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你要嫁给我-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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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力壮的孩子们抗衡,更诓论反抗。
除了忍耐和逃避,别无他法。
孤儿院,原是弱者们集聚的栖息地,可终日里也难见彼此扶持安慰,更多的,却是同外界别无二致,甚至更加凶残的弱肉强食。真真映照了,越是底层的夹缝,越可见人心之凉薄。
在雨里,又辗转被父家佣人领了回去。
家中有严父长兄,还有一位终日阴郁冷漠的夫人——他父亲的原配。
父亲待他本不过尔尔,又有着天之骄子一样璀璨夺目的兄长立在上头,他的存在,便显得更加无关紧要,又有夫人整日视他为肉中芒刺,再论仆佣如云,亦是惯会见风使舵的,待他亦是少不得闲言碎语。他才发觉,原来深宅大院,锦衣玉食的日子也并不比孤儿院好过多少。
其实现在细思也能够明白,只因着他是个不合时宜的人,那么,诓论到哪儿,终究都是不合时宜的。
那年他不过五岁,却几乎阅尽世间冷暖。
回头想想,其实锦年来到他们家时,也不过五岁,同他当年一般的年纪。其实她说的没有错,因为经历过那样的日子,了解那段岁月的压抑和无能为力,如若可以,便再不想眼见任何一人在眼前承受那种苦痛。
他疼爱小锦年,事无巨细的宠着她,照顾她,何尝不是在弥补曾经的自己。
何尝不是……意难平!
待在原地,坐了不知多久。渐渐的,居然觉得面颊开始湿冷,真是入忆太深?
抬首,望着灰蒙蒙天际水珠崩落,才发觉是真的下了雨。
真是可笑。
连上苍也有兴致再来一回么?
他自嘲一笑。
冥冥之中,看来是注定他要在此地再度重演一次当年的画面了。罢了,也好。
……
锦年蹲在远处,闷闷不乐埋头琢磨着小心思,忽感周身一暖。是一件黑色的外套。连带脑袋给她蒙了个严实。抬眼,正是他。
“安瑞。”她娇呼出声,“你……好了?”
他觑了她一眼,似乎对于她如此郑重其事的措辞语气颇有不满,但终究也没有发作,只是也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淡淡道,“下雨了。”
她望了眼细密的雨帘,注意又被他单薄衣衫吸引,有些不开心的瘪嘴,想也没想的,跳上石凳把衣服复给他披上,“你生病才刚好,别又着凉我得照顾。”
之后又兴高采烈的跳下,掀开他大衣一角,猫着腰钻了进去,在他怀里蹭来蹭去,活像只大型宠物犬。
安瑞瞧了眼她的憨态,也是无法,顺势揉揉她湿漉漉的脑袋,面色柔和很多。
“你……想好了么?”
短暂的沉默,锦年犹犹豫豫的开了口,仰望他的目光有些胆怯。
“什么?”他似是没太明白。也是,她这问题问的太过突兀且语焉不详。实在是很难令人领会。
锦年低下头,又是半晌沉寂,良久,似是鼓起勇气般,“那个……我想好了。”
话音渐落,安瑞却没有接话,周遭逐然静的耐人寻味,只剩下雨打枯枝,及二人细密的呼吸声。
锦年忽而抬首,举目望向他的眼睛,小声,却坚定道,“本来骗你来这儿,是想试试看能不能帮到你,让你开心一点。可现在……既然你不开心,那么这件事不做也罢了。”
安瑞依旧平静的望向她,只是原本波澜不惊的眸色却是有了一丝跳跃。
可锦年却是没发觉的,此刻,于她而言,能够集中精神努力讲下去,已经是十分困难的事情,渐渐的,耳朵,面颊都开始发烫,因为懊悔,因为羞愧:
“呐,小阿姨以前说过,人活着,是件很幸福,也很短暂的事情。所以,我一直觉得,既然咱们还好好的,就别太为难自己,开开心心的嘛。”她眼角开始有些发涩,
“前天,calvin叔叔和我说,我的外婆过世了。我很难过。其实我并没有见过她,从来都没有。只是……我在这世上最后的亲人也走了。心里,总归有点不舒服的。因为以后,我就真的是孤零零一个人了,我……再没有亲人了。你看,其实我比你惨多了,对不对?你还有哥哥,有妹妹,还有妈妈。我都能开开心心的,还能,还能笑出来,逗你笑。你就更不应该自怨自艾呀,是不是?”
