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然不觉-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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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男孩被卡住了,多次营救不成之后,他主动要求截肢逃生。可是医生们没有必要的药物和设备,无法实施手术。中午时下起了雨,男孩的母亲在男孩身边为他撑着伞,下午,男孩开始休克,伏下头和双臂,在人们面前死掉了。 他的母亲坐在那儿,扔掉了伞,没有哭,就是坐在那,看着她的儿子。
死伤沉积的场面不断地削弱着人们情感的敏感度,聂瑶觉得自己已经哭不出来了,她傻傻地跟着别人,也听不懂人家的方言,像个流浪的逃荒者。
晚上在一处空地上,有人煮了稀粥分给大家。
聂瑶好像已经不会讲话了,整个人很木讷;
她甚至记不得自己这一天都经历过什么,所有的记忆都是灰白的瓦砾。
她脚底都是血泡,手上也凝着血痂;
她侧躺在地上,感觉自己也将要这么死去,像那些停放在不远处的尸体一样,死的无声无息。
圆月当空,满城漆黑,四周极安静,偶有余震晃动着远处的废墟,发出断裂崩塌的声音,可是身边横七竖八躺着的人都没有发出声音,所有人都累极了。
聂瑶在迷迷糊糊中看到“金刚”在冲她叫,看到靳恒远站在“金刚”的身旁在对她微笑,他们都在用亲切而温情的目光看着她。
他们是她在这世上,仅有的,被她在意,并在意她的生命。
五月十四日,烈日当空。
四周有薄雾,天气很热,楼顶的沥青都被烤得融化了。
死亡的气味开始从废墟里弥漫出来。那是一种甜、臭和焦糊的味道。
由于缺少尸袋,仍有大量遗体被摆放在街道上和废墟的空隙间,废墟下面可能仍埋有上万人之多,而且正在不断地死去。
有些亲人被埋的寻亲者,已经完全不顾自己的安危。他们从弯折的塔吊下钻过去,登上最高的废墟,四处呼喊,又钻进他们认为有他们亲人的废墟空隙。
中午时,山里突然打出了信号弹,警示上游的堰塞湖即将决堤。
被阻挡在山口外的寻亲者们听说了消息,想在洪水到来之前抢救出自己的亲人,像疯了似的往县城里跑,形成一道汹涌的人潮。
幸好这时通往山外的道路已经被抢修出来,部队开始将山里的难民向外转运,聂瑶和幺妹跟在队伍里,靠着生命本能的求生欲,克制着身体上的所有不适,延着刚刚被打通的山路向外走。
翻出山口后有客车来接,还有络绎不绝从四处赶来的出租车和私家车,免费接送从山口出来的人。
聂瑶坐在客车的最后排,很累很困,浑身都痛,但却睡不着,双眼无神地向外看着。
在一处公路的护栏边,蹲了一溜儿人,都用军用皮带捆着,看上去都是附近的居民。他们是涉嫌趁火打劫的偷盗者,被特警抓到暂时扣押在路边。
大批寻找亲人的队伍络绎不绝地往山里赶。
五月十五日,绵阳九洲体育馆。
聂瑶昨天傍晚被带到这里,这里有食物和必须的日用品。
这里充斥着消毒粉的气味。
这里聚集着很多人,人们在惊魂未定中讲述着自己的可怕经历和听闻。聂瑶这才知道这次地震叫“汶川八点零级大地震”。
幺妹在这里遇到了她的哥哥,被她哥哥带走了,去寻找他们下落不明的父母。
聂瑶像其他所有难民一样,领了一床被子躺在地上。
有人设了公用电话,很多人在那里排队打电话,聂瑶想着自己可以打电话给谁?
她唯一能想到的人,只有靳恒远。
他是否还在生气?是否在寻找她?
