧,我走了。’ 他说了,却又没有起身。舒畅也不再催他,只是身子越发抖得厉害。朱怀镜扶住她的肩头,想抱起她。舒畅抓住他的手,说不清是推还是捏。‘ 舒畅,我,我不想走了。’ 朱怀镜声音发颤。

‘ 你……还是走吧……’ 舒畅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舒畅开了半叶门,望着朱怀镜,目光郁郁的。他夹上包,突然装作没事似的,笑了笑。他也没有将门全部打开,就从半开着的门里挤了出去。舒畅站在门后,没有目送他,可那半开着的门,过了好久才轻轻关上。

次日一上班,赵一普给朱怀镜倒了杯茶递上,说:‘ 朱书记,昨天晚上的事,向你汇报一下。’ 朱怀镜倒一时记不起是什么事了,嘴上却答得很快:‘ 行,你说说吧。’ 赵一普说:‘ 贺佑成他们也没什么事,就是想见见你。其他人你也不熟吧?都是梅次这边做得不错的建筑老板,多半是民营企业的。’ 赵一普说着就掏出几张名片,一张张念给朱怀镜听。又说:‘ 贺佑成可能是多喝了几杯酒,也可能他是这个性格,很活跃。’ ‘ 贺佑成没说什么具体事?’ 朱怀镜问。

赵一普说:‘ 没说什么。只是反复说感谢朱书记关心,这么忙,还专门派秘书去看望他的朋友,很给面子。’ ‘ 哦,知道了。’ 朱怀镜猜着贺佑成也许是酒壮人胆,同人吹嘘自己同朱书记关系如何铁,便仗着酒性给他大了电话。那么他今后再也不会给这个面子了。 
 

 



    
王跃文《梅次故事》

  
  第十六章 
缪明从市里回来后,在走廊里碰见朱怀镜,只点了下头,就将自己关在了办公室里。朱怀镜颇感蹊跷,想打电话问问情况。电话号码没拨完,却忍住了。按说,缪明是同朱怀镜商量着才去市里的,回来后竟只字不提这事,其中必有缘由。

第二天下午,朱怀镜有个事情需要汇报,去了缪明办公室。缪明客气地请他坐,听他一五一十地汇报工作,然后作指示。只是绝口不提上市里的事。朱怀镜更加不便问了,完事就想走人。

‘ 市委很支持我们。’ 缪明突然没头没脑说道,左手不紧不慢揉着肚子。

‘ 那就好嘛。’ 朱怀镜还想听下去,本来站起来了,却不走了。

缪明又马上掉转话头,‘ 烟厂负责人的事,有个初步意见了吗?’ 朱怀镜说:‘ 我正准备向你汇报哩。我同之峰同志商量过,之峰同志倾向于让高前同志上来。高前是烟厂的总会计师,在厂里干了快二十年了,情况熟悉,很能干。

我让之峰同志向你和天一同志汇个报,然后由组织部提出方案,地委尽快定一下。 ’ 
缪明说:‘ 好吧,尽快定一下。这次可要选准啊,不能再出乱子了。

已经有好几个很不错的企业领导翻船了,往往是在五十五岁以上就开始出问题。

这不能不引起我们的深思啊。’ 朱怀镜幽默道:‘ 高前同志年纪同我差不多,才四十多岁,还可以干上十几年再去腐败嘛。’ 说罢就收敛了笑容,摇摇头,显得很忧虑的样子。其实他心里没有半点忧虑。不是不想忧虑,实在觉得忧也是白忧。

这并不是哪个人本身的道德问题,按这个体制去办企业,厂长经理们不贪才怪。

缪明这次上市里汇报遭遇了些什么事情,朱怀镜无法知道。缪明不愿多说此事,那么至少此行不太顺意。他含含糊糊地说句市委领导很支持我们,只怕是替他自己护面子,也想让朱怀镜别动摇了。看来,陆天一在市委领导那里是大有市场的。

朱怀镜其实早就想过,缪明是上任市委书记的‘ 政治遗产’ ,现任荆都市委书记王莽之不会对他好到哪里去。而陆天一却是王莽之亲自提拔起来的。要不是当初王莽之新来乍到,总得有所顾忌,只怕早就把缪明晾起来了。缪陆之间,朱怀镜对缪的感觉好些。他私下里是向着缪明的,但不弄清市委意图,他也不会鲁莽行事。此等关口,倘若感情用事,就太幼稚了。静观其变,相机而行吧。

人的外相有时也很占便宜的。王莽之是个高嗓门的山东大汉,说上三句话就会打个哈哈,谁见了都会以为他是个心直口快的大好人。不过朱怀镜早就不相信人的外相了,他在这方面是吃过亏的。早年有个同事,尖嘴猴腮,见人就笑嘻嘻的。都说尖嘴猴腮的人奸猾不可交,可他见这同事实在是热情得不得了,便忘了防备。后来果然就被这人从后面捅了刀子。曾经还有位同事,慈眉善眼的,肯定是好人了,后来发现这人却是地道的伪君子,背地里专门弄人。天知道王莽之会是何等货色!

回到自己办公室,赵一普送了个文件夹过来,说是几个急件。朱怀镜翻开文件夹,提笔批示。其中有个同公安有关的报告,朱怀镜便想起前不久发的那个《关于加强宾馆服务行业治安管理的通知》,就随意问赵一普:‘ 那个文件在下面反映怎么样?’ 赵一普马上就知道朱怀镜问的是哪个文件了,回答说:‘ 总体上反映很不错。’ 朱怀镜抬起头来,问:‘ 怎么叫总体上反映不错呀?也就是说还有不同反映?’ 赵一普脸陡然间红了,忙说:‘ 我表达不准确吧。

各宾馆以及广大顾客都很满意。但也确实有人讲怪话,其实说穿了,也就是个别公安人员。不奇怪,触犯了他们的切身利益嘛。’ 朱怀镜放下笔,靠在座椅里,说:‘ 将本职工作利益化,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这股行业歪风,一定要刹!

一普你说说,他们都有些什么具体意见?’ 赵一普说:‘ 我也没做调查研究,都是道听途说。’ 便将在外面听到的各种说法一一说了,‘ 牛街派出所所长关云,牢骚满腹,有些话还说得很难听。’ 见赵一普欲言又止的样子,朱怀镜也不催他,只是毫无表情地望着他。赵一普却更加急了,额上沁出了汗,后悔自己又多嘴了。却不得不说下去,‘ 他不知从哪里知道,那个文件是你出的点子,说了你很多坏话。’ 朱怀镜不想知道关云都说了他哪些坏话,只道:‘由他说去吧。可也得我有坏处他才有得说吧?’ 朱怀镜批示完了文件,赵一普拿了文件夹出去了。朱怀镜将门虚掩了,背着手在办公室里踱步。不知怎么回事,这会儿他并不怎么恼火关云,而是对赵一普很不感冒。当秘书的,不能听了什么话都往领导耳朵里灌,这可是大忌啊。朱怀镜原以为这小伙子很不错的,时间一久,就发现毛病了。心想还是趁早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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