其实,锦年,不可谓不可怜的。
每天,每天都是如花笑靥,所有人见到的,都是她无忧无虑的欢喜模样。可背地里暗藏了多少心酸内伤却从不叫人知晓。
她……亦不是蜜糖里泡大的小公主。自幼失去双亲,母家不容她,父家家业被大伯伯母欺她年幼生生侵吞,虽说前些年大伯重症未愈而离世,因为没有子嗣,该她的终究还是落得她处,但,在最最年幼时,终究还是个有家不能归的孤儿。
calvin虽然疼她惜她,但到底不是她的生父,总归是寄人篱下。
她自己的境遇,其实也可称得上不堪,然而却还总是毫不吝啬的肆意同他人分享着自己所剩不多的温暖,热度。真是只慷慨的小太阳,真是只呆呆的傻太阳。那些东西,尽数赠了别人,烧完的话,你就熄灭了呀。
“我原本,没有想那么多,真的。我以为,猜想你是希望这样的,我以为,你也许想要见一见你的亲人们,不管怎样,她们都还活着,是不是?只要活着,一切都还有机会。你只是需要一个人来推你一把,可……”
她咬住唇,声音渐渐低下去,“现在看来,你是真的不愿意的。就像你说的,和勇气无关,不愿意就是不愿意。或许你有你的理由吧,也不必告诉我了。反正,反正我笨的很,而且你们大人的世界,我一直都不太懂。就算你告诉了我,兴许我也明白不了。但你不开心,我却能感觉到的。”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她快要喘不过气,可却不敢停下来,哪怕一秒,因为她知道,倘若停了,哪怕一秒,她也不知道是否还有再开口的勇气:
“安瑞,我喜欢你。所以我不希望你难过。”锦年说,指着自己的心口,“因为你难过的时候,这里……也是一样。”
“锦年……”他唤她,声音因为动容而微哑。
江南烟雨中,她的面容被水汽氤氲,模糊,像是晕染开来的水墨丹青,柔美得不可思议,故作坚强的微笑,眼角却含着星点泪光,那样的表情,动人得不像一个孩子。
是了,过了今日,她的确算不得是个孩子,真真切切的,是个成年人了。
然后,她靠进他怀里,紧紧地偎着他。
交融的体温带着她的炽热侵袭了他的意识,安瑞情不自禁地拥抱怀里这个只小太阳,贪恋,享受着她的温度,觉得心口一点点地回暖。
“我们回上海吧。”她轻轻呢喃,“等你准备好了,咱们再来,我,总之我一直是陪着你的。”
他轻抚着她细软的发,一时也只是无言,琢磨不清在想些什么。
“时间还早呢,咱们包车回去,还赶得及去小唯家蹭饭,好不好?”
他拥紧她,只不出声的喟叹。
她说,她喜欢他。
她说,她总归是陪着他的。
……
归程,风雨渐大,只是二人挨在一块儿,也未觉多么寒冷。
只是雨淋的久了,终究是不舒服,且雨天路难行,二人回到客栈时,已是落汤鸡似的形状。可却没料到,居然还有一人也是同他们一般无二的狼狈——安菡芝。
因着他的逃避,他们在原地盘桓很久,才耽搁至了现在。
而她,竟不知为何居然也才刚到。
走到巷口时,看见她的身影,二人脚步皆是为之一滞。
雨染青丝,鬓边银发湿漉漉贴在颊边,单薄衣衫亦是被水雾黏的皱褶不堪。看神情,却还有几分失魂落魄的忧愁。
且看着此番模样,也是十分憔悴。
按理说,依着方才她离去时的步伐,早该到了才是,为何又堪堪淋了这样一场薄雨。
“太太。”锦年冲她招手。
她却像是在想什么心思般,一时并无回应,仍是慢慢彳亍着,低着头。
“太太,看这里!”锦年提高了声线,又蹦跳起来,总算是成功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唉?”安菡芝举目望向他们,眸中居然有喜色一闪而过,只是很快的,又恢复常态,“怎么,是你们呐?真是巧了。”
“我们住在这里嘛!”锦年拉着安瑞,快步上前。
“喔……”安菡芝若有所思的点头,像是才反应过来一般,“原来小可说的家里来的客人,就是你们了,真是缘分。方才倒不如同行了。”
锦年小心望了眼身后人的神色,这才吐舌道,“方才也不知道您就是这儿的老板娘啊。”
安菡芝抿唇轻笑,颊边梨涡微漾,转瞬间,竟是绽放出让人失神的风姿。锦年不禁呆了下。她可真是……生的美啊。
忍不住回头又看了安瑞一眼,重点打量了下他精致的眉眼和柔和的下颌,心里突然冒出个古怪的想法,如果他是个小姑娘,估计会更合适一些。这样想着,一时也有些憋不住笑了出来。
安瑞被她这样莫名其妙的举动弄得也是莫名其妙,摸了摸自己的脸,也没有什么异样,眉头不禁蹙的更紧。
“下着雨呢,就别再外头说了,快进屋吧。”
安菡芝道,推开门,体贴的替他们打起帘子,温声,
“欢迎来我家做客。”
那样温柔的声音,那样贴心的举动,他不自禁的握紧了手,从而来转移心脏传来的一阵阵抽痛,方才被锦年捂热的地方,凉意无可抑制的又开始蔓延。
他的母亲。
他的母亲正对他礼貌一笑:“欢迎来我家……做客。”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平复自己的情绪,挤出一个微笑:“打扰了。”
☆、第42章 chapter42委
但是口中虽是应承着,身形却是半分没有挪腾。失了魂般,只伫立在门槛外,却怯于举步。
他的所想,所念,安菡芝自然是不甚分明的,看见他恍惚模样,不禁心下疑惑,忍不住出声问道,“怎么了吗?”