就在聂瑶反应缓慢的犹豫着时,她在体育馆里的无线广播里听到了靳恒远的名字,和他的手机号码,还清楚地听到了她自己的名字。
靳恒远真的在寻找她,他已经来到了四川,可能就在她的不远处。
聂瑶从地上爬起来,急切地奔去了电话亭。
自从五月十号晚上聂瑶离开后,靳恒远就很担心她,但又一时生气不想再主动打电话给她。
他让管家和聂瑶联系,从管家那里知道聂瑶的情况。
就在他考虑要不要派管家去四川把聂瑶接回来时,却在五月十二号下午得知,刚刚的两点二十八分,四川发生了大地震。
靳恒远打聂瑶的手机,信号全无,怎么也打不通。
他立刻订了最近的航班,于五月十三日飞到了成都。
正当他为无处着手的寻找而痛苦不已时,他接到了聂瑶的电话。
当靳恒远焦急地赶来时,聂瑶不顾一切地冲进了靳恒远的怀抱。
她在他怀里呜呜地哭,几近昏厥过去;
他眼中也盛满泪水,这样的分别真的是太残忍,他多怕她会像他的父母哥哥一样,都用死亡的方式退出他的生活。
聂瑶被靳恒远带回到成都时,聂瑶才开始注意自己的狼狈,不用照镜子只看周围人的目光,聂瑶就知道自己现在一定是又脏又臭,难看至极。
走进靳恒远所住的宾馆时,聂瑶想和靳恒远隔开距离,可是靳恒远一直紧紧握着她的手,搂抱着搀扶着她。
进入房间后,聂瑶立刻走去了卫生间,靳恒远竟也跟了进来。
聂瑶边脱外套边说:“我想洗澡。”
靳恒远说:“先吃东西,等会儿再洗。”
聂瑶说:“你路上给我的牛奶和面包我都吃了,我可以现在洗。”
聂瑶脱的就快只剩内衣了,靳恒远却仍站在一边不走。
聂瑶不得不说:“你可以先出去吗?”
靳恒远担忧地看着她:“我怕你会晕倒。”
聂瑶停止脱衣服的动作,表情为难地说:“那……那你想看着我洗吗?”
靳恒远有点尴尬地侧过身,似乎在考虑这么做的可行性,最后他化解尴尬地拿起置物架上的方便袋,说:“脱下的衣服都放进这里扔掉。”
聂瑶点头。
靳恒远走向门口,又不放心地停下嘱咐:“水温不要太热,门不要锁。”
结果,几乎每隔五分钟,靳恒远就会在门口叫她一声。
聂瑶被热水一冲,手脚上的伤口钻心的痛,加上水蒸气的熏蒸,原本就不多的力气散去了大半,还要每隔一会儿就得费力地回应靳恒远在门口的呼叫。
聂瑶洗好了身体后,用浴巾把身体围上,然后敞开了门。
靳恒远走进来,看到聂瑶正带着一次性的塑料手套在洗头,他立刻抓过聂瑶的手,说:“这样伤口会发炎的。”
☆、第四十九章
聂瑶没力气辩驳;其实她觉得这没什么,小时候手受伤了也一样什么都不误地照做。
靳恒远挽起衬衣袖子,很用心地为聂瑶洗头发。
聂瑶感动得泪水和着落下的自来水一起流进水盆里。
从浴室出来后,靳恒远扶着聂瑶坐到床边;把刚刚被送进来的餐车推到她面前;用哄小孩儿一样的语气说:“你吃点东西,不要吃太多,否则胃会不舒服。”
聂瑶低着头,刚刚收住的眼泪又浮了上来,她低低地“嗯”了一声。
她用毛巾擦头发的动作掩饰着自己此刻的神情。
见靳恒远打开门向外走,聂瑶赶紧追过去拉住他的手臂;像个离不开大人的孩子;楚楚可怜的样子。
靳恒远转过身揉着她的发说:“我去给你买衣服,很快就回来。”
聂瑶依依不舍地松了手。
聂瑶坐回到餐车旁,看着上面香气扑鼻的食物;突然感到反胃,竟有要作呕的感觉;她知道自己因为几日极少的进食已经出现了厌食的症状。
越是这样,越一定要吃东西。
靳恒远无疑是体贴细心的,他所点的食物都是羹,都是流食。
聂瑶拿起调羹来吃,她让自己什么都不想,忘记连日来见过的所有恐怖和悲惨,也不想对靳恒远讲述那些惨绝人寰的画面。
靳恒远回来的时候,聂瑶正努力地吞咽着。
他走过来,轻声说:“你现在不适合吃太多,要少吃多餐。”
聂瑶低着头,莫名的又流下了泪。
靳恒远取出一包一次性内衣裤递到她面前。
聂瑶拿过来立刻跑进了卫生间。
出来时,聂瑶看到靳恒远已经铺好了床被,抬眼看到她便很自然地对她说:“睡吧。”
聂瑶走过去,乖乖地躺进被子里,说:“你不要走,陪着我好吗?”
靳恒远点头,他本来就没打算离开,他只订了这一个房间,他现在一刻也不想让聂瑶离开他的视线。
聂瑶却像鼓了很大勇气似的,支支吾吾地说:“睡到我身旁,好不好?”
靳恒远正在拉窗帘,现在是下午三点多钟,外面正在下雨,天气很阴沉。
靳恒远答“好”然后没做犹豫地躺进了被子里,聂瑶靠过去,抱住他的一只手臂,额头贴着他的肩膀。
靳恒远也是一连几日没有睡,现在终于安下心,他也感觉很疲累困乏。
就在靳恒远已经有些睡意时,聂瑶突然翻身覆在了他身上,双手支住身体停在他的身体上方,直盯盯地看着他。
靳恒远赶紧抬手扶住聂瑶的肩膀,急声安抚:“不怕,不怕,我在,已经安全了。”
聂瑶深情地看着他,期期艾艾地问:“你爱我吗?”
“爱。”靳恒远立刻答,同时松了一口气。
“那你说你爱我。”聂瑶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靳恒远理她垂下来的发,心疼地看着她,想她这几天一定是被吓坏了。
靳恒远怜惜地说:“我爱你。”
聂瑶眼里有晶莹在闪烁,她咬了咬嘴唇,继续说:“就只爱我好不好?”
靳恒远点头:“就只爱你。”
聂瑶的眼泪掉下来:“我也爱你。”她俯□去亲吻靳恒远的唇。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亲吻他。
靳恒远搂住她的身体,却不敢太过用情地回吻她。
他侧身把聂瑶放回到床上,结束了亲吻,摩挲着聂瑶的脸颊,疼惜地说:“你脸都浮肿了,眼圈也是青的,不要再哭了,你现在需要好好休息。”
聂瑶伸出拇指点靳恒远的眉心,声音小小地说:“你说了只爱我,要说话算话。”
靳恒远忽想到地皱眉:“那你答应过我的呢?说好不会让我找不到你,你知道这几天我有多担心,多害怕再也见不到你吗?”
聂瑶抽啼着说:“对不起,我不知道事情会这样。”
靳恒远把她搂进怀里:“好了,我不怪你,快睡吧。”
聂瑶窝在靳恒远的怀抱里,抱住他的身体,感受着他的健硕和温暖,一动不动了。
半小时后……
“你真的爱我吗?不反悔?”聂瑶第六次问。
靳恒远担忧地看着怀里的人,吻着她的眉心想:回去要给她找个心理医生才行。
“真的,我不骗你,我真的真的很爱你。”靳恒远轻轻地拍着她的背,温柔而耐心地安抚她,“不要胡思乱想了好吗?我知道你经历了很可怕的事,那些都过去了,睡一觉醒来就当那是场噩梦好吗?”