锦年明白他心中痛楚,且观他现下举措,在安菡芝面前,莫说辩解,便是连好好开个口恐怕也是困难,只一昧低着头不肯出声。这个老笨蛋,原来有些时候,也并不比她聪明到哪儿去。
心下不出声的叹息,锦年替他解释道,“他本来有点不舒服的,刚刚又淋了雨,大概是……又不大好了。”
“哎呀,这可不是得着凉了么。”安菡芝霎时变了脸色,关切道,“那别耽搁在门口了,快些上去,洗个热水澡赶紧换身衣服,不然这腊月里的天气……你们穿的又这样单薄。”
她似是万分焦急,一边叮咛嘱咐着,一边踱步开来似是在寻觅着什么,“温度计呢,我记得就是放在这里的来着,小可,小可,你有没有看见……”
纤瘦的身形随着逐渐低弱的声线快速远去。的的确确的相当急切。
锦年陪着他,目送安菡芝直至没入后院不见,看着眼前情景,又联想起方才在贝贝家的见闻,心有所感。
二人相互扶持着,小心上了楼,进了卧室轮流洗漱。
因着他是身体欠佳,被锦年推搡着先去冲了澡,锦年则在屋内悉心收拾着二人衣物,一时间,倒也真有几分恩爱眷侣携手出游的错觉。
待二人都洗的热腾腾干爽爽,锦年在他身后帮他吹头发,原本温暖的小举措,可到了她手中,却因着笨手笨脚手中吹风机不晓得转圜变通,硬是把他烫得直叫。真是活像是在伺候一只脾气暴躁又偏巧炸了毛的大猫咪。安瑞几番想要逃离磨爪,奈何被她强摁着一边哄骗,“快好了快好了你再忍耐一会儿。”
如此折腾,也不知道熬了多久,耳边轰鸣才终于停止。
“看,这样就好啦,哪里就有那么痛了,你一个大男人不要那么娇气。”半是强迫半是威逼的收拾完,锦年蹲在他面前,满意的点头,“干干的,这样才不会头痛啊。”
安瑞面无表情的看着她,“我现在头就很痛。”
锦年瘪嘴,安抚的摸摸他柔软的发,“乖,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啦……”
安瑞烦躁的别过脸,“你别摸我头。还有,注意你的措辞。”
锦年根本不理他,只调皮的扮个鬼脸,往他怀里蹭。
他推了下,没动,也没有再理会。
气氛渐佳,他黑了半日的脸色也稍稍有所好转。
锦年大刺刺的躺在他手臂上,望着雨珠破碎在透明的天窗上的痕迹。听着淅淅沥沥的声响,以及耳边平稳的心跳。她的天地,逐然宁静下来。
今朝种种,流水般在眼前回放。
最印象深刻的,除了贝贝,无疑是……
锦年轻轻摇晃他的手臂,软声,“太太她,其实是个很温柔,也很善良的人呢。安瑞,你真的很幸运,能有这样好的一个母亲。”
即使只是相交尔尔的邻里,丢了孩子,她也会费心帮忙。
即使只是她小店中的一个过客,身体抱恙她也尽可能的伸以援手。
锦年并非存心恭维,只是照实所呈,倒也存了几分让他愈加开怀些的心思。任凭是谁,自己的母亲被夸赞,也会是欣喜的吧。他也确实如此。只是,不过须臾一瞬的欢欣,他眸色却反而更加黯淡,短暂的沉默之后,最终只淡淡一声喟叹:
“她向来是心肠软的。”
这样丝毫情绪没有的一句,突兀且怪异,落在心里头只觉得怪沉的,锦年猜不透他在琢磨什么,只隐约觉得事情似乎又偏离了自己预想中的方向。正这样想着,没料又听他再度开了口:
“否则的话,她也不会丢了四次,才真正狠心丢下我。”
清清淡一句,飘入耳中,锦年没忍住双目骤酸。抬眼,只怔怔望着他满不在乎的自嘲之下,同样微微泛红的眼睛。她想起下午他们送贝贝回家时发生过的那场摩擦:
“……小孩子弄丢这种事,多少次也不会习惯的。每一次弄丢,妈妈一定都会很担心的。”
“有什么呢?其实,丢着丢着也就习惯了。”
他说,丢着丢着也就习惯了。
当时她只一心想要把话题往她计划中那样靠,即使听见了这一句,却也没有分外留意,只觉得难过,原来,居然是这样一番缘故在其中。
他心里,也痛苦的要命吧,却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