靳恒远握住聂瑶的一只手放在自己的心脏处,说:“这里面只有你,我会好好的活着,你不会失去我的。”
聂瑶点点头,将脸贴在靳恒远的胸膛上,听着他的心跳,在从未有过的释然与心安中进入了梦乡。
窗外夜幕慢慢降临,这是七十二小时生命时间窗关闭后的第一个夜晚。
聂瑶在靳恒远的怀抱里睡的很沉,醒来时已是第二天上午。
靳恒远买了下午的机票,两个人中午吃过饭就来到了机场。
聂瑶在候机室的电视上看到了震区的最新情况:
战士们都戴上了防毒面具,穿着防护服的战士在四处消毒;
空军开始向闭塞的山区空投物资;
搜索和救援仍在继续,不断有生还的奇迹;
聂瑶却无法忘掉那些从废墟间汹涌出来的悲伤。
在坐满人的候机室里,她忍不住地呜呜哭起来。
靳恒远今天的电话很多,他在门口处接打着电话,时不时地看一眼坐在里面的聂瑶,当他发现聂瑶在哭时,不得不结束正在通着的重要电话。
他走过来把聂瑶揽进怀里,说:“不要哭了,我们很快就离开这里了。”
聂瑶呜咽着说:“我不想走了,我想留下来。”
靳恒远惊讶:“留下来做什么?”
聂瑶说:“我想去帮帮他们。”
靳恒远皱眉,却耐心地说:“我现在有很多事情要去处理,我没有时间再在这里陪你。”
聂瑶说:“我自己留下,你不用陪我。”
靳恒远立怒:“你现在一瘸一拐的样子能帮得了什么?万一被余震埋了别人还要费力去挖你,你不要再给我添乱了行不行?”
聂瑶委屈的眼泪大滴大滴地落:“你干嘛这么生气?你从没这么凶过我。”
靳恒远深吸口气,抱歉地说:“对不起,我最近心情不好。”
他缓了语气说:“帮他们还有其他方式。”
“什么方式?”
“捐钱,”靳恒远说,“我已经以金盛的名义捐了一亿,我们能做的就只有这些。”
聂瑶仍在流泪,她所亲眼看到的那些死伤在脑中一幕一幕地闪过,在她的印象里,死的最多的是孩子,从婴儿到十八岁,那种伤痛,即使家园重建的多美好,也无法抚平。
五月十九日,哀悼日。
聂瑶在电视里看到中国地震救援队的队员们立正,帽交左手。
汽车喇叭鸣响了,执著地响了10分钟。
网络上轰轰烈烈的纪念活动和社会上如火如荼的捐助活动都在进行着。
聂瑶把自己仅有的三万多元存款都捐了。
她还想马上就去基金会工作,再为那里做一些自己能力所及的事。
可是,她无比震惊地发现,靳恒远将基金会解散了!
为什么?因为她略显任性的跑出去吗?
聂瑶对此简直无法理解。
当然不是,靳恒远近来忙得焦头烂额,除了集团里需要处理的事物,他还发现了基金会里更多不可告人的秘密。为了不使聂瑶卷入其中,他便索性就将基金会关闭了。
聂瑶跑来问他时,他只是说:“你先休息一段时间,等身体恢复了再说。”
聂瑶完全傻掉了,怎么会这样?她最初的想法不是这样的,她想让自己有一份越来越好的工作,但是现在,她竟然把自己的工作弄没了。
再浓烈的爱情,也不会是生活的全部;
再巨大的悲伤,也不会一直影响生活。
灾难可以净化人的心灵,但却维持不了多久;
很快,一切就都会变回原来的样子。
聂瑶现在虽然明确的知道靳恒远爱她,但这并未使她的生活有什么大的改变,她的生活里依旧充满着诸多的不如意。
她现在存款全无,又失去了工作;
她厌恶老家的父母联系她,甚至有那么一刻,她想就此消失,就当是自己已经死在那场地震里了。
最初回来的时候,聂瑶会每天在电视机前关注灾区的最新报道,慢慢的,相关的报道就少了,时间将一切不相干人的生活都拉回原本的生活轨道。
烦恼还在,不安定的因素还在,什么也没有因为劫后余生而改变。
没有工作的日